太上老君是位什么样的神仙?
太上老君是谁?是不是《<a keyWORD-hyperlink="" href="#">西游记</a>》里那位系着晃金绳,手持七星剑、花?蕉扇,怀揣金刚琢,骑着青牛,跟着二童子的那位神仙?还是历史上西出函关、化胡而去的哲人?历史上对于太上老君有太多的称谓,有太多的描述,层垒叠加,神话与评书漫谈,考辩共信仰论争,太上老君的形象在渐渐丰满的过程中也渐渐模糊不清。对于道教而言,太上老君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呢?
一、太上老君与老子
太上老君与老子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按《<a keyword-hyperlink="" href="#">史记</a>》记载,老子为周代史官,上古巫史同源,老子同样也继承了古道教的传统,并将其理性化,结合史家特有的历史观,构建了独特的道论,创建了百家之一的道家,被后世奉为道祖。这是历史上的老子。
老子《<a keyword-hyperlink="" href="#">道德经</a>》中,往往指称其论述对象为“侯王”等,同时也蕴含着治国理政的方针,如“治大国若烹小鲜”,因此老子书带有较为强烈的政治导向——这也是先秦诸子学的一大特征。老子书同时也蕴含有一些修行导引的内容,譬如“载营魄抱一”等。至于汉代,便形成了兼具政治理想和修身治身之说的黄老学,并在朝野产生巨大影响力。黄老学除了作为政治理念意外,还兼具某些宗教意蕴。譬如《<a keyword-hyperlink="" href="#">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a>》中记载光武帝之子楚王刘英的事迹,称“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又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可见此时黄老已经成为与佛教类似、具有宗教职能的学说。在这一过程中,可能已经出现了对于老子的神化。
在汉代末年祖天师张道陵创教,《<a keyword-hyperlink="" href="#">神仙传</a>》中谈及祖天师学道,称“忽有天人下,千乘万骑,金车羽盖,骖龙驾虎,不可胜数,或自称柱下史,或称东海小童,乃授陵以新出正一明威之道。”既然自称柱下史,那就必然是老子了。老子所传经典《<a keyword-hyperlink="" href="#">道德经</a>》也被祖天师重新诠释,写为《老子想尔注》。《老子想尔注》中老子已经成为太上老君,是大道的化身,称“一者道也……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常治昆化,或言虚无,或言自然,或言无名,皆同一耳,今布道诫教人,守诫不违,即为守一矣;不行其诫,即为夫一也。”这一说法被后世道教继承,如唐代成玄英《<a keyword-hyperlink="" href="#">老子义疏</a>》疏释十七章“太上,下知有之”时称“太上,即是玄天教主太上大道君也。言道君在玉京之上金关之中,凝神遐想,为常应之处。”同时,十八章“大道废有仁义”疏称“即是太上之教废也。”如此,大道即是太上之教,道、教、太上三者一体。此处的大道乃是老子所述之道,即老子所教之道,老子即太上无疑。
太上老君之名在汉末出现后,便广为流传。晋代道书《<a keyword-hyperlink="" href="#">老子化胡经</a>》出现了对于老子的神仙化描写:老子出生时须发皆白,下地能走。《老子化胡经》还赋予了老子十尊号:太上老君,圆神智,无上尊,帝王师,大丈夫,大仙尊,天人父,无为上人,大悲仁者,元始天尊。
至《<a keyword-hyperlink="" href="#">老子内传</a>》则称“太上老君,姓李名耳,字伯阳,一名重耳;生而白首,故号老子;耳有三漏,又号老聃。”
由此,从历史上看,老子与太上老君的关系密不可分,太上老君之名正是出现在老子的身上。在这一层意义上说,老子演化为太上老君。但是否可以说老子就是太上老君呢?这里面还是有所区别。
二、道教信仰体系中的太上老君
在道教信仰中,太上老君的名讳有着特殊的含义。葛玄《<a keyword-hyperlink="" href="#">老子道德经序诀</a>》称“老者处长之称,君者君宗之号,以老君天上天下,历化无穷,先亿劫而生,后亿劫而长,天天宗奉,帝帝师承,故赐以太上老君之号。”杜光庭《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注》称“太者,大也。上者,尊也。高真莫先,众圣共尊。故曰太上老君。老者,寿也,明老君修天修地,自然长寿,故曰老也。君者,尊号也,道清德极,故曰君也。以明老君为众圣之祖,真神之宗,一切万物莫不皆因老君所制,故为宗祖也。”太上老君之意便是至高无上、先于天地、超脱生死的至尊神灵。
在此,太上老君本就是道,二者不一不异,因此《<a keyword-hyperlink="" href="#">云笈七签</a>》卷一道德部便首论《道德经》,而后自然过渡至老君。按照《云笈七签》体例,不同的内容是会列出小标题分别述说,而此处没有这种分别,说明在道教神学体系之中,大道本就是老君,老君是大道的显化,大道与老君并不是两个独立的范畴,因此不能分别述说。也因此,大道所具有的、能被人说察知的属性,老君同样也具备。
譬如《<a keyword-hyperlink="" href="#">云笈七签</a>》引葛玄《五千文经序》称“老君体自然而然,生乎太无之先,起乎无因,经历天地,终始不可称载,穷乎无穷,极乎无极也。与大道而轮化,为天地而立根,布气于十方,抱道德之至纯,浩浩荡荡,不可名也。”这一段之中,我们可以体会老君的超越之处。
其一,老君是超越时空、超越生死的存在。相对于时间空间而言,很多学者譬如康德等都认为是人的一种直观能力,事实上并不存在所谓的时空。因此,时空是人的一种能力,但并非是大道与老君的一种属性,也因而老君并不受时空束缚,至高而无极,至小而无内,生于太无之先,不可称述,也因此生死等概念对于大道和老君是不适用的——并非说不死即是长生,而是说老君超越了我们对于生死的认识。
其二,老君是超越人类认识能力、不可思议的存在。大道与老君是一体的。大道不是通过理性认识、通过知识学习而能够获得的,而是在不断的修行实践中逐步体悟到的。这种体悟本身是超越语言的,譬如人们对于某些雄伟壮观景色难以言说。但当人试图描绘其场景时,则往往会采用诸多的譬喻方式来从侧面暗示,让人去领会言外之意。因此,老君著书便如同白居易诗所说“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老君是通过大量的譬喻来说明那不可说的“大道”,因此大道的不可称述与老君留书二者并无矛盾。同样的,大道是不可称述的,老君也是超越人的认知能力、不可思量的,因此《<a keyword-hyperlink="" href="#">云笈七签</a>》称老君“起乎无因”,是“自然而然”的,是“不可名也”的。
其三,老君与大道一体。老君是大道的实体显现,聚形为老君,散则为气。因此,大道的轮转也正是老君的轮化;大道化育天地也同样是老君化育天地。但纯粹的大道本身,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的,因此显化为有形的老君来广播教化。
其四,老君是道德的根源。《<a keyword-hyperlink="" href="#">道德经</a>》中老子似乎并不喜欢世间仁义等道德,但这是因为这些道德准则是随着失道、失德而出现的,他们在本源上距离大道较远,因而不如大道等。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仁义是不好的事物。如若能回归到最原初的大道,则仁义自然就会流露,而不必刻意强调。在此,原初的大道即是老君,老君“抱道德之至纯”,是道德教化的根本。这其实体现在修道之人在修行之中,引修行而坚定道心,从而构建自身的道德价值,为自己的道德行为提供强有力的动力。
通过对于《<a keyword-hyperlink="" href="#">云笈七签</a>》引文的论述,可以看到老君是超越有形与无形的神明,是作为万物的根本的大道的自身体现。在此意义上,唯有老君及其显化才是神明,而一般意义上的鬼神不过是人间的生物罢了。
但大道与老君本身却是化育万物的存在,而不是孤零零与万物隔绝,因此老君又有无数的显化。如《<a keyword-hyperlink="" href="#">云笈七签</a>》引《太上老君开天经》所称,“伏羲之时,老君下为师,号曰无化子,一名郁华子,教示伏羲,推旧法,演阴阳,正八方,定八卦,作《元阳经》,以教伏羲……神农之时,老君下为师,号曰大成子,作《<a keyword-hyperlink="" href="#">太微经</a>》……燧人时,老君下为师……黄帝时,老君下为师……”老君化身众多,教化世人,则世人与大道之教便无隔阂——这也是大道化育众生所本然具有的亲近。同样,老子也只是老君随感应化的化身之一,只能说老君是老子,而不能说老子就是老君。
三、神话故事中的太上老君
老君故事的丰满,离不开民间神话故事的渲染。很多时候,很难分清哪些是道教神仙传记,而哪些又是民间传说。在不断的交融中,明代小说里的太上老君形象依然各有特色。
在《<a keyword-hyperlink="" href="#">封神演义</a>》中,太上老君乃是“不二门中法更玄,汞铅相见结胎仙;未离母腹头先白,才到神霄气已全。室内炼丹搀戊己,炉中有药夺先天;生成八景宫中客,不记人间几万年。”此处的老君是先天白发后天而生,是拜师鸿钧道人,与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共为道友。其中对于太上老君的刻画最精彩的莫过于老君一气化三清,大破诛仙阵。其中老君所化三清,上清道人诗称“混元初判道如先,常有常无得自然;紫气东来三万里,函关初度五千年”,玉清道人诗称“函关初出至昆仑,一统华夷属道门;我体本同天地老,须弭山倒性还存”,太清道人诗称“混沌从来不计年,鸿蒙剖处我居先;叁同天地玄黄理,任我傍门望眼穿”。三人分别对应老子出关之前、老子出关之后以及老子之道。一气消散后,老君又作诗“先天而老後天生,借李成形得姓名;曾拜鸿钧修道德,方能一炁化三清。”
《<a keyword-hyperlink="" href="#">西游记</a>》中,太上老君的出场比较分散,主要体现在大闹天宫和收服金角银角大王的章节。这里的太上老君是天庭成员,曾经出函关,化胡为佛,雅善炼丹,化身则为一瞽者,拦住唐僧马,要回被金银二童子所盗宝物。
通过这两部小说,可以看到民间神话中的老君,是借鉴了道教太上老君的形象和老子的事迹,所创造出的一位神话人物。这里或多或少也化用了很多道教义理,而老君行事自然也并没有违背这些道教内涵——用网络语言来说就是人设不崩。
但是这些故事所描绘的太上老君,是将老君视为一个与人相同的鬼神而塑造。这样老君,更加类似于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而并不是道教信仰中老君。
既然民间神话中的老君与道教信仰中的老君有所不同,为何我们会喜爱其中的一些形象,而否弃那些不合适的形象呢?这里面是有什么标准吗,还是说道教太不宽容了呢?
固然民间神话所描述的与信仰的那位超越的神明不同,但依然分享了老君的一些特质。这些特质是从道教的道论以及世界观中流溢出来的。换句话说,我们从道教的信仰中摘取了一些泥胚,和上了人民智慧与想象力的汗水,经过千年历史的烧炼,形成了神话体系中的太上老君形象。
但如果没有取资于道教信仰,也没有付出智慧与想象的汗水,更经不起历史的烧炼,这样形成的一个被命名为老君的形象,这与道教毫无干系的形象,能够被认可为太上老君吗?我们只能说这不过是同名罢了,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倘若对方指名道姓的说这就是你们所信仰的那位老君,那我们为何要承认呢?
太上老君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是道教徒的亲人。抛开宗教的立场,对于自己的亲人,我们能够容忍别人恣意侮辱吗?我们都希望别人赞美自己的亲人,自己也与有荣焉;一些调侃,不触及根本,也便一笑而过;但对于侮辱,法律中的诽谤罪可不是说着玩的。对于个人,我们有明确的立场,不能恣意侮辱,那为何涉及到宗教就要宗教信徒们忍辱含垢,要特别包容呢?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a keyword-hyperlink="" href="#">大学</a>》絜矩之道,主张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前毋以先后。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东西,为什么要别人大度呢?
太上老君既是道教信仰的神明,同时也是民间神话中的传奇。太上老君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形象,对于太上老君形象的污蔑,无疑是背弃了自己的文化。当今世界,在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基本很少会出现自我侮辱的状况。在西方,这种现象出现于二战以后社会的自我迷失,从而解构传统。但时至今日,中国依然出现这种状况,则不得不警醒我们对于传统文化的缺失,很多人缺少自我文化素养,从而失去了对于文化的归属感与敬畏心。而这在社会上又掀起了“以丑为美”的浪潮。殊不知,阮籍醉卧,阮咸共饮,乃是在极高的文化修养下做出的排遣愤懑之举,行止发乎情,打动同样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人,因而以之为美;缺少了这一背景,若南齐皇帝夜半捉鼠,则不过是笑谈罢了。
道教是极具包容性的宗教,可以海纳百川,推动自己的不断革新。道教接纳老君形象的各种变迁,但不会任人污蔑。尤其是太上老君在道教教义中的与道混同的地位,对于老君的侮辱事实上是对于道教信仰的侮辱。道教确实是一个更加关注自我修行,而少扰红尘的宗教;但这并不代表道教不涉足红尘——弘道济人正是道教的修行目的之一。同样,由于更高的理想,道教似乎给人一种“无可无不可”的错觉,但这并不代表道教没有自己的是非观、没有自己的价值判断。正如老君所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平时行为处事,多做好事、做善事,积口德、消业障,须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修善福应,为恶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