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年植物书话（十五）：《全芳备祖集》/《植物图解》/《广东珍稀濒危植物图谱》
（十五）《全花?备祖集》/《植物图解》/《广东珍稀濒危植物图谱》
《全芳备祖集》[宋]陈景沂撰。上海古籍出版社，“四库类书丛刊”。一九九二年五月一版。
对于这部我国现存最早、包含花木最多的专著，此版卷首影印的清代文臣“四库全书提要”介绍得既简略又有讹误，特摘录农业出版社“中国农学珍本丛刊”一九八二年二月影印版的今人序跋有关内容如下：
本书专辑植物（特别是栽培植物）资料，其编辑在当时为创举，是中国古代以植物为对象的类书之滥觞，后之《群芳谱》、《广群芳谱》等皆以其为蓝本；甚至被称为“世界最早的植物学辞典”。全书分前后两集，前集为花部，二十七卷，一百二十种左右；后集为果、卉、草、木、农桑、蔬、药凡七部，三十一卷，一百五十余种。每种植物的著录内容分为三部分：“事实祖”，辑各种古书著述记其品种、产地、形态、性味、生态、分布、用途、相应风俗以及历代典故等的资料；“赋咏祖”，辑历代诗；“乐府祖”，辑历代词。（按：“四库全书提要”只说有前两“祖”，何疏漏至此。）所辑略于事实而详于赋咏乐府，以撰者所处的宋代最为丰富；引录的资料不少是罕见或不传的珍品，可起到辑佚、对校的作用；它对各种植物的排序也可注意，如花部以梅为首，果部以荔枝为首，都与此前的观点迥异，从而反映了宋人的社会文化风尚和历史、地理、经济等因素特色。原书在十三世纪上半叶成稿、付刻，自宋以降一直没有重印过，国内流传的都是残本和手钞本；日本则保存原刻的泰半部（约占全书七成），经过努力得日方协助，将日藏宋刻本影印，使原刻在七百多年后重新与国人见面，其所缺部分以国内徐乃昌积学斋旧藏钞本的过录本补全，这对植物和植物学史，农学和农学史，文学和文学史等等均有重大意义，堪称士林盛事云。（梁家勉序，吴德铎跋）
这个“中国农学珍本丛刊”一九八二年二月影印版，我于前年夏天购得，十分喜爱。一方面，宋版原刻的字体朴雅大方，后人抄录的书法则流丽纤秀，仅仅作为欣赏亦非常养眼怡情；今版装帧一如古书，前后集大三十二开两册，硬精装，深蓝的大气书衣，白色的小字书签，也极为雅致。另一方面，其内容之繁富和重要，已如上述；而它文学色彩浓郁，侧重辞藻方面，虽为一些植物学家所轻，于我却十分合心，偶尔览读，如前年夏天读其中的荷花、秋天读其中的杜鹃，都有很好的收获。（见《丙戌二十四节气札记》之“大暑”和“白露”。）
可是，梁家勉序云：“订正和付刻是书时，已濒南宋末祚，印数无几，流传未广，后亦再无刻者，至今留存国内的，除寥寥数部手钞本外，刻印本片楮难寻”；吴德铎跋云：日本皇宫所藏的是“现存的唯一刻本”。这都给人独此一家、海外内孤本的印象，包括“中国农学珍本丛刊”的影印版也有了这种意味。（一九九○年出版的《中国花经》、二○○○出版的《中国花文化辞典》介绍此书时，便受其影响而有相应提法。）所以，看到还有这本在“中国农学珍本丛刊”之后十年影印的“四库类书丛刊”《全芳备祖集》，便很是好奇，不惜重聚。
该版是以文渊阁《四库全书》为底本，影印成三十二开一册。原版的版面、字体和今版的布面精装，也足赏玩，只是比起“中国农学珍本丛刊”，则宋代之开张、清朝之精巧，气度之别，一目了然。
卷首的“四库全书提要”落款时间是乾隆四十四年八月。则前引“中国农学珍本丛刊”之梁、吴序跋中一些话，现在看来似可再周密一些。当然，梁序当时也提到：所知还有天一阁、文渊阁等不全的藏本。现观此影印版，卷数等却是一致的，究竟具体内容哪些不全，就有待专家去研判了。另外除了原版可供对勘，此影印版印数仅仅五百册，比之“中国农学珍本丛刊”少得多，是其又一可贵处。
至于到我手的这五百分之一本，还有一桩可说。目录页旁，上一手主人用繁体字自注曰：“全书目录已录入电脑。九八、七、十五补记。”可见这是一位较早使用电脑者，又是一位痴迷传统文化和古代花木者。再看书中正文，保存如新，独素馨、荔枝等内容有其手笔圈点，又可见应该是个岭南人士，使我颇生好感。
同时从花猫书局还邮获一本《岁时荟萃》，上面也有相同的笔迹，记录购书时间，自行注释内容出处和重编目录，以及对一些正文内容作批注等，从中见出二书的同一位原主，确是与我在兴味上（对于植物、对于岁时、对于书籍编辑等）乃至地域上都十分相近的人。
但十年之后，他却将这些感兴趣的好书稀籍散出了。不禁联想，书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时光改变的故事？而数十年后，又会有谁，看着我在此书上写下的记录笔迹而感叹呢？
《植物图解》[英]Blodwen Lloyd编绘，黄绍绪译。商务印书馆。一九四〇年七月初版、一九五一年七月四印。
这本十六开图册所收数百幅线描图，是英国皇家学院植物学教授根据多年教学经验编绘的辅助教材，直观地介绍植物学基本知识。它的好处除了据实描绘、真实准确外，还在于对植物的各种器官各种构造、各个时期各个部位，分别是用不同种类植物来反映的，也就是说，它等于是数百种植物的形态图和解剖图。
《广东珍稀濒危植物图谱》广东省环保局、中科院华南植物研究所编。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八月一版。
此乃一九八五年至一九八七年进行的广东珍稀濒危植物调查的成果（当时省域尚包括海南），共收入一百零五种，每种均以简要文字叙述其种类、特征、分布、生长环境和利用价值等，分别各配一张以上的彩色照片对照。十六开铜板纸印刷，文字繁体横排。
所谓珍稀濒危，是就数量、分布而言，我览此图谱，却更着重那些形态珍奇者。比如：
小小红果很是可爱的南方红豆杉（其“木材纹理细直，坚实耐用”）；
金黄的聚合果有如现代派雕塑的观光木（它也是良好的木材，同时“树干挺拔，花美丽、芳香，适作庭园观赏树和行道树”）；
“果由众多的小坚果合成一球体状”，而这黄色的小球上还生出放射状白色触须，非常漂亮的乌檀（它也是良好用材并可入药）；
果实酷肖灯笼，且下有“花瓣”承托的海南海桑（其真正的花朵“大而美丽”）；
“种子可作精美的工艺品，利用其坚硬的角质假种皮雕刻图章，极为别致”的缅茄（附有所制的工艺品图片，另其“花瓣只有一枚发育，淡紫色，其余退化”）；
生长在水里的水椰（它是灌木，树叶形状、用途等与乔木椰子相似）……
——上面提到了好几种果子，惜本册照片很少拍摄花朵。后来在去年夏天所购、柯箫霞等主编的《华南珍奇木本植物》中，才找到观光木美丽的花朵照片，同时知道，原来“观光木”名字的意思不是这种高大的木兰科乔木适宜观赏，而是该树种的发现人为了纪念我国近代植物学的开拓者钟观光，给它作此命名的。
于是再去查前年夏天所购、刘玉壶主编的《中国木兰》——这是经过二十多年研究（主编者并在家乡广东建立了全世界种类最多的木兰园），收录木兰科植物一百七十多种，铜版纸精印图片近七百幅的缤纷绚丽巨册，从中看到观光木更多漂亮图片和介绍，包括其形状古怪的聚合果，原来成熟时是暗紫色，然后果瓣会裂开，露出里面的成串的大颗鲜红种子。但是，该书没有提到那个命名的故事，因此也不知道究竟发现者是谁。
我不仅艳羡植物学家的福气，能通过优美珍稀的花木使自己的名字流传；更感怀那位发现者，把命名权给予前贤，自己的名字却没有留下来。也许这正是他希望的，求仁得仁。我们却应对这位无名氏的胸怀和情意，作出致敬。
[购读前后余记]
前面提到同时所得的《岁时荟萃》，是将清代陈梦雷原辑、蒋庭锡等重辑的大型类书《古今图书集成》中的“历象汇编·岁功典”一百六十卷影印，上海文艺出版社作为“中国笔记小说文库续编”丛书的一种于一九九三年十月出版。
所谓“岁功”，按原书主人手录的注释，是“指一年的时序，涉及各种农事活动和节日风俗”。这也是我喜爱的主题，而本书则是历来购置的同类书中最巨型的一种，汇集了各种古籍涉及一年大大小小时节的资料，十分详备，汪洋恣肆。
但正如原书主人在批注中指出的，它引录资料只有书名，没有著者、时代、版本等项，“不够严谨”。我得书后翻读亦有此感，且发现其正文也颇为粗疏，或不全，或讹误。不过从它的“季夏部”、“伏日部”中，读到两则如今农历六月入伏后的花草记载，还是挺有意思的。抄录在这里，后附检索补充的资料。
张约斋《赏心乐事》“六月季夏”：西湖泛舟，现乐堂尝花白酒，楼下避暑，苍寒堂后碧莲，碧宇竹林避暑，南湖湖心亭纳凉，芙蓉池赏荷花，约斋赏夏菊，霞川食桃，清夏堂赏新荔枝。
（张鎡，号约斋，宋代抗金名将循王张俊的曾孙，著名词人张炎的曾祖。其人爱湖光山色、亭台楼阁、歌舞词曲、诗书绘画，又爱花木，著有梅花栽种心得《约斋种花法》和《玉照堂梅品》。《赏心乐事》以时间为序，记一年十二个月的风雅宴会游赏，附录于南宋末周密《武林旧事》。）
屠本畯《瓶史月表》“六月”：花盟主：莲花，玉簪，茉莉花；客卿：百合，山丹，山矾等；使令：锦葵，锦灯笼，长鸡冠，仙人掌，赪桐，凤仙花。
（屠本畯与著《瓶史》的袁宏道均为明人，博物学家，《瓶史月表》是按月评定花卉等级的趣味性著述。另著有《离骚草木疏补》、《野菜笺》、《闽中荔枝谱》、《闽中海错疏》、《海味索隐》等。）
在这批书之前两天，七七小暑，文事书信好一番清凉，中有民国地理学家胡焕庸编著、南京钟山书局三十年代出版的小书两种，《法国地志》，《南欧地志》，里面也有一些植物的内容：
《法国地志》载：“原始法国，系一森林区域……至今存者犹多”。“法国气候适宜果树生产，杏树与橄榄树为南方重要产物……西北部盛产苹果”。“地中海沿岸”，“盛产各种花卉”；“除北部外，俱产葡萄，故为全世界最重要之产酒国家”。
《南欧地志》载：地中海区域多森林，因气候特殊，这里的植物与一般温带植物相反：“当夏季时，因其天气炎热而干燥，多入于休眠状态，当冬季时，天气温和而多雨，故能照常生长”。此区域最著名的是橄榄树，其他柠檬、橘子、葡萄、无花果、梨、杏、栗、桑等也是重要物产。而其中《希腊》专章另载，原来“烟草产量亦富，为出口之大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