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民间端公文化调查(口述实录)
前头的话。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本人曾经在一个研究单位工作,主要从事民间祭祀的调查与研究。在江北县的舒家、龙兴、麻柳、复盛等做了几年的田野调查。写了几本调查报告,也写了十几篇文章,发表在国内外。1994年之后到了其他单位,不再做这一行。二十多年过去,现在退休在家,把以前的东西翻了出来,看到有一些东西还有一点意思,特别是当年采访的纪录。采访的时间是1991年到1993年,用一台小录音机,录了十几个民间端公艺人的访谈,回家后整理誊抄在格子稿签纸上,厚厚一叠,200多页6万来字。当时准备送去出版的,种种原因未能发表。
我看了看觉得还有一点价值。一是这些是最原始的第一手资料,对民间文化有兴趣研究的是很难得的对象。端公是一个古老的职业,端公,是以前巴蜀地方的一种民间职业人。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解难的活路。他们自称是沟通阴阳的人。据介绍,端公是唐人对侍御史的别称,也叫台端,宋时人们把公人都称为端公。《水浒》第七回:原来宋时的公人都称呼端公。网上介绍了陕西南部的端公和端公舞蹈:
汉水流域,南接巴蜀,东连楚土,风俗毕近,文化一体,巫觋之风颇盛。《汉书》、《宋书》、“地理志”都有“汉中之人,不甚趋利。好祀鬼神,尤多忌怨,崇奉道教,犹有张鲁之风”的记载。其“踏青药市之集”,实际就掌握在巫师道徒之手。他们白昼聚集售药,唱情咏事,招徕过往顾客;夜晚则受请作法,踏歌踊舞,娱神禳灾。群众每遇病痛灾疫,少请医生诊治,惯邀巫觋诉神。“端公舞”,俗称“扛神”,流传于南漳西部山区薛坪镇一带,距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端公舞”的发现,曾轰动国内史学界和文艺界,被誉为楚文化的“活化石”。
二是,当年采访的对象大多数都已经离世,他们当年口述的这些就显得稀罕了。我有一个观点,文化是需要积累的,我们不能像猴子掰包谷,掰一个丢一个,最后手里只剩下一个。我曾经到台湾的国立图书馆和清华大学(新竹)图书馆参观,看到收藏的大陆出版的报刊图书比我们国内的图书馆齐全。我们搞研究真是局限太大,这也难怪我们的人文社科研究要取得在国际上认可是很不易的。
余万盛(江北县舒家乡老端公。68岁):
我是民国年间向傅老师、傅经轩(法名傅合通)学的,做迄1962年。乡政府开会,我就把经书、法器等都交了,公安员还给我一个收条。经书什么的都交了,以前还有一口(戏)箱子。我们一棚人由老师傅吉岑掌坛,有刘平章、李必昌、余龙康、杨盛云,都死了,只剩下我了。目前,政策放宽,群众都在搞,我们几个无事凑了个逗逗班。我在承头,有杨健、叶兆云(学道士的)等。做法事至少四人,两个打响器,两个轮流唱。现在,我们凭肚子记得一些,依教奉行。我出去摆龙门阵说,我们这个灵不灵呢?我不晓得。看到没有呢(鬼神)?我也没有看到。不过是抱本宣科,老师教我们怎么念、就怎么念,跳端公那些法事怎么做,就怎么做。去年,沙井的包金田死了,请了个观花婆观花。她说能收疯子。我认为不得行。如果真的得行,国家也不用开精神病医院了。我都是做迷信这一行的,只不过是前传后教,依教奉行。欢喜一下,打个热闹而已。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学这行当,祖上、父亲都没有做。老师也是跟人家学的,也不是祖传的。杨健是跟他父亲学的端公。我们这一带是道教与巫教两教。李秉田是巫佛两教。现在舒家的道门少了,再早全部都是道门。鱼嘴也有道门。
这一片原来是傅家的。我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几辈人,祖祖(曾祖)、爷爷、父亲到我是第四辈。我们是从龙兴迁来的,远祖还是湖广填四川来的,族谱已经烧了,据说余XX(同族)还有。
道教的族谱李家的与我们的有一些相近。道教顶敬的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三清大道、真武祖师,还有李长庚、救苦天尊、接引天尊。
目前,道教的念得少。我们都可以念佛。这是个手艺。主人家相信那样,我们就念那样。也没有什么关系。1949年以前,道教不得念佛,现在经书都一样,佛教还有这些书,如《观音》是佛;《十王经》是道,《城隍》也是道教的,《黄经》也是道教的。现在《黄经》已经没得本子了。
现在神像有个总尊、行神。总尊就是供三教,行神供的是真武祖师统领的十大元帅。乐器是一套川戏锣鼓,法器有卦、印、铰子、师刀、令牌、牌带。
端公唱的不是川戏调。川戏有“红鸾袄”、“二流”、“梭梭岗”,牌子多,有九板十三腔。阳戏说不上什么牌子。没得牌子。如“发碟”:敕令响、法门开,龙在深潭虎在岩。当个乃丑,当丑。当个乃丑,当丑。龙在深潭才现爪,虎在岩前才现身。当个乃丑,当丑。当个乃丑,当丑。端公排起哪个调门就唱哪个调门。如“画樑”:弟郎鸣角叫三声,声声奏上玉皇门。请得老君当殿坐,画樑变宅一时辰。打【马跳坎】弄侧 弄弄壮 侧弄壮(每一句都是这样的)。端公的锣鼓比川戏简单点。
端公的法事我全部会做。能“庆坛”。坛里的东西多,有上坛、下坛。在家神龛上的为上坛,屋角的叫下坛。上坛就是神龛上的一个香炉,外面看不见什么。迁坛时候,将盐、茶、米、豆、麯子、鸡蛋、五色布线(里面包12个小钱)放到里面,上面盖灰。插香。上坛还有【兜兜坛】只有徐家才供,它又叫【游游坛,】。我没有庆过。听说还要像娃儿一样“和神”、钉草叉。法事的做法与敬下坛不同,有接圣、立楼、接娘娘下马、拆楼送水。敬上坛以请那几样圣为主。解放后敬过一上坛次,在龙兴沙树弯杨家。我们这个地方只有杨、傅、赵、田四姓才供上坛。杨家的坛现在还保存着。各姓人所顶敬的上坛的神不同;杨家敬三霄,金霄、银霄、琼霄;田家敬五岳——五岳五天圣帝,五岳皇后夫人和田公护法、老郎官将;赵家敬中公法仙、魔公法王两个法官;傅家敬的是傅法通、傅法贵两个主帅。所敬的神都不一样,唱的词有的相同。
下坛又叫“养牲坛”。法事有领牲、小请、拆坛、发案、祭猖、造枪、造坛、镇台、画樑、破腹、回熟。端公是一个坛门一个坛门不同。从正法事来讲,有的还做落草,即打八蛮,下半截(下半场)还有砸墩、接圣、上寿、圆坛、捡斋、交枪等。上洪山是在开光之后,上寿连着开光。没有娱神,有安位家神;有的坛门还要做落草,在砸墩后,有的还做勾兵。这几年做过庆坛。每年下半年都要做几回。这里叫去做,那里也来请的。另外还“敬财神”。财神就是福禄财神,法事就叫“敬财神”、“敬发财菩萨”、“跳财神”。只要一年到头顺利,猪儿长得大就敬。时间需要一天,正法事没得看头。要看,应该演《财神图》,可以唱一天一夜,早戏、上本、下本分三本演。这些都是养牲坛,又叫蓝蛇坛。下坛供的与上坛不同,供的是赵侯、五通、罗公、统兵圣母、郭清。敬下坛,如果人多,还要安营扎寨,统兵圣母统领千兵万马来安营扎寨。三四个人不做,要七八个人才行。供下坛的人家要多一些,供的神相同,其中还供得有蓝蛇,叫蓝天豹,花脸扮演。坛墩就是蚩尤的脑壳,上面扎坛枪。蓝天豹那本戏很好看,是武打戏,蓝蛇被封为蓝蛇大将。
拆坛的唱词,头子与搭桥考卦同。
也有上梁的法事。
请水就是为净坛场,解秽恶。坛前不洁不净,或者香蜡纸烛不洁净等,原瓶敬酒、糖食供品、斋粑豆腐,一班师兄道友等不洁不净,都要解秽。
下坛的来历在《乾元县》有交代。坛墩是蚩尤的脑壳,坛神是轩辕黄帝所封。敬下坛起于上古时候。
三霄即北府洪州桃园宝山三霄娘娘。田家敬五岳,赵家敬…,法事的唱法都一样,请圣不同。
下坛的小请、敬灶、回熟、镇台等都与祭财神相同,只有拆坛、压墩、造坛等法事是专门的。压墩要拿烛,踏九州。
五通是杨乙真人,罗公是罗乙真人。罗公是个和尚,是和尚的装扮,拿文帚或葫芦。
端公只要站坛念法事的就是法官。
最后有“开光”,贴鸡毛,还要避鼠:弟子安起金丝猫儿诀,城隍鼠耗尽消灭。以免坛枪等被老鼠咬坏。还要给主人家办交涉。恭喜主人家,今日庆坛以后,三台法主大气量为神,主人家大气量为人。新春龙灯狮子转门打动了三台法主的金枪玉墩,三台法主大气量为神,不见(生)主人气。人来往客人打动,人兴财发,鸡鸭打动,牲畜满园。这就是定枪开光,定枪在安慰家神之前,在交枪之后。
拆坛:把坛枪撕了,坛墩端出屋。兵马排撤出去,三千门外安营扎寨。将坛以旧换新。
发案:统兵圣母到外面统领兵马。排出去的坛兵无人统领,请圣母前去挂帅。
祭猖:把菩萨挂到外面,门外屋檐下,坛墩的上方,拆出去的旧坛枪交在下方。用发牒、祭猖的中间一段,“天有圆来地有方,听唱五郎家住乡。家住赵州赵阳县,赵侯同里是家乡……,请的五猖下马来,壶里有酒把来斟。下马银钱火中焚,壶中有酒奠三巡”。就交钱,完。不长。坛兵迁出去的其中有五猖兵。
迁出去的坛兵与祭财神中赵公元帅统领的五方五营兵马是一样的,东方青帝九夷兵……。祭财神的兵是放走了的,《庆坛》的兵没有放,一直扎在坛场里。拆除坛场后由统兵圣母统领着,压坛时候又排兵度诀收回来。
坛场里有五方兵马、五猖兵、12个月的游司兵。游司兵只有12个,五猖兵只有五个。跳端公的时候,五猖兵还要多一些。收游司是在压坛墩时,用12团草纸浸菜油点燃,这12个游司有6个凶,6个吉,吉的收进屋,凶的丢出门。
正月见寅寅属虎,虎头游司丢出门。
二月见卯卯属兔,兔头游司收进屋。
三月见辰辰属龙,龙头游司丢出门。
五月见午午属马,马头游司收进屋。
六月见未为属羊,羊头游司收进屋。
七月见申申属猴,猴头游司丢出门。
八月见酉酉属鸡,鸡头游司收进屋。
九月见戌戌属犬,犬头游司丢门后。
冬月见子子属鼠,鼠头游司丢出门。
腊月见丑丑属牛,牛头游司收进来。
与二十八宿一样,吉的收进屋,凶的丢出门外。压墩时,放12个小钱代表12个月。不是游司,那是安放的饷,月大要13个。
造坛与拆坛一样,只是改一个字。将拆改为造。意思是为神造一个新坛。“与爷造一座什么坛,与爷造一座养牲坛”。排兵的方向与拆坛不同。
迁坛,又叫迁殿。一般是一边回熟,另一个人跪在坛前做迁殿的法事。坛灰筛起,高粱米、麯子、五谷种子、盐、茶、米、豆、钱、五色线布,先用金光咒、解秽咒一念,然后司刀柄将灰铲起,默念“轩辕起教,玄黄会上赵侯圣主上坛”,放灰入坑。再铲起一些灰,默念“金华会上,五通冥(明)王大帝上殿”。再铲一些,默念“灵山会上罗公大法禅师上堂”。再铲,默念“统兵圣母、郭氏三郎,部下五路五猖,阴司兵马。养牲坛界一切神衹上坛。千兵上坛,万兵上殿。祖师时候到刻,千钧胜(顺)卦”。法官打一卦。卦一打转,将灰刨开,把鸡蛋宣香(鸡蛋在点燃的香上面绕一绕),“酬坛庆贺XXX,在三台法主筶(窖)上鸡蛋一个,鸡牲鹅鸭,满盖池塘”。打一卦,然后放入鸡蛋。再把高粱米、麯子、五谷种子、盐、茶、米、豆、钱、五色线布等,用同样的方法,宣香、默念、酬坛庆贺,迎祥信人筶(窖)上麯子一个,来年菊花造酒,满缸清香……。
最后哈三口气拿马锣,念“鸿蒙初开太极生。天地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五行。收服(复)神兵镇养家门。天无忌,地无忌,天地阴阳,百无禁忌。金盆落地,大吉大利。左车左发,右车右发,不车自发。人来打动,人兴财发,鸡牲鹅鸭打动,成群长发”(填埋在坛里的东西都是管主人家的,12个月,月月发财)。
然后,用马锣将灰抹平。说“开天门,背(闭)地户。人来有路,鬼来无门。万丈高楼从地起”,用竹签在灰上划一地线,再竖划四条线,上画一屋顶,下划三清殿,写三台法主的香位及名字。划完用钱纸五张盖住,司刀压在上面。
回熟,与其他法事一样,主要请的圣不同,其他陪神一样。
压墩。将坛墩抱回来,坛墩放到坛桥上面,打卦(胜卦),看神灵是不是都回来了。要观师默像。看坛墩放的正不正。如果歪了,调方向,还要转动坛墩,直到放好为止。以前老路子要“勾兵”、“迁殿”,不“造坛”。“造坛”就不“勾兵”。
接圣。就是接统兵圣母。压墩是兵马已经进屋,后面就接统帅,统兵圣母回来。排兵出门时,主帅走在后面。统兵圣母还有12花林姊妹,她们是统兵圣母手下的女将。
上寿。是给坛神菩萨祝寿。要请圣。先请圣,奠三杯酒,交钱就完了。
上洪山。法官用剃头刀划破额头,头在蓝蛇牌位上沾一下,将血抹在蓝蛇牌位上,沾一匹鸡毛。上洪山是一坛正法事,很短,就是祭奠蓝蛇。又叫砍洪山。
祭兵。下坛一般不祭兵,与“祭财神”一样。
捡斋。灵济和尚出来神说,撒鬼蛋子粑粑。门外搭钱山—戒山。用两个谷草竖起,每个谷草上块36株长钱,施孤。烧文书后烧钱山—戒山。打鬼蛋子粑粑时候,观者抢。据说吃了心神开泰,不发梦癫,不生毛病。那个没有本子,都是“神话”。主要念佛。灵济将石榴香山寺的金珠玉粒、金龟托宝送给庆贺事主,怕回家后师傅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鼓师说,“我给你打个主意,主人家有个太洪宝山,日能停兵,夜能养马。你保他一世,他保你一时。你保他一世百事顺遂,万事如意,他保你一时,用簸箕划个太极图,将你师傅的慧眼遮住,一声佛号归伏坛界”。
太洪宝山。捡斋和尚名叫灵济。他师傅陈玄中说,XXX庆坛酬神,命他前去捡斋。他来后施孤,最后将石榴香山寺的金珠玉粒、金龟托宝送给主人。说这个金龟日屙金,夜屙银,万事如意,长发吉祥,生意兴隆,利达三江,百般的好事都送予主人家了。送他天财地财、年财月财、日财时财,东路混财,西路混财,南路混财,北路混财……,他将石榴香山的宝藏送人了,怕师傅怪罪,最后借太洪宝山躲一时。
圆坛。封缸净酒,三天后金银财宝也都有了。先舀净酒、煮刀头,四杯酒、刀头、献饭。先敬神,然后主人家吃,吃了老的怎么样好……,吃了少的怎么样好……。
交枪。新枪拿去陪事主,旧枪拿去架火烧。
拆坛、压坛、发碟、接圣都要踩九州。一样。
做法事的人多可以唱戏,如《乾元县》。解放前,我们在陈家大院唱过,在刘家做法事也唱过一次。老师唱生角,我唱小生。当时我还在学徒。刘家那次做法事人多,40个端公,烤火的烤火,烧鸦片的烧鸦片,打牌的打牌。庆坛做了三天,唱两天戏,正法事一天。正法事做完后唱戏,从《降香》起;赵北斗50多岁无儿,降香求子。我们是头一天就去,下午到,晚上念正法事,留下尾子。第二天早上开始唱戏,唱两天,然后接法事,如圆坛、放兵等。内、外坛各是各的。内坛念法事,外坛唱戏。当时有一口箱子装戏装,唱戏用的是戏装,唱的也是川戏。刘家房子很大,有上下厅,川戏在上厅唱,念法事在堂屋里头,坛就供在屋角。
我们住的这个院子以前有坛,附近现在还有一些人家供得有,如胡家田坎,前年我们给他敬了,坛枪,坛神牌位还在。
去年冬、腊月敬了几次财神。坛呐个人做了一些,一个人去就领牲、回熟,半天时间。前年在电池厂、河对面刘家、石船大岩庆了坛。前两个都没有供在家里头,嫌碍事,送到外面岩腔(洞)了,法事就在那里做的。
庆坛要一天。天刚亮就起,做迄太阳落坡。白天晚上都可以做,根据主人的要求定。
过去,还要“跳端公”,现在少了。有人生了病“和梅山”。“和梅山”就是“跳端公”,与“庆坛”不同,只需要一晚,天亮就结束,鬼也回去了。和梅山是有人生病才做。要和山、祭猖。祭猖与庆坛的不一样,庆坛要挂统兵圣母;和梅山要杀铧顶鳌。我做过,烧红的铁铧拿赤脚去踩,不觉得烫,是前传后教,肉口传的。要做法事。法事一念,谁都可以踩。我们在方塌鼻子跳端公(和梅山),有人说那是假的,杨兴成(端公)专门走到说那话的人面前去踩,闻到焦臭,人们说是真的。有几个令讳,要做法事,师刀令牌“号”几个圈圈,划三个霜、四个雪字,三个霜写在上面,下面四个雪字,鞋子反扣在地上,放碗水,插一支香就行了。对了还要把菩萨挂起,刀头摆起,念了才行。平常不行,老师没有教过。
做法事的时候要观师默像。老师给你说的时候在哪里,是个什么模样,要默观。比如划九龙嘴就是这样的。有的人签签卡到喉咙,就化成水吞下去。又比如被刀砍了流血不止,上医院来不及,就几句一念,一默,就止住了。这些是做好事不收钱。
阳戏本子江广金还有,但是不全了。以前我也有,如《梅花》、《算命》。大梅花、二梅花两个女的,杨救贫是算命先生,一个男的表演。阳戏不站台,不站起念,就像说话摆龙门阵一样就开始了。不挂总尊,挂天牌,戏帐里面供太子,还有三圣——川主、土主、药王。要回两道熟,多一次伯公熟。阳戏有敲枷、点盆、扫盆、勾愿、催愿等。每坛法事都短。阳戏可以出外坛,叫演戏。出梅花姊妹等。阳戏是说耍、玩笑就许起了。很久以前,泥巴滩有个人站在河边对着一条船说了一句,你今天下去把船打烂了,我就唱一本阳戏。结果船硬是打烂了。从此,他屋里就不清静,观花的来说,他许了一个阳戏愿没有还。有的人随口说了一句,我那娃儿把大学升上去了,我就还一本阳戏,或者保我活到80岁,儿孙满堂的,我就还一本阳戏。
阳戏的三个神都是正神。阴戏中间还要打叉,出目连都属于阳戏,傅家屋里的戏,火烧蔡(茶)花树、雷打万(万俟)老爷等,都是花目连。
搬目连24本都属于阳戏。当然,我们没有看过,只看到大班子演的搬目连。有一年我二哥到统井,在观音寺看过“接刘氏四娘”,一边装扮彩轿、吹场,抬起来,台上唱《活捉王魁》,彩轿抬拢就停戏,走堂(拜堂),走过堂就完了。
龙兴禹王庙有戏台,早先多接班子唱戏。另外还有老庙、川主庙,现在已经拆了。以前,我们这里有观音寺,每年要给菩萨做三次生,也唱戏。
我们这一方有两个派,临济派和淮南派。临济派是佛教。端公都是淮南教的,起教师祖叫张道显。传说张道显硬是有道法。他没有儿子,原先有的,死了。是啷个死的呢?还是张道显自己办死的。张道显夜晚经常出去给人跳端公,回家很晚。张道显的两个儿子想去吓他老汉一下。听说老汉会收鬼。我们去吓他一下,看他收得到不。两个儿子晓得老汉回家的时间和经过的路,就每人捡了一衣兜瓦块,爬上一颗黄桷树等。看到老汉打了一个纸糊的灯笼走来。那个时候没有电筒,用篾条扎起纸糊一个长灯笼走路。张道显走到树下,两个儿子就给他一把瓦块撒去。
咦——,今晚黑有鬼么!。张道显自言自语。话音刚落,树上又撒下一把。硬是吗!今晚黑。我还不相信了!这时,树上索性往下打了。张道显就把背篼放到地上,踏罡步斗,师刀一划,两颗人脑壳就从树上掉下来。张道显收了法术,提起行头回家了。到家,老婆婆(夫人)说,两个娃娃来接你去了嘛!张道显一听,晓得糟了。张道显就此断了后。这个故事是老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我是听我老师讲的。
听说,张道显是明末年间本地土塆人。他断后的事情发生后,就生气吧行头箱子挑去丢了。丢到一个沱里。听说,隔一定的时间还看得到。雨落久了,看见箱子就要出太阳;晴久了,看见箱子就要下雨。
他是遭河里的龙尾打死的。有一次,天干祈雨打清醮。他带了两个徒弟从风涌寺的硝洞下去,到排花洞(当地一个名胜风景)河边。他要徒弟在岸上喊天兵天将,他下河骑到龙背上。他徒弟忘了,大喊张道显老师!张道显老师!结果龙一听,知道背上是张道显冒充天兵天将,龙尾巴一甩将张道显打死了。
他曾经在涪陵下边收蓝蛇,立蓝蛇坛。有一次,他与几个人到人家屋里做事,他们在上堂屋敬灶,下堂屋就唱戏,很热闹。人们都到下堂屋看戏,上堂屋就冷落了。他抓了一根谷草往外一丢,草就化成一条蓝蛇,爬到门前的田坎边的梨树上。蛇起先很细小像一条蚯蚓,及至上树就变成很大一条。盘绕在树上,很吓人。人们都跑来了,要看张道显如何收。张弯角一吹,师刀一摇,蛇就下树往屋里爬来,越近越小,最后盘成很小一盘。张道显用师刀柄一铲放到屋角,端来坛墩压住。此时,屋里挤满了围观的,张道显又用一根灯草系一磨盘悬吊在门楣上。磨盘一晃一晃的,看热闹的人吓得不敢出门,怕磨盘掉下来砸到头。只得留在屋里头等法事做完,张道显取下磨盘,才得出门。张道显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今后凡是我的徒弟可以敬这个坛,其他坛门的不行。他们把蓝蛇放出去就收不回来。
我们观师默像也要从启教祖师张道显、谷法隆等观下来。
我们的字派上没有法字辈,但是师祖师爷中有法字辈的。可能是在传教中曾经向其他参过师,就多了一些老师。比如启教师祖是张道显,梅山师祖又是谷法隆,上坛师祖张法胜。上坛师祖就是传给我们敬上坛的人。现在字派有些错乱,如同姓氏字派一样,年代久远,又分了房,虽然同一祖宗,但是也很生疏。没有清理过,所以有些字派有出入。临济派我记不到,是不是有些字派插入巫教,比如我的师祖师爷中有佛门启教、巫门启教等。
三教原来是一家,挂的菩萨都一样的。我有两个法名,一个道教的,一个巫教的。都是顶敬太上老君。徐甲。徐甲是老君的弟子,给老君放青牛的娃儿。从《封神榜》上看,很久以前没有佛教,只有道教,准提、接引、慈航道人都是道教,后来转成佛。慈航就是观音,燃灯道人后成为燃灯古佛。三教之师是红菌。三教原来互不相拜,你管不到我,我也管不到你。就要找一个老师。老君在后山吐一口痰,生出红菌一朵。然后三教教主每天早上对着红菌各吐三口仙气,红菌老祖的法力就大得不得了,成为三教之师。红菌老祖还是老君做的,吐一口痰变的。
堂屋中间放三张桌子,一字排开,中央一张上面又重一张。正中上方坐老师,两边低一桌坐左元、右元,前面坐度诀师,学法香童跪桥头。要搭天桥。“搭起天桥天兵过,搭起地桥地兵行。搭起阳桥阳兵过,搭起阴桥阴兵行”。阴阳都有。天桥是一匹白布从屋顶搭过;地桥是用几条长凳连起来,上面搭桥单。桥单是纸画的,上面绘有菩萨、三元将军、四员枷拷、五猖、真武祖师统领的十大元帅等。
“搭桥拷卦”科仪本上有词,“师傅扬子桥头说的话,行坛弟子盖的卦。你要弟子有也去、无也行。宁可将身坐地狱,不拿道法做人情。宁教无钱有义子,莫教有钱无义人。你要弟子烧胎延送要小心,勾销了愿要小心。搭桥拷卦要细心,传坛上坐要小心。二十四个要小心”。“弟子记得年记得月,弟子那日抛牌过法事,在于中国民国35年丙戍岁9月19日,在于仁里九甲,地名xxx。堂屋中间搭起扬子桥一座,师傅坐桥头,弟子跪桥尾。你把三兵(阴、阳、神兵)传予我,弟子依教去行兵”。传法时候(阳桥传法),老师也要赠弟子几句,如“为师赐予你十方门下,千叫千应,万叫万灵。赐予神刀一把,十方门下收妖魔,有求有应”。
梅山传法是老师、度诀师带弟子深夜到荒山野地,十字路口去传法。要铺一张席子,放活鸡活鸭、五碗米、米上各放一个鸡蛋,放刀头,酒杯四个,撑开伞斜盖到(遮盖)这些祭品。弟子跪席子上,老师在一边。老师有几道令讳,请几个圣,有几句话。念后,老师提起鸡公,掐破鸡冠滴血于酒杯中,扯鸡毛沾鸡血粘到鸡蛋上,又说几句话,请圣。鸭子也扯五匹毛,还要捉着鸭子斟酒沾在鸭子嘴上。说“吉日良辰,天地开张,遵命请职,应供十方”。鸭子它有毛花谢神,今后端公和山时要捉公鸡母鸭。茅山传法一般只度三个诀。在堂屋,阳桥传法度的诀就多了。打起锣鼓问:“清静传法还是闹热传法?”,答:“闹热传法!”就打起锣鼓念法事传法。有金角牯牛、银角牯牛、大蓝蛇、小蓝蛇、三枝杨柳、七星(真武祖师的)、五雷(五雷拷照)、祖师诀、灵官诀等。其中灵官诀用得最多。诀主要用于排兵,排诀如果不拍手就没有用。出步为罡,行罡步斗,又称踩九州,共有九九八十一盘。手决有七十二个。踩九州用于拆坛、砸墩等。以前,我见过师爷踩过九州,八十一盘,手拿香,地上不画线,铺一领新席子。穿着鞋在席子上踩。乾、坎、巽、震、艮、离、兑、坤。踩九州离不得一张席子,以前唱外坛有的也用席子。铺席子主要是干净一些。另外,和山祭猖也用席子铺在房子中间。
我的保举师是杨教真,是我一个师兄。证明师谭本和。度诀师杨合一是我师伯。传法中主要一坛是搭桥拷卦,要上座。钱纸一烧,请恩师上座,请保举上座,请明师上座,坐齐后,说几句,“掌坛师不开,福地自有福人来,不是我王亲弟子,谁人敢坐法王台。说坐就坐,安安稳坐。三清台前慧眼一观,下跪何人”?弟子答:“亲依弟子XXX,来在三清台前,受师传法”。问:“真心学嘛假意学?真心学就拿个话来”。弟子赌咒,如:“昧了师尊法不灵等等”。老师又说,“为师赐予XXX(法名)”,赐酒、饭、茶、衣、禄等。赐的酒当吃三杯,只饮两巡。“酒要少饮,事要多做”。赐卦、印、铰子、师刀、令牌。“赐予神令一颗,十方门下,收斩邪魔”。接下来才传法。传法就是排诀,老师挽一个手决,度诀师照样接过来,徒弟将衣兜牵起,度诀师将诀放入弟子的衣兜。老师穿72个诀,就挽72个样式,由度诀师一一传给弟子。手决可以提前练习,传法时不过是“过一过盘”。手指头要经过长期练习才灵活,不练不行。
请职可以搭到其他法事念,主要是回熟。无论阳戏、庆坛、敬财神、跳端公任何哪样法事都可以念。只是时间有限,只将其中一些法事选来念。我请职的时候,先发牒、敬灶、请水(凡是请水都是解秽的)、领牲(如果要早点办席,可以提前做这坛)、祭猖、招兵、开光、镇台、回熟(吃午饭)、搭桥拷卦(大约2—3小时)、运星、放兵、圆坛。晚上,茅山传法。开牌写牌经是法事前10天,封牌在请职前一天。要写阴阳牒,阴牒是发牒时烧的;阳牒要保存。阴牒上通天曹下通地府。
注:《四川傩戏志》在机构.班社中,根据我的调查报告等对余万盛有专门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