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中国结里的流年

　　女人有一种深切的“第一次”情结。第一次的恋爱，第一次染头发，第一次穿漂亮的裙子，都是一些经典的记忆，是要放在水晶里，将来留着慢慢回味的。我就不能忘记自己第一次编的中国结。是一对精致的龙虾，有着一种活泼的，温暖的色泽，以至在许多年后，在看到小摊上迎风飘着金黄的中国结的刹那，仍是不能自主地泪流满面。

　　是在冬天里的一个黄昏，想起了那些有着自己手上汗迹的中国结。一种暖和的，热烈的空气便像春天一样将我包围了。中国结在校园里流行起来的时候，是在吹着南风的初夏，我把平生编出来的第一个中国结，塞进何剑的手心里。那是宿舍熄灯后我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编出来的。是怀着怎样一种甜蜜而又羞涩的心情，将那长长的丝线缠在手上，绕过来，绕过去，悄悄地，把自己一颗思慕的心，精致地裹在龙虾里。一对儿龙虾，送给他一个，留给自己一个。早晨出操，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没有机会说话，然而在手中各握着一条龙虾，在它们遥遥相视的眼光里，已仿佛是交换过了千万句甜蜜的誓言。

　　也许是从爱上何剑开始吧，我喜欢上了编织这样色彩斑斓的中国结。红黄橙，绿蓝紫，暖的和冷的色调，寂寂的相思在青涩的青春里编织出一朵又一朵丽的花?。与何剑第一次牵手的夜里，我编了两只相依相偎的蝴蝶，朝着同一个方向张开五彩双翅。我说那是比翼双飞，何剑曾问：“比翼双飞，为什么织的不是小鸟呢？”为什么不呢？蝴蝶虽然飞不高，但它们不会像林中的小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女孩子，骨子里想里的只是如何与相爱的人共度此生。但何剑却不是蝴蝶，何剑的梦想是要去读清华，何剑是要高飞的。高考前，我居然还忙里偷闲，给何剑编了两颗大大的红色幸运星，我希望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星星，能够带给何剑幸运。何剑如愿去了北京，我却只考上了一个三流的大学，读一个很偏的专业。何剑说我那是编中国结给害的，我满脑子都是中国结的式样和丝线，哪还留得下数理化的空间？我却乐此不疲，在三流的大学里，仍是照编不误。有什么比研究出一个新花样更让人欢欣雀跃的？我早已爱上了中国结，在五彩的绸线里，一丝丝，一缕缕，编着女人细腻的情怀。

　　毕业了，工作了，以前何剑在北京，现在何剑在深圳，仍是只能在电话和ＱＱ联络。在路边扭成麻花状的情侣的身影里，我悲哀地发现自己无边的落莫。我忽然发现，自己终究不能老沉缅在中国结的世界里。历年积蓄的寂寞忽然间都涌了上来。我在Ｑ上第一百遍给何剑留言：亲爱的，我去参加了菲子的婚礼。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笑得非常开心。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多么的幸福啊。我酸溜溜地想着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好寂寞。何剑第一百次一字不变地回复我：之莉，就快了啊。不要又胡思乱想了。他就这样，老当我是小孩子哄着。

　　我编了一只长颈鹿，脖子伸得特别长，眼睛巴巴地向前望着。望眼欲穿。我一边编一边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编中国结了。再也不编了。无论他回来，还是不回来。我把长颈鹿寄给了他，连同 ：从高中到现在，十年了，数不清的中国结里，这是最后一个了。因为，再过两天，我就要嫁人了……

　　第二天晚上打开电脑，信箱里躺着何剑的信，主题是，明天我要回去迎娶心爱的女子：之莉，你打开附件看，十年了，你给我送过数不清的中国结，我都带在身边，不敢丢弃。因为，那是我心爱的女子为我编的爱情结……我打开附件，何剑扫描上来的照片是各式各样的中国结，花蝴蝶，蓝星星，金色玉米，大红辣椒……丝绸线闪着美丽的光泽，一件一件，都是我曾经送给他的，有一些，甚至我都忘了自己曾经编过这么一个中国结，他那儿却还在保留着。中国结，把我那些花样年华里细碎的往事，一件一件地，都翻了出来。对着电脑屏幕，我的鼻子酸了。

　　两天以后，我真的嫁人了，嫁给何剑。如果，有一个男人，能珍藏你十年来送给他的每一个中国结，即使在外边飘泊不定，也要随身带着，那么，他向你求婚的时候，你千万要把握机会啊。中国结能识人心。我知道，他那么珍爱我的中国结，一定会更珍爱编中国结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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