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杂忆——给七十年代出生的宁波人

  年的夏天似乎出了奇的热,已经有点微胖的我苦不堪言,除了要去办事而迫不得已行走街上让利剑赤焰般的日头无可奈何地凌迟一遍外,任何一间没有空调的房间不能使我呆上十分钟。然空调间里坐久了也有一样坏处就是气闷的紧,据说身体更是大有害处,于是乎隔段时间打开门和窗户房子里透透气成了必要之事。但是我的狗对此却很敏感,正趴在地板享受清凉的它感觉到了温度变化立刻起来摇头摆尾地踱到我面前,用伸出舌头喘大气的方式表示不满。这狗是我极宠爱的,它的抗议对我而言往往非常有效,我不想看它装出来可怜相,关上窗是唯一选择。在窗子合上的瞬间,我望见对面的月湖公园一棵大树下坐着几个人,在乘凉的样子,思绪里一阵恍惚,飘过几幅模糊但色彩非常鲜艳的画面,似乎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样的情形,而此景象分明透渗着“美好”二字,这使我更加刻意地去回忆,以便让模糊的画面清楚起来。

  不错,当我孩提时期住的老房子的明堂(“庭院‘的宁波叫法)里也有这么一棵大树,在记忆中甚至比刚才月湖边上所有的树都大,因为它庞大的树冠可以整个明堂和半个屋顶都覆盖起来,这就让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家在很大程度上庇荫了炎夏的炙烤。然对小孩子而言,大树的宝贵却是由于它和它周围的一切给我们带来的无穷乐趣。这棵树是在我弟弟出生那年,由我父亲栽下的,随后又沿着树的周围用手拉车运来的许多碎砖搭起了一个花?坛,里面乱七八糟地种了不少花草,大多数根本叫不出名字,但其中几品还是印象极深,那是因为有些可供我们玩耍的缘故。从初夏开始金银就矜持而热烈地在花坛一角结蕾,绽放。说它矜持是因为它的颜色是如同处女般的青白纯洁而非玫瑰般的绚烂艳丽,它的香味淡而清幽而非玉荷花般浓郁扑鼻,她更象一位清婉的江南女子而非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但她又决不容忽视存在,往往一夜之间就挂满整片细韧繁密的枝头,白花绿叶中透露出强盛的生命力,让早起的人惊喜不已。。而最喜欢的莫过于“红五角星花”小孩子们经常上一戴在头上,然后骄傲地自称“我是红军”,不过终究有人愿意当“白匪”,于是头上都顶着五角星的“红军”会发生内战,自制的弹弓火柴枪是那时候比较先进武器,空手的就只好拣土块丢,一帮人打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每天下午最热的时候,母亲是一定要我们兄弟乖乖地躺在房间的地板上午睡,家里唯一的老式电风扇对着我们,而自己在一旁摇扇子。但当时根本不甘老老实实地睡觉,外面树上紧一阵慢一阵的知了声对我们是极大的诱惑,在母亲打瞌睡时,蹑手蹑脚地溜出去玩是常事。

  再毒的午后日头在大树的保护下也无从肆虐,只能树叶的缝隙间透过几块斑驳。在小伙伴当中有几个是爬树的好手,瞅准了树桠上聚集的一片乌黑------那是许多金虫(金龟子)吸吮树汁的所在,脱去汗衫(怕弄脏衣服)赤膊攀了上去,靠近金虫时便要轻手轻脚以免吓跑了它们,当然出手时动作就要快些,因为只能有一次机会,一按不中金虫便会全部惊飞。当按住一片约摸有七八只后,要靠腿的力量盘住树枝,腾出另外的一只手来拿扣在短裤皮筋上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将金虫抓进去,然后仍旧把袋口扣在短裤上,爬下树来。这番举动是不能让大人们瞧见的,不然就会受到呵斥,在做危险举动的胆子上,大人们显然比不过小孩。下树后要做的就是分战利品,出手者自然有挑好挑多的权力,而其余的人一般都能摊上一只,拿线将金虫栓住了,攥住另一边线头,就可以将金虫放飞了,这个过程是最兴高采烈的,想来现在的孩子玩遥控飞机的感觉也不过如此甚至尤有过之。但兴奋的时间要视金虫的体力而定,强壮点的可以飞上十来分钟,普通的五六分钟也就掉下来飞不动了,飧鍪焙蛭颐腔崮靡豢槲鞴掀ぃ鸪娣旁谏厦妫诶锬钭拧敖鸪娲畲畋常猿缘闳ィ鸪脏洁椒伞保恢勒飧雒鼐魇撬隼吹模檠榈氖焙虿欢啵晌颐腔故敲看味家砸幌碌摹?

  不会飞的金虫很快失去了对我们的吸引力那么下去还有什么游泳更让我们快活的事呢?而最好地点莫过于离家很近的月湖(当时叫做“湖西河)了。最初的几次是父亲带着我们去的,学会水性后就经常瞒着大人偷偷和几个伙伴去游,虽然知道这样做回来后会被大人骂,但和玩的乐趣相比这些责骂显然微不足道的。不过大人们的担心也是有理由的,在月湖建公园禁止游泳以前,每年都有淹死人的事传出来,而当时传说月湖底下有七口井,里面藏有“河水鬼”,这“河水鬼”会拉住游泳之人的脚,将其拖到水底溺毙,这七口井和“河水鬼”的事在后来那次清淤工程抽干湖水时被证明了是子虚乌有,在当时却被传得神乎其神。但这些传说对我们是没有威吓力的,毕竟对小孩子而言死亡是很遥远的事,远到根本不能去体会的地步。几个汽车轮胎,几块泡沫塑料就是我们最好的凫水工具,我拥有的是父亲搞来的一个极大的轮胎,好象是大型拖拉机上用的,那时候人小扛不动,只好一路用手扶着将它滚将过去。从我家去月湖要经过一条巷子,叫九曲巷还是宝奎巷我记不清了,因为已经拆了很多年,只记得巷子里有几棵榆长得极好,每天夏季正是结果的时候,郁郁葱葱的树叶间高高低低挂满了榆钱儿,有人说这玩意能吃,当然我没有尝过,在地上捡石头打下几串榆钱来玩倒是每次必做的事。穿过了巷子就到了当年儿童公园的门口,也就看到了月湖,那时候要到儿童公园去先要经过一坐小石桥,因为它是处在一座岛上。公园里可以租游船划,看游船的老头儿对游泳的小孩很凶,后来年纪我们稍大点和他结结实实地打过一架,由于他寡不敌众很是吃了点亏,但当时看见他多少有点怕的,加上公园附近的水不甚干净,所以不在这边游,一般都是在再过去一点的河埠头下水的。那时候月湖的水要比现在清澈得多,但边上还是有点住在湖边居民丢的生活垃圾。游得多了有经验,每当微风拂过,湖面哪块地方的波粼最细碎,那块水域必是最干净的。于是众人大呼小叫地将轮胎和泡沫塑料丢到水里,学大人般做几下热身动作后脱去衣服争先恐后地跳入湖中,享受那突如其来的清凉。

  世界一下变成绿色的阴暗,我在水底大睁着眼睛,向下划去,忽地接触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那是阳光不能温暖到的水层,一种无名的恐惧摄住了我,忙转个方向朝有光亮的地方游去,感觉灵活得象一条鱼。当头伸出水面再次感受到眩目的阳光时,觉得似乎原先给我的那种热辣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亲切温暖灿烂,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让我的视线一片绚丽斑斓。转头看去,小伙伴们已经在热火朝天地打开了水仗,用掌击出的道道水幕和溅起的水幻化出若有若无的彩虹。打累了,便横躺在轮胎上晒太阳,用两腿懒洋洋地拍打水面,任其漂流到何方。

  无论再热的天如果太阳下山后还泡在湖水里的话,多少是会感到点寒冷的,这个时候就该回家了,而大人们早已经准备好晚饭等我们这些玩得饥肠辘辘的小鬼来吃。孩提年代的生活水平远比不上现在,桌上的菜肴也没有现在丰富,但吃饭的滋味却是这辈子最好的,我想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胃口了。那时夏天饭桌上的家常菜不外是烧茄子,炒海瓜子,炒青菜,臭冬瓜等,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丝瓜海蜒汤,放汤的丝瓜是自己家明堂里种的,很细很嫩端上还顶着黄花的时候就摘下来,切成片和一种叫海蜒的小鱼干煮成一锅汤,放点盐撒点葱花就可以端上来了,真正是沁人心脾,鲜美无比,据说吃新鲜的丝瓜还有美容作用有时候餐桌上还有彤红的葡萄酒和果子露可喝,是从店里打来的散装葡萄酒多少钱我想不起来了,那果子露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是五毛钱一斤,打回家用凉开水稀释了装在和毛瓶(就是医院里用的盐水玻璃瓶)里打一桶井水镇着,等凉透了就可以喝了。

  晚饭后的夏夜是最美丽的,其时天尚未黑,我父亲经常用自行车载了我们兄弟去火车南站那边的近郊去看火烧云。当西方天际的晚霞还如火如荼,而东边几颗星星却早就耐不住性子探出头来,深邃的天穹底下是一片灰绿交错的农田,绿的是席草田,灰的是刚烧过稻草的粮田,清风抚过,送来的是烧草后的焦香。我喜欢跑到席草田里,拔上一大捧席草来叫父亲编织成几条粗粗的“马鞭”,拿在手上和兄长打来打去,这样便乐不可支。当天完全暗下来以后,除了天上的固定的繁星,地上更有很多飞舞的星光,那是萤火虫作为带回家去的最好收获通常要捕上很多装在塑料瓶里看它们一闪一闪,有时候竟会看到发呆。

  如果当天晚上精彩电视节目,那就铁定不会出去外面玩了。大人们将电视机搬到明堂当中,拉出接线板通电,点上几盘蚊香,放好凳子,叫上没有买电视的邻居一起开看,俨然一个微型露天影院,有时候还买上一大堆冰棍来招待,我记得绿豆棒冰是四分,而奶油大雪糕要一角钱。那时最爱看的是香港拍的武打片《霍元甲》,《射雕英雄传》等片子,后来的《霍东阁》,《再向虎山行》也让我们如痴如醉,这样的片子一般每晚放上两集,播完后时间还早,意犹未尽的我们喜欢“嘿嘿哈哈’地模仿一番,或出明堂再去找巷子里其他的孩子朋友玩,有人拿出过年时藏下的烟花鞭炮分给大伙燃放,那就简快活如过节了。玩尽兴回到家,父母经常让我们带点钱端着铝锅到解放南路上的湖东餐厅去买几碗光面(现在叫阳春面)当宵夜,这是我记忆中的又一道无伦比的美味,我不知为什么如此简单的几样搭配就可以做出这么好吃东西,许多年后在“缸鸭狗”也看到有买,再度品尝时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滋味。等吃过了母亲就一定要我们去睡觉,我们嫌屋里闷热,母亲就在明堂里把一块门板的四角支上砖头,上面铺上凉席,就是一张床了,于是我们躺在上面,仰面看着天上的银河睡去,待第二天的晨曦把我们唤醒。。。。。。

  这些记忆应该二十多年了,至今想起来还是如此的清晰,感觉还是如此的有趣温馨反而只过去几年的人或事却模糊不清了,或许是人类对美好的事总是记得比较深刻,而刻意去淡忘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而随着社会发展,当年我所感受到的一切,我的子孙辈注定不可能再品尝到了,这对我来说未免觉得有点遗憾,但是在他们以后的记忆里自有另一番美妙存在,虽然和我们不同,却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天地里所创造出来的快乐所谓乐与不乐,皆由在心,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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