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藏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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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苑追命

  整个夜里,青头都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驾着九翼雪橇的男孩冰原上飞驰,追逐着一头白色麒麟

  忽然面上一条隆起尾随而至,白气顺着裂缝冒出来

  接着恐怖的隆起从四面合围而来。

  随着一声巨响,冰面突然塌陷。

  一个巨大的冰洞吞噬了王室华美的鎏金雪橇和上面英武的少年

  王子良渚还活着吗?

  虽然青头在接受任务之初就保守地说,一切只能尽力而为,但在深邃冰冷的水底捞起冻得青紫的尸体总让人感到沮丧。

  搜救队在凌晨到达方丈岛。

  这里城市玉藏氏唯一相切的地方。就如同一正在蜕皮的蛇,模仿城市的巨大建筑一株株拔地而起,而方丈岛民们原来扁平的大屋顶和一层层的回字形院落则成片地拆除,像即将被褪去的残皮。

  这是整个太液的商业消费天堂。虽然是凌晨,栉比林立的摩天大厦依然灯火璀璨。这些纤细秀丽的建筑仿佛方丈岛上一根根依山生长植物它们之间用繁密的空中通道相互连接,构成一片枝干蔓延的大厦森林,把方丈岛包在里面。胖蠹看到这些却有一种邪恶的念头,这些建筑好像疯长的藤蔓,把岛屿周身上下捆住,直到勒死。

  青头命令搜救队全部装备好,“你们要记住!王储如果我们任务展开之后遇难了,就是我们的失败;如果连尸体也没有找到,那就是不可忍受的耻辱。”

  玉藏王的大司傧到了。

  在四个身着青、赤、黑、白四色仪服的傧相簇拥下,大司傧走到他们七步远时停下来,她是个细高的女人,面如脂玉,翡翠饰面上露出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想来必是美女,可惜大半遮在饰面后。她着七色的手套,握着七寸长的玉圭,穿得周身绯红,狮鬃绣的火纹、豹面、华蜂、水草、黍穗、黼、鮁等七种花纹,腰间悬着七幅玉珮,每幅皆是三串七颗荔枝大的珍珠中间一串下面缀着白玉的冲牙,两边的珠串下吊的是两块翠璜,走起路来,玉璜交碰,如磬声叮咛。

  大司傧带领搜救队来到一辆“雪豹”式喷气越野雪橇前,车头上竖着一面带七根飘带的朱红色旗子,旗子上绣着展翅的隼。

  “希望你们不会令我王失望。”大司傧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从来都是拿命在拼的。”青头礼貌地朝她挥了挥手,哐地一声拉上车门。

  喷气雪橇速度极快。

  清冷朦胧的晨曦中,高速冰道上非常冷清。

  青头在车里说:“我现在宣布第二条原则,为了完成任务,必要时,可以付出最昂贵的代价。”

  凤爪问:“最昂贵的代价是什么代价?”

  其实大家知道,凤爪也知道大家知道,但她似乎想让青头多意识到一点代价的昂贵似的

  青头的回答道,“最昂贵的代价就是我们在决定性的危急关头,以完成任务为第一选择,友谊和怜悯排在后面,你们我也要这样。”

  蓝色的冰原。

  美丽的获麟苑。

  冰原两侧是和缓的冰岭,获麟苑像是被一双手捧着。

  沿着两条山脉从坡顶到坡脚是茂密的红色冰雀杨和墨绿的冷榕林。从林地到冰原则是宽阔的金黄色冰盏草甸,草甸上稀疏地伫立着枝干横斜的素女树,平行的树枝上蹲着一只只黑头白背的句花?鸟,好像一支苍凉曲谱上的音符。

  事发地点那里围着一群宫人内仆。

  看到雪橇停下来,他们立刻谦恭地让出一条通道来。

  一个帽子上镶着牛眼大青玉的人走过来,“你们是我王请来的吧,王储的生死全在你们了,请务必带王储回来。”他说的真是凄苦恳切,眼泪都含在眼圈里了。

  凤爪背过身,低声说:“我们又不是来判刑的,生死怎么就全在我们身上了。”

  铜鸭说这些内臣大概就是当天陪同良渚的,如果王储真的死了,他们不陪葬才怪。

  云卿跑到冰洞边缘,手里紧紧攥着岁玉。

  这哪里是一个冰窟窿,简直就像一只史前巨兽失足踩塌的印记

  一个直径将近二十的大坑,断壁有十五米深,一些深浅不一的暗红色痕迹在层级断面上相当怵目——像血!

  搜救队站在良渚跌落消失那个冰窟旁。

  青头问玉藏氏的内臣都做了什么。

  “派了十几个水鬼下去了。”

  “他们有收获吗?”

  “不知道。”

  “还没上来?”青头纳闷了。

  那人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响尾,铜鸭,笨狸,凤爪你们立刻准备下潜。面虎,准备‘探鳌’水相仪。”青头立刻展开搜救。

  四个人穿好保温潜水衣之后,其他队员已经把智控滑轮塔架搭好。

  四个人顺着深潜软梯依次来到冰窟底部

  玉藏氏的家臣们在水里放了一个巨大散热桶,防止结冰。

  响尾和铜鸭先下潜探路,笨狸和凤爪殿后。

  十几米的冰层几乎让水下完全处于一种绝对的沉寂中。

  对铜鸭来说,幽暗广漠的水底早就如同其他人的青天白日一样平常习惯激光脉冲潜水灯如同神创世时的第一束光,射向这个被冰封了不知多少世纪世界,这将引起这个浩瀚世界中多少生灵的震惊——假如,这里真有生灵的话。

  铜鸭不禁惊讶到,事发地点竟然是这一点冰层最薄的地方,在冰窟四周,冰层急剧变厚,巨大的冰锥深深垂向海底,比该娅洞穴的石钟乳群大几十倍都不止

  作为一个特种兵,响尾警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先前下水的十几个水鬼在哪里?

  几乎就在同时,耳麦里传来青头的声音,“响尾,是否发现玉藏氏的搜救人员?回话。”

  “青头,暂时还没发现。完毕。”

  “先遣组注意,你们目前距离下潜点25公尺,水速——0.1,流向:一象限17度。搜索方向:一象限17度。完毕。”青头下完命令,心里却忐忑起来。令他奇怪的是,水下几乎是潭静水。这种流速,一个人即使漂一个月也不会移动十几米。

  然而,从事发到现在不足72小时,竟然在半径100米的范围内没发现搜救目标,难道良渚自己可以游出这个范围?如果真有这种体力为什么不能从跌落的地方爬出来呢?

  更奇怪的是——

  “队长,难道先前下水的那些倒霉水鬼也失踪了吗?”胖蠹低声说,“奇怪的事情……奇怪……”十五米厚的冰怎么会转瞬间坍塌?这是获麟苑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水底地震?热泉?还是冰蚀?

  “队长,你没有发现这冰窟的断面有些奇怪吗?”胖蠹突然问。

  青头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想起了有一次我把一大块黄油放在冰箱里,正碰上停电,事后打开冰箱门,看到的情景和眼下的很像。”

  “我也正想这么说,难道这块冰是被突然——融化的?”胖蠹说。

  忽然,水下传来铜鸭的声音,“报告队长,我们在冰层底部发现一个洞口,深度未知。完毕。”

  搜索的笨狸和凤爪也报告说发现冰底隧洞。

  阴森的水下,铜鸭关掉潜水灯,仰起她淡蓝色的眼睛,“天——”,她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她过人的可以夜视的眼睛看见,在冰层底下同一个个巨大的蜂窝结构一眼眼风筒般粗大的洞穴星罗棋布,它们透着幽淡暧昧的光,如同占蓍大巫神庙的天板,灯普照。

  她游到一个洞穴下面。

  一种声音,在刚入水时还是极其微弱,仿佛是一时的幻听,可现在却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铜鸭,你在听什么,有什么发现吗?”响尾问。

  “是——是恐怖的声音,我们要立刻撤离!快!!”铜鸭忽然大声叫道。

  冰上的青头等人也都听到铜鸭凄厉的声音。

  “收保护索!全速!!”青头大喊。

  面虎也从耳麦里听到铜鸭的声音,手早放在按钮上,就等青头的命令了。

  保护索以每秒10米的速度将他们拉向出口

  凤爪最先被保护索拉出水面,接着是笨狸,就在这时,大家看见水底忽然发出目的虹彩,几乎同时响尾也冲出了水面。

  一阵令人毛发倒竖的声音从水底传来,两头巨大的怪物一起从水底冲出,惨白的鳞片冒着丝丝白气,两张巨大的嘴堵在冰窟底部,碧绿的外腭和血红的内膛十分骇人,乌黑的鼻剧烈地翕张,似乎在急切搜索四周的气味。

  “水饕餮!是水饕餮!”冰窟四周的玉藏氏内臣早抱头鼠窜。

  青头指挥塔吊把响尾安全放下来之后,命令迅速收拾关键设备,上雪橇。

  这些人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特勤队员。

  片刻之间,众人已经在雪橇上就位。

  在关上车门的一刹那,他们看见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

  在冰原上狂奔的玉藏氏宫人内臣身后,冰面迅速隆起,像一条夺命之线,嘶嘶地冒着白气。接着,砰地一声那翡翠色的巨腭破冰而出,把狂奔的人唆了进去,然后喷出一股浓密的白气,便消失了。

  “它们是猎食动物!”笨狸颤抖着说。

  雪橇开动。

  三维红外探测器开启。

  界面显示的场景几乎让所有人尖叫。

  半径百米范围之内,竟然有十几条状似蠕虫的白点在冰层表里迅速移动着。

  “它们在围猎。”凤爪说。

  “面虎,向森林方向全速前进。其他人武器准备;响尾,破冰弹准备。”青头平静地向队员下达命令。

  车内惶恐的气氛立刻平静下来,大家紧紧端着武器,看着窗外奔突逃命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一无所有

  接着,所有的白点都从四面八方向雪橇逼近。

  这是它们最后的猎物!

  森林已经近在咫尺,可是这些可怕的“水饕餮”也已经预知到了雪橇前进的方向,封堵合围的速度同样很快

  青头紧紧盯着红外显示器,希望能在夹击的怪物中间越来越窄的空隙中穿过去,凤爪忽然冲过来,“从这边走!从这条身后绕过去!”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你疯了,我们只能躲到森林里。”面虎大喊。

  “她说的对,这些水饕餮似乎善于直线前进,掉头很笨。我们要晃过它们。”胖蠹同样也看出了门道。

  青头立刻命令面虎右转,同时指着怪物水饕餮合围点,命令响尾,“用破冰弹轰击这个地方。”

  破冰弹在空中划出一条陡急的弧线,一头扎进冰层,一声沉闷爆炸在五米下的冰层蔓延开。蛛网状的裂缝涟漪般扩散开来,直追雪橇而来。

  红外雷达上显示围猎的白点瞬间静止了,开始剧烈地扭动。

  车内一阵欢呼声。

  “这些杂种大概全都脑震荡了。”笨狸骂道。

  “小心前面!”凤爪尖叫到。

  这时青头才忽然发现雷达上雪橇正前方忽然冒出一个白点来,这一头一直垂直立在冰层下,所以在雷达上很容易忽略看来是个致命的伏击者。

  转向已经来不及了。

  “拉起!”青头大叫。

  雪橇前端猛地抬起,在空中雪橇翻了一个筋斗砰地一声落在冰面上。

  怪物恐怖的叫声依稀在耳,但雪橇没有片刻暂停,继续朝森林方向冲去。

  终于雪橇从一堆扶疏的冷榕根须中撞了进去。

  砰地一声,雪橇彻底停下来。

  众人连惊叫的精神都没有了,木然地坐在那里。

  还是青头最先清醒过来。

  他用尽全力才推开撞变形的车门。

  一根根笔直利落的箭柏好像天神的箭袋不小心倒落在这里的。

  冷榕树缠绵的枝干根须攀附在箭柏树上,如同一张一张数不尽的吊床。

  其他人也晃晃悠悠地从雪橇上下来。

  “大难不死,大难不死,我们都活着!”笨狸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并不是‘都’!”青头低沉地说。

  众人忽然明白过来。

  来时的八个人,转眼间只剩下七个。

  铜鸭!第一个下水的探路者,机智的报警者,却永远留在水底。

  凤爪想起来时自己问那所谓昂贵的代价,没想到这么快就一语成谶,铜鸭最先报警却自愿排在最后,而且还释放水下烟弹为队友掩护。“我提议为她默哀一分钟。”凤爪说。

  “或许他们都不会死,我宁肯为她祈祷一分钟。”云卿说。

  默哀,抑或祈祷,或许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夏后氏的契约

  死亡会让铜鸭的冷漠也变得可爱,这可爱反过来又让她的死亡变得可憎。

  但这种悲恸凄恻的情绪暂时还不会感染别人

  所以,当夏小正在冷榕树冠上喝斥搜救队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粗鲁。

  “喂,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响尾朝他吼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电话,我现在就让他把你拎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惊魂未定的搜救队又是大吃一惊。

  在几米高的树枝上蹲着的这个小男孩,嗖地跳下来,在响尾脸上清脆地劈了一巴掌,嗖地又跳到对面的一根更高的枝上。

  这是人吗?胖蠹心里暗暗叫到。

  “小卿,这是什么地方,这小孩是什么族类?”青头低声问。

  “我只来过一次获麟苑,但这片森林是禁地,就是玉藏氏的人也不可以进入,良渚说,听王族的长老说过,这里住着养龙的部落。”

  “以前听我的导师说过,曾经在蛊蜀山看见一个部族专门猎杀长臂猿,他们在树木之间腾挪跳荡,比长臂猿还敏捷。他给他们命名叫狨人。”笨狸说。

  “《史记》上提到过有所谓豢龙氏,黄帝时以能饲养龙而闻名。”胖蠹说。

  “你们别胡猜了,我们是夏后氏。”小男孩得意地说。

  没想到搜救队在地面上的窃窃私语竟然被小男孩听的清清楚楚。

  夏后氏人的耳朵简直像狼狐般灵敏。

  “蓝头发姐姐,你刚才说你和良渚来过这里,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夏小正问。

  云卿朝他摇了摇头,“我们这次就是来找他的。”

  胖蠹知道这是个搭讪的好机会,“小弟弟,我们在冰原上被怪兽追杀,躲到这里来。我们修理好雪橇之后就离开,你是良渚的朋友,也希望我们早点找到他,对不对?”

  “怪物?什么样子的?”夏小正有些不相信

  胖蠹马上看穿了夏小正的心思,“这怪物很凶狠,不过最好晚上围着火炉慢慢讲。这里太冷了,我们冻得快记不起来了。”

  搜救队就这样进入密林深处

  一路上青头一直试图联系西漦台国防部的上司,其实这是徒劳的,自从一过了方丈山之后,不断衰减的通信信号彻底断了。

  夏小正就像一只猴子,在队员头顶的树冠上时隐时现,窜来蹦去。

  他打着清脆悠远的口哨,一些奇异的鸟类和小兽跟随着他欢欣雀跃。

  笨狸睁大了眼睛,一副目不暇给的样子,不断惊讶地说出一个一个名字:雪冠鹦鹉、迷你蓑鹤、蝴蝶鹂、绿腰灵熊、闪电鼯、髯耳猴、大吼猴……

  “行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夏后氏肯定另有一套叫法。”凤爪讪笑他。

  在冰封千载的雪国,没想到这里依然有华丽的生机。

  夏小正的哨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四面似乎都有哨声传来。

  果然不一会,又有几个夏后人出现在高处的树枝上。

  “泰伯让客人去‘象室’那里,五岳都已经到了。”说话的是个女孩

  这回他们都来到地面上。有几个在前,有几个在后,把搜救队夹在中间。

  走在小姑娘后面,凤爪注意到这些夏后人的皮肤真是皎洁如雪、细腻如冰,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你叫什么名字?”凤爪问她。

  “小杞”,那女孩比夏小正要乖巧多了,似乎对这些陌生人毫无警惕之心。“获麟苑已经有两三百年没有外人进来了,是玉藏家请你们来的吗?”

  “当然是他们请我们来的,不过不是来做客的。”

  “那就是请你们来杀人喽。”

  几个人听得吓了一跳,这小女孩说“杀人”的时候轻描淡写。

  “我们有那么厉害吗?不过我们来做的事情比杀人麻烦多了。我们是来救人的。”凤爪说。

  “这个地方还有谁是玉藏家救不了的,反倒请别人。”

  “这次出事的恰恰是玉藏家的人,这个人要是死了,玉藏家就没有人继承玉藏王了。”

  小杞突然停住了,她盯着凤爪,一双星夜般清澈的大眼睛顷刻间变得冰凉。“你说的是良渚?”

  凤爪对小杞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很纳闷,“你认识良渚吗?”

  “良渚从七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太液真正主人,他甚至能听懂洛汭山一鸟一兽一草一木发出的声音。他的心就像天地的一面镜子,真真切切地倒映出万物的样子。”

  搜救队听得更是六神无主,这小女孩说话的确不能用早熟解释了。她简直就是无师自通的哲学家。

  “我得先走了,我要去找他。”小杞几个箭步,径直登上一株雀杨,几个兔起鹘落便不见了。简直比夏小正敏捷几倍。

  “小杞到底多大?是你姐姐还是妹妹?”凤爪问夏小正。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也不能想象夏后人五十岁也就长我这么大。朝菌不知晦朔,蛄蝼不知春秋。我们过得是大年,你们是小年。”夏小正说。

  凤爪被这男孩噎得直瞪眼。

  胖蠹对这个长寿的部族十分好奇,小孩能在大树之间轻灵地穿行,如果是成年人是不是可以飞呢?

  夏小正带领搜救队来到一面冰壁之下,上面覆盖着红色的藤蔓植物。

  夏小正拉开一片藤蔓,露出一个幽深的缝隙,只能容一人侧身挤入。

  洛汭之脐!云卿忽然回忆起来,良渚也说过这个神奇的通道。

  “看来良渚告诉你的真不少。”夏小正对云卿说。

  两个夏后人屏住气,身体骤然变薄,然后一纵身,哧溜一下消失在缝隙里。就像一片纸鸢恰好飞进窗缝一样。

  搜救队没有那种能耐,只好老老实实往里挤,最瘦削的云卿、凤爪在前,她们都感到惴惴不安,后面虎背熊腰的面虎、响尾更是蹙紧了眉头。

  然而奇异的是一钻进去,她们感到缝隙两边柔软温润,随着身体的凹凸来改变形状,甚至让人觉得这个神秘幽深的通道是会呼吸的。云卿几乎可以肯定这隧洞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就跟小杞身上的味道一样。

  一出来,眼前是两座金字塔状的高大冰峰对峙的山谷。

  山谷里树木尤为高大粗壮。

  而且从地面到树上,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金黄色囊袋,像帐篷,又像灯笼

  这些奇怪的囊袋竟然频繁地有人钻进钻出。

  “我们好像找到了仙界。”胖蠹说。

  “可惜仙界里未必住着你想找的人。”凤爪说。

  “你们就住在这些东西里吗?是你们织的布还是从玉藏王那里弄到的稀罕玩意?”笨狸问。

  夏小正轻蔑地说:“玉藏氏虽然是太液之王,可是这里的东西他们的王宫里绝对没有的。我们不但住在里面,我们吃的穿的都少不了它,夏后氏放弃市里的一切,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洛汭山谷,就是因为这里生长的地芝,我们的古歌里说,找到了地芝,王族之寿可以齐天。”

  凤爪略带讥讽地说:“可惜你们夏后氏找到了长寿的秘诀,却未必知道长寿的奥秘。你知道地芝为什么能让人长寿吗?”

  夏小正毕竟在夏后氏里还算是个孩子,大概还没有人跟他讲这么根本知识,他的确不知道维系部族生死的地芝到底是什么。

  “难道你知道不成?”夏小正有些恼火

  青头朝凤爪伸出手左右摇了摇,让她不要再多讲。

  笨狸对凤爪说,“这或许是我所见到最大最神奇的菌类,我估计夏后氏和这些大型真菌已经形成了奇妙的共生关系,真菌吸收人释放的二氧化碳、汗液、热量。”

  凤爪没有理他。

  最后众人停在一条多皱的长管形地芝下面,还真像一条象鼻。

  一个白衣女人走到面前,她秀发如瀑、一倾及地。

  “夏后氏的洛汭谷很久没来访客了。我叫苔姬。这是夏后氏的王寝之一。请进来吧。”苔姬的笑容真的就如同小杞身上的香味一样清洽。

  这个被称作“象室”的巨大地芝,一进入其中就更觉得宏伟壮观。

  不论是罗马的万神殿,还是如今体育馆,总有柱子或钢梁支撑着。而这里似乎找不到何人工的支撑。

  五个老人坐在洁白光亮的一整块玉石上,排成一弯新月形。玉石有两尺高,表面以填漆为川流,嵌铜为山脉,镶宝石为城邑,还有用玉珠贝等标记的东西,就不知为何物了。

  玉石上的五个老人个个骨相清朗,睿智威严,一望便知。

  正中间的老者示意他们坐下。

  搜救队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席地而坐。

  老人说已经有一百二十年没有外人穿过“洛汭之脐”了。

  每一次外人有机缘来到这里总会关系到夏后氏的运命,所以老人想知道他们来到这里的完整经过。他说自己叫泰伯,其他四个人叫衡伯、华伯、荆伯、碣伯,都是见过上一次外客来访的。

  那就是说这些人至少有一百二十岁了!

  与世隔绝是否真的会使时间的流逝缓慢下来。越是只争朝夕,时间便飞逝如电,越是清闲优游,时间便也跟着闲庭信步。

  青头把搜救队来到太液的缘由、获麟苑的惊魂经历说了一遍。

  泰伯听完之后,忧郁地叹了叹气,“这就是背信的代价。不知道这一次玉藏氏能否证明他们才是太液的主人。”

  “泰伯,你们夏后氏是什么时候来到太液的,为什么可以世代住在玉藏家的禁地呢?”胖蠹问。

  “夏后氏最早就居住在太液。后来夏后人全部迁移到城市中,他们开始分散,并且也开始分裂。祖先的启示被放弃了,他们有的变得富有,有的像乞丐一样潦倒,但他们有一个共性,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夏后人了。之后重新建立信仰的事情衡伯最清楚了。”泰伯说。

  衡伯是一个长着靛青色眉毛的老头,他说:“我的父亲当时是甘泉街夏后氏大祠的太卜。每天他在天亮之前就要赶到大祠,因为大祠地宫中的冰镜在晨星暗淡之前会有卜象,他必须是第一个解释卜象的人。那时全城的夏后人照例来觐礼的不到十分之一,很多夏后人成了其他教派的信徒、或者无神论者,他们的嚣张和叛祖使父亲不得不禁止他们进入地宫瞻仰冰镜。所以城市里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夏后人都不信大祠的地下一块满月一样圆满的冰镜,它不但不融化,而且有时会浮现诡秘的文字和难解的图画。这成了大祠还能感召一批夏后人的最强大的王牌。那些被父亲宣布为叛祖的人联合起来,蓄谋诋毁冰镜的魔力,动摇夏后人的信心

  在第四十九个迁徙节的早上,冰镜显现了燕巢之象:该回家了。

  第二天,冰镜上显现出了一条浮冰组成的山脉和一片蔚蓝色的湖水。湖水上浮着烟霭一样青翠的树木,树枝上站满白鹭和鹦鹉。

  第三天,湖水变成血红色。父亲知道必须尽快离开,祖先的灵已经不悦了。

  那天宣祝时,父亲公布了即日迁回太液。‘要像亡灵寻找身体复活一样急迫,除了孩子和乡愁,什么都可以舍弃。’幸亏祖先之灵的庇护,这些虔诚者没有一个泄密,他们翻越了当时还没有隧道的方丈山。来到了这里,祖先启示的地方。而叛祖者们冲进了地宫看到了冰镜,他们想把冰镜切成小块带回家去,结果冰镜一瞬间化作光蒸发掉了,地宫中的叛祖者都成了瞎子。”

  “那玉藏氏又是怎么成了这里的王?”胖蠹问。

  “我们回到这里的时候,没想到短短几十年间,这里完全礼崩乐坏,各个部族各自为政,他们破冰捕鱼、焚林猎兽、甚至吃掉俘虏,太液的寒冷和荒芜让生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丑戏。父亲选中了一个叫玉藏的人,他自称是虞舜的后代。父亲帮助他的部族肃清了太液上的害群之马。父亲早就料到怀有野心的玉藏不会容忍我们和他们分享蓬莱三岛。所以父亲和玉藏有在先,夏后氏帮助玉藏平息太液,当平静之后,父亲按照祖灵启示的图景,找到生息的场所——父亲叫那里是‘太液之眼’,此后不再出来;玉藏氏必须保证冰湖之上任何人都不能擅入夏后氏的禁地。”

  “原来这里就是‘太液之眼’!”凤爪说,“那元河该是从这里开始的了?”

  听到这话,几个宗伯忽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碣伯问:“你是娲教徒!”

  凤爪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冒失,暴露了自己的宗派。

  其他人也紧张起来,夏后氏看来也是极其严格的部族,万一娲教和他们结过仇的话,今天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你们娲教徒的神学家们还在争论,世界上先现有水还是先有冰的吗?”荆伯和颜悦色地取笑道。

  “我的经学课太差,大师们的讨论我不懂。”凤爪说。

  “娲族人很久以前是夏后人的同宗,但他们喜欢钻牛角尖。看不起大禹留下来的治水经典。”泰伯说。

  幸好,和娲教只是学术争论,不是冤仇血债。

  “那太液上现在还有夏后氏的其他同宗吗?”胖蠹问。

  几个宗伯都严肃起来,他们严肃的时候,眉毛像浮标一样上升,鼻子好像骤然长了两寸。

  “那都是谣传,连我们都觉得荒诞不经。夏后氏唯一的传人都在这里。”泰伯说。

  宗伯们都站了起来。

  华伯说:“苔姬会安排大家住在这里。我们会把你们的雪橇运到这里,你们一修好,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问:外面冰层下那些吃人的饕餮难道都放假了?这样赶我们离开,岂不是让我们都去送死。

  但是宗伯们都已经离开了。

  苔姬笑容优雅地带着搜救队来到外面。

  他们的雪橇已经被运到一棵树底下。几个孩子——谁知道他们是十几岁还是上百岁——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在雪橇上面上窜下跳。

  “苔姬,你知道的,我们是因为危险才躲……”凤爪忍不住了。但队长青头立刻严厉地咳了一声。

  “这个宗伯们早考虑了。你们放心吧,我们会有办法的。”苔姬说。

  “面虎,你尽快把雪橇修好。其他人都不准随便走动,随时待命集合。”青头命令。

  苔姬把青头单独安排在“瓠室”,凤爪和云卿住在“鹿室”,笨狸和胖蠹住在“犬室”,响尾和面虎住在一块,面虎胖硕,加上一大堆装备,所以他们的卧特别大,叫“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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