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拜集》

   《鲁拜集》

   奥马尔·哈雅姆(Omar Khayyam)著

   郭沫若 译

   哈雅姆的小诗人文社的《鲁拜集》(代扫描说明

   一、把“哈雅姆”还给“Khayyam”,由原径

   “当我青春时分,/也曾热访过博士圣人,/炎炎的伟论听了多回;/可我依然出来——由那原径。”——《鲁拜集》第27

   哈雅姆是诗人,而不是圣人。所以,当我意外发现了他的小诗,便开始一再倾听——在青春与薄暮视的时候

   哈雅姆是谁?在郭沫若先生译的《鲁拜集》中,只有“莪默·伽亚谟(Omar Khayyam)”,而这个“伽亚谟”,就是——

   “奥马尔·哈雅姆(1048-1123)是大诗人、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他的著作《鲁拜集》(意译为‘四行诗’),否定来世和宗教信条,谴责僧侣的伪善。《鲁拜集》的诗体形式为一首四行,第一、二、四行押韵,第三行大抵不押韵,和我国的绝句相类似。奥马尔·哈雅姆不仅在文学上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在天文学上也有重大的贡献。他于1079年修订波斯历法,制成哲拉理历。这个历法比现今通行的格列高历更为精确。”

    ——《世界史·中世纪史》P204-2.5人民出版社1986年初版,94年印本,定价12.8元)

   所以,在这里,我先要把“哈雅姆”的名字还给“Khayyam”。

   二、哈雅姆的天堂

   树荫下放着一卷诗章,/一瓶葡萄美酒,一点干粮,/有你在这荒原中傍我欢歌——/荒原呀,啊,便是天堂!——《鲁拜集》第12首

   打开《鲁拜集》,便步入了哈雅姆的天堂。他的天堂,是由荒原改造成的:有酒,有歌;有喜,有悲;有水,有风;有甜,也有苦。

   哈雅姆的天堂里,永远没有上帝,因而是神圣的,如同地狱

   我的灵魂渐渐转来告道,/ “我自己便是地狱,便是天堂!”——《鲁拜集》第66首

   三、且尽今朝酒

   我便俯就这土瓶的唇边,/想探询我生命的幽玄;/唇儿对我的唇儿默默道——/“生时饮罢!——死去不可复还。”——《鲁拜集》第35首

   所有的许诺,都如同来世,是不可相信的;所有的沉迷,都如同今生,是必须坚守的:

   奇哉,宁不奇乎?/前乎吾辈而死者千无数,/却曾无一人归来/告诉我们当走的道路。——《鲁拜集》第64首

   哈雅姆走的,是一条无数人都走过,却人能说得清,也没人愿意走到最后的路。

   四、那些被“洗掉”的

   指动字成,字成指动;/任你如何至诚,如何机智,/难叫他收回成命消去半行,/任你眼泪流完也难洗掉—字。——《鲁拜集》第71首

   我手中这本《鲁拜集》,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出版的。早在1924年,郭沫若先生便与君胥合译过《鲁拜集》,当时的出版社是上海泰东书局。这两种版本彼此可有什么关联吗?我不知道

   诗是几乎不可译的东西尤其古诗可是既然不懂波斯语,手上又没有《鲁拜集》的英译本,就只能读郭先生译的这本小书了。他的译文是否忠实呢?看看郭先生在本书“小引”中的这段话,就可以想象得出:

   “我还读过荒川茂的日文译品,说是直接从波斯文译出的,…我把它同费慈吉拉德的英译本比较它们内容几乎完全不同。…翻译功夫做到了费慈吉拉德的程度,真算得和创作无异了。我的译文又是英文的重译,有好几首也译得相当满意。读者可在这些里面看出我国的李太白的面目来。”

   可见,郭先生的译文怕是也与“创作无异”的。那么,郭先生是怎样“创作”的呢?第一,试图让“这些诗”具有“李太白的面目”;第二,试图让“这些诗”尽量地“古雅”——这一点,从第90首小诗的译注中便可以推知:

   “但不知肩饰究指何物…初稿意译为‘扁担’,以其形似,但亦嫌其不文,故今直译以存疑。”

   的确,在“这些诗”中,不但一些无法理解的“古雅”,更能一些我比较熟悉的“太白嘴脸”。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事情但是,读了陆羽在《僧怀素传》中的这段话后,我又乐不起来了:

   “陆羽曰:徐吏部不授右军笔法,而体裁似右军;颜太保授右军笔法,而点画不似,何也?有博识君子曰:盖以徐得右军皮肤眼鼻也,所以似之;颜得右军筋骨心肺也,所以不似也。”

   所以,尽管郭先生在“这些诗”中再现了“李太白”,我还是有些担心——被英译本与“郭”译本两次“洗掉”的,都是些什么呢?

   几个月前,我曾这样评价“这些诗”中的“某些诗”,现在仍这样看:

   文字拗口,自我感觉良好,又喜欢外国诗与李太白“挂靠”,正合他的风格。书中的译诗也同样采用了比较别扭的言词,有些则格外“生猛”,倘无注释,简直就像“牛奶路”般不可捉摸。

   五、一两刻的明辉

   比如那沙面的白雪,/只扬得一两刻的明辉。——《鲁拜集》第16

    不过,尽管如此,郭先生像胡适先生一样,毕竟也是写过新诗的,就算译文用词“硬是要得”,译者在翻译时又力争把它译成“太白集外诗”,带上女神》的张扬强调,但由于原诗本非新诗,形式又与“绝句”类似,故转译后诗味往往犹存,有些竟然的确不坏,也能扬起“一两刻的明辉”。

    正是为此,我才将这本译诗集全部扫出。现在,顺势谈一些与扫描有关的事。

    原书的文字皆为繁体,注释总排在篇末。为阅读方便,我将译诗转化为简体,又将注释分别移入每首诗末尾。原书中的错字,在校中标出,一同附在每首诗的末尾——谁说老版书就没有错字?这种说法,是很不负责任的。

    原书中出现的外文字母,很多都无法打出,只能把它们敲成英文字母。由于没有英文的原文,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都无法核对,故只随便加了一点丝毫没有太白风格的注释,作为遗憾的点缀。

    原书所附译注中,很多都是不必要的,但为了尽量保留原书的完整,便把它们留下了,只除了22首译注中的这一句:

   “余‘凤凰涅槃’(见‘女神’)一诗中有一花?与此颇相类;作时未见此诗,今读此自叹弗如远甚。”

   在我看来,这不是谦逊,而是自傲。可是,我觉得《女神》没什么可吹嘘的,便将它从译注中剔除,保留在这里。

   译注中有一些奇怪的标点,如:『“旧约”“出埃及记”』等,都被我改成『《旧约·出埃及记》』之类样式,以便看着舒服

   我知道,上面的这些话中,很多都是比较刻薄的。学习了老舍先生《文学概论讲义》的“第十二讲”后,本不该这样说话。可是,一想到留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书前的“前言”,又没有一点后悔意思了。

   我期待更好的《鲁拜集》译本。

   22:01 03-10-19肖毛

   [波斯] 莪默·伽亚谟 著

   郭沫若 译

   小 引

   波期诗人莪默·伽亚谟(Omar Khayyam),他的生日,迄今没有人知道,大概是生在十—世纪的后半。有人说他死在—一二三年,但是也不大的确。他的故乡是在可拉州(Khorassan)的纳霞堡(Naishapur)。可拉商州在波斯的极东,为亚细亚大陆所拥抱。气候温和,土地丰美,适于农业。棉花的栽培最盛。棉织物、绢、呢等类自古驰名。更产突厥玉和其他诸种宝石。纳霞堡是州的首府,位于州之北部,在莪默当时,是波斯文化的中心地点

   莪默的姓,伽亚谟(Khayyam),意思是“天幕制造者”(Tent maker)。有人以为莪默必然是靠着制造天幕过活的,所以用“天幕制造者”为诗人的雅号,考威尔教授(Professor Cowell)和费慈吉拉德(Edward Fitzgerald)便主张这一说。这种雅号通行于波期诗人之间,如阿塔尔(Attar)意为“药材师”,阿塞尔(Assar)意为“榨油者”之类。有人说恐怕是他的父亲职业。又有人说,诗人幼年所住的学校有点贵胄的性质,制造天幕的人或其子弟没有入学的希望阿拉伯族中有伽亚谟族,以制造天幕为业,莪默的祖先恐怕是从阿拉伯迁入波斯的。

   诗人幼年所住的学校便在纳霞堡。据他的学友尼让牟(Nizam al Mulk)的记录,当时有一位最大的哲人野芒(Imam Mowaffak)在纳霞堡教书。那就是他们老师。尼让牟的父亲遣尼让牟来就学,尼让牟在这里遇着两个意气相投的朋友一个是奔沙伯(Ben Sabbah),一个就是莪默·伽亚谟。尼让牟是图司(Tus)的人,奔沙伯是阿里(Ali)的人,莪默是纳霞堡的本地人。他们读的是“可兰经”,研究的是古代传说。有一天他们三人相聚,霍山(Hasan,即奔沙伯)向尼让牟和莪默说道:“世间一般信仰,都说野芒先生的弟子得到幸福(当时的信仰,凡读“可兰经”及古代传说的人都能够得到幸福,如我国以前读五经三传之类),但是我们假使不能都得到幸福的时候,我们会怎样来互相帮助?”尼让牟和莪默答道:“随便怎样都好。”霍山便说:“那末我们大家应该发誓:无论幸福落与谁人,都应得均分,不能专享。”尼让牟与莪默都同意了。后来尼让牟做了官,竟做到当时的教王阿尔士朗(Alp Arslan)的宰相。

   尼让牟做了宰相之后,他的两个旧友来访他,尼让牟请于教王,给了霍山的官职。霍山嫌升进太迟,他把官职丢了。后来竟成了专好杀人的一种宗派——依时美良派(Ismailians)的首领。他在一○九○年占据了里海南岸山国中的阿拉牟提城(Alamut),十字军时有名的“山中老人”就是霍山。尼让牟后来也是被他刺杀了的。诗人阿塔尔叙尼让牟将死时说道:“啊,大神哟!我在风的手中去了。”——这正和莪默诗“来如流水,逝如风”句(见第二十八首)相类。

   莪默去访问尼让牟宰相的时候,他不要官职,只向他说道:“你能给我最大的赐与,便是在你的福庇之下,使我得到一个清净的地点安居,我要开展科学利益,并祝你福寿康宁。”宰相便从纳霞堡的财库中每年赠他一千二百密(Mithkal)的年金。

   莪默住在纳霞堡一直到死,一生之中忙于各种知识的探求,在天文学方面的知识更特别丰富,是当时的权威。在马利克夏(Malik Shah)教王时,他得过大量的赏赐。改正蒋牟西旧历的时候,他是委员八个学者中的一人。改正后的新历名叫雅拉里历(Jalali),从一○七九年三月十五日起施行。据英国史学大家吉朋(Gibbon)的批评:“时刻的推算比鸠良历(Julian Calendar)精确,和格利果良历(Gregorian style)相近。”他又做了些天文图谱,做了部阿拉伯文的代数。

   诗人的生活,我们所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点。关于他的临终另外有种传说,是从他的弟子撒马尔干的宽雅(Khwajah Nizami of Samarcand)传出来的。宽雅说:“我常常和我的先生莪默·伽亚谟在一个花园中谈话;有一天他对我说,‘我的坟墓所在的地方,北风会吹蔷薇来复罩。’他所说的话,我觉得奇怪,但是我知道他的话不是没有意思的。几年之后,我偶尔去访问纳霞堡,我走到他长眠的地方,啊,奇怪!那恰在一座花园之外,果木带着果实把它们的树枝从园墙伸出;花片飞在墓上,墓碑是埋在花里。”——这种美化了的传说,恰合于诗人的永眠;正如李太白之死,人以为捉月骑鲸而去;印度诗人伽毗死后,尸化为白莲(见泰戈尔用英文译出的“伽毗的诗一百首”的序传)。但从这个传说我们可以知道莪默有他的弟子。有人说他也在纳霞堡教过书。他是死在尼让牟之后。(以上的叙述大抵取材于费慈吉拉德的“波斯的天文学家兼诗人莪默·伽亚谟”)

   莪默的诗,在他本国却不大出名。他的“鲁拜集”(Rubaiyat,四行诗集),据费慈吉拉德所说,原文有四五种,各种所含首数也各有不同,少的百五十八首,多的五百一十六首。费慈吉拉德开始把它译成英文。费慈吉拉德以一八○九年生于英国塞福克州(Suffolk)的布瑞费尔德(Bredfield)。父姓本是蒲舍尔(Purcell),父死后,改依母姓。萨克雷(Thackeray)、托姆孙(W.H.Thompson)、丁尼孙(Tennyson)等是他生平的好朋友。他爱花,爱音乐,爱舟游。使他永垂不朽,和莪默·伽亚谟之名相联如双子星座的,便是他的“鲁拜集”的英译。他死于一八八三年。

   费慈吉拉德“鲁拜集”的英译,是—八五七年正月十五日出版的。第一版只是一种薄薄的小册子,没有记名。出版者伦敦卡里奇(Quaritch)书店把它丢进四便士均一的书摊格子里,甚至减价到一便士,也没有人要。一八六○年罗舍蒂(D. G. Rossetti)首先发见了这部译诗的好处;接着斯文邦(Swinburne)、何通爵士(Lord Houghton)也极力称赞,一直到一八六八年又才出了第二版。

   其后七二年、七八年,出了三版、四版。第一版只有七十五首,第二版最多,有一百一十首,第三、四版一百零一首,次第和语句都有些不同。我这里所译的是他的第四版。第一版我在亨利·纽波特(Henry Newbolt)所选的“英国诗文钞”里看见过,第二版我看见过竹友藻风的日文译本,只有第三版我还不曾看见过。

   “鲁拜集”(Rubaiyat)的原名本是鲁拜(Rubai)的复数。鲁拜这种诗形,一首四行,第一第二第四行押韵,第三行大抵不押韵,和我国的绝诗相类似。“鲁拜集”的英译,在费慈吉拉德之后,还有文费尔德(E.H.Whinfield)、朵耳(N.H.Dole)、培恩(J.Payne)等人的译本,对于原文较为忠实,但作为诗来说,远远不及费慈吉拉德的译文。原文我不懂,我还读过荒川茂的日文译品(见一九二○年十月号的“中央公论”),说是直接从波斯文译出的,共有一百五十八首。我把它同费慈吉拉德的英译本比较,它们的内容几乎完全不同。但是那诗中所流贯的情绪,大体上是一致的。翻译的功夫,做到了费慈吉拉德的程度,真算得和创作无异了。

   我的译文又是英文的重译,有好几首也译得相当满意。读者可在这些诗里面,看出我国的李太白的面目来。(郭沫若)

   《鲁拜集》

   奥马尔·哈雅姆(Omar Khayyam)著

   郭沫若 译

   l

   醒呀!太阳驱散了群星,

   暗夜从空中逃遁,

   灿烂的金箭,

   射中了苏丹①的高瓴。

   【译注】① 苏丹(Sultan):回教徒之统治者。

   2

   朝昧的幻影破犹未曾,

   茅店内似有人的呼声,

   “寺院都已扫净了内堂,

   托钵人何犹门外打盹?”

   3

   四野正在鸡鸣,

   人们在茅店之前叩问——

   “开门罢!我们只得羁留片时,

   一朝去后,怕就不再回程。”

   4

   新春苏活着旧时的希望,

   使沉思的灵魂告了退藏,

   退到那树枝上露出“摩西的白手”,①

   耶稣从地底叹息的地方。

   【译注】① “摩西的白手”:《旧约·出埃及记》第四章第六节:“耶和华又对他(摩西)说,把手放在怀里,他就把手放在怀里,及至抽出来,不料手长了大麻疯,有雪那样白。”此首宜与歌德“浮士德”第一部“城门之前”参读。

   【肖毛注】译注① 的引文标点有误。按1989年南京基督教会“和合本”《新旧约全书》,这段译文应这样标点:

   “耶和华又对他说:‘把手放在怀里。’他就把手放在怀里,及至抽出来,不料,手长了大麻疯,有雪那样白。”

   另外,《旧约·出埃及记》第四章的前五节中提到了“moses’s hand”,《圣经典故》(马佳编著 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一书将其译为“摩西的杖”:

   “摩西的杖(moses’s hand),典出《旧约·出埃及记》第4章1-5节。……耶和华对摩西说:‘你手里是什么?’他说:‘是杖。’耶和华说:‘丢在地上。’他一丢下去,就变作蛇,摩西便跑开。……此典喻指神迹。”

   那么,这里指的到底哪个典故呢?不知道,因为这首诗译得实在生猛,我一句都看不懂。

   5

   夷朗牟的花园①已和蔷薇消亡,

   蒋牟西的七环杯②谁也不知去向;

   但有玛瑙殷红仍从葡萄破绽,

   水畔的花圃处处都是落英。

   【译注】

   ① 夷朗牟花园(Iram):波斯名园,如我国金谷园之类,

   传言园在阿拉伯沙漠中也门地方。

   ② 蒋牟西的七环杯:蒋牟西(Jamshyd,日天子之义)是

   派西地安(Pishdadian)王朝的第五世。七环杯象七天七星

   海之灵杯,为凯科稣尔所作(参看第十首注),传言掌此杯者

   可知去来今三世

   6

   大卫①的歌唇已锁;

   黄莺儿用着毗勒危语②高歌,

   “葡萄洒,葡萄酒,红的葡萄酒哟!”

   把蔷薇花苍白的脸儿唱酡。

   【译注】

   ① 大卫(David):古代之善歌者,出于“旧约”。

   ② 毗勒危语(Pehlevi):三世纪至七世纪波斯等地之古国语名。

   7

   来呀,请来浮此一觞,

   在春阳之中脱去忏悔的冬裳:

   “时鸟”①是飞不多时的——

   鸟已在振翮翱翔。

   【译注】① “时鸟”:即指春天小鸟,或系以时辰喻作飞鸟之意。

   8

   莫问是在纳霞堡①或在巴比伦②,

   莫问杯中的是苦汁或是芳醇,

   生命的酒浆滴滴地浸漏不已,

   生命的绿叶叶叶地飘堕不停

   【译注】

   ① 纳霞堡(Naishapur):已见“小引”中。

   ② 巴比伦(Babylon):在幼发拉底河畔,古代巴比伦国之首府。

   9

   君言然哉:朝朝有千朵蔷薇带来

   可是昨朝的蔷薇而今安在?

   带来蔷薇的这初夏之季,

   也使蒋牟西、凯科白提①一去不回。

   【译注】① 凯科白提(Kaikobad):波斯第二王统凯亚尼

   安(Kai anjans)王朝之第一君主。

   10

   去休,听随他们去休!

   凯科白提大帝、凯科稣尔①于我何有?

   查尔②、鲁士图牟③听随他们酣战,

   霍丁牟④招赴欢筵——也不用管。

   【译注】

   ① 凯科稣尔(Kaikhosru):凯科白提之孙,破巴

   比伦,释放犹太人之被俘虏者即此人。

   ② 查尔(Zal):波斯之英雄

   ③ 鲁士图牟(Rustum):即查尔之子,雄武有力。

   ④ 霍丁牟(Hatim Tai):东方贵族之一

   11

   请来呀,请来随我沿此平芜,

   这儿一边是荒原,一边是耕土,

   囚奴与苏丹的名分到此消亡——

   尽他穆罕默德①安坐在黄金座上!

   【译注】① 穆罕默德(Mahmud):十世纪末叶有名之苏丹。

   12

   树荫下放着一卷诗章,

   一瓶葡萄美酒,一点干粮,

   有你在这荒原中傍我欢歌——

   荒原呀,啊,便是天堂!

   13

   有的希图现世的光荣;

   有的希图天国的来临;

   啊,且惜今日,浮名①于我何有,

   何有于远方的鞺鞑的鼓音!②

   【译注】

   ① 浮名:Cash是现金,Credit是债券,Credit即指第一句的

   “现世的光荣”,故意译成“浮名”。

   ② 远方的鼓音:宫殿之外的大鼓。——此句是承说上文的天国。

   14

   请看周遭的烂漫的蔷薇,——

   她说道:“我笑着开来世里,

   一朝我的锦囊破时,

   我把囊中的钱财散满园地。”①

   【译注】① 此首喻花瓣飘飞之意。

   【校记】:“烂漫”,原书作“烂缦”。

   15

   有的节谷如金,

   有的挥金如雨,

   玉女金童身归大梦,

   墓又为人掘启。

   16

   人所系心的现世的希望易灰,

   或则一朝繁荣,而又消毁,

   比如那沙面的白雪,

   只扬得一两刻的明辉。

   17

   天地是飘摇的逆旅,

   昼夜是逆旅的门户;

   多少苏丹与荣华,

   住不多时,又匆匆离去。①

   【译注】① 此首宜与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并读。

   18

   蒋牟西宴饮之宫殿

   如今已成野狮蜥蜴之场;

   好猎王巴朗牟①之墓头,

   野驴已践不破他的深梦。

   【译注】① 巴朗牟(Bahram):三世纪至七世纪间萨沙尼安

   (Sassanian)王朝之君主,好色,造七城以象七天,涂以七

   色,以美女七人居之,谈七种之故事。此处把渔色之意用成

   田猎去了。

   19

   帝王流血处的蔷薇花

   颜色怕更般红;

   花园中的玉簪

   怕是植根在美女尸中。①

   【译注】① 此首闻一多君有直译文,甚忠实,附见于此以供参考

   我怕最红的红不过

   生在帝王喋血处的蔷薇;

   园中朵朵的玉簪儿怕是

   从当年美人头上下来的。

   20

   这河唇的青青春草

   我们在枕之而眠——

   轻轻地莫用压伤它罢!

   那怕是迸自美人的唇边!

   21

   啊,爱人哟,请再浮此—觞,

   解除昨日的后悔,明日的愁肠;

   啊,明日呀!明日的我呀,

   许已同七千岁①的生前一样。

   【译注】① 七千岁:依波特逊夫人解说,莪默时代波斯以

   地球年龄为七千岁,此诗言到明日身死化为尘土之意。

   22

   往日的良朋,多少是貌美身强,

   滚滚的时辰把他的葡萄压成洒浆,

   他们只饮得一怀,或者两杯,

   已次第地进了那长眠的茔圹。

   23

   秾花被满了他们的华堂,

   我们正尽情地在此欢畅,

   我们又将要入土长眠——

   我们的尸骸呀又将替谁作床?

   24

   啊,在我们未成尘土之先,

   用尽千金尽可尽情沉湎;

   尘土归尘,尘下陈人,

   歌声酒滴——永远不能到九泉!①

   【译注】① 以上四首,宜与《诗经》“山有枢”一诗并读。

   25

   有的在今生棘忧,

   有的又希图来生成就

   牟也卿①自“黑暗的钟楼”宣告

   “愚人哟!报偿是无处可求。”

   【译注】① 牟也卿(Muezzin):即钟楼守,“黑暗的钟楼”即

   是不可知的运命。

   【肖毛注】按梁实秋主编的《远东英汉大字典》,“Muezzin”的

   字义为:(在回教寺院叫拜楼上面的)报呼祷告时刻的人。

   26

   伊古以来的圣哲,

   惯会说现世与天堂——

   一朝口被尘封,自嘲莫解,

   同那江湖预言者流一样。

   27

   当我在青春时分,

   也曾热访过博士圣人,

   炎炎的伟论听了多回;

   可我依然出来——由那原径。

   28

   我也学播了智慧之种,

   亲手培植它渐渐葱茏;

   而今我所获得的收成——

   只是“来如流水,逝如风。”

   【肖毛注】《倚天屠龙记》中曾言及此诗:“其时波斯大哲野

   芒设帐授徒,门下有三个杰出的弟子:峨默长于文学,尼若牟

   擅于政事,霍山武功精强……当十字军之时,西域提起‘山中

   老人’霍山之名,无不心惊……霍山不顾旧日恩义,更遣人刺

   杀波斯首相尼若牟。……首相临死时口吟峨默诗句,便是这两

   句‘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处终’了。”

   29

   飘飘入世,如水之不得不流,

   不知何故来,也不知来自何处;

   飘飘出世,如风之不得不吹,

   风过漠地又不知吹向何许。

   30

   请君莫问何处来?

   请君莫问何处去!

   浮此禁觞千万锺,

   消沉那无常的记忆

   【校记】“锺”,原书作“鐘”。

   31

   从地心升到第七天门,①

   升到土星座上高坐,

   沿途解释得无数的哑谜;

   人生的大哑谜却可猜推不破。

   【译注】① 第七天门:波斯天文学谓第七天即

   土星天(Heaven of Saturn)。

   32

   此处是无钥之门;

   此处是窥不透的帷幕;

   有的在暂时地呼帝呼神——

   少时间已不闻我我汝汝。①

   【译注】① 我我汝汝:我即人,汝即神。

   33

   大地不能言;披着紫衣①的海洋

   只是哀哭她见弃了的主上;

   滚滚的太空,连他十二宫的星辰

   隐现在晨夕的衣袖内也不作声响。

   【译注】① 紫衣:丧服。波斯诗人有向海洋发问者:为何缝绀

   青之丧服?海水答道:见背于神而哀之故为服丧。……

   34

   我便去叩问那帷幕后的“我中汝”,①

   举起我的两手求灯照我暗途;

   我听见有声如自外来——

   “汝中的我呀乃是盲瞽!”

   【译注】① 我中汝:指神言。汝中我:指人言。谓人之智力

   无解决形而上的存在之希望。

   35

   我便俯就这土瓶的唇边,

   想探询我生命的幽玄;

   唇儿对我的唇儿默默道——

   “生时饮罢!——死去不可复还。”

   36

   幽幽对语的这个土瓶

   是曾生在世间,曾经痛饮;

   啊!我今亲着它的唇边,

   不知它又曾授受了多少接吻

   37

   忆昔我纡徐路途,

   曾见过陶人捣土;

   土中有微弱的声音哀叫——

   “轻轻罢,朋友,轻轻地捣!”

   38

   君不闻,自古有口碑流传

   人类是造化之所抟垸?

   人类的代代生生

   都是由粘土造成

   39

   从怀中奠洒一滴酒珠,

   会潜入那地底的深处

   地底有死者的双目难瞑,

   目中的焦火犹可借以消除。

   40

   郁金香从沙中仰望

   承受着夜露以备朝觞,

   你也请举起杯来痛醉,

   醉到玉山倒地——如象空杯。

   41

   莫再为人神的问题播弄,

   明朝的忧虑付与东风,

   酒君的毛发软如松丝,

   请用你的指头替他梳理。

   42

   倘若你把酒压唇,

   融没在无始无终的梦境——

   你可知今日犹如昨日,

   明朝也是如今。

   43

   倘若那幽暗的酒乡仙使

   相遇在河水之濆,

   举怀邀你鲸吞

   ——你可莫用逡巡。

   44

   倘若你魂能离壳,

   赤裸地凌虚御风,

   常在这泥骸中跛脚踟躇——

   宁非是耻辱重重?

   45

   苏丹往死境去巡狩,

   天幕内曾作一日的勾留;

   黑暗的“匪拉虚”①待到苏丹起时

   把天幕卷来又为他人建起。

   【译注】①“匪拉虚”(Ferrash):张解天幕之奴仆;此处喻言

   造化,或运命之类。——“宛其死矣,他人入室!”(《诗经》)。

   46

   啊,“存在”纵闭锁了你我生存

   莫忧尘世中便会没有生命,

   我辈是酒樽中的泡沫

   永恒的“酾客”①彼将斟了又斟。

   【译注】① “酾客”(Saki):波斯语,此言托盏者,喻造化。

   47

   你我纵通过了帷幕之后,

   啊,世界是永远存留,

   你我的来而又去——

   大海里抛了个小小石头

   48

   一刻的羁停——瞬时的吟味,

   吟味这荒漠中的泉水——

   哦!快饮哟!——幻影的队商

   才从“无”中来,已经到了“无”际。

   49

   朋友哟,你要去探此秘密

   花费宝贵的光阴——快请探去!

   真与伪之间几不容发——

   试问呵人生是何所依据

   50

   真与伪之间几不容发;

   只有一个“阿里扶”①可为导引,

   ——只要你能够寻得它时——

   会把你引到“宝室”,乃至“真君”;

   【译注】① “阿里扶”(ALif):阿拉伯字母之首字。即回教

   至上神阿拉(Allah)之首字。

   51

   真君冥冥兮周流八垠,

   速如流汞兮消汝苦辛;

   自月至鱼①兮万汇赋形;

   万汇毁变兮真君永存

   【译注】① 自月至鱼:东方创世论,万有始于月,终于鱼。

   52

   一瞬显现兮瞬印深藏

   舞台周遭兮黑暗无光,

   彼自登场兮彼自观赏

   自作消遣兮为乐无疆。①

   【译注】① 以上两首只是一首,是—种形而上学的理论;颇含

   嘲笑之意,故变调译之。

   53

   假使探之不能,在这无情的地上,

   你瞻仰着那永不开门的天乡,

   今日你还是你时,你可观瞻——

   明日你已不是你时,你又怎样?

   54

   啊,请莫用滥费了你的时辰,

   也莫用追求那彼是的空论;

   与其凄切地追求苦果,虚无,

   何如呵与这肥甘的葡萄共命?

   55

   朋友们哟,你们是知道的,

   我家中开了个盛大的欢筵;

   我休了无育的“理智”老妻,

   娶了“葡萄的女儿”①来续弦。

   【译注】① “葡萄的女儿”:即指葡萄酒。

   56

   是与非是虽用几何可以证明,

   上与下虽用名学可以论定,

   人所欲测的一切之中呀,

   除酒而外,我无所更深。

   57

   啊,人们说我的推算高明

   我曾经把旧历的岁时改正——

   谁知道那只是从历书之中

   消去未生的明日和已死的昨晨。①

   【译注】① 此首本事参看”小引”。意思是历数只在客观的现实

   略加界别,于现实流动的本体无所发明

   58

   在日前,茅店之门未闭,

   黄昏之中来了一个安琪;

   肩着的一个土瓶,她叫我尝尝;

   土瓶里原来是——葡萄的洒浆!①

   【译注】① 歌德有“掘宝者”一诗(见本书第37页),内容与此颇相类。

   59

   葡萄酒呀,你是以绝对逻辑

   说破七十二宗①的纷纭:

   你是崇高的炼金术士

   瞬时间把生之铅矿点化成金;

   【译注】① 七十二宗:当时伊斯兰教有七十二宗派。

   60

   你是大圣穆罕默德,崇高的教皇。

   你驱除尽一切的妖魔魍魉,

   那侵人灵魂的恐怖悲伤

   你用旋风的利剑扫荡。①

   【译注】① 以上两首歌颂酒德。李白诗“三杯通大道

   一斗合自然”,可移此作注。

   61

   啊酒浆若是大帝之所产生,

   谁敢把蜷屈的卷须咒成陷阱

   天赐的福祜,当受的可不受么?

   若是祸灾——试问谁为此祸?

   62

   我若为莫须有的“来世果报”①所惊,

   或者为“神酒的希望”所诱,

   我一定要断此“生命的灵浆”②

   ——但要等待到我死了的时候!

   【译注】

   ① “来世果报”:回教以为今世行禁欲生活,来世

   得生天堂,有美女与醇酒为乐。反是者则落地狱。

   ② “生命的灵浆”:即指酒。

   63

   啊,地狱之威胁,天堂之希望!

   只有一事是真——便是生之飞丧;

   只有此事是真,余皆是伪;

   花开一次之后永远凋亡。

   【校记】“凋”,原书作“雕”。

   64

   奇哉,宁不奇乎?

   前乎吾辈而死者万千无数,

   却曾无一人归来

   告诉我们当走的道路。

   65

   古代圣哲的宣传

   不过是痴人说梦,

   醒后告了同侪,

   匆匆又归大梦。

   66

   我遣我的灵魂通过不可见的世界,

   走去翻读些未来世的文章

   我的灵魂渐渐转来告道,

   “我自己便是地狱,便是天堂!”

   67

   天堂是心满意足的幻形,

   地狱是心焦在“暗”中的虚影,

   我们是才从“暗”中起来,

   不久又将要死在“暗”里。

   68

   我们是活动的幻影之群,

   绕着这走马灯儿来去,

   在一个夜半深更,

   点燃在魔术师的手里。

   69

   我们是可怜的一套象棋,

   昼与夜便是—张棋局,

   任“他”走东走西或擒或杀,

   走罢后又一一收归匣里。

   70

   皮球呵也只有唯命是从,

   一任那打球者到处抛弄;

   就是“他”把你抛到地来,

   一切的原由只有他懂——他懂!

   71

   指动字成,字成指动;

   任你如何至诚,如何机智,

   难叫他收回成命消去半行,

   任你眼泪流完也难洗掉—字。

   72

   人称说天宇是个复盆,

   我们匍匐着在此生死,

   莫用举手去求他哀怜——

   他之不能动移犹如我你。

   73

   最初的泥丸捏成了最终的人形,

   最后的收成便是那最初的种子

   天地开辟时的老文章

   写就了天地掩闭时的字句。

   74

   昨日已准备就今日的发狂

   明日的沉默,凯旋失望

   饮罢!你不知何处来,何故来;

   饮罢!你不知何故往,何处往。

   75

   我且告你——自从初出世时,

   他们把“帕尔温”与“牟虚他犁”,①

   越过“天驹”②的炎肩,

   投入了我们尘与魂的定运里。

   【译注】

   ① “帕尔温”与“牟虚他犁”(Parwin and Mushtari):前者为昴宿

   (Pleiades),牡牛(Taurus)星座中之—群小星。后者为木星(Jupiter)。

   ②“天驹”:太阳也。此首乃占星术上之智识,太阳所在之处,定人命

   运之吉凶。上举二星均在黄道上。

   76

   葡萄生了根:将要盘络着我的存在

   ——让他“德尔威邪”①嘲笑吧;

   从我这贱矿之中铸成一个钥匙

   可把他在外咆哮的门儿打开。

   【译注】①“德尔威邪”(Dervish):回教之托钵僧。

   77

   我知道:无论是燃烧于情

   或者是激怒灼焚我身,

   在这茅店内能捉得一闪“真光”,

   比在寺院中出家的优胜。

   78

   什么话哟!从没感觉的“无”中

   激发出一种有意识的“有”,①

   咒诅这禁断了的欢乐为枷,

   若是破了戒时,便要受罪不宥!

   【译注】① 有意识的“有”指宗教家所奉仰的有受想行识的人格神。

   79

   什么话哟!造物借烂鉄于人,

   归还借债时要人偿以纯金——

   这是几时定下的合同?——

   啊,这种交易是太不公平!

   80

   啊,你①呀,你做些陷阱蹄筌

   阻塞着我徘徊的路径,

   你不是四处散布魔障,

   待我陷落后又加上我以罪名!

   【译注】① “你”即指上帝。此首和下首都是诅咒上帝之词。

   81

   啊,你呀,你用劣土造人,

   在乐园中你也造出恶蛇;

   人的面目为一切的罪恶所污——

   你请容赦人——你也受人容赦!

   82

   饿瘦了的“拉麻桑”①

   在黄昏的衣被中爬去,

   我又独立在陶人小屋中,

   环绕着一些土盂。

   【译注】① “拉麻桑”(Ramazan):回教之九月。此月凡信徒皆清

   斋断食。此句言九月已去之意。自此首以下关于土瓶数首,在第一

   版中别为一组,名“Kuza Nama”。陶人制器的喻言,外国文字中多

   见,请参看《新约》“罗马人书”第九章第二十一节。

   83

   种种品类规模的形状

   大大小小都站在地面,壁旁;

   有的是唠叨多言;

   有的疑在倾听,但总一言不讲。

   84

   其中一个道——“真的不是徒劳!

   我的体质是从泥土塑成,

   到头又要被他毁掉,

   践成泥土,复归无形。”

   85

   第二一个道——“不会有顽皮的儿童

   肯打破他欢饮过的器皿:

   他亲手做出了我们的,

   不会在日后发怒之中破损。”

   86

   沉默了一瞬之后,

   几个外形更怪的发言;

   “世人都在嘲笑我苦窳歪斜:

   哼!难道是陶师的手儿颤也?”

   87

   随后有雄辩的一个小瓶——

   怕是“稣非”①之流——奋励一声——

   “陶器与陶师何殊——我且问你,

   究竟谁是陶师,谁是陶器?”

   【译注】①“稣非”(Sufi):波斯学派之一,主张泛

   神主义。此章讽刺最明显

   88

   又有—个道,“汝等在胡言妄语:

   赫赫我主会把汝等投入地狱,

   他边做边打破不幸的土瓶——静!

   他是好人,一切都无可非议。”①

   【译注】① 此首讽刺宗教家。

   89

   一个默默地道,“不论是谁做谁买,

   我的土质在长久的忘却之中已经干坏。

   我只求把亲热的酒浆装满一身,

   我想我可以渐渐地苏活转来。”

   90

   土瓶们挨次地在倾谈时候,

   翘望着一钩新月窥入窗头:

   他们便互相拐着手儿说道:

   担脚的肩饰①响了!朋友!朋友!

   【译注】① 此首初译于心不安,改译如此;但不知肩饰(Shoulder Knot)

   究指何物。肩饰是西人礼服上用的,波斯的脚夫当然不会穿西洋礼服了。

   初稿意译为“扁担”,以其形似,但亦嫌其不文,故今直译以存疑。

   91

   啊,我生将谢,请为我准备酒浆,

   生命死后,请洗涤我的皮囊,

   请把我埋葬在落叶之下,

   间有游人来往的花园边上。

   92

   我的死灰也要迸出葡萄,

   卷须在空气之中高标,

   信仰真理之人路过我时,

   无意之间却要被它缠绕

   93

   诚哉,我爱这么久的

   偶象们把我的品行坏了:

   把我的光荣溺在个浅杯之中,

   把我的名闻换首歌儿卖了。

   94

   诚哉,诚哉,我久已立誓忏悔——

   但当我立誓时我是清醒耶非?

   渐渐地渐渐地阳春又来了,

   蔷薇在我手中时一线的悔心又溃。

   95

   酒呀,你便是我的叛徒,

   屡次把我“荣名的衣裳”剥去——

   剥去吧,我不解卖酒之家,

   何故要换取这半价的敝屣。①

   【译注】① 末二句直译当为“我不解卖酒的买什么东西有他

   卖的货物一半贵重”。

   96

   但是,啊,奈阳春要和蔷薇消亡!

   甘芳的青年时代的简篇要掩闭!

   花枝里唱着歌的黄莺儿,啊,

   谁知他飞自何来,又将飞向何去!

   97

   但只愿那“有流泉的荒漠”

   即使暧昧,也请显现一时!

   衰弱了的行人可以跳往泉边,

   犹如被践踏的草儿从原中跳起。

   98

   但只愿有有翼的天使及早飞来

   停止这尚未完篇的“命运书稿”,

   使那严肃的“记书人”另写一回,

   不然啊,就请他全盘涂掉。

   99

   啊,爱哟!我与你如能串通“他”时,

   把这不幸的“物汇规模”和盘攫取,

   怕你我不会把它捣成粉碎——

   我们从新又照着心愿抟拟!

   100

   方升的皓月又来窥人了——

   月哟,你此后仍将时盈时耗;

   你此后又来这花园寻人时,

   在我们之中怕有人你难寻到!

   1.1

   啊,“酾客”哟!当你象那月儿

   在星罗草上的群客之中来往,

   你酾到了我坐过的这个坐场

   ——你请为我呀,祭奠一觞!

   【《鲁拜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12月初版,1978年5月第3次印,定价0.2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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