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上)

    古达贵之族入殓者,偶有置良玉于死者舌间,以求后世延福也。尸腐之时,尸血循玉理而渗入。久之,则其玉内隐血线二三,俗称“尸血玉”,千金不易,一粒难求。今有善赝者,乃置其玉于犬`羊之股。数年后取出,其玉体亦有血线隐现,俗称“狗血玉”

   一

     宝玉的确有着一块玉的,以一根红红的线穿了细细的吊于脖间。玉体晶莹而细腻温润而柔和,颜色是极为冷静的一团绿。其间夹杂了一丝两丝的血线,隐隐竟有流动之态。关于这玉的来历宝玉已然忘却,似乎生来便有的一般一年宝玉家门口涣涣跛来一道人,细瞅宝玉胸前良久,忽地老泪纵横,一手指了宝玉的玉叹道:“玉啊玉,不期今天这里遇见了你,几十过去了,你还是你,一丝而的不曾改变,我却是华发班驳,不人不鬼也不神了啊。”语毕又纵声长泣。这道人头蓬面垢鸠衣百结举止疯癫,宝玉便觉得了寒怖,急转身跑回家中,牵了灶前母亲的围裙泣诉:“妈,门口知道哪来了一疯子要抢我的东西,我好怕呢``````。”待到宝玉母亲赶出门探勘时,跛道人已经飘然远去,仅一阵凄凉的笑声在街头被风吹过来

     那一年宝玉七岁。十年后的一个繁华的夜里,宝玉忽地忆及当年家门口跛道人这一幕来。宝玉问:“妈,我这块究竟怎么来的?”宝玉母亲“啪”的在桌子上甩出一颗‘八’,答:“你两岁的时候自己调皮,光着屁股爬到一污水沟里拣来的。还差点把它吞到肚子里了呢。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把这东西放在嘴里后来一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一定着,取下一会你就瞎哭。”宝玉于是羞赧了颜,低头一旁边看牌边削苹果的袭人说:“我妈老爱拿我小时侯的事糗我。”袭人不作答,一双眼睛仍盯在她母亲的牌上,一张脸却悄悄的绯红了,手上水果明显失去了章法,几次查点割破手指。

     袭人家住大观街198号,宝玉家住大观街199号,同一条街道上两个相邻的门牌号码,却一家住在街头一家住在街尾,宝玉便很迷惑于这些城市建设。宝玉和袭人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少男少女,但袭人的娘和宝玉的娘却是麻将桌上多年姐妹。这便使宝玉和袭人有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经历了。宝玉记得大约一百年前有位很有名的名人说过我们这个民族正在被麻将改变的话,对这个民族在一百年后被麻将改变了多少宝玉不感兴趣不知道。但他知道至少他跟袭人的命运里有很大部分因为这麻将而改变的。如果不是双方的母亲都酷爱此一活动,也许他们根本不会认识了的。宝玉很奇怪于自己母亲对麻将热中的程度。他觉得一个家庭实在应该荒废在麻将声中的。宝玉想象着家庭应该是一个和睦欢乐,每个成员都时刻挂念的场所才对。但宝玉细细的搜索从小到大的日子居然没有哪一天真正体会过一家人幸福团员欢乐说笑的感觉过。家里终年弥漫着很奇怪的一种冷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

     宝玉自小便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凿且能说会道言语乖巧的极能讨人欢喜。但宝玉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三条街外的大婶都会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还不舍得放手的自己却偏偏的得不到自己父亲的欢喜呢。父亲总是木着一张脸,用一种淡漠的眼光瞧着家里进出的人和周遭的一切,或者根本什么都有看,只是痴漠着。父亲早上悄无声息的上班,到晚上默默淡淡的回家甚至很少母亲讲话。只偶尔会从他们禁闭的房间里穿出躲闪的争吵声,然后母亲红肿了眼出来,拉过宝玉不问原由的便是一阵猛打,打过后却又拉了在自己怀里紧紧搂抱住低声啜泣。在宝玉的记忆里,父亲的概念只是那个整日捧着录音机在黄昏院子里昏黄的斜日下一遍又一遍重复听着那首《小花?》`然后隔断时日便要气得母亲来莫名打自己的那个糟老头虽然父亲并没有老。

     宝玉认定了家里一切的不愉快都应该归咎于父亲。

     大凡人在对现存的哪部分生活状态感觉到了遗憾的时候大都会在另外地方寻找弥补。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就是这样求得平衡的。这有点拆了东墙去补西墙的味道。当在家里倍感温馨欠缺的宝玉随年事渐长到懂得了某种事体后,宝玉在袭人的身上找到了得以弥补的温情。十五六岁的时候宝玉成长到知女色而慕少阶段突然的发觉自己对袭人的感觉变得奇怪起来。两个初解风情的少男少女于是偷偷的相爱了。袭人较宝玉大一岁,正是如似玉的年纪,这时候已生得眉烟目齿若编贝。宝玉常常的在无人处捉了她的手打趣:“我实在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大咧咧敢于跟我表哥打到两败俱伤的小野丫头居然也能长成这般文静秀气的大美女了。”袭人便望了宝玉娇羞一笑,笑出许多风韵来,清秀的脸上几粒雀斑都有了诱人妩媚。宝玉于是长长久久看得痴了。

     宝玉口中这位表哥姓柳名湘莲,大宝玉两岁。自幼便强横霸道,崇侠尚义,也同住在大观街上小时候绝对孩子头一类。长大后更是越发的豪迈鲁爽,惹出多少是非来。也是大观街上一人物这是后话了。

     这一日袭人寻至宝家中,恰恰只有宝玉一人在家歇暑。这时候的宝玉刚结束高考对于许多学生来说高中毕业在家里用整整一个夏天等待高考的成绩相当于一种酷刑。但宝玉自觉那几日并不怎么黑色,考场的发挥极佳,上一所较好的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并不过分的担忧。因此也就有了心情跟袭人说一些不怎么正经的话做一些不怎么正经的事。其时正值盛夏。袭人衣衫单薄且眉汤眼荡的,宝玉便掌不住,手脚渐渐不老实起来,拿自己乍蒙了粗粗寒毛的嘴去堵袭人的唇,两唇胶着,袭人便直叫嚷着太热了太热了这天,宝玉遂益发的胆大。多情的少年第一次握住了初念女友的乳热血勃勃的奔突起来,两个人于是有了激动又慌乱紧张的第一次。

     夏天还没有结束,宝玉便接到了高考的结果。他果然考上了本市最有名的一所大学。这一年宝玉十七岁。宝玉因为学上得早,且一路下来一帆风顺的不曾留过级,所以一直要较同班同学小两岁,到了大学也是如此。在这个年龄层上小了一两岁便像是少了一层天地似的,一些同学便免不得要拿他当孩子看了,说出一些很“浑”的谜语,却偏偏的要宝玉来猜。比如问太监最爱听的歌是哪首最恨听到又是哪首啊比如问人为什么要结婚然后又告诉宝玉说是因为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问宝玉是否懂得这答案意思啊又有问宝玉女人跟男人第一次上床是什么第二次是什么第三次又是什么要说出三个地名啊等等的,宝玉皆答不知呢,待到对方淫了一张笑脸来告诉他时他便又装痴装傻的一笑。其实宝玉并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宝玉是个骨子里传统的人,他是觉得这样的话题很下流的。但是某一天一个爱好此道的同学突然极为诚恳的用一种请教的口吻问宝玉“谜面是《水浒传》中的三个人物:史进,宋江,阮小二。谜底人类的某重活动,是什么啊?”宝玉念的是中文系,中文系的同学之间经常会冒出一些极为有趣文字游戏来的,宝玉见这谜面上正正经经的且有古典文学味,以为了也是某种文字游戏罢,偏偏的自己又猜不出来,晚上在家遇见了父亲,想着父亲是有文化的人,对三国水浒尤其的烂熟,于是把这问题来文父亲,父亲略略思忖,猛地怒起一张脸来,一巴掌重重的响在宝玉脸上,骂:“不要脸的下流狗东西,立刻老子滚,滚出这个家。”宝玉年轻气盛,且又觉得受了委屈,不免也回唇顶撞了两句。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宝玉父亲竟然是执意的要赶宝玉出家门了,父亲说:“从今以后每个月寄给你500元,直到你大学毕业,以后你的死活我是不管了的,你也不许再回到这个家来。”宝玉母亲便一旁号啕大哭了,然而哭归哭,宝玉知道母亲是不会违逆父亲的,十八年来宝玉从来不曾见母亲在父亲面前有过丝毫的反对。这个一向寡言少语百事不问的父亲一旦发怒起来竟然是这样的毅然决然不近常理。父子间不过偶起的口角也闹到了这般田地,宝玉便觉得了人生跟一场游戏似的,家庭本就不曾给过宝玉过甚的温情,然而委屈,毕竟又大大的愤怒了,收拾起几件衣物,宝玉转身大步离去,脚步有些艰涩,然而坚强

     宝玉离家后也没有去住校,索性在学校父亲租了一间小房。此时袭人已从某技校毕业参加工作了,月入数百,虽然少,也足以自理。大凡子女能自理了自己后,一些来自家庭的限制便不再显得过于强硬。袭人于是时时来到宝玉的小房间里,细细的收拾着,间或的也不归宿留宿于此了。过不多时,也就索性的长住了下来,两个人过起同居的日子来。

     二

     秦钟是宝玉大学四年里最好朋友

     数年前秦钟怀揣着一纸某大学录取通知书`脚蹬着一辆哪都响就铃铛不响的28单车从百里外的村庄来到这座城市。那一年秦钟19岁。秦钟自幼便聪明过人且学习刻苦,一个学生有了聪明的头脑又能专心于学业,秦钟的成绩于是绝好,学生时代便获誉无数。高考成绩下放后母校的老校长特地在新学年开始的这一天召回得意门生,让他在开学典礼上以一个县状元身份讲讲学习经验未来理想,秦钟在数千人面前显得从容不迫挥洒自如。秦钟讲:“我们县实在太穷苦了,我去了大学一定更加努力学习,将来毕业后我一定要回到家乡,用自己所学为这片生我养我的一方父老造福。”话讲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老校长不禁迷糊了双眼,连连点头而赞:“好孩子,好孩子``````。”但是踌躇满志的秦钟第一天进城遍遇到麻烦事,对于许多人来说,城市是残酷的冷漠着。

     19岁的秦钟在苦蹬了整整一天后终于看见了密立成林的高楼大厦。乡下孩子进城少,那破单车便落入了胖警察的眼底。警察叔叔很辛苦的正了正腰间的皮带走过来,以一种被操练到无比熟练的口吻厉声吼来:

     “怎么骑车的你,罚款十块。”

     乡下孩子立马虾得懵糟:“警察叔叔,我`````。”

     “罚二十”。

     “我第一次进城,您看``````。”

     “三十”。

     多年以后宝玉听到秦钟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依旧可以听到秦钟咬牙切齿的声音。宝玉无法想象那辆单车在秦钟家里和他心里地位贫穷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敌人,太多的人耗尽毕生精力甚至不择手段的要战胜它,然而真正能挥舞了双手作胜利状的却绝少,且大多是一些半穷不穷的人。懂得这道理的人也就更少了。19岁的秦钟是不懂的:“那混帐最后还是强行扣留了我的自行车。”秦钟每次都用这句话结尾。秦钟绝对是不会骂人那种人。乡下孩子有着乡下孩子特有的‘干净’,,纵恨到极了也只有‘混帐’这个对除了出纳会计之外的人基本具备任何杀伤力的骂语。秦钟另一个能称为骂人的字眼是在大二将要结束时骂出的,那时宝玉刚学会南方人的骂法:“靠”,宝玉笑骂秦钟,秦钟立刻响应:“我让你~靠,让你靠,没什么不了。”歌声宛如乍吞食了蜈蚣的老母鸡般飘荡在男生宿舍楼阴暗潮湿的走廊里。秦钟毕竟是从容大度的秦钟,一辆破自行车没有能打倒他,虽然对他影响极深。冲他这份豁达,很快全班同学都肆无忌惮的‘靠’他,秦钟却只‘靠’过别人一次,色彩英雄的一次。那一天是几个街头地痞混进校内对某男生猛挥老拳,接着又是对几位女生言语下流手脚放诞,是秦钟猛地炸起一声“靠”,努力的让一个啤酒瓶碎在了其中一个家伙的头上。这举动感召了一旁看热闹的诸多男生,一起拿下了那几个地痞。秦钟从此便引起了智能儿的关注

     智能儿便是当日受调戏的几位女生之一,智能儿也是这个学校中文系系主任女儿。因系独生女,所以一直被受宠护。可贵的是智能儿并没有被家庭宠坏,反而修得温柔和顺能识大体,再加上外行靓丽可人,追求者一时如云。却又都无功而返。一来二去,这智能儿找男朋友条件便在校园内成为公开的了。智能儿说:“要有过人的IQ,成绩要好。要有领袖精神大将风度,要机智勇敢敢于和坏人坏事斗争,要身材高大威武英俊`````。”这条件实在苛刻,智能儿正要打点折扣的时候却发现符合这条件的人出现了,在地痞事件后。

     在秦钟唯一的一次‘靠’人后,这一学期结束时,秦钟被大家‘靠’成了学生会 。

     乡下孩子秦钟在成为学生会 后很短的时间里便显示出了其强大的领导能力,显得大气而魄力非凡。那一年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某大国轰炸时,是他匿名一电话打到电视台告之:“今晚会有大学生自发上街游行的。”然后组织了近万名热血的大学生们扛了大副标语在街头大呼:“强烈抗议*国无理轰炸我大使馆”“反对霸权主义”``````。在电视台的摄影机前秦钟显得那样的慷慨而义正言辞,当记者提及三位遇难的记者时他又是多么的沉痛而声泪俱下。又一年这个大国的某标志性建筑“**大厦”也遭到轰炸而倒塌的时候又是他适时的组织着学生从早上一直游行到黄昏。年轻的学生会 在电视机里用深沉的男中音说:“今天,我们都是*国人”的样子深深烙在了这个城市的许多人心里。(*国即那大国)。那段时间秦钟与智能儿牵手并行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在校园内一条条幽静的小路上

     秦钟与智能儿的这场爱情几乎被所有的人看好人们似乎又找到了一个郎才女貌的经典。这个物欲横流的尘世里能有这样的经典,人们自然是极力的要维护了。中文系主任更是时时的要以慈爱的目光注视了秦钟,甚至于常常的邀了秦钟去家里吃饭的。在周遭赞许的环境中,两个年轻的身子没能抵挡住身体本能的诱惑,于是偷偷的有了男女之实。大四这一年,秦钟听到了系主任有意无意说话:“如果一切能维持现状发展下去而不出什么意外,你毕业后是可以争取到留校的。”系主任将意外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但秦钟没有在意,那时秦钟是狂喜了,仿佛多年苦心积虑的东西终于摆在了自己面前只等自己伸手了一般。

     但是后来还是出现了意外,秦钟毕业后却没有留校,他拿起自己的毕业证党员证等所有的证件后跟智能儿微笑着轻轻道一声:“拜拜”,转身大步离去。那时智能儿正因为一次不小心而闭经思酸,时时无故干呕。

     跟智能儿拜拜了后的秦钟从此没有让智能儿再找到自己,他是径直的进了市委办公大楼,去见着一个叫夏桂花的女人了。

     三个月前这个市里是开办过一次文学学术交流会的,中文系主任自然是携带了学生会 去参加。那一天秦钟身边坐着的便是当时芳龄28的夏桂花。夏桂花虽然名字好听,实则其貌不扬,大约是可以划入较丑的那一类中,且兼着极端的瘦。尽管时下的女人皆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尽办法将自己折磨瘦,但绝对不会有哪个女人愿意瘦到夏桂花的程度,秦钟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很担心过她的双腿是否能支撑住她的人。夏桂花瘦虽瘦得令人生怜,然而气质不凡。女人只是在会场的偏僻一角很随便的坐着,却令人觉得她坐在泰山之巅一般,周遭弥漫了浅浅的落寞,骨子里透着一种特有的高贵

     会议枯燥而兀长,秦钟的注意力便被高贵落寞的瘦女人吸引了,一语搭讪过去:“小姐,你是哪所学校的学生?”秦钟知道女人一定已经不再是学生了,然而秦钟知道女人最喜欢听什么样的话。此时的秦钟决不再是数年前那个蹬着破自行车进城的傻少年,四年的省城生活已然养白了脸面,深邃了目光,显得英俊而挺拔。昔日的乡土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年轻的学生会 有着无比的自信,在女人淡淡的一摇头后又追问了:“小姐你大概是本地人罢,能知道你住哪里麽?”这话问得有些冒昧,秦钟觉得跟一个女人不管聊什么总该比听会议的内容有意思得多的。女人却没有诧异这冒昧,答:“是,我家住在荣宁街。”秦钟心里不由得猛一咯噔,波澜骤起了。秦钟是知道容宁街在这个城市的地位是什么,那里部队深宅林立,机关大院高耸,连规模最小的小卖部里也卖着最昂贵的烟酒和最珍奇的礼品。秦钟也知道家住在容宁街意味着什么。秦钟能想到像夏桂花这种在深宅大院里生长出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或许曾经荒诞无比的蒙了脸玩着性解放的游戏,他们也曾经在很有限的人群里寻找过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然而渐渐的他们到了二十好几尴尬的年纪,他们不再对任何事物感到有兴趣,生活里只剩下了无尽的空虚。

     秦钟开始了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交谈,秦钟的聪明才智在跟夏桂花的这一次交谈中被发挥到了极至,他那些对症下药的话语使得这位28岁的老姑娘苍白的脸上飞了一丝两丝的绯红来。

     秦钟的确没有猜错,夏桂花果然有一个坐在市委办公大楼*长办公室里的父亲。秦钟大学一毕业便成了这坐办公大楼里的工作人员23岁的秦钟在当年岁末便与28岁的夏桂花在婚姻注册登记所里登了记注了册。三年后的秦钟成为了市委办公大楼里最年轻的副*长,从此出入有豪车,居住有深宅了,那车,是警察不敢拦的车,那宅,是有抗枪的卫兵守卫的宅。

     三

     袭人换了工作。袭人对新的工作很是满意事情简单每日里只是冲冲咖啡接接电话,最重要的就是对了一屏电脑敲打一些会议性的文件,身份是总经理秘书,月入竟有了三千上下,虽不至于富有起来,然而也算富足,与之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了。于是渐渐的衣有华服,吃有美食。又觉得了宝玉所租居的场所实在太小,于是另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置办了许多的家居物什,过上了地地道道的家庭生活。

     袭人的里间办公室里坐着的是总经理,总经理姓蒋名玉菡,年方三十出头,将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等这样的形容词用在其人身上正是一丝儿的不差。年纪轻轻便掌了数亿资产的大公司,免不了就有许多关于总经理的种种传说,自然也就少不了私生活方面的了。说是这蒋总虽然正式老婆只有一个,那二奶却是在极其频繁的更换着,甚至有说总经理每晚都睡着不同的女人的说法。传说近乎于神奇,袭人自然是不相信的。袭人记得自己应聘那天是蒋玉菡主考的,年轻的总经理那时候是很和气的人,方方正正的。自己上班后在公司里见着的总经理生性严肃不苟言笑,终年穿着正派挺直的西服,每日里只是专注于工作,繁忙得紧,且平日里对着公司里最漂亮的女员工也不玩笑半句,又怎么会是私生活糜烂的人呢。袭人摆弄极其轻蔑了那些流言。

     总经理虽然繁忙,忙到连办公室的门都很少出,但作为总经理秘书的袭人却一点也不忙,甚至于有许多清闲的时间。有了大把的空闲却又不得不坐在办公桌前,于是袭人渐渐学会了上网。袭人在网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跟人聊天上。网络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一群天南海北八辈子八十辈子都搭不上边的人聚在一起聊天聊得跟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甚至可以让两个从来不曾经见过面的人能彼此相爱爱到信誓旦旦死去活来其实两个都是大老爷们的事发生

     袭人是不拿网络当真的,袭人说网上聊天只是一方胡言乱语而另一方胡说八道的彼此欺骗罢了。起初袭人好聊天不为别的,一是可以提高自己的打字速度,二是可以在清净的办公室里跟人斗嘴,也提高自己斗嘴的能力,所以袭人的网友绝少,其中便有一个叫做琪官的。

     此时袭人与宝玉同居已经三年,俗话说相见好同处难,虽然这话用在情侣间不怎么适宜,然而随着时日的渐长,在现实生活的侵袭下,恋人间彼此的新鲜感一丝一丝 消失迨尽,两人之间渐渐的没有了说不完的话题,又渐渐的似乎忘记了该如何才能让对方激动的心跳一次。连床上的那点事也失去了当初迷乱的热情,只是纯粹应和着身体的需要,隔上好几天才默默的干上一次,干完了便彼此翻过身自睡去```````,一切都趋于琐碎的平淡中,甚至于又有了激烈的争吵。袭人也就渐渐的有了中国女人的传统,能不停的在宝玉耳边唠叨,为着宝玉的懒床为着宝玉不肯陪了她去逛街甚至为着宝玉对她新买的裙子没有赞一声好``````,女人总是能找到唠叨的话题,宝玉便烦了,偶尔的也对着袭人大声的吼叫,便也学会了在水泥地上摔几件玻璃杯哦瓷碗啊一类的东西,弄出许大的声响来。袭人于是觉得了委屈,止不住的要时时的哭,哭着哭着便想起琪官的好来。袭人想着人家一丛未见过面八辈子扯不上关系的网友还知道每天问问自己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还知道嘘寒问暖的关心人,你这样一个在一起生活的人倒不懂得了体贴怜惜。慢慢的袭人摆弄迷于了网络,兼着琪官言语风趣知识渊博,且时时的竟能猜出自己当日的衣服样式颜色及心情的好坏,袭人便不自觉的与这琪官不真不假的玩起网恋的游戏来,跟许多别的网恋一样似真似假真的真假的假真真假假着。

     这一日正与琪官情到浓处,里间办公室里突然叫了:"冲一杯咖啡进来."袭人手捧了咖啡进去,只见里间的电脑显示屏上也有着一只小小企鹅在欢快的闪动.袭人问:"原来蒋总您也上网麽?"蒋玉菡不答,却烂烂的望了袭人一笑.成功男人的笑对女人们总是有着极强大的诱惑力的,何况这成功男人既年轻又俊朗呢.袭人便没来由觉得一阵晕眩,红了脸走出去,突然又觉得了这总经理的笑像极了某种动物.袭人坐在椅子上好半天不能静下心来,许久才恍悟,原来是像狐狸.把这事在QQ上跟琪官一说,琪官答:"大概是你们总经理爱上了你,而你也爱上了他罢."

     自打进入月薪三千的行列,袭人便时常的有了无比的不够用的感觉来.袭人说:"那件裘皮大衣好看,可惜要八千多呢,我能买得起该多好."袭人又说:"我今天在珠宝店看到钻戒,我好喜欢呢,可就是太贵了,要三万多块啊,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穷呢."宝玉答:"以前你一个月只有五百元,也没有觉得过钱不够用啊."袭人便烦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一个穷学生懂得什么啊,这个社会,哼哼."一来二去,两个人又争吵起来.

     又一次争吵以后,袭人决定与琪官见面.跟大多数网友的初次见面一样,袭人将地点选在一家卖当劳餐厅.是晚袭人刚在卖当劳门口立定,一乘私家车噶然而至,车门打开,是手捧了大束鲜花满脸烂烂的笑着的总经理,蒋玉菡极优雅的递过鲜花来,道:"小姐你好,我就是琪官,多谢你肯赏脸来.'袭人是第二次看见蒋玉菡这样的笑,却绝对是第一次见不着西装的总经理.总经理穿着提臀的瘦身长裤,紫红色拉链绒衣,刻意凌乱的头发在灯火辉煌的街头优秀的酷着,对袭人说:"现在,我不是蒋总,我只是琪官."

     三个月后袭人身穿了八千元的裘皮大衣,手戴了三万元钻石戒指,住进了一幢临湖的别墅,勇敢的成为了这个时代轰轰烈烈的"二奶"大潮中的一员.时年二十二岁.三年之后袭人的生活被一种叫"海落英"的白色粉末所控制,期间堕胎两次,自杀一次(未遂).

  作者:朱买臣 回复日期2002.1-14 11:49:56

     三年后的宝玉是一家小珠宝公司宣传部的小职员.既然小,日子自然过得清贫.好在宝玉向来便胸里无甚大志,没有要发大财做大官的志向.所以也就心安理得的平淡.其间虽然发生了与袭人分手的事,但宝玉懂得有些东西是不可以强求的.爱情来的时候或许有一万个理由,爱情走的时候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何况一个贫穷的男人要战胜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实在太难,所以离开的时候宝玉并没有如何过分的挽留,甚至于有了一丝解脱的欣慰.袭人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一段时间里宝玉面对了家里那些缀满两人故事的物什毕竟心里也怅惘了几天,终究也就释怀了.大学毕业后宝玉果然也没有回到家里,几次春节期间一家人聚聚,父亲脸上也每每的显几丝悔意,言语间就也有了些活动的意思.但宝玉每次团年饭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母亲便心大不舍,于父子两边繁忙的来回走动.

     这一天下回来,却见母亲扶着抹泪的大姨娘坐在自己屋里.大姨娘一把牵过宝玉的手,哽咽着:"大姨娘今天是要来麻烦你了,你表哥这次出大事了啊."原来是柳湘莲不知道为何在街头打伤了一日本人,日本人一怒之下将其告上法庭.街头斗殴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对方系外邦人氏,且的确是打断了人家一条手臂的,法庭需小心行事,免有口柄落于他国,所以迟迟不能开审.宝玉正沉吟间,母亲说话了:"你不是有个很要好的姓秦的同学做了大官麽,当年还总在咱家吃饭的,你让他帮这个忙总是可以的罢,万一真要判个十年八年的,湘莲这孩子一辈子不就完了麽."

     次日,坐在秦钟的办公室里,宝玉笑道:"靠,现在要见你小子一面还真是难了啊,盘查了又盘查,报告了又报告."秦钟哈哈一笑,答:"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没有意思的话做甚.你们大家老不来看我,我还在怪着你们呢."又低声道:"这是我办公的地方,你就别'靠'也别'小子'了罢."宝玉便觉得了别扭,把许多同学间调笑的旧话都收回腹中,三言两语的道明来意.秦钟仰一仰身子,在沙发上找出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靠了,道:"关于这件事嘛,啊~~~,因为对方是外国人,这个这个,一旦处理不好怕是要牵涉到其他许多方面的.所以我们应该谨慎行事,再仔细研究研究,事情总是会得到解决的嘛~~.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呢,这种事本来应该是他们负责,我呢,是不好干涉的~~不过你跟我哦兄弟一场,天大的困难我也要顶着帮你这个忙的嘛~~."三年不见,秦钟的话里多出了许多拖得长长的'嘛,啊,恩'之类的语气助词,于是宝玉坐得极其的不自然了,忙忙的借故离去.几天之后法院对柳湘莲一案暗地里判决,具体怎么判的鲜有人知,反正那天晚上柳湘莲是回家了.

     且说那天宝玉走后,秦钟立刻冷下一张脸来,挥手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字交给其秘书,说:"把这个送给**法院的*院长."临了又叫住秘书道:"以后再有什么自称是我同学啊乡亲啊什么的来找一概都说我不在."交代完毕,觉得肚子有一些的饿了,又叫上司机坐了车外出去找地方吃饭.小轿车在省城里转来转去,突然的停在一交通岗亭前,一个胖胖的警察正站在岗亭上大声呵斥着来往的车辆,不时的正正腰间的皮带.秦钟涣涣按下玻璃窗盯这那胖警察看了良久,又关上车窗,惬意的靠在车坐上,心里却暗暗的骂了:" 的个肥猪,今天终于让老子给碰到了罢."豪华的小轿车倏地急辞而去,穿梭在前方如潮的车流中.

   四

   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尤庄有过一户贾姓人家.这贾家本是尤庄里唯一的外姓,却偏偏的独他家十分的富有,在省城也开有多家店铺.贾家到了这一辈人中又有个名唤雨村的子孙在省城做了几任好大的官.这贾官人生性贪婪,大约是搜刮了许多的民脂民膏,使得贾家更是富甲一方了.关于雨村贪婪一事,上头到底没能查办出来.然而这贾官人毕竟心虚,卸任后也不敢在省城置田买房,携了满盆满钵的金银回到尤庄.其中便有一块翠玉最为雨村看重.此玉仅较成人拇指略大些,然而晶莹剔透,艳绿如水,为玉中极品,相传为昔年缅甸进贡之物,不知怎么的辗转到了贾官人手里.

   这贾雨村虽家业殷实,却后嗣不继,年过半百仍不曾育得一子半女.雨村便自悔莫非是自己贪吝过甚天意罚我?便斥许多钱财于村尾山头修建庙宇,又从他乡觅来一圆头僧人,日夜住持,不使香火断歇油灯耗灭.自此果然两年内雨村一妻一妾皆有所出,长为女,幼为子.因供奉充盈,不数日这和尚益发养得脑肥肠满.吐一口唾沫来也直冒油花的,又时时的感叹这贾家怎么就能一福至斯了呢.

   十数年后,忽一日有许多的日本兵抗长枪握刺刀而至尤庄,极其全面的涂炭着尤庄的生灵.因为贾家宅大院深,日本兵领队的长官便驻了进来,掠得贾家全部钱财物什,又忽地瞟眼看见了瑟缩在墙角的贾家大小姐,军官哈哈大笑几声一把拉过,就地强行奸污了,又不让她离去,留作了自己独用的尉安妇.后一日这长官得到一日报密,说是贾家尚有一宝物,乃一无暇翠玉,还没有交出.军官便大怒,于梁上一绳吊了雨村猛打,可怜雨村奄奄一息犹矢口否认,日本军官无奈,只得解下雨村,令其即日交出玉来.是晚雨村将十五岁的幼子唤至床前,于床头砖缝中捧出良玉,肃容嘱道:"孩子,快带上玉逃走罢,千万不要让它落在日本鬼子手里."儿子点头含泪而退,俄顷,突见日本军官房间四周烈焰冲天,火光中见父亲手执菜刀,对军官急挥而下,刀尖掠过军官的脸狭,而军官的刺刀已然贯穿父亲胸腹.儿子历泣一声,转头揉身串去,遁于茫茫夜色之中,在附近躲藏起来.后又见日本兵多方追捕自己,惊怖不已.儿子是极其孝顺的儿子,想着父亲临死前的交代,遂一咬牙,一刀于自己小腿避开经络处切下,隔开一条血缝,将玉塞入,又忍痛用针线胡乱缝上,抓一把烂泥巴糊住伤口止了血.数日后伤口略好,儿子行至邻村的迷津渡头,乘乱混上一只船,上了省城的岸.谁知道省城里也多有"八哥牙路"的日本兵,儿子也不知道这里的日本兵是否便是尤庄那长官派遣的,于是终日的东躲西藏,不敢取玉出来.几年后儿子辗转进入一处道观,绾起头发做了道士,也不敢以真名示人,诈称自己姓甄名士隐.偷偷看那藏玉的腿时,已然愈合无缝了.

   又一年日本人投降撤离,这甄士隐便回乡探视,却见当初尤庄的村民或亡或迁,尽数不在了,而自家老宅也在那一场大火里化为灰烬.后又有许多八方逃难流落的人乞讨至此,见尤庄山明水清土地肥沃适宜生存,便留居下来耕种造房,渐渐尤庄又有了村庄的气象.后又听说当日那向日本军官告密的人却是那庙里的和尚,和尚的告密使得日本军官觉得了没有得到那玉是一个遗憾,心头一怒便一刀砍掉了和尚的一条手臂.又听人说那晚火起之时他姐姐也是逃脱了的,追问现在在哪里却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雨村长女那晚的确是逃掉了,但没有人知道她逃走时是被大火烧毁了面容了,而日本军官又在她肚子里作了孽,那时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这个苦命的女人,谁知道她此刻就生活在尤庄里呢.尤庄没有了姓尤的人后,她却对人说自己是尤氏了,尤氏生下了那个日本人的种,是个女儿,就随了尤氏的姓,取名叫尤二姐.

   又一年春暖花开之际,甄士隐腿疾发作,昔年刀切埋玉处发炎溃烂,浓血肿涨.道人便在街边以自来水冲洗,不料却冲开那刀口,冲了那块玉出来.甄士隐急忙用手抢时,却已经掉进省城地下纵横交错的下水道里了.丢失了玉的甄士隐道长因为腿疾过甚,直至秋天方渐渐愈合,愈合后那腿却再也伸不长,成为跛子了.重阳里甄士隐又来到尤庄,却在村头遇到了姐姐尤氏,姐第两彼此默默对视良久,却始终的不曾经叫唤一声,末了又各自的走开.士隐眼看着当年尤庄里唯一不姓尤的人家现在却成为唯一的姓尤的人,又瞧着村尾山头上破庙里的和尚用一只独臂在拣枝烧柴做饭,其时正值黄昏,天边斜阳似迷1醉红流转,村里归鸦如咒`氤氲四拢,道人猛然间觉得自己悟了许多,竟渐有荒凉群袭`立定不住之感了.

   讲故事的是一个邋遢的跛足道人,这道人每年都要来尤庄一次,或清明或重阳,终年背负一简单的医药箱为尤庄人治症去病.甚至有在省城的大医院里没有能医好的疑难杂症,寻着这道人一贴方子几副草药竟也渐渐便好了的.新的尤庄人对道人的医术自然是赞叹有加的,但于这道人讲的这故事却不大相信,尤庄人不考虑这故事与道人有什么关系,只说是这故事流于荒诞,当属影视打造民间传说之类,其真实值得怀疑.怀疑了道人故事的真伪后尤庄人觉得了一丝的无聊,于是又讲起他们亲见的故事来,至少这故事是千真万却的.

   二十五年前在省城的同一街道上住过这样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在高中毕业后响应一个伟人的号召去下放到一个很偏远的山村.这之于男孩而言是听着伟人的指示去到能让自己大有作为的地方,同时在男孩心里也是要急于的逃离那个穷得房子里只有几个人的家的.那是一间让男孩无法忍受的宛如鸽子笼般的木板房.男孩记得每不隔几日的夜晚自己睡觉的阁楼下父母的床上就会有节奏的快速的摇晃一阵.男孩在母亲压抑不住的呻吟中渐渐明白来那是怎么一回事体了.男孩便觉得的父母的脏.再以后每当下面的床上又摇晃的时候男孩是一边痛苦的恶心着一边却忍不住要撩开帐子去窥看那下面床上的风景一边又不禁用手下死劲的揉搓自己的阳具,将一种粘稠乳白的液体抹到满阁楼都是(或许许多年后这个男孩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执意将其儿子逐出家门的时候头脑里正是涌现着这一幕罢).

   男孩庆幸着自己终于能离开这个别扭羞苦的小家庭投身到了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大家庭。男孩一直不知道女孩埋在他身上的心思。离开城市的头一天晚上,女孩将男孩约到街尾的巷子里,女孩说:“你一定要走麽,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女孩又说:“我是喜欢你的啊,我偷偷喜欢着你已经三年了呢,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麽?”这个跟自己同班了三年却交谈不超过十句话的女生竟然悄悄的爱着自己三年,男孩是深深的迷惑和震惊了。男孩记得后来他们是抱在了一起,两条笨拙而好奇的舌头毫无章法的缠来绕去。循着兽性的本能男孩的手开始在女孩衣服里面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上来回游走,女孩便开始迷糊的呻吟:“你要了我罢,你现在就要了我罢。”男孩解着女孩的裤带时,却猛地想起自家阁楼下那张时时摇晃的床来,分明的恶心着自己是活活的牲口了。他死劲的推开她,狼一般的吼叫:“滚,滚啊你这肮脏的东西```````‘

   尤庄在25年前在尤庄人的指指点点中是接迎过一群指着满地的麦苗争论那究竟是韭菜还是大蒜知青的。尤庄其实只有一户尤姓人家。这尤家女儿的标致曾使尤庄许多的老光棍和青头后生们一次次忘记了咽下口水。知青门来到尤庄一年后尤庄人愤怒了,让尤庄人愤怒的是尤家这个尤庄土产的尤物竟然没有暖尤庄人自己的炕而是让那个沉默寡言一脸忧郁的知青给坏了贞操。奸情是一个叫板儿的八岁孩子在高粱地里给撞破的。尤庄人对革命没有理解透彻,他们没有对这偷情的男女以无休止的大会批斗,只是暗里愤怒而嫉妒的刁难着那得了便宜的小知青。这知青自然是痛苦不堪,竭力的想要回到城市里了。回城政策到来时尤庄的村长却偏独独的不给他的本上盖章。村长刁着一双三角眼说:“二姐是长的真漂亮啊,我喜欢二姐你是知道的,你回城这事,还的额要看她的表现哦~~。”这知青便明白了村长的龌龊念头,是极其的愤慨于这得志的乡巴佬的下作无耻了,恨恨甩门而去。在尤庄人加倍的刻意刁难里又挨了些时日,渐渐的不能支撑活出些痛不欲生的念头来,每晚狠劲的拿头撞墙,撞得咚咚有声,呈出许多疯魔的形态。尤二姐便大为痛心,说许多劝慰的话,。终一日这知青忍不住的将村长要二姐表现的话说了出来,尤二姐便怔愣,将两行哀怨的泪流了许久,末了低低哀哀的说一句:“我有了你的骨肉,已经两个月了。”长泣而出。

   不几日这知青终于从一脸得色的村长手中接过返城的证明回到了省城里。返城当日遍寻尤二姐,未果。返城后不久便与那位同住一条街上的女孩结了婚。那时尤庄的尤二姐刚诞下一女,因系未婚所生,就作了妹妹来养,取名尤三姐。

   五

   大观街在这个城市里一点也不显鼻子不显眼。大观街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哪位首长或某某领导来视察过。城市被划分为多个区,各区有各区的政府,偏偏大观街处于两个区之间。看似属于两个区实则不属于任何一区,正如一非法出生遭人遗弃的孩子般。因为大观街是老城区,没有工地厂房,多为破败的居室,也就无甚纳税的大户。老街区历史问题盘根错节情况复杂,所以没有哪个区愿意接手管理。时日一长大观街便滋生容纳了众多的地痞流氓甚至不法之徒,每日里街头斗殴棍棒来回不绝于目,渐渐的又有了帮派的产生,网罗一些十几二十的不良少年为一些私利大打出手

   柳湘莲不属于任何帮派。柳湘莲虽然不属于任何帮派,在大观街黑道中的地位却很高。

   柳湘莲幼年是大观街的孩子王,那时差不多年纪的没有人敢于跟他打架。小小年纪便心狠手狠,且身材高大粗壮。七`八岁上醉心过一部《**法师》的电视剧,每日极其认真的拿两根手指在电线杆上狠戳。又一日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武林》的杂志,照了书中所绘图画练得废寝忘食得。对正经学校的功课却不闻不问,开学时课本什么样到放假了还是什么样。好容易初中念完,其父母想着这孩子只一味的尚武好勇不肯念书,再迫他进学堂也无甚益处,兼着他终日的好斗生事,不如送了他去习武,将来也少吃许多亏。

   柳湘莲在河南少林寺习了五年武术据说毕业时得了个散打冠军。但大观街人却不信,这柳湘莲学成回来居然变了性子,纵受了些委屈也不与人武力相向了。左邻右舍皆好奇,问:“你是练过的人,刚才怎么任他们欺负也不显露显露呢?”柳湘莲答:“没什么没什么,练武之人要有武德,怎么能随便出手呢。”大家便长长的‘切’一声赶赴街尾看两少年正拳脚来往。

   某日大观街上三个帮派间发生纠纷,纠纷起始于两个人的口角,而后事态渐渐扩大,三个帮派于是相邀于某废弃工地上以“江湖方式解决。日落时分废工地上渐渐汇聚一百多号持刀握棒的热血青年。剑拔弩张之际断柱后忽地闪出一高大汉子,立于三派间朗声道:“大家都是街坊,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伤着谁了都不好,万一出甚意外,那事情克就大了啊。”又道:“都回去罢,家里正等着你们回家吃饭呢。”热血青年们怒了,骂:“关你小子鸡巴鸟事,少唧唧歪歪的,滚你的去。”高大汉子不答,只俯身拾起一块砖头,望自己头上猛砸打下来,砖头作了两半,又拾起一块打下来,一连在头上碎了十多块,复手握了砖头上裂下的一小块一手暗暗使劲一边大声道:“谁动了手谁就关握的事了。”手张开,一手红色粉末飞散而下。热血青年们便默了声音,想着自己是否经的住砖头碎在自己头上的疼痛呢,又想着若伤了人大约还是要坐牢的罢,渐渐一个个散去,高大汉子方轻松拍一拍头上的灰,大步而去。

   这高大汉子自然便是柳湘莲了。自此后多有帮派力邀其加入,甚至许以重金,都被柳湘莲婉拒。不久后柳湘莲通过职介所成为了大观园一名普通的保安了。

   大观街虽然没有得到城市的重视,但随着这个伟大国家的迅猛发展,大观街也以它独特的方式进步着,犹如墙角处一株野花,虽然没有阳光的照射虽然没有人们的驻足观望,然而它终究是开放了在阴暗处糜烂而苍白的开着。城市在步入有史以来最繁盛的年代时,大观街也悄悄的拥有了一溜成排的美容厅卡拉OK厅等,厅里终年闪烁诡异的灯光,每个厅后面都隔处了一间两间的小暗房,里间活动着一些姿色平庸已不再年轻的女子,一个个妖娆在大观街的夜晚。而那些容颜娇好正直妙龄的则在大观园里出没了,其间便有一个叫尤三姐的。

   三年前尤三姐从某山村来到省城找寻自己的父亲,据母亲的记忆父亲是住在大观街上的。然而大观街街市的的复杂远远超出了山里妹子的想象。尤三姐苦寻多日也没能找到父亲,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到穷苦的家乡。便在大观街上一家小餐厅里做了端盘子的姑娘,以图慢慢访寻。这本是很平常,但尤三姐秉承了其母的姿色,是那种能令男人们惊艳叫绝进入尤物行列的美女。虽然所有女人都希望那个巫婆的魔境的回答是自己的名字,但很多时候美貌也是导致祸患的直接原因。小餐厅老板人称琏二爷,能在大观街上混到爷字辈,这小老板自然爷不简单。琏二爷好色宣淫,省城的女子和暗里的窑姐玩得多了,多了便有些腻,嫌她们脂粉太厚,嫌她们作张作势的只一味迎合。尤三姐乍从乡下来,清新稚嫩且又是极美极美的容貌。琏二爷哪按捺得住,不几日便瞅机会强行坏了她得身子。可怜这尤三姐既没有斗得过琏二爷的力量,爷没有那莱温斯基保留证据的才智,纵有了证据须也没有那秋菊敢告状的勇气。乡下女人是极重名节的,遇了这样的事也不敢向人诉说,只得忍气吞声收拾了行李凄恨恨离去。此刻更事益发的无颜返乡。终日只在街头踬踔。这一日正愁苦自己身无分文饮食无落之际猛见街尾一新立的大楼前红纸写着‘招聘’,尤三姐大着胆子上前一问,于是成为了大观园立的一位“公关小姐”。

   大观园老板姓薛名蟠。论年纪也只大柳湘莲一`二岁,幼年时两人曾拳脚上死狠的交往过两次。据传是有一位在公安局任局长的舅舅的。成年后大抵是以一些非法手段敛聚了许多钱财,不两年竟至暴富。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又在这大观街上建起了大观园。大观园内豪华奢靡极尽堂皇。既然建在大观街上自然是有着一些避人耳目的经营的,竟辟有半公开的赌场,有变换了称谓与方式但全国人民都知道其实质的色情场所。是故大观园开张不久便远近闻名生意奇好,日夜无休的喧哗着。这里且先按下不提。

   每个沦落风尘的女人总是有着大把的辛酸泪的。然而隔了三年的时间看过去,尤三姐的脸上似乎已然没有了一丝辛酸的痕迹。她在夜色初浓的时分猩红了双唇,轻浮了目光,妖娆了腰肢,随各色不知名姓的男人搂了,荡笑在不同的床上。这一日三姐很奇怪于一个新来的保安瞧自己的眼神,那眼神蕴着怜惜蕴着愤怒也蕴着爱慕。那一刻尤三姐没能读懂这眼神,她直直的走向他,放荡的死盯住他的脸,超短裙里的红内裤在阶梯下一个中年男人的眼睛里肮脏的演绎着某种幻想。那保安却倏地通红了一张脸,目光闪避滑落于他方。尤三姐竟突然羞愧了,整整衣衫,疾步逃开。

   柳湘莲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冲动到了要打断那日本人的胳臂呢。那个女人的职业他是很清楚的,他为自己过分的关注她而矛盾不已。在一个妓女的身上看到女人的纯洁?他为这个说法苦笑。那一刻日本人强行拉她上车而她抵死不从的时候柳湘莲终于没能按捺住。日本人的‘八哥呀路’伴随着拳头而下时,柳湘莲的掌也随着许多民族遗恨挥了上去,或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伴随着罢。五年的少林寺习武结果在日本人的小臂上清脆的‘喀’了一声。柳湘莲略一怔,咬牙说一声一不做二不休了,急转身一路拳脚后直入了薛蟠的办公室。薛蟠急取了桌下的枪要射击时,蓦从柳湘莲目光中穿来自己幼年时挨过两次狠揍的记忆,抖瑟不已。柳湘莲道:“我来替尤三姐辞职,就现在。”

   传奇的爱情从两句话开始:“我若自此立定从良,你会要我麽?”尤三姐扯了超短裙下摆,目光落在柳湘莲鞋上问。“我若去坐牢了,你会等我麽?”柳湘莲绞着双手,看着尤三姐的鞋答。

   六

   这一日夜至深时,大观街99号的窗户里欲隐还现的传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现在我是一定要说的了,不然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的。”

   “你说罢你说罢,别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话了,你是知道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的。”

   “那时候我下放,离城的那个晚上``````,你定然是很伤心的罢,那时候我是真不知道你的心思的。”

   “没关系,后来咱们不是也走到一起了吗,还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知足了。”

   “可是你不知道,在我下放的那个地方,我跟一个女孩子好过的。那时候我们感情很好,可是那个地方的人却不让我们好,他们百般的刁难我。很难受,太难受了。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死过多少次了。”

   “后来终于熬到可以回城,可是我的名单偏偏让别人给卡住了。为了能让我回城,她硬是把自己的身子让别人给糟蹋``````那时候,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她啊。那年头,把人逼得一个个王八蛋似的。我也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她,也没有用多少心思在你身上。现在我这个样子,唉,报应,真的是报应。”

   “其实,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才是。那一年你回城,我见你因为一直没有单位接收而整天郁郁寡欢神态异常,我真的很痛心。于是我去求我们单位人事科的科长,谁知道那家伙下流无耻,他竟提出要我跟他`````作为条件。我不忍心见到你痛苦的样子,就答应他了,谁知道这样就有了宝玉``````”

   “我早就知道的,我知道的``````”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浓浓的叹息着。

   话音未落,两人猛听得窗外‘咚’的有人摔倒的声音,中年妇女开门出来探看时,一个踉跄的身影在幽微的街灯中迅速远去,中年妇女对着那背影厉声长泣:“宝玉~~~~~~~~~~~~~。”

   七

   数个月后宝玉及其母亲出现在尤庄。。“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宝玉母亲说:“这是你父亲临死的心愿。”宝玉点点头默不做声。那晚本是接了母亲电话说是父亲染恙希望他能回家看看的,宝玉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是绝症呢。更不想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想起父亲的死,宝玉低底的失落着,虽然自幼没有得到过多的关爱,然而毕竟是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且那最后几个月父亲不是极力的做着一个好父亲的麽。在知道了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后反而满满的当了亲生儿子来待,宝玉不禁对父亲哑然失笑。

   宝玉与母亲站立在尤庄唯一的尤姓人家门前,听尤庄人细细的说着这个家庭的事。母亲又问那尤二姐应该还留有一个孩子的罢?尤庄人便一脸的鄙夷,说没良心啊没良心呢,是二姐早年拣来的一妹妹,几年前出走了,据说是上了省城挣了大钱的。尤老婆子跟尤二姐病死了也没有回来看一眼的,连坟还是那老道士立的呢。两人便看不远处有三冢相连,在清明节细惨的雨丝下,一跛腿的老道久立于坟前唉乃唏嘘。宝玉觉得了这道人面善,似乎曾经见过的一般。正要细思,村口突然骚动的喧哗起来。耳闻得尤庄人正奔走相告,说是乡长陪了一日本人来咱尤庄了啊,皆无端的兴奋着。未几果然便见一行人簇了一满头银发的老者徐徐而至,一直走到宝玉面前。一乡长模样的中年汉子手指了尤家空屋道:“这里就是了。”手指又转向那三堆冢,说:‘大批死了,据说还有一个小女儿的,然而失踪好几年了。“乡长穿没有熨挺的西装,脚下蹬一双新购的球鞋,一脸伏底伏小的媚笑。

发表评论

访客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