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浴[作者:刘乃玉]

小说〈〈听浴〉〉

对了,她就那个这几天太阳日报发疯般广告的伴海山庄等我。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好像有点不满,裹着焦燥的咔嗒声在我的红色听筒响了起来,我想象她一定会把眼睫毛唰地一下搭拉下来漂亮的脸蛋上云集着反感和蔑视,气哼哼地把话筒摔进机座里。伴海山庄如一件艺术品映象在我的眼前,广告上还有清华园和它并肩是个什么策划?在吸引京城的学者吧,抑或用它来抬高伴海山庄的身价。敬邀渴望回归自然的名流雅士,这句广告词是海纳集团广告人的锐智,它攫住了名流雅士也感动着像我这样普通白领只是像她这样的名流雅士既心动又行动,诸如我之类心动后只有慨叹,多么可悲啊。

一个年轻光泽女子站在齐鲁商场南边的路旁,用她描了眉涂了脂的目光灼灼地渴求着行人能够在她面前驻足,她的身后是扎着白布帐篷下面放着桌椅板凳的小吃摊。她在小吃摊的白帐篷里飘溢出来诱人的饭菜香气里,给了刚走出办公楼的卜一一个眉眼,这在他尚未平静的心里又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把挤出来的笑容刚要回敬给她时,一阵饥肠漉漉袭击了他接旁边一个小伙递过来的齐鲁风采电脑福利彩票传单的手指。一股仿鳕鱼热汤的蒸气,掺和着干煸羊肉炝鼻子的辣椒味儿从小吃摊荡漾出来,刺激着卜一的食道顶端,喷嚏在鼻旋了几旋好像难以释放,临近的中午气息浓郁地笼罩着他。

福利彩票,设了大奖四百三十要你拿。只要运气济瞬间就可成富翁,这太渺茫了吧,大奖真的有吗,莫非是诱饵或陷阱,有个笑话怎么说的来着?噢,是这么说的,主人为了让狗听从使唤,把一块肉吊在树上,这惹得了很多狗站在树底下望着鲜艳的肉馋涎欲滴,然后伸出红红的舌头鼓足了劲儿跳高,看谁跳得高能舔吃到那块肉,跳来跳去这些狗张开大嘴吐着窄长的红舌呼哧呼哧地喘也吃到主人的悬挂的肉。这和彩票机前涌跃躜动的人很相像啊,我可不愿加入他们中间,把像打撇水一样地扔进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彩票机,我把我挣来的的每一分钱都攥出水,它们到我兜里过程是多么不容易呵,像我这样的工薪族。

他闻到仿鳕鱼热汤的味道,其实是那个小白扁帽手执炒勺在发着嘶嘶火苗声的灶旁穿梭不止的二等厨师用鲅鱼汤掺乌鸡肉做出来的,哄骗了不少外地人满意享受吃鳕鱼带来荣耀时,把大把大把的票子掏给那个漂亮的女子。我真得佩服那位二等厨师的手艺和那个姑娘计谋的高超,不过鲅鱼在海产品中当属昂贵的,即使不用仿冒也够档次。有一次我和同事去了一趟连云港,在游荡过花?果山后的招待宴上,主人很友好地端上了躺着一只鱼的汤盘并且脸盘子上飞奔着骄傲:这是鳕鱼,产自南极洲哩。我想,怎能把鲅鱼说成鳕鱼,你这是在懵骗呐,只骗得了内地人。

那个女子脸蛋怪受看的,可那双手就像熟透了的地瓜皮紫胀得令人作呕,真是的,这样窈窕的女子怎么不选其它行业单单要做小吃摊的幌子,惹得行人频频驻足倒也罢怎能生得一双令人倒胃口的手,可惜了那个身材那个脸模子,要是做个白领丽人肯定会大焕光彩的,可她在做小吃摊幌子的同时还得洗碟抹碗涮筷,是那些泔水浸泡玷污了她的手,可恶的摊主,可恶的泔水,可恶的食客,饕餮之后一抹嘴就走人,把满桌满地狼籍的杯盏抛弃给她。彩票机前的小伙在应酬着躜动的人头所投的票注,嘴里吐出了白沫眉头渗出了汗珠也在乐此不疲。那当然啦,他卖出去的彩票越多所得的奖励就会越丰厚。

像他这样的青年人,肯定学问不低,至少是个中专生,可在眼下报纸越来越多地宣传市场经济环境里就业机会无限多的鼓噪里,他被甩出了应有的岗位,只好在路边摆弄彩票机糊口度日。卜一感到一阵恶心,人的气味,小吃摊靠里的一角放置的那个泔水桶里漂着泛黄的食物,正一个泡一个泡地往外冒,一大堆难闻的气味,其中混合着口嚼香烟味、泼洒出来的啤酒味、啤酒似的人尿味以及发酵过头的气味。在这里面东西是难以下咽的,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看到泼洒出来的啤酒沫在飞涌膨胀,这会让空气发酸的,等哪天弄到一张去啤酒厂参观的通行证,看看啤酒厂倒是怪有意思的。厂里那大缸大缸的黑啤酒,如果有耗子钻进去,灌足啤酒浮在上面,胀得像牧羊犬那么大,硬是灌啤酒灌死了,真是一醉方休。想想吧你喝的就是那个。咳,当然啦,假如我们一切都知道的话。

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是把齐鲁场的员工赶走了,经过一番艰苦的装修又重新开张的。我记得齐鲁商场的员工灰溜溜地离开时还不舍弃面子,顾了一帮子街头歌手敲起了架子鼓把一些流行歌曲放在眼里嚎叫得路人不得安宁,加州牛肉面大王开张那天也效仿起来,所不同的是找了一群鼓乐手穿着蓝色制服吹着长号列起了方队,看呐,里面传出了嘁嘁嚓嚓听不懂的女声,是闽南腔广东还是浙江音一时分辨不清。牛肉面的味道还真不错,只是有点口重了,将就点挨乎点吧,瞧那些服务员的眼神和态度,多么柔和,她们巴不得把你兜里的票子全让你顺从地乖乖地掏出来。面是电影院,那里整天都嘈杂不堪,充满性交欲望的通霄电影广告连篇累牍,一个红色横幅又挂了出来。

汇源之夜。付迪生任静演唱会。付迪生任静何许人也?他们怎么就能举办汇源之夜,他们有啥过人之处,现在这个社会不知是怎么了,趋之若骛崇拜什么名人。赵本山的那个考考你的泄利停广告在荧光屏上频频出现时,我就在他小丑形象的表演中看到他把泄利停药厂的大把大把的票子塞进了兜。还有做商务通的濮存昕什么来着,做脑白金的姜昆和加拿大人大山,唉,也真是的。卜一往前看去,他看到了一大片的瓦砾和残垣断壁,先前这里的眼镜店影碟店家电铺红樱桃旅馆拉客的年轻女人和劣等音响传出来的盗版碟子上歌手制造的难受的声音以及从店铺里泼在沥青路面上的冒着洗发精泡沫的洗头水瞬间不见了,清静了许多。太阳城日报登出了消息说,这是全城今年最大的旧城改造项目开发商投资两千万元建设九层商业楼。

他把眼光回来暂时休息一会儿,可又看见了站在路沿石边上的那个外黄里绿的IC卡电话亭。里面绿色质地上用黑沫汁霍然歪歪斜斜地写着办文凭198-1821.167,这多少在戕害着卜一的心胸,他诅咒那些只顾自己不顾城市的刁端小人,他们把这样的牛皮癣长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还有站在路边发传单的人和这些人同样可恶,他们把治病的药方强加给行人,行人在不屑一顾中撒了一街,大风吹来把单子吹得沸沸扬扬。还有在公共厕所里到处张贴的专治淋病的江湖医生的招贴,粘在沥青路面上的不干胶办证方块,现在好了一些,太阳城日报上的那个通告看来起了不小的作用,他们是害怕电信局给停机的。真是个好办法,得好好奖赏一下这个办法的制造者。

他又一次站住,角钱买了一张当日的齐鲁晚报,这张晚报的发行还真有两下子,点子不少,那报摊的娘们高高的个子,可长着像树桩一样不分粗细小腿让他连一眼也不愿多看,她找回来的五角钱沾满油渍,卜一抓住就放进了裤子兜里继续往前走,要喝好茶,请饮春芽!他扭头目光扫过了路西边两家新开业的茶叶店,广告牌上充满诱惑的词句和嫩绿的茶芽在水中泡出来的光影吸引着他,他的喉管在嘶嘶地响,口喝,他咽了口唾沫。这个季节了,不会大棚里的春茶了吧,你听那个卖茶的一个劲地鼓噪春芽春芽,还要二百元一斤。去年一个乡镇在总结工作时说已经发展了万亩茶园,号称江北第一镇,唉,我看那是长官们的短期效应,寻得了政绩提拔走了之后了事,不管那万亩茶是死是活,若干年后会不会出现像当年山楂树一样景象呢?那可苦了老农啦。

他的眼光顺着日照寻找答案,钟楼商厦上的那块大表在响着半点的声音,他抬起神情忧虑的眼睛继续往前走,不要再想这事了,它关我什么事,真是自作多情。脚下像是让什么绊了一下子,他低头看见了一个衣衫褴缕的老妪跪在刚铺好的大理石面上,不停地向他磕头作揖伸出脏兮兮的手向他要钱。这些人,又是从青岛、连云港或潍坊、临沂刚让交通警给调过来的吧,他们是城市的垃圾和渣滓,要完了吃,吃完了躺在街口睡,玷污了那抛光极好的大理石面。他随手把那个卖报娘们找回来的沾满油渍的五角钱掏出来塞给老妪,她又一个劲地作揖好人呐好人呐,老天助你呀。他在嘴角处挤出一丝笑,这算是好的,更可气的是那些低着头身前挂着牌子说遭了某某大难无力读书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的可怜相惹得了很多过往男人和女人的同情,当他们把大把的票子投入他或她的募盒时,他或她心中肯定会泛起一阵阵窃喜,嘴里叨咕着又成功地欺骗了一群。当夜幕降临了,他或她会结成一帮进酒巴猛吃猛喝。他们的宿处如今听说有了个好的去处,就是那个被鉴定为危长城大厦,那一间间没有装修没有房门的楼房成了他们的天堂。他们大概别的城市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真是有意思

钟楼上那块表的时间。指针在四平八稳地走动,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一股热气掺进火辣的芥末味一下子扑到卜一的心头,他抬起眼皮和那方形的表盘打了个照面儿,十二点半,这表比北京时间慢二分。时间在过去,指针在挪动。他刚才在办公室放下电话的那会儿的心绪泛了起来,沉了下去,又更长时间地渴求地升了上来。一个女人裙带下漂亮的小腿荡漾着肉色的光艳晃动在他的眼前,他的体内涌动着秀色可餐的激流。葡萄酒。他想起了葡萄酒,希望最后一滴别滴到她的酒杯里去。将近一个月了我没喝一滴酒,那次躺在她床上醍醐灌顶后醒来,不许沾酒,明白吗?这是她温柔的瞩咐。归根到底,她有她的道理,一样的意思说得不一样,感觉起来就不同。她的话倒不是责备但又是什么呢,那样的无端。

她是要我不要翘尾巴吗,我一个月前得了个齐鲁奖,在这以前还有一些桂冠,它们让我在太阳城内外小有名气,我每发一篇小说就有一次成就感,频繁见诸杂志刊物的作品像海洛因勾引着我的瘾性,激励着我为之献身的精神在体内蓬蓬勃勃。我由此而生的另一个作品在她眼里成了一钱不值,她放下电话时的口气缠满了失望。不留情面的话在一般人嘴里不会轻易脱口,在她就很容易直截了当。然而也很难说,她曾说,刘欢的嗓子是个高音桶,脖子却很敦实,听他的声音就像是从粗短的木桩发出来的。这个说法可够新颖的。我常说她声如崆峒,像《本能》里的女主角莎朗史东,雌性得很,用冰锄杀死了给她灵感情人

一列穿紫红制服的学生鼓乐队缓缓地沿街的机动车道向他走来。他们身上都披着黄色绶带。和加州牛肉面大王那次差不多,只是这次是走在机动车道上,他们头上红底黄边的高帽子,上面写着泛着白光的字:银河。银河酒业集团公司。又是酒,我真的有点厌烦了,我得忠实于她,她的瞩托稀湿了我的酒瘾,我不能再在她面前出洋相了,那样会令她伤心。那个经理,我曾给他出过主意,要他弄一辆透明的展览车,里面面坐上两个漂亮的女郎写信,摆着记录本、信封、派克笔。我敢打赌,准能一炮打响。漂亮女郎写字,立刻就吸引人的注意了。人人都想知道她在写什么。假如你盯住一个空处看,就会有围上来的,上面是银河两个字,都爱凑热闹。女人也一样。好奇心。

他不采纳,还是搬出了鼓乐队。在机动车道上行走虽然威风凛凛像是刀枪不入,可还是够危险的。不采纳是因为他事先自己没有想到,他的广告策划和创意老掉了牙,是封顶的货色。沙尘暴。沙尘暴袭击了北京,给太阳城带来了恐慌。那风暴裹着漫天的黄沙一路骄横地越过济南、潍坊在黄海岸边驻足,把个太阳城遮得昏天暗日,然后又马不停蹄飞越大洋遮住了汉城。于是,汉城人忧心忡忡地呼吁,为保家园青山绿水得投资中国西北的植被封沙。学生鼓乐队走到海曲路上了,他要横过日照路去钟楼东边的那个六路车候车亭,钟楼在海曲路的南面。智通电脑城,占踞了日照路和海曲路交叉点上的一个街角,几间平房经过装修就称城。一个东北娘们领着一对双胞胎姑娘开的,我总是分不清她们哪个是姐哪个是妹,她们窈窕多姿骚首弄尾眉目传情,一度惹得我心血来潮心情猎猎。

我想更换一台新的电脑,电脑为我的写作上了翅膀,文稿任意修改都是那样清晰工整,海尔潜龙3100配置吸引着我,让我有事没事地总想着往这里跑。现在的电脑配置日新月异,几个月前买的是最先进的,到今天就成了昨日黄花了,就像双胞胎中的一个说的买电脑别赶潮流够用的也就行了。在她说话时我终于看到她和另一个她的不同,她的上唇角长有一颗细小的和唇色差不多的痣,并且另一个她在喊她姐,噢,你就是姐。我对着她说话时就像解开了一道艰难一元二次方程应用题。她在展厅一角站着,穿的衣服从没这样处处合身,肩膀、殿部、胸脯,像戴手套一样,开始丰满起来。满厅的目光都跟在她和另一个她的身子转,男人的眼光,意淫的目光,像在空气里霍霍飞舞的勾子,在她的胸上掠来掠去。幸福。那时比现在幸福。清华园,教授别墅,舒心的房间,淡色的墙纸。她在卫生间洗澡,用的是美国香皂栀子花的,卫生间里溢出了栀子花的温馨

走过了电脑城,向六路公共汽车站亭走着。那晚风大,市政府办公楼七层里有个论证会,我去接她,我在门缝隙里看到她正在讲话,还伴有手势,高嗓门,质地很轻,干炼舒适。柔和的脸在日光灯下泛出了润白的光泽。她走出会议室,我手里拿着她的风衣,生怕她一出了楼就让风刮倒。在一楼门厅中间,她对着迎面吹过来的风畅笑,季羡临教授走在她的左边,博学的老人摇摇晃晃,打着手势和她没话找话,不时还发出会意的笑声。她扣好衣领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空气里划了个弧,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走上前给她披上风衣,一阵狂风,呜呜呜,她的整个风衣被掀起呼啦啦地甩向季教授的臀部,她被风刮得涨红了脸。

回到伴海山庄她的别墅,我给她倒了杯椰风,她小口呡着,有些风干的嘴唇顿时润泽起来。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斜眼可以看到她在卧室地板上正在解开西服的纽扣。她脱掉了高跟鞋,咔嗒声吸引了我,肉色丝袜里的脚匀称有致,在日光灯下泛着灼灼的光泽。她趿着紫色拖鞋走进客厅里,在沙发里陪我坐。她说新月出来的时候,咱去散步。我的眼前马上映出了两星期前的新月,我和她沿万平口的水泥路迎着海风悠闲地逛荡。万平口的月色,弥漫着爱意的朦胧,海水喘着粗气,在沙滩上一浪一浪地泛着白沫,波光粼粼,沁人肺腑,这样真就不错了,她在哼着七子之歌,你可知MACo不是我真名。闻一多。五月年轻的月亮熠熠生辉,风姿绰越的你呀,和我肩并肩直走在温柔里。白嫩的臂脯,圆润的胳膊肘,乳白的脸颊。万平口一望无际的波光,敛滟着。

算了,算了,是那样就那样了。我不明白我的作品里有什么措辞抑或败笔让她生出恹恹之情,好像还有气恼。一个穿着紫红色裙衫的女人,高挑的个头,漆黑的披肩发,柔和的小腿,迈步时呈现的膂力,白色的便携袋,她在阳光沐浴急急地横过马路,她从人民商场购物了吧。卜一呼吸加快而步伐放慢,他沉静地看着她,把自己的欠缺感收在眼后不露出来。炝鼻的干煸羊肉。我真的饿了。她窈窕的身材,紫红色的裙衫穿在她身上是那样熨贴。她过了马路要到哪儿去,她有情人吗,我看她的眼神,她好像失过恋。她向我这边走过来了,她好像很愿意接受我的目光。她的胸脯在紫色衣衫里凸凸地晃眼,玉白的脖颈,她走过去留下一阵清香。她要去哪儿,唉,多么无情

一种暖烘烘的人体丰满感向他迎面扑来,他的头脑顺从了,拥抱的香味向他袭来。他的肠胃模糊地感到饥饿,他默默地渴望着倾心动情。六路站亭,到了。旁边,在水一方连琐店。报社的那个摄影记者,穿着背上印有中国摄影家的夹克,站在玻璃门前和一个服务小姐在亲热地交谈。得吃点东西了,吃了情绪好些,至少心里不发慌。在水一方不是我这样档次的人能进去的,还是去那家福星快餐店吧。他走过在水一方时故意扭头朝马路,那个记者瞅了他几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脚跨进福星看见了一片躜动着的头颅,放下电话时的怅然若失感仍在追逐着他。光线柔和的房间,宽敞平整的席梦思,白晃晃的身子,滑溜溜丰满的。全身被吻了。惨遭蹂躏的床罩揉乱成一团,卫生间滴水的抽水马桶。他的心怦怦跳着,一股饭菜香气憋住了他颤动的呼吸。

东港旅游世界,刚建起来的,兴海路69号。不起眼的楼房别有洞天,黑陶研制中心,陶艺。信息茶馆,日照绿茶,琥珀色的液体,浓浓的板栗香和着煮熟了的鲜玉米香扑面而来,沁人肺腑。磴山,翠屏式的山脉,近海平原上的突起。磴山春晓,太阳城八景之一。关东的参,磴山的根。仙参哭泣的泪,洒遍海滩,落户长白山。寺院观鱼池,上天桥古刹遗韵。水竹园,群鸟欢唱。世外桃园。它奎山、阿掖山成品字形,拱卫在黄海之滨。眼前刺鼻的肉香,微醺的食客,大喊大叫,脖子一扬半杯尧王醇酒掀进肚里,唏哩糊涂地喝汤,大口大口地吞食着泥浆似的蔬菜,鼓着眼睛豪言壮语,汗浸湿了的背心,袖子捋上了胳膊,明火炙烤的羊排。急急忙忙,想赶紧把这顿饭吃下去。健谈的酒鬼的眼睛,不停地在小姐的脸盘子上掠来掠去。红烧茄子、醋熘土豆丝、汇泉啤酒。人的腥味、泼出来的啤酒味、叮叮当当的盘子碰撞声。卜一感到一阵翻心。在这儿吃东西是难以下咽的,饭后的人在剔牙,有一点痉挛,饱了,反刍。他环顾满厅里的人,收紧了自己的鼻翼。九仙山,一条柏油路牵着县城。映山红,吐露艳红,山地自行车赛,全国级的,靴石,孙膑遗靴。松柏乡的积霖谷,苏东坡情结九仙,喟叹奇秀不减雁荡。卜一看着那个腰上胡乱缠着块白布的小姐咔嗒咔嗒地收拾着黏兮兮的盘子,犹豫不定,他伸出两根指头摸着嘴唇,他的眼睛在表示,得走了,她在伴海山庄等着呐。她的别墅,她对我这篇稿子的高见,我得听听。

他向门边退去,来到外面空气干净的台阶上。时间过得真快啊,在水一方门前的轿车,各式各样的,看呐,撩起裙子,露出了红裤头。你呀,小说呀,害得我好苦,这一篇到底怎么惹得你不愉快。认得你的时候我是幸福的,那时你刚来太阳城,是从京城慕名而来的,你听说太阳城有蓝天碧海金沙滩,来到后山海天吸引了你,准确说是清华园在诱惑着你。在一次会后的酒宴上,你注意到了我,我在会上就把你想入非非。现在是怎么啦,时间是非曲直是没有办法找回来的,好像用手抓水一样。你常回忆那个时候吗,你在京城时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吗。京城是那样的一个大都市,车水马龙,马龙车水,摩天高楼,北海那座白塔,清澈的湖水,我向往的高等学府,绿树掩映的曲径,我和女友走向幽深。哎呀,你,你好像在京城里麻木了感觉来太阳城找清醒,伴海山庄的周围还是一片嫩绿的自然,海风掠过别墅在你的眼前跳跃。

一片乌云缓缓遮住了太阳,把海曲路上的芸芸众生罩上了一层阴影,那个摄影记者和闪烁着说笑光泽的服务小姐早已不见了,他们是到在水一方里面的一处什么位置了吧,正在彼此满足着吧,那可真好。齐鲁彩票的广告词,男女声铿啷铿啷的,无用的言语,窈窕的女人像那个闪烁着说笑光泽的小姐,怕怀孕模特更是谈孕色变吧。她们怕大肚子摧残了窈窕让自己失去了资本,更怕腆着大肚子躺在产床上,呻吟着等人从她肚子里拽出个孩子来。空飞浪石,织女鞋,五莲山,龙潭大峡谷,白龙潭两岸的山体有“万仞绝壁一线天“的奇观。每秒钟都有地方有一个人出生,每秒钟都有一个人死去,我出了福星有五分钟了,已经有三百个人挺了腿又有三百个人来到世上,法轮功的那个李洪志,说人是从外星球上掉下来的,他是来度人上天的神,他不也是肉眼凡胎嘛,真扯淡,可还有那么些人信,信得走火入魔,唉唉,不愿想它。

人间四月芳菲尽,深山杜鹃始盛开。太阳城北的太公山,杜鹃花沉醉得不知归途,像诗人李贺笔下小白长红的“越女腮”,扑了淡淡的红粉,在海风习习中半露娇羞。新瑞食品城,开业没多长时间吧,一切都是新的,像刚嫁的新娘抑或才出浴的少妇。饺子城,免费赠送齐鲁晚报,挺合算的。中午是一天最不好的时刻,午饭落肚后就有了懒痒痒迷迷瞪瞪,怪难受的。乏力,昏沉,脑袋像木头,我讨厌这个时刻。有一种误吞了安眠药而又吐不出来的感觉。最近出现了一批文学新人类,颇为抢眼,那个曾写过像卫慧那样疯狂美女作家卫慧又写出上海宝贝,她崇拜写出《北回归线》的亨利?勒的雄性笔锋,像舔噬情人的敏感区一样去制造集体意淫,用酒巴、毒品、性交、死亡......让皮肤说话,体现了当下女人对自己身体觉醒,她制造的是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的中国都市版?眼下男人对像卫慧这样的另类女人的觉醒好像怀有巨大的恐惧,西门庆是怎么死的?死于纵欲无度,可是如果潘金莲不那么地无休止地追求欲望的满足,大概西门庆也不会有那样的下场吧。

太阳缓缓地摆脱了乌云,将海曲路的柏油晒得暄透烘烂,沥青的气味弥散在行人的鼻孔里,树叶干旱得哗哗飘落,夏季的炎热正在盛行,卜一有些晕眩,眼前有些许金星在迸闪着,他的紫色凉鞋踏在用水泥块铺成的人行道上,法桐树荫沐浴着他,他仍感到有些燥,几个袒胸露臂穿着超短裙描着唇线把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女人明显地躲避着他的视线,绕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圈才进入她们的正常轨道。她们的肉体在散发着明艳和芬芳。东北的鸡吧?他盯住一个女人的屁股看了一大会发现毫不为之所动。她们是城市流动颜色,她们性感地走着,撩拨着城市的欲望,当她们的体态进入卜一感觉的最佳状态时,他眼前那高耸的乳房和舞蹈演员般翘起的屁股,正切入他的神经他的欲望他的意淫后的满足分割着他的道貌岸然瓦解着他的意志。谁是陈布雷自杀的第一目击者?那个做了一辈子蒋介石幕僚长的陈布雷,最后还服了安眠药自裁。他可是写了那么多名垂千古文章,该对自己满足了吧,可还是自杀了。

吃鱼要吃头,现阶段流行的吃法。谭鱼头山珍王酒店。强劲空调,清凉世界。以鱼头为看家菜肴,竟惹得不少人争相踏门。就是在这里我学到鲤鱼和鲅鱼头的吃法,也知道了这两种鱼头最好吃的地方。中央电视台银幕采风栏目的主持人王玲玲,穿着洁白连衣裙在碧草青青溪水潺潺清澈如许的上午阳光里或坐或站或走地在年轻的声音里主持着轻松节目,真是如诗如画。肆虐的泥土雨,沙尘暴,心头大患,竟从遥远的大西北不远万里吹到了黄海岸边。最近,能逮住尘土的像绿白相间的纸屑的PRO40DC产品被引进国内。真是以毒攻毒,恐土症从此可以缓和一阵子吧。卜一跟着一个小腿匀称修长膂力柔韧脚踝凸起感熨贴的高个儿年轻女人后面,像影子一样地尾随着她。从鱼头店出来,刚被煮死的鱼让厨师割下凸出眼窝泛着白光的头颅闪烁在我眼前,以后还是不要再吃它了,要是吃了,那鱼头的眼睛就会死死地盯着你,永世不放松。他们说吃了有益健康,还能提高房事的快乐程度,可那鱼眼,让我整夜做梦。他们为什么请我去鱼头店呢?真可恶。

高个儿女人没穿丝袜,小腿肚直挺挺的往上束着,闪烁着乳白色的光泽。脚后跟红白相间,脚面柔嫩得让人想起玛瑙的质地。他在新瑞食品城的天桥下面过马路,在电脑软件店旁站了一会,想看看瑞星杀毒世纪版的价钱。要不,到连邦那里去,和小孙说说,得买个正版的。小孙从青岛来这里,他想要什么呢,去年他一个人干,又要进货又要卖货,现在好多啦,还招了两个女技校生,跳舞毯,她们在上面扭动着身子,窈窕的身姿,耳目一新的产品,招徕了不少的客户。小孙的肚子鼓了起来,走路慢腾腾了,说话也不是一年前了。唉,真是得势便猖狂。也别说有腐败分子,也别说有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是没有条件腐败和猖狂,一旦有了,想信比谁都狂,譬如小孙。他领着那两个技校生很轻松地出入在水一方和凯莱大酒店,他出手大方从没和谁讲价,惹得女技校生心花怒放。听说他还携其中的一位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在那里一住就是两个月,那应该是种什么样的享受啊。像我这样的工薪族,只能,只能,唉,别去想啦,有点闹心。

卜一犹豫不定似的,伸出两根指头触摸胡须。说到底,吃素食还是有些道理的,地里长的东西味道好,当然蒜在嘴里喷出的气味是难闻的,那些每到夜间就走上T型台向渴望的目光展示肉艳的黄发女郎从我身旁飘过去时散发出的味道是栀子香,多么向往的气味呀。他看见路边有一排摆着放心肉招牌的肉摊子,一个卖肉的妇女坐在摊桌边无所事事,把个锋利的削肉刀在闪烁着耀眼光亮中,放在好看的嘴上比划着,真够剌激的味儿。动物也受苦,禽类要拔毛开膛。牛市上那些可怜巴巴的牲口,就等着斧头去劈开它的脑袋。猪肉,口蹄疫,市民谈肉色变。这可能是那个卖肉妇女挂出放心肉招牌并且无所事事的原由。羊,可怜的发着抖的羊崽子,离开母亲才几天呐,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了。它看见兄弟的血雨一般地刺了出来,溅了屠户一脸,它还听到红水桶里晃动着下水的声音。食客指着它的大腿说要吃这一口,啪嗒,那块肉割了下来,它的腿上蒙上了一层暄纸,果酱似的血滴渗了出来,它更加颤抖起来。他们说新鲜的羊血能治痨病。血总是需要的,只是好可怜的小羊羔。

他恨恨的,看着走在前边的那个女人的背影目光又柔柔的。啤酒在肚子里发酵起来,一股炝鼻的啤酒气儿从肚子穿过喉管嗝了出来,好酒,汇泉啤酒,青啤技术。他感到血管都在发热了,正是我所需要的。他的思维悠悠地触到了福星餐厅时里陈列的沙丁鱼、颜色鲜艳的龙虾、在人工冒着气泡的水池里不知死亡来临还在摇尾戏水的鳝鱼,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人都好弄来吃。从贝壳、海螺里头用针挑出来吃里面的一点点肉,从树上弄,从地下挖蝉虫吃。从海里钩子装上钓饵钓出来,老鼠鱼,蓝脊梁,把它放进嘴里吃是危险的。岚山的渔民从前是把它磨成粉当作鸡饲料的,如今却登上了像安舒、凯莱、碧波、阳光华府之类的高档酒店,厨师的技艺钓起了食客的胃口,他们迷迷糊糊地颇有光耀感地掏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不知是计地掉进了老板经理们诡谲的兜里。啤酒的柔火使他的血管发热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肥城桃汁就太公岛上的海星,姜子牙这样吃过吗?他风尘仆仆地从黄海之滨来到齐国故里,播下了多少诱惑后人的佳话。最近有人这种吃法对于阳萎有效果。阳萎,男人多么无奈,成为昂扬女人讥笑的把柄。这会儿她是否坐在海岸餐厅,她面对空旷硕大泛着空气光亮的餐厅,喝着肥城桃汁吧,姜子牙在向她微笑吗,她是姜子牙的后裔还是旷世情人?鱼肝酱,炒韭菜,含维生素,金家沟鱼馆的经理点着秃头说。我相信他了,她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啦。她,扑了粉的胸脯玉石一样酥白,像透明的珍珠玛瑙。名流。精华中的精华。金家沟鱼馆的腥气抵制着她对肉的剌激。她吃鱼肝酱,要了解我,来和我一起吃鱼肝酱。她说。

那个没穿长筒袜的女人小跑了起来,连衣裙在她的膝盖上部晃动着紫色,在一浪接过一浪的热气中扑打着卜一目光里的感觉,他下体一胀一胀的,发麻酥痒。六路车开了过来,你甩着臂膊的白晃晃的光泽裙带一飘一飘地跳跃,六路车敞开了门,自动报站器在主动热情地报站。她抬起柔白的小腿跳上了车门,你是否引诱我跟着也上这趟车?真的,她上车了,多么漂亮的女人,个子高高的窈窕,你从哪里来,哪里的水土把你滋润得这样令男人倾倒?你这令人心痒的靓姿。你多么像她,你要是她该有多好,咱们可以肩并肩甚至脸对脸胸对胸。你也喜欢吃韭菜炒鱼肝酱吗,真如此的话,鱼肝酱在滋润着你的润白透明吧?你站在走廊里,颀长白嫩的臂膊闪耀着我的目光,凸起度很好地晃动着,纤细的手指抓紧了泛着银亮青悠光泽的栏杆,手面上的血管青紫色的,像蚯蚓盘绕着。那双明眸像两颗黑葡萄像春天湖泊深处的亮泽。红润鲜嫩的唇瓣随着客车滚动的节奏一努一努的,眼睛看到了车外的金谷大酒店、太阳城宾馆、电信商城港城广场、海曲公园、明珠大酒店、北京路立交桥,石臼海鲜城,眼看就要来到万平口海水浴场了。

车停了下来,她下了车。唉,多么可人的女人,你要到哪儿去,在要去的地方你会做什么,你在万平口穿上泳装,在阳光底下袒露柔嫩的臂膊、膂力劲足的小腿和红润匀称的脚趾扑向海水吗,在海水里是否有你的情人在等你,你们能在海水里如鸳鸯戏水然后拥抱然后就着海水做爱吗,在海水里做是种什么滋味呢,你柔软如泥,你白嫩如膏脂,你的觳觫惊起了海水层层涟漪,那可蛮提神够刺激的吧,唉呀呀,你这柔和的女人。你去罢,去罢,我今后再见到你吗,别总是婆婆妈妈的,卜一想。他看到穹窿下的海水波光粼粼,车玻璃上有个苍蝇在嗡嗡地往外撞,它永远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即使把头撞破也飞不出去。有劲头的汇泉啤酒气又嗝了出来,顺着他的口腔蹿了出来,他不得不把两唇张开,将那活跃的气味吐向车厢的空气里,他看见周围乘客的鼻翼和着嘴唇在向两侧伸展,把不舒服的目光投向他。卜一承受着这样的眼光,有点无可奈何,低下去的头似乎触及了一个秘密的回忆告诉他。

万平口沙滩伞下坐着或绻躺了五彩的女人,她们是海妖登岸展示艳丽姿势吗,海景宾馆掩映在松树林涛声中,欲望在那里藏匿和延缓,海风吹进车窗,你消失在沙滩伞里,满足着既定的欲望。大沙洼森林的清影穿过晨曦里的寂静,从悬流如丝的丝山脚下悄无声息地飘向万平口的大海天然泻湖变得越发蔚蓝色了。那个秘密的长须触弄了他唇上的感觉,润湿了记起了。我和她藏在矮杆松林的涛声中,下面是沉睡时的海浪散发出的呼吸,墨色的海湾,寂静无声,天空,海浪像姜太公坐在桃花岛上手持鱼杆的吟哦。桃花岛黑魆魆的,在海景宾馆的松林里看是淡色的,在山海天的野厥丛里看是浓浓的,落潮后的海水远远地退去,腥气扑鼻,岸石嶙峋,犬牙差互,海星镶嵌在里面,紫红色的吸盘,吸附在青苔密布的巨石棱上,你伸出柔嫩颀长的玉指十分好奇地伸向它,你手上抓住了一个大的五角海星,拿出水来,紫红的吸盘像天上眨眼的星星收缩再收缩。你惊叫了一声,剌激着我的神经,是你编织着最令我心动的音码。海底的田地,隐隐传来鱼们的颂歌,青色的海带在咸涩的海水中飘荡,裹紧了你透明细腻的肌肤。

你那一头柔发枕着我的上衣,我的手衬在你浓密的黑发丛中。脚心让沙滩上的细沙粒蹭着,痒痒得让我真想我爱你。你在把一张脸的美丽组合转向我,瓷白的光泽在黑色的松涛声中闪烁,你的呼吸均匀地掠过你的胸脯,缠绕着你的体香弥荡进我的鼻孔。你在陶醉着我,你呀你呀,你会把一切都扔给我的。我这样相信你。多么美妙的松涛和海浪啊,你抹了“清妃”的手,清凉而柔软,抚摸,我多么想让你抚摸,你的眼睛凝望着我不动,你的唇角微微颤动,唇瓣上翕动着晶亮的液流。你柔软如水,在我的手掌上慢慢地躺下,酥软的沙滩承接了你。你呻吟着,声音像雪浪花般晶莹。我心花怒放,伏在你的身上,满满地张开丰满的唇,吻你唇上晶莹的液流。爽啊,柔软地,箭牌口香糖,香喷喷的,嚼碎了的,你的吐纳来自芳香之地,你咀嚼的带着唾液的甜酸味儿。美妙啊,你的液流和我的交融在了一起,咽下去了,你努起嘴唇给我的,青春的证明,柔软的热烘烘的黏乎乎的胶状的嘴唇,你的两只眼睛是花朵。你静静地平躺,长发散开撒了一沙滩。两胸柔韧地坚挺蹭着我的胸,摘我摘我吧,心甘情愿的眼神。松涛中的海滩没有人走过,海景宾馆桃花岛姜太公,你发出温暖怀抱中的欢笑声。在你柔韧的身上,我舔过了你裸露的肌肤,眼睛、睫毛、两腮、嘴唇,伸长脖子跃动着的你白色真丝衬衫里面的丰硕乳房。火热的舌头伸过来,你毫不保留地呈现了出来。

我,而现在的我。那只苍蝇还在嗡嗡地对着明亮的玻璃拚命,一次次地向那坚硬的玻璃撞击着柔软的头颅。他低垂的眼光顺着玻璃窗透明的质地移动着。山海天,北沿海公路,路边的绿化,假山的造型,铁锚形状的花坛,陈布雷自杀的第一目击者到现在才有所眉目,王舜祁在光明日报撰文说是他的卫士胡宏猷,他曾拒阻来见的张治中。最近参考消息上又说赵四小姐去世了,张学良将军已过了百岁生日有好些日子了吧,他悲伤的心情会给他带来什么呢?北沿海公路的起点在王家皂,民俗旅游,一家一户的渔村,成了内地人青睐的胜地,别墅户样的旅馆,可以让西安郑州洛阳人在享受了大海的厚爱后体验一下渔民的生活风味。防潮堤,投资五百万无的建筑物,雄伟壮观,王家皂因此而身价倍增。你的曲线蜿蜒,曲线就是美,你是体态优美的女神,维纳斯,全世界爱慕的曲线,和你畅饮玉液琼浆吧,可爱的你,和你一起站在太阳光最多的地方。

少女卖春,不是个新话题吧。城市暗夜的角落里幼齿少女集体堕落,辣妹纵情挥霍青春美色,颠覆欲望的失乐园,e世代出卖灵肉,另类性交易暑期即将来临。听说台湾哈日风成迷,连社会现象也洋溢着东瀛化。援助交际风潮的主题是老男人与小女生的速食恋曲。高中女生用肉体换取金钱援助,老男人则排遗寂寞得到慰藉。应运而生的是e世代生活里的网路交友,BBS、聊天室、留言板、免费广告上不时看到小女生公开要求援助,惊爆网路新焦点,旷男怨女一见面发现恐龙遇青蛙,就用金钱来解决。e世代青少年最爱钱,最害怕的就是没钱,其次才是怕死。来自卜一膀胱里的静悄悄的点滴信息告诉他,需要去那个不那个那边去那个。一般人喝酒是连一滴也不让剩余的,把最后一滴说是福或发财。在六路车拖着长长的影子驶往山海天度假区时,卜一好像听见她在说,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是写文字材料的吗?福星里的啤酒,汇泉啤酒,涝山水系的,傍上了青啤的名声。汹涌的酒气,高脚杯,提起了我的精神。不错,谁是酒的第一发现人?杜康,情绪低沉或激昂的家伙吧。借酒壮胆。

光明浴场那彩色的门厅和大桥晃动着卜一眼睛里的光泽,一片片绿地和造型别致的景点把他的思绪又拉出了车窗外的空气中。海市蜃楼。最近又出了奇景。又一座蓬莱仙阁出现在蓬莱阁东北面的海域上空,遥相对立,宛如两个孪生姐妹。十多分钟后就变成了一条巨大的似非雾、似光非光的弧带,光带之上出现了一座东西向的山峦,一会儿后又变成了一片绵延数十里的葱郁的森林,又出现了一条公路,路上有车辆在穿梭。真是壮丽的美景。王家皂东面的防潮大堤下面的海水也出现过一次这样的奇观吧。六路车停了下来,车门开了,一股没料到的湿气钻了进来,阳光暖烘烘的烤得卜一发焦。洗澡会是很舒服的。伴海山庄,清华园,站在那儿能看到王家皂,也能看到北沿海路里边的大海。大海是你所向往的,是大海把你的美丽带给了我。卜一这样想着,迈开了去清华园的步伐。去你这里是我所向往的,我愿每天能来你这里,和你说说话,我心里多么踏实,可这次你是要给我的小说指点一点什么吗?我的习作让你失望,我真是有点无颜见到你的感觉在滋长。板球场,高大的铁网像栅栏矗立着,你经常在这儿成为一员骁将吧。一阵热浪,不能持久,生命的长河滚滚向前,我们在流逝的年华里所追溯的轨道比什么都珍贵,你说是吧。

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吧,一大浴缸清水,不温不凉,或从莲蓬样的喷头上剌淌出来的,沁凉的陶瓷,乳色的面砖,水徐徐地流,这是我的身体。我赤裸苍白的身子仰卧在温暖的澡水之胎内,手脚尽情地舒展开来,涂满溶化了的滑溜溜的香皂,被水温和地冲洗着。我看到了水在那柠檬色的躯体和四肢上面起着涟猗,托着我悠荡起来,浮力轻轻地把我往上推,我看见了自己状似肉蕾般的肚脐眼,也看见了自己那撮蓬乱的黑色髦毛飘浮着,像密密麻麻斩不断理还乱的野蕨交叉连结,它围绕着千百万个娃娃的软塌塌的父亲,一朵凋谢的飘浮着的花。莒国的浮来山有三峰,佛来峰、浮来峰、飞来峰,三峰间生长着一颗有着3400年树龄的银杏树,它的根植于定林寺,这寺是刘勰的故居。浴缸的清水开始变浑,我的身子缩进了水里,浴缸溢满了水,浑浊的随着我身子的晃动在一波一波地往外漾。有些好好舒服,这带南方俚语味话,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这颗三千年古树趁夜间发出哼哼、工工声,像老人的呻吟抑或闷锯锯木缩小了几倍的声音,与以手蘸水在玻璃上擦拭的声音亦相似。这声音至今无法破译。水溢了出来,哗哗啦啦,我看见你的门紧闭,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卜一敲门。银色的门没有上栓,他一推就开了,好像在迎接着他。这是他熟悉的客厅,在靠东墙的淡黄色牛皮沙发上,他看见了她紫色的连衣裙柔和地卧在那里,肉色丝袜从沙发帮搭下来落在地板上,旁边有她穿起来闪烁着性感光泽的黑细襻高跟凉鞋,一只正立,一只歪倒。石英钟又敲起了半点的声音,他抬头看见时针指在了一和二之间觉得这段时间正是她放松的良辰。她从海岸餐厅回来也不会很长,他听见了流水的哗哗声,这声音隐晦成某种感觉潜入他的体内,迅速传导到他的那个地方,他觉得那个东西一颤,一种莫名的舒适从下肢传向他的口腔,他张大了嘴,听见水在继续哗哗地流,他觉得有雨向他的心田淋了过来,像雾缠绕着他。他看到她在他面前无声地脱着衣裙,这一团可恶的东西裹起了她,把仙女织出的如锦似缎的乳白色的光洁细腻吝啬得只剩下脖颈臂膊小腿和脚趾。 一个真她出现在他的心中,他张大了嘴,贪婪,欲望,性急,近不及待,她在脱衣时会是种什么感觉呢,她能想起我吗,她还能想起万平口的松林吗,松林下面的沙滩上躺着柔柔的她,她的胸脯一凸一凸地呼吸匀称,浓密的黑发像喷溅的飞瀑泼洒在金黄色的沙丘上。不陌生吧,亲近,一点也不陌生。拐过弯走廊边上的浴室在喷淋着,那熟悉的水声和清爽的气浪夹带着幽香浸入了他的心脾。

他被诱惑,他转过了身。他闪念之间想逃离。他的手已经拉住了客厅的门把。那扶手是温凉的。他握着那门把犹豫着,他不知该不该对她,那个正在淋浴的女人说一句告别的话。这时他听到她在浴室中叫他。她说水太热了。她请他帮助调整一下水温。她这样和他说话时仿佛是万平口松树林下沙滩上的延续,好像没有发生上午临下班时的那一幕。她的声音柔和,他从门把上抽回了手,他觉得那不锈钢光泽里的细腻如同她两腮尖上的溜滑质地柔软,她的声音使他放弃了逃离的愿望而走向了厨房中的水温调节器。他为她调节水温,他问她水温是否和适。他几次想拉开浴室的门,看看在热气腾腾中那个曾给了他幻想和遐思后以多少欢乐的女人身体。但他还是很快地打消了拉开浴室门的愿望。他仍犹豫,他不知是不是趁她还没出来奋力逃离这可爱的诱惑和温馨。但他又担心逃离就是违约他要听的见解或意见就会成泡沫,这是他不愿的。他还在犹豫着,他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他幻想她从浴室走出来。她身穿乳白色的浴衣。她的脸是晕红的,头发湿淋的。她走到了他面前,她的肌肤里溢荡着幽香。

她把和她肤色差不多的浴衣撩了起来,她坐在沙发上,黄色牛皮沙发陷进去了一个窝。她丰满的腿露了出来,晃着他的眼,他的眼睛闪着光泽,像蛇信子一样卷曲了伸直伸直了卷曲。她的肌肤上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了进来,他在这种幻想中感到幸福极了。他把吻轻轻地印在她的胸上,听到他说你是那么好。她把乳白色的浴衣悄悄地褪了下去,他看见了她缓缓移动的身影。他如雷击了一般欲望开始急速地滋生,并沿着他身体中的很多部位向下行走。他不知道那激情是如何像雷击般遍布他的全身的。只是种感觉,很具体实在的一种感觉。那感觉立即淹没了她。他渴望,他惟有渴望。这时他还觉得她飘逸着幽香的头发正如流水般地从她的肌肤上轻轻地掠过。他越来越执著越来越投入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他在午后的阳光中看着她匀称白嫩的胴体不停地抖动着,他感受着这样的抖动所带给他的刺激和冲动。她的脚面修长白嫩,脚跟红润荡漾,踝骨弧状起伏。他一次次地感受着那片红润白嫩如热浪袭击。他好像听到一首歌在唱:罪过的女人呀,水一样地流到我的怀里了。什么样水中的鱼呀,游到人梦中去了。可不要惊动了他们,罪过的和尚和美丽的女人呀!

卜一听见她在浴室里叫喊。这叫声像是从她两腿间的那个嘴巴喊出来的,坚硬挺拔地刺进他的那篇小说的某个情节。他的脑间豁然开朗,他想像那个嘴巴的柔韧和温热、夹紧和缩放,他的那个情节就是缺少了这样的叫喊。她不满意的可能就是没有这样的叫喊,她放下电话时可能在她的房间里这样叫喊起来。她在卫生间溜滑的水中穿越了她的叫喊,她白嫩的身体在感觉着外面客厅里的他,她想这叫喊会给他提示点什么,关于这点什么她很需要明白,她看过他的稿子后就滋生了无穷的永无休止的欲望,她得感激他稿子里的缺憾使她这无穷的永不休止的欲望得到了无穷的无休止的满足。他哼唱着;罪过的女人呀,水一样地流到我的怀里了。觉得舒坦些了。他顺手起开了一厅易拉罐,啤酒花汹涌在他的眼前,金黄色的液体真能提神,她的冰箱释放着凉气,写《支离破碎》的那个石康,博学,绝顶聪明,他描述正经姑娘,入木三分。他的主人公的生活:写剧本、吸毒、听音乐、与女人做爱。这位31岁男子是个拄着拐棍的疲惫的精子,一个寻找着生命的精子。卜一喝了口啤酒花,要去想那个他刚走出办公楼时路边露天餐棚里的那个手像烂地瓜一样的姑娘,小吃摊的幌子,现在,现在不去想她了,肉色丝袜,胸罩,沙发上包裹她的东西在闪烁着光泽,他走过去捏了捏转身拉开了客厅门的扶手,不锈钢的溜滑舒适了他的感觉。

他出了她的别墅,来到了阳光毒花花的水泥地上,燥热,眉间渗出了汗水,一阵热风吹来,腥气,海边渔民在晒靠鱼子吧。改完稿子,去南方逛逛,云南怎么样?和她一起去吧,那可是趟奢侈旅行。在云之南,有片瑰丽的云吉祥的云。春天永驻的昆明,南亚风情园,过桥米线,汽锅鸡。滇池,翠湖,石林,撒尼族姑娘阿诗玛,《有一个美丽的地方》,西双版纳,缅寺晚钟,景洪的棕榈树、橡胶树,孽债,傣族泼水节,打洛口岸,缅甸玉,葫芦岛,亚热带带植物园,一个绿色的世界,绿海绿浪绿涛直涌心窝。南糯香茶,普洱茶,女作家海男笔下的那个泸沽湖,弥散着原始爱情气息的摩梭族女人。北沿海路像条黑丝带缠绕着海岸,清华园,一件工整的艺术品,居住在里边的她,被敬邀到的向往自然的名流雅士。王家皂防潮堤,一个闪光的亮点,不锈钢护栏,大理石砌面,吸引了多少观光的内地男女,他们把艳羡的目光印在上面,带回了内地。

一个年轻的盲人站在堤上,用根细竹杖敲击人行道的酱色的大理石。旅行专线车刚驶过去,往大沙洼森林公园那边开去的。看来他想穿过大堤到人大培训中心去。卜一问:你要到对面去吧?年轻的盲人没有回答,他那张墙壁般的脸上稍微皱起眉头,茫然地晃动了一下。你现在在防潮大堤上,卜一说,对面是市人大培训中心,你想走过去吗?眼下过路的什么也没有。他的手杖颤悠悠地向西移动,砸得大理石面叭叭地响。我拉着你的竹杖领着你走过去吧,你想到人大培训中心去吗?卜一说。是的。盲人说,我昨天刚从省城来,住在培训中心。这儿好凉爽呦。来吧。卜一说。他弯腰轻轻抓起那根竹杖,竹杖在他和盲人的手中与堤面平行运动着。跟随搭讪一下吧,可别用居高临下的态度。他是不会信你的话的,随便拉拉家常吧。西南上涌来了云头,可能要下雨。盲人不吭声。他的上衣有些污迹,他必是一边吃一边撒,对他来说,吃起东西来味道也完全不同。他的手就像娃娃手。她的手和这不同,那是双白嫩颀长匀称的手,很敏感。她从京城来总该有个名字吧,名字是有的,不提了。载货卡车,蓝色的,像天空和大海。让他距车远一点,车跑得可是风快。好啦,总算平平安安地走完了防潮堤坝啦。谢谢您,先生。盲人有些激动。凭嗓音,知道我是个男人了吧?好了,到培训中心门口就往右拐。年轻的盲人敲敲边石,继续朝前走,他把竹杖抽回来又探了探。

卜一跟在那个盲人的脚后面走着。年轻盲人穿着一件不很得体的T恤,可怜的小伙子,他是怎么知道那辆蓝色货车的?准是感觉到的。也许用额头来看东西,有一种体积感。一种比阳光更要亮的东西——重量或体积。要是把竹杖从我手中放下,他能感到货车吗?觉察出一种空隙。关于太阳城,他想有一种奇妙的概念,因为他总像那样敲着石头走路。倘若没有那根竹杖,他能够在两点之间笔直地走吗?他不知道身后跟着一张苦苦追求却始终找不到精神归宿的脸,虔诚的脸。

全文字数:17433

作者刘乃玉

单位山东省日照市交通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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