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第一幕(一)

  第一幕

  无的放矢:外面此时放了一阵响亮的爆竹声,将附近邻里的狗惊得全都乱吠起来,连带着主人的喝斥声,鞭炮过后,狗主人一声呵斥声中亦停下了,俱趴在角落瑟瑟不敢动弹。

  年三十晚上,王家大宅的主客厅内,约是戌时时刻。

  王家大宅的场院里栽了一棵还是树苗的槐树,是瘦小的,约是冬天没有叶子枝干看起来也是干瘪的,仿佛提不起精神一样。但此刻的主客厅内却生机勃勃,古香古色,正主客厅大门的是一张京作红木桌,桌上放着一盘非冬季时令的各色水果精致层叠地摆在一起——两旁附有两张雕着团簇牡丹的太师椅,椅子上垫了墨绿色的狐肷毛垫。一旁的海派灯笼脚的高柱子上放了长身圆口印着彩色花?鸟的浅绛彩,瓶子里了一束红梅,但似乎又不是纯正的红,似乎有些一簇的朵上也有淡粉色的掺在里面,然则四周也并不只有一根高柱子而已,共是四根,四根柱子上皆是保持一致性,用着相同图案的瓶樽,却不是一色的梅花,这一束是黄色的,便璀璨般地如同金子一般灿烂;这一束又是馥郁的粉,便烂漫娇羞的团在一起,偶有几朵全瓣的则教人更加爱怜他;这一束又是紫色,是半开未开的散在一起,各自神秘撩人不必言说。四根柱子后还有更加粗壮的红木外皮雕梁画栋的长柱,众星拱月般托起这个开阔的客厅。屋顶高悬,仰头视线受阻处,顶上层铺着琉璃瓦,檐柱上挂着彩色灯罩的菱形灯笼,映着铜黄的光幕,是几首诗,落款是素筠。灯笼下垂着长约尺余寸的猩红丝绦,缠着柳穗的样子,莫不讨喜。然则这灯笼铜黄的光并不能整个大厅照的通明,更由得黄昏忽晚,便不由得不点灯造饭。而当霎时灯火光亮再见到这广阔的空间,却让人体会到一种别异于白日日光亮堂堂地漾在这些事物里面的浓厚。仿佛有魔力般地,再不舍得走出来

  【开幕时,须有几个家仆将已经擦好的京作红木圆桌抬上来,以及颜色一致的方凳小心翼翼地抱上来;再由使女将花的摆设、今早刚擦过的瓶樽上是否又被灰尘沾了身得注意着、攀着梯子去看看屋梁上几天以来已经检查数次的灯笼罩子上的铜扣是否松脱、注意着桌子上要开始陈设布菜了。

  【林中燕是一个正经经的大家闺秀,这一点县里面所有人知道,因此在王老太爷还在世时便为王家的长子选了她,让林中燕做了自己的儿媳。早知既然是大家闺秀便由不得些小性子,即使不会做些家务,便是女工刺绣也不会,只要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便也是遂了老爷子的心愿。预料之外的,林家的女儿不光女工刺绣样样精通,单是待人接物便是一团和气,不曾严厉责罚过下人不谈,更是待人宽厚,事无巨细大事皆由丈夫拿主意。更兼得虽是王家长子嫡孙的太太却从不插手丈夫生意财产上的事情,进退有度。至于小脾气小性子什么的更是少见,外人不曾见她与妯娌家人之间绊过一次嘴,吵过一句架,更勿谈背后说人长短,议人是非了。可以说这个家中,下人们都是尤为真心赞叹她的。

  【林中燕有些急促地自正门而入,后面跟着十几个个家仆小心翼翼地抬着红木桌、抱着红木椅。

  林中燕 (眉头微皱地看着下人搬动桌子时不小心在门口磕了一下,待看见门槛时又稍稍松了松眉)将桌子打紧抬到那(指着距离大堂挂画的数丈处的开阔地)八张椅子也须得匀称放好,(顿了顿,转头四处寻找小米?小米?

  【在这货币随时随地有被更换日子里,有一个固定资产是一件多么有保障的事情,然则并不是所有人家生下来便注定有这样的大宅子住,有这般多的田地出租。王是在日本闹得最凶的时候生下来。兵荒马乱时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闲情逸致去考虑货币更迭于他们而言的重要性。于是乎田里野菜在未长开时被挖掘一空,粗壮柳树上冒着鹅黄的柳芽儿被几个伶俐的男孩子半夜捋走,索性这么严重情况下,漫山遍野寻个野莓子树也不得······这时王米的到来便是一个灾难,王米的娘给其名字里加个米字,可想而知其母亲的心愿何其简单,然而这份简单竟也是被卖至王家后才得来的来之不易。既进了王家,便也是王家的人。虽是山沟沟出来的野孩子,却因着王家许久的训练而变得异常守规矩。穿着下人中最好的衣衫,着林中燕赏给她的首饰,更兼伺候惯了太太,便身上也有些太太之流举手投足的遗韵,风雅气度自然有,却更较之干练而敏锐,做起事情来如同一只经受训练的猫一样妥帖。她额前留了稀薄的刘海,脑后团成太太一样的花苞头却在下面留了一束头发编了根辫子,太太中绝没有这样梳头发的,因此认得出来她的身份——还是使女。她的眼睛是忠厚而尖敏的,塌下去的鼻子下却有一张饱满而充满健康的嘴唇,那厚实的嘴唇,曾经婉转周旋过许多下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生花过夫人许多衣服穿在身上时优美的仪态,舒展过多次家主因缠身的事情而紧皱的眉头······她的手,此刻正捧着刚洗过的非时令的果子,步伐急促地自正门小跑进。

  林中燕 (瞧见王米神色一喜,随即又紧皱起来)小米,打紧将果子放好,将花瓶里梅瞧瞧去,有没落了苞的、残的败的给挑出来打紧换一束;挂画落了灰没有再瞧仔细些;你找手脚麻利的攀了梯子给上去打量打量灯纱脱落了否,铜扣若是松了一并好好修理,掉下来砸到人可不是好玩的······(拎着眼光看了客厅一圈后复又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哎,这些事情虽他们回我做过了,我心里还始终觉着放不下总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可是我又得去催着厨房里炖好了过会小婵回来要吃的甜汤有没有忘记加冰糖(王婵是林中燕的女儿,“婵”之一字是林中燕为其所取的名),四千喜欢的枣泥糕的面欠得是否合适(猛然想到什么)吴耀!吴耀!(冲着远远地院子里喊着)去马路口看看二弟三弟的车,他们一定带了很多东西,见他们来了带几个家仆去接下,不能教他们自个拎着大小包的行李蹩进宅子里,去差个人再催催,小婵还没有从学校出发么,怎么不到,早就写了信让她这一天回来的,这丫头······

  吴 耀 (远远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哎······(遂又对着客厅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鄙夷地嘟囔)这只下蛋不孵蛋的母鸡,整天就知道耀武扬威地······

  【王家管家——吴耀——一个伺候了两任家主的老管家。神色萎靡的欹斜在大宅门的门框边上,他着着绸子的套衫,这真真是绸子布料了,绸子缎面的鞋子,鞋子上镶了翠玉只是玉的颜色浑浊,质地亦不透明,遮盖住了缎面上绣着的貔貅。戴一顶黑色缎面的毡帽······他脸上总是发出一种凶狠的神气,当有过路人从其面前走过,若是姿色尚好的丫头独自蹑步行走,便用那戴了同鞋子一样质地的玉扳指的保养得宜的手指,摩挲着那尖尖的下巴打量着这是县里哪一家的丫头,并着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岂止是淫欲,若是哪个穿着华贵的男人并带着太太小姐在车里谈笑风声,车夫在前面淡定自若,他便恭谨地收回目光,眼观眼,手观手,端的是恭谨谦逊,姿态严肃。而当徐去的车子走远,他便又一次将他那恶狠狠地目光扫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厮,上下用狼一般的眼睛看了看衣着朴素并有补丁的微微抖动的下人,便满意恶毒地哼笑收回目光,继续百无聊赖地看向远处几处松树转弯处是否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来。

  【这时林中燕带着王米正在布菜,一众下人忙的热火朝天,客厅内器具叮叮当当碟子瓶樽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慢吞吞爬梯子被督促的声音以及谈论今天会有哪些过来吃饭的人、自己的除夕需去村口哪里哪里度过······交织一片,热闹非凡。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一个女人在训斥着小厮,自正门途经大的场院来客厅,后面跟着一个衣着沉静的男人唯唯,并牵着一个穿着一丝不苟的眼神清澈男孩

  【看见孙四千进来,所有的家仆皆如临大敌般停下所有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便是林中燕也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语,孙四千边走边用拇指与食指拈着每一根指头的手套尖,缓缓脱下手套。

  孙四千 (她拉扯成两条线的眉毛倒竖着)哎呀呀——这像什么话,我们的车子在快到时出了毛病,你就不会跑过去看看,让我一个女人家与富埒跟那个粗俗的下人推车这像什么话,简直不称职!我眼瞧着你大太太养着你们这帮闲人整天吃吃喝喝,换了我早让你们卷铺盖滚回家了!

  【孙四千是一个心思极端复杂的妇人,年纪约摸三十左右模样周正,却是一个做过不像话事情的女人,她穿着夹袄的凤凰绣的里衫,外罩一件亮橘色锦缎狐狸毛边做肩窝下摆的马甲,下身套着一条宝蓝色的绸裤子,她的脸看着正在客厅内忙里忙外的王米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她的脸本来是小巧的,偏偏那扯成两根细线一样的的眉毛横挡在脸上,眼睛里随时随刻都闪烁着一种愈演愈烈的精光教人堤防,但是似乎那些光芒都是在暗寂一会才会亮起的,总是有些多样的变化,似乎也并不那样直接的露出凶狠的光芒。一张极小巧的嘴巴,薄的很,像纸片一样,却用红纸给抹的猩红,脸上擦了唱大戏时才会涂得浓墨重彩的胭脂,当她一张嘴,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说出尖酸而又刻薄的话时,整个人显得像从年历挂画里跳出来的母夜叉一样。

  孙四千 简直不像话!!(边说边把脱下来的羊毛手套随手砸在跟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小厮的脸上,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的太师椅上熟稔地拿起了茶杯却又立马把茶杯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几乎深恶痛绝一般的跳了起来,随手推了一把正在一旁检查挂画的王米)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干什么吃的,嘶——这么烫——拿这么烫的茶水是想把我烫死么!!

  王富埒 (见状,疾步走向孙四千摆摆手安慰)好了好了——别人家不比自己家,这一路也苦了你了,别拿下人撒气,先去把行李整理整理,过会再出来,今天一家子团聚,别给中燕添麻烦。(几乎恳切地)

  孙四千 (不可置信地怒目圆睁)哎呀呀——你——你——我?我无理取闹?拿下人撒气?这一路过来,这些人就没有好好对我,巴不得让我出丑一般,你现在是在说什么?我是故意的么?这么烫的茶水(转头看见许多下人都定定看着他,林中燕也是欲言又止,孙植树也是惊讶般地睁大眼睛定定瞧着她,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便不是存心刁难,也是让我不好过了,我不好过——(顿)你们也不要想好过!

  【登时恨恨地看了一旁镇静的王米一眼,转身入了厢的走廊,王富埒以及孙植树紧随其后,下人提着行李,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见她远远走去,下人们皆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王米也神色轻愉起来,待见到林中燕对着她摇摇头后吐了一下舌头又转过身去。

  【王富埒,一个寡言懦微的人,既为王家次子,却在王老爷子归天后入赘了幼时便有婚约在身当时亦算得是个土财主的孙家做女婿,入赘的人哪谈得上什么一家之主,莫谈举案齐眉,便是相敬如宾也不曾得,事事既轮不到他做主便成了静默寡言的性格。王富埒自小便是三个兄弟之间尤内敛的一个,他离开客厅时候的背影是萧瑟的,他走路很小心,总是慢慢的,往前挪着自己的步子。有的人大步流星,一个步子跨出去便仿佛收不回来一样自信满满,相较于他而言走路慎谨已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仿佛刀刻似得,再也与他分不开了。他总是爱穿着灰色或是深蓝色的外套,然后着同样的鞋子,样子总是朴素,总是在人扎子中不爱说话,有的人往顶热闹的地方奔,而他便就自己默默走离开那些热闹的地方,仿佛将整个世界抛弃一般,静静地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有的人在人群中高谈阔论什么“子曰”、“将军岁”、“不动产土地”引得众人夸赞侧目,他却总是爱独自看看高墙,仿佛外面有另一片世界。外面的花不一定比墙这边盛开的要艳,云不一样比这边盛开的的要洁白,鸟儿不一定比这一片土地的要活泼·······但天空一定比这边要广阔······他厌恶这牢笼——可是——他又没办法挣开这牢笼——于是,他的嘴便总是紧抿着,便是一道平行线一般,再也不分开——也难以分开——因为,即使当这道线分开,也总是做不了什么决定,即使说了什么内心深处一定要说的话,也总是被无情忽视与拒绝,所以,他认为,这道线,紧闭着比分开着好。他时常总是咳嗽着,有些孱弱一般,事实上,他的身体一向都是很不好的,因着这个原因,因此他总是沉默寡言多时候,即使说些话也不大声,说话时也间或掺杂些咳嗽,有时候严重了,就到天亮也不歇。直直闹得不安生了。

  【移时,天空中的晚霞开始消散,最后一丝外面的暗光也不见得,星光也没有,整个王家大宅霎时灯火辉煌,所有人开始鱼贯而入的进入了客厅内吃晚饭,而桌上只有凉菜——菜还没有布全。

  林中燕 (微皱眉对着身边的王米)小米你去厨房瞧瞧,二弟他们都等着了,什么个情况?(随后附在王米耳边)将那些端上来!

  【王米领命从右侧偏门出,张四千瞧着王米的背影眯起了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随后有些厌恶的将目光收回,冷冷的坐在凳子上,打探着这个开阔的客厅。王富埒依旧紧抿着嘴,仿佛一切都无可放在上一般。孙植树端端正正有模有样地把筷子放好,注视着桌子中间的一盘洗的干净的野莓子,暗咽了口水。王平凡啧啧有声地转着头打量那些灯笼脚上的浅绛彩瓶樽,当看见东南西北角有四个时,眼睛里忽然放出一种明明暗暗的光,教人悚然。陈闻讥笑着看着一个下人偏门进来时差点绊倒在门框那,嗤笑了一声,然而长久的等待依旧不见结果加上下人依旧忙里忙外的,看着教人心烦,因此嚷了起来。这时王米拿了一碟枣泥糕以及甜汤自左偏门入。

  孙四千 (昂着头)中燕,我们可已经在这候了许多时候了,今个年三十我也不愿与你说什么两家话,莫不是将我们共同喊来一起呆着不成

  陈 闻 (附和)是啊是啊,咱们大年十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是规矩,既然都到了时候,把我们晾在这算什么话?

  【王富埒暗扯了扯孙四千的衣袖,孙四千“腾”地抽回衣袖,“哼”了一声,这时林中燕接过王米递过来的枣泥糕放在孙四千面前。

  林中燕 刚刚小米说厨房新请了个打下手,点炉子时将正炖着菜的炉子熄了,刚刚点上,菜一会就全上齐了,四千、阿闻,你们莫着急(被打断

  王平凡 (笑道)大嫂,不是我们说,关键这年三十出了这种事情,误了时辰便不符合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何况(顿了顿)大哥呢?

  孙四千 中燕,既然这菜未上全我们可以理解,但今个儿是年三十,是以前咱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哥这个时候不出现,是不准备一起吃饭么?

  陈 闻 (看着孙四千面前的枣泥糕对着林中燕冷笑)或许大哥是不屑与我们一起吃晚餐么?也对——毕竟,一家之主,我们怎么可以见得到他。

  王平凡 (似恼怒)阿闻,怎么说话呢,大哥哪里那种有钱之后就不愿意见我们这些亲人的人——况且,大哥是怎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

  陈 闻 (恍然般地)唔——也对,毕竟大哥当年将我们赶出去的时候可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让我们在外面冷冻挨饿这么久了,这下可以允许我们这群“外人”在这里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又冷笑)所以将我们晾在这里算什么?所以——大哥还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林中燕 二弟、阿闻,你们不要这样说,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复又开口道)今天真的是厨房出了岔子,既是我的疏忽,我在这里向你们赔个礼。只是,修齐他,真的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我知道他今天会非常忙,一直书房里——

  孙四千 哦?在书房里!(沉思道)

  王平凡 还在书房里?(疑)

  陈 闻 切,在书房便怎样(不明所以)

  林中燕 (点头)是的,我已经一天没瞧着他了,可是今天又是大年三十(又被打断)

  孙四千 (沉吟)着人催过了么?

  林中燕 是的。

  王平凡 还是让他早些过来才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比得上今天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

  陈 闻 (亦答)是啊,是啊,大嫂,今个可是年三十,你再着人去说一声,便说今个我们一家子都到齐了,就差他了,这下差他一个也说不过去啊。

  林中燕 (略思考)好的,我再让吴管家去说说

  【随后让下人叫来正在后院喝酒的吴耀。一小厮疾步奔至后院。

  仆人甲 吴管家,吴,吴——吴管家(气喘吁吁地)

  吴 耀 (不耐烦地继续喝酒)什么事,大呼小叫地,惹本管家不开心了,担心你这个月的工

  仆人甲 (依旧气喘吁吁地)主母让吴管家去——去书房请老爷出来用晚饭。

  吴 耀 (怒)不是叫过了么,真是。

  仆人甲 (怕)可是,二老爷与三老爷和两位太太都是到齐了,开始觉得老爷还不到不合理数。所以——所以——(声音渐小)

  吴 耀 可是已经回过太太老爷现在有客人不是么?

  仆人甲 太太再三要求我们去(轻声凑到吴耀耳边)据说夫人在三老爷二太太的威逼下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呢——我看着也觉得——(有些谨小慎微的)

  吴 耀 (淡淡回看了他一眼)哦?

  仆人甲 (意识到什么马上站好)小的多嘴!

  吴 耀 (转过头)知道就好,在王府里面当差,就是要少说话,多做事。至于那个女人和三老爷,哼!天下乌鸦一般黑,(末了又回头看仆人一眼)老爷现在的确有事情,不过(似乎想到什么)既然这出戏这么好看,便该更好看——

  【仆人甲诺诺,看着吴耀手中拿的酒杯与石桌上的青瓷酒壶心中骇然——这是,这是(顿时低下头,大气不出)吴耀估摸着时间又饮几盅,摸着路往书房移去,嘴里嘟囔着“水浑”、“水深”之类的话,令仆人摸不着头脑。

  【客厅里,林中燕看了看外面通明的灯火,叹了口气,这时将手上的一碗甜汤放至陈闻跟前。陈闻看了登时眉开眼笑。但再瞧着孙四千面前的枣泥糕正精致的层叠在小瓷盘里,又沉下了脸。

  孙四千 (微笑)中燕,大哥最近在忙些什么?

  王平凡 (推开茶盖,轻轻吹着微烫的茶水里根本存在的叶子,茶水里的光明明灭灭,暗香浮动)大嫂便也说些来打发打发时间吧。

  陈 闻 对啊对啊,大嫂,你应该跟我们多说些家里的境况,我们也好和睦些。

  孙四千 (但笑不语)

  林中燕 (心中微微思索,打量着一众的神色)其实也没什么——

  孙四千 中燕,怎么——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难道我这个弟媳妇没资格知道大哥的事情?(佯怒)

  林中燕 (疑惑)怎么会,但——

  王平凡 大嫂,(放下手中茶杯)怎么,你想说是大哥平日甚少见你,素日都在书房,你不知他的近况?

  陈 闻 (冷笑)大嫂?

  孙四千 (淡定瞥向林中燕)中燕,你莫不想这样说吧?

  林中燕 (寂然无言)

  孙四千 (冷笑)那大嫂还真能教人失望透顶······

  王平凡 大嫂便不想念我们?

  林中燕 (摸不准他话里面的意思谨慎地)怎么会——你们这一次回来真是叫我开心不能自已的,尤其是看见一年又过,一大家子又欣喜聚在一起——

  陈 闻 (抢道)既然大嫂如此疼爱我们,我们也是时时刻刻想念着大哥与大嫂的,奈何路途遥远,时时刻刻的想念只是在脑子里面旋转个不停,终究不能时时分分共享天伦。

  孙四千 (侧过头)哎——阿闻,你这话便是说错了,既然是天伦,便应该聚在一起,哪能因为路途阻隔而断了联系

  王平凡 (惋惜)哎——(叹气)二嫂,你不知道,我们离大宅子这里何止路途遥远一说,更是因为我们自本家至大宅子道路崎岖,这些年境况又非殷实,因此,实在不能一旦想念便飞奔回来共度佳节,唯年末一次,然而呆了天余又得启程早日归去,真是——

  孙四千 (可怜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们一家子本来便应该是时时刻刻在一起的。

  【一直不说话的王富埒诧异地看着孙四千,那刀劈一样的嘴唇似乎被硬生生掰开一般不自然地微张着。孙植树亦是侧目惊奇,简直那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将破眶而出一般。王平凡与陈闻也是颇为惊奇地瞧着孙四千。便是林中燕也是呆滞了一会,随后更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暗暗嗤笑一声,抿嘴不语。

  林中燕 所以——(自若地)平凡,我们今年过年时节便一大家子好好聚在一起,迟些时日走吧,其实修齐素日也是想念你们想的紧的。

  王平凡 大嫂,我是记得约莫有一个诗人说什么“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样的话来的,我们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时间愈来愈短,便是植树,如今十四岁了,可怜我们已经在一起的时间竟这样的短,真是叫人惋惜(悔恨地)

  陈 闻 (悲伤)可不是么,中燕,我们已经在一起算是好几年的亲人,可是一起的日子加起来却连几日的时光都没有?

  孙四千 素日的情分怎么会在这过节短短几天就谈得完的,我们——(恳切)

  林中燕 那——

  【这时熟菜醴酒开始由着鱼贯而入的下人自偏门呈上,碗碟磕到桌子的声音清晰可听,独独没有说话的人。下人们恭谨地上完菜便又由另一侧的偏门而下,其间一声咳嗽也不闻。林中燕微微转动着湿热的眼珠子,欲开口。

  陈 闻 其实我们几年前王老太爷殡天不久后分了家,分家之后尽管我们一大家子是散的,(狡黠地笑)但心还是一样的——

  王平凡 (侧头)大嫂,你说是吧?

  孙四千 (神秘地)莫非大嫂早就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里,还是说——不愿意让我们早日团聚在一起——

  林中燕 没(被打断)

  孙四千 (突然)这样就好办了(拉长音)

  王平凡 哦(拉长音)

  陈 闻 哦——(拉长音)

  孙四千 (冷冷一笑)我早说过中燕与别的当家主母不一样吧——

  王平凡 呵(满足地)我自然是知道的——中燕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的气节平常人是模仿不来的——

  陈 闻 我自然早就知道这一点的。(得意

  【这时王米自偏门上,手上捧着一盘刚炖好的汤品,从林中燕坐着的位置边放至孙植树眼前。林中燕看见王米顿时心里一松。

  林中燕 (沉声)四千、三弟——你们过年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大家是顶热闹的,即便是王老太爷在世想必也会开心,既然大家都在分家后如此思念,就一起好好多聚几天,到了正月十五,一起吃了元宵,登时我差人布好车子,打点好(顿)来回路费都由我们修齐出,这样最好了——

  王平凡 什么——什么(呆滞地)

  孙四千 (怒)既然中燕你刚刚说了也是想念我们的,也是觉着相隔太远以后见面都难,何必要赶我们走!

  陈 闻 (大怒)大嫂——我们敬佩你——不单因着你是大家闺秀,即便是大家闺秀里出来的,德行也有不好的。

  【孙四千蓦然异样地看了陈闻一眼。

  陈 闻 我们敬重的是你对我们所有人的爱护之心,不是只单单考虑自己——

  王平凡 (将茶杯重重放下)况且你既是一家之母,便该处处为王家考虑——

  孙四千 你也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便应该更加体贴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你既为主母,便是要更懂得人情世故(精明一笑)

  林中燕 (急忙回)我没有说不爱护你们,上天为鉴!天哪,天知道我真的时时刻刻都在为了你们着想——怎么可能说要让我们一家分离——早在你们几日前便早早备下了食材,更是想好了你们怎么住着最舒适,我知道植树最爱的是野莓子,我知富埒喜欢深色的衣裳,特意早早地在月初便央人去江南的裁缝店在布料上锈了他爱的翠竹子做成一件外衫,知道(凄然)二弟喜欢各类瓷器,特意挑了一对油彩工艺极好的青瓷预备着你走给你,四千最爱的枣泥糕的面更是从做的时候就让厨子留意时时刻刻看着了,阿闻喜欢的首饰珠器我也是准备好了给你们惊喜的——求求你们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吧,不要再说了吧,修齐,修齐听到这种话会很不开心的。何况他是最重家庭兄弟的人了——

  孙四千 我以为你不知道!

  王平凡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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