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民俗视野下的崖州民歌(征求意见稿)

  (一)民俗民歌关系

  民俗古称“风”或“风俗”,“风俗”一词专指“民间歌谣”,民歌就是民俗图景中的长卷,故以民歌“观风俗”,认识了解民俗事象,具有重要意义。民歌和民俗是相互渗透、共同作用的。“民风”、“民俗”一词,最早见于《礼记·王志》:“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覲诸侯,问百年者就见之。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这里指的是王者巡守之礼。而这种王者之礼,又和民间诗歌联系一起。太师是掌乐之官,也是采诗之官,他把从民间采集到的民歌(国风),呈递给国君,国君可以通过民歌“观民俗,知得失”。[伍国栋《民歌音乐学概论》,人民音乐出版社,1997年10月。

  民俗是民间社会生活中传承文化事项的总称,它往往伴随着相应的民歌,而一种民歌也往往反映一定的民俗事象。本身就是民俗事象的组成部分,抽取了民歌,民俗也就“势单力薄”了。民歌是民俗的重要资料,常常用以弥补历史资料的匮乏,是人们传承文化的一种样式。从艺术的角度看待民歌,它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产物,但是把它放在社会的大环境中去考察,它就不仅仅是单纯的精神产品了。民歌总是在一定的条件诞生的,这就同民俗之间发生了密切的关系,不同地域环境下的特定民俗能够赋予民歌以相应的特色,使之区别其他地区的民歌,民歌的存在虽然属于社会意识形态,但它的创作不似写文章而是带有极强的口头性、集体性和变异性特点,可以说民歌、民谣概括地反映了当地民俗 ,同时民俗活动也创造和推动了民歌的发展。因此,探索研究民歌,就必须研究与之相关的民俗事象,两者之间的承载关系是相辅相成的。民歌是各族人民智慧的结晶,是各个历史时期人民生活的生动写照。

  一个没有艺术的民族和社会是不可思议的 ,艺术与人性中最深层的东西相遇。民歌正是这种深层的、内在的精神的具体表露,这种精神也正隐含在地域特色的民俗文化之中。“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同地域的民歌被赋予不同的地域文化,这种特色文化值得我们去探究。崖州自古以来就是多个民族融合的地区 ,由于特殊的自然环境 逐渐形成一个自然文化的封闭区 ,也由于这种自然环境和语言环境形成了风格独特的崖州民歌 ,而这种民歌又反映出本地区的民俗文化和生活特点,两者相互承载。因为民俗,诞生了民歌;因为民歌,固化了民俗;相辅而相承,相伴而相生。崖州民歌也归属这个共性,它也是存在于一定的民俗当中,且依赖于民俗而发展、演变及传承。

  民俗与民间歌谣往往互为载体:一种情况是,当某一民俗事象消亡,其所演唱的歌谣便不再被人们传唱而渐渐退出人们的记忆;另一种情况是,当某一民俗事象再度出现,它所包涵的活动内容、仪式等,则需要从仍在流传或虽不流传却存在于其他记忆方式的相关歌谣中寻觅。民歌文化保留了民族生存过程最精炼的信息,是本土文明延续生长基本的精神要素。从社会的形态变化、民俗活动存亡、民间歌谣传播与记忆的总体情况来看许多早已灰飞烟灭的民俗事象,也往往留迹于民间歌谣之一隅。因此,在民俗的视角下研究民歌,对于民歌的发展、传承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二)民俗中的民歌

  钟花?七律仞泉》云:“华夏封疆分徼外,斗牛光焰直天中。”远在“徼外”的崖州,也是“华夏”的“封疆”。过去被州官称之为“绝域危疆”或“天涯海角”。然而,这片地老天荒的瘠土上,竟蔚起一块特异的人文绿洲。其文化灵光,直射牛斗,长丽天涯!崖州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姿态与声音,讲述着边地炎方一个瑰丽的人文传奇作为华夏文化的一个“亚种”,它像顽强的蒲公英随着一代又一代移民飘到这里,落地生根发芽繁衍。它因袭、承载着特定的历史传统与乡风民俗而风神独具,它却始终遵循着中原主体文明的仪轨,让我们达能窥见往古黄河文化的吉光片羽。崖州民歌的格调与音律,似仍晃动着唐代竹枝词的倩影。

  下面主要以崖州民歌传播中心黄流为中心的崖州地区的民俗视野为切入点,探讨不同的民俗图景和民歌创作的对接关系,展现民歌中反映的本地区的民俗文化和生活特点,厘清崖州民歌的渊源、传承、流变,乃至于社会变迁于崖州民歌历史变迁的扬弃,为崖州民歌保护和承传探讨积极的应对策略。

  关于民俗的范围与分类二十世纪上半叶对后来影响较大的分类有以下两种:一种是纲目式的,按照逻辑以大纲统属细目;一种是平列式的,按照材料的分量定类,不管类与类之间是否并列上的逻辑关系。本文采取纲目式分类方法,以民俗事象所归属的生活形态来进行逻辑划分,并在崖州民歌中一一找到与之相应的民俗事象。

  1.物质民俗

  物质民俗,是指劳动人民在创造和消费物质财富的过程中不断重复的带有模式性的活动,以及由这种活动所产生的带有类型性的产品形式。它主要包括生产民俗、贸民俗、饮食民俗、服饰民俗、交通民俗、医药民俗等等。崖州民歌中反映的物质民俗主要是生产民俗、商贸民俗、生活民活、物质用品等物质生活民俗。

  《黄流村志·舆地》云:“有人问:黄流村既不是风水宝地,也不是瘴雨瘠薄之域,其自然条件不十分优越,为什么黄流村的古代村民选择此地居住,而且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蕃衍生息?过去,黄流人祖祖辈辈流传着一句俗话,‘福不到黄流人享,祸不到黄流人当’。他们不图发横财也不想厄运常临,他们图的是实实在在做人,方方面面过得去。‘知足常乐’是他们的座右铭。”[邢福壮《黄流村志》,内部发行(琼内准印014号),1999年10月。]从中可以见出黄流人对物质追求的并非很迫切,和并非很富裕的物质生活水平。他们世代似乎在过着一种世外桃源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而这种生活却又更容易跟民歌结缘

  (1)生产民俗

  生产民俗是在各种物质生产活动中产生和遵循的民俗,生产是农民的生计,是他们生活资料的源泉。这类民俗伴随着物质生产的进行,多方面地反映着人们的民俗观念,在历史上对保证生产的顺利进行有一定的作用。生产民俗的各个方面都在民歌中有所反映,歌词内容多是劳动中即兴而作。记录了生产活动的过程,同时表现出生产劳动中自然流露的感情

  a.种田打粮

  “歌咏所兴,宜自生民始”。民歌的最初雏形来自生产劳动纪事,崖州民歌也不例外。劳动过程中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是民歌产生的土壤和生存的基础,劳动人民深谙劳动初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尤其以天为食的日子里,他们更是对劳作存有敬畏上演了无数形形色色悲欢离合的故事成为民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崖州民歌流传地区乐东——三亚沿海一带群众主要从事农业生产 ,种田打粮是崖州人主要的粮食来源,作为重要的民俗事项,而成为崖州民歌的常见题材。犁田、秧、灌水,收割等农活常在民歌中咏唱,如发陈清勇搜集的民歌《要欠三犁加三耙》——

  1953年夏,赤命村有―位寡妇钟氏便到新营村去请一位姓张的牛工帮她犁田。张牛工一见寡妇挑饭到田,他的歌兴就顿生,便开腔唱:

  田荒多年土变硬,秧插下田恶翻生;

  三边四排都出草,犁也恶犁耙恶耙。[邢福壮《崖州民歌》1-4册,中国文艺出版社,2008年12月。以下所引用作品不另注明出处,都由此去。

  这时钟听了此歌唱来实有情意,耐人寻味,她便高兴地对起歌来:

  有水的田土不硬,秧插下田就翻青;

  请你深耕与细作,要欠三犁加三耙。

  张牛工又唱:

  怕作你田土漏底,漏底的田草也多;

  想放犁深叱牛快,又怕牛狂弄败犁。

  接着钟又唱:

  兄做牛工要了解,好田也不怕草多;

  放犁深深犁到岸,稳步叱牛缓缓犁。

  又如邢嘉福搜集的民歌《水流入田救禾黄》——

  1956年旱灾严重,乐东县黄流镇黄西乡组织一支“青年抗旱突击队”,队长李靓妹,芳龄20岁,带领着在黄新洋田头挖井打水抗旱抢救枯黄的禾苗。邢帅看见她裤卷到腿,起劲打水便唱道:

  看妹田圯在打水,扎裤高高摇鸡村;

  摇摇几下水流出,流水哗哗人埠门。

  靓妹这时点头微笑唱:

  号召抗旱来打水,裤扎高高摇鸡村;

  摇摇几下水流出,流水入田救禾黄。

  田歌在崖州汉族地区数量不多,而在黎族地区和其他流传的市县数量不少。《中国哥谣集成》收录的不少——

  看下插田人插秧(黎族 三亚市)

  站在岭上往低看,看下插田人插秧,

  左手分秧右手插,插来插去都成行。

  下肥歌(三亚市)

  一垛牛屎一碗粺,懒拾牛屎害肚规,

  欲想稻好要选种,欲想田好要拾肥。

  大家都来做水利(黎族 通什市)

  大家都来做水利,吃饭不能单靠天,

  靠天吃饭日不久,水利灌田才长年。

  日苦夜劳难见伴

  日苦夜劳难见伴,生做农民运气厄;

  人种砚田有稻割,俺插水田都饿饭。

  在三亚市黎族村庄流传的《种田歌》较长,共12节,按一年十二月不同的农事进行咏唱,内容很丰富。

  尽管如此,我们从现存的民歌中发现,反映从事农业生产的民俗事象的民歌并不多,这是一种有味的特殊现象。

  古崖州地处琼南,这里尤其西南沿海地区有山、有海、有田,人民在这里除从事着种地产粮的农业生产外,还从事捕鱼、纺织、编织、放养、打猎、砍柴、商贸、搬运等物质资料的生产劳动,产生了丰富多样的物质生活风俗,并创造了丰富多彩的物质生活民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唱一方民歌。崖州不同的乡村有不同的生产生活习俗,产生了一些有乡村特色的民歌。

  b.捕鱼煮盐

  崖州沿海地区英海、新村、尖界、求港、中灶、角头、港门、望楼等村民,不少人捕鱼、煮盐以做谋生,民歌有不少反映做海劳动、生活、情感题材的民歌。

  “网丁们,用力拉呦;清鳞鱼嗨,跳得欢呦;西刀鱼咩。多又多呦………”这就是崖州海边渔民拉网捕鱼的情景,网丁们所高唱的是民歌中渔民拉大网的渔民号子。虽然歌调不多,却时而高亢激昂、时而欢快明朗、里面又是欢呼雀跃,振奋人心

  如《做海爹》——

  过去,有些渔民瞧不起村上的种田人,讥他们为“村狗”。有一次黄流歌母陈中到莺歌海担鱼回黄流市上卖,在海滩上看到做海爹捕鱼拉网的情景:一伙做海爹光着晒红的身板,身上缚着网绳,两手向后翻转抓紧网绳,光着脚板在海滩拉网,于是唱道:

  二三十人作一院,总是穿红袍清清;

  身上缚条精神带,反后行不怕棘刺。

  歌中含嘲讽做海人之意,富于讥讽、诙谐、幽默色彩

  在过去科技信息落后,渔民的生活充满风险丈夫出海后妻子总要在担惊受怕,很多人家都不愿意女儿嫁给“做海爹”,有一首民歌这样唱:

  咱娘以我嫁海(李明丰唱 邢史搜集)

  咱娘以我嫁海边,无亲无戚侬单支,

  日味听浪夜听漾,有乜心情听鸡啼。

  过去,盐灶村曾有不少男人命丧大海,有一首极为夸大的民歌唱道:

  有女勿嫁盐灶村

  有女勿嫁盐灶村,盐灶村边特多墓;

  盐灶公爹死了了,剩下女人来担土。 [见天涯网乐东论坛。]

  赔船

  驶船来到四更线,不料和南风加大;

  和南风大打船破,姐妹各人该欠赔。

  c.砍山买柴

  过去黄流北边“上村”的东孔、赤龙、孔汶、抱本一带,农产欠收,村民生活比较贫穷。但此地的锦塘和孔山,是上苍赏给当地百姓最好礼物,像一对明珠镶嵌在黄流的冠冕上。锦塘,《崖州志》的介绍:“城西一百七里,东孔村东,广里许。林木环绕,灌田百余亩。”[张巂《崖州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4月。]1958年“大跃进之前,环绕着锦塘的林木还是十分茂密的。这树林绵延数里,直抵赤龙村边。有泉水从林中源源流出,注入塘中。人入其中,不小心不会迷路。附近村民常到这里打柴,抓山鸡,逮住过蟒蛇。孔山,位于孔汶村东南角,崖州志介绍崖州水系时提到“孔水”:“城西一百一十里孔汶村东。水从田岸流出,其源不一。冬温夏凉,滚滚不竭。灌孔汶、东孔等处田千余亩”。孔山,就是孔水的源头。是横亘于孔汶东南田岸上的一片树木。包括“文昌山”(因其中设有文昌山而得名)和“榕根”。孔山树木茂密,树种很多,其中有数人方可合抱的、高大古老的酸梅树。在文革之前,这里还树木成荫,附近村民常到那里偷砍队里的木柴到黄流市出售,换点菜。孔汶村文化学者张跃虎在他的民俗学专著中写道:“是1960年代初。从人家到黄流的这段烫脚的沙路上,十二三岁的我在大毒日头上挑着两捆柴踉跄走过,早尝了生活的艰辛初中毕业后考入师范时,母亲已逝,父亲卧病;我只能于课余仍‘兼职’樵夫,上山砍柴卖给学校——记得柴价是百斤一元,后来涨到一元四角。这点钱大都用于购书。我不是最贫困的崖州第一个卖柴苦读的学子,但看来应该最后一个了。”[张跃虎《珠崖田野上的华厦魂》,广东旅游出版社,2009年9月。]有一条民歌这样唱:

  三灶村人都煮盐

  赤龙东孔与孔汶,总是担柴人清清;

  头灶中灶与西灶,三灶村人都煮盐。

  过去在黄流和孔汶、抱本村之间隔着一道宽阔的山梁,沙土蓬松而滚烫,给村人到黄流卖柴和黄流人到该村买槟榔母带来很大麻烦。有一条民歌唱道:

  有子勿嫁抱本村,铁作脚头担都酸;

  人卖角钱斤魔子,自室赶来命都。[魔子,黄流方言音,质劣的小鱼子。]

  d.纺纱织布

  在所有的手工业中纺织应是最古老的。崖州的纺织业也如此。元代,崖州出了个黄道婆,她的故事家喻户晓。晚年,她在松江( 海)一带传授当时崖州先进的纺织技术而“衣被天下”,备受百姓千古尊崇。《崖州志》云:“妇女纺绩吉贝,为斜纹花布等形,兼治外务。”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也写到“崖州组织绵线如布帛状。绣人物花鸟其上。有十斤一具者,名曰帐房。”[屈大均《广东新语》,中华书局,1985年4月。]至建国初期,崖州的民间纺织业几乎使用仍然可能是黄道婆时代的、古老的木制脚踏织布机和纺车。崖州乡间妇女大多会织布,我母亲今年85岁,至今保存着她年轻时代织布用过的布刀、布梳等纺织工具说是要当古董估价出售。

  1976年12月,张跃虎先生故乡搜集到一首具有极高艺术价值和民俗研究价值的崖歌《织女叹》。这首民歌不署作者、不具时间,但从“五更城楼更鼓乱”一类描述中可以推断它是过去时代的作品。而内容则告诉我们,旧日崖州曾有好些穷家女子以织布为生。她们“十指操劳日通夜”,在单调机杼声中长伴孤灯,以割不断的“怨纱千条”织愁织恨,织白了青丝织黄了青春――就因为家里太穷。这首民歌后来由蔡明康先生整理发表在《天涯》2005年第01期——

  织女怨

  早起四邻鸡声乱,放脚赶行近布机,

  相亲只是机与杼,终日终夜坐相陪。

  终日终夜相陪坐,不织母娘又欲骂,

  生作贫家苦宅子,十指操劳日与夜。

  十指操劳夜透更,怨咱命莫怨娘爹,

  若是爹丰与母足,岂让咱劳苦日夜!……

  崖州民歌中还有不少纺织题材的民歌:

  咱娘生咱七姐妹

  咱娘生咱七姐妹,个以做鞋个绣花

  个又纺纱个织布,个又担柴个煮饭。

  织布

  天上起云海起浪,布规原来配布刀;

  脚踏布单手牵靠,眼看丝条条到条。

  与织布有密切关系的是反映裁缝的民歌:

  港温母

  港温母,港温母,以布剪裙剪得败;

  有布不以来剪裤,以布剪裙剪破排。[破排,崖州方言,意为破成块。

  裁缝师

  裁师少女面对面,双手丈量少女身;

  曲线寸尺皆准确动手剪衫口笑咪。

  缝衣女

  两珠滚动口微笑,脚踏车轮嘀嘀声;

  十指操作多灵巧,衣亦成来裤亦成。

  织锦

  次次都伸入在内,穿到胸前砸下先;

  砸砸几次又拔出,拔出又重伸入来。

  海南岛黎族民间织锦有悠久的历史,清末文人陆次云《峒溪纤志》载:“黎人取中国彩帛,拆取色丝和吉贝,织之成锦。”黎锦堪称中国纺织史上的“活化石”,历史已经超过3000年,是中国最早的棉纺织品。海南岛因黎锦而成为中国棉纺织业的发祥地。黎锦服饰异彩纷呈,包括筒裙、头巾、花带、包带床单被子(古称“崖州被”)等,用黎族织锦和单、双面布料制作的黎锦筒裙绚丽多彩,黎族妇女还要上面镶嵌上诸如云母片、贝壳片、银片、琉璃珠,穿上镶嵌珠宝的筒裙,行动或跳舞时,熠熠生辉。从《织布》一曲中也不难看出黎锦的工序繁杂。

  e.竹业生产

  竹器工具在崖州乡问的使用范围很广。在塑料制品尚未大量入侵之前,它几乎覆盖了农家生活的全部领域。如箩筐、谷围、粪箕,簸箕、鱼罩、鳅笼、竹笠、蒸薯筐、鸡笼、筛等大多至今仍然是不可或缺的。简单的竹器崖州农民都会编织,比较专业水平高的是赤命村(含赤桃村)人。黄流镇赤命村靠近黄歌海盐场,农田大都被海盐咸化,村子周围到处都是竹木丛林,家家户户都将自已的家居庭前房后种满竹子,编织竹器谋生。赤命村虽小,也有不少民歌好手。乐东崖州民歌省级传承人邢水成就是赤命村人。有一首民歌是这样唱的:

  砍支竹子做个筐,寄去岭头给四孃,

  四孃问看乜人寄,大嫂寄来给姑孃。

  以竹筐做礼物,礼轻情重,姑嫂关系密切融洽,实是难得

  有一篇民歌故事《侬包槟榔问深闺》(童永佩搜集)这样记载

  黄流墟的卖鱼街住有一户经营竹器生意的什货店老板,姓董名山,有一子名周全,年方二十岁,读书知理,五官端正。读书之余,经常帮助父亲打理店内生意。赤桃村一户姓周的农民,全靠编织竹器手艺维持生计。有一女周丽年方十七模样俊俏,手艺精湛。由于一对年青人由于生意往来,日久生情,暗恋对方。一年春节前夕,董全鼓起勇气到赤命村周家提亲。一路穿过竹林间小路,看见周家姑娘一家办年货。于是董全就放开歌喉唱起深情求婚民歌来:

  董全唱:

  哥想钩笋食笋汤,来到竹林站着看;

  伸勾长长去钩笋,收钩回来等笋长。

  周丽唱:

  哥想钩笋食笋汤,来到竹林勿用看;

  三月甜菇四月笋,适春笋不论短长。

  董全听后明白了周姑娘用意,叫董全在适当的时机,请董全的父母亲带重礼上周姑娘家来讲亲。董全这次来赤桃村并不虚行,便高高兴兴唱着得意的民歌回去向自己的双亲报喜了。

  一篇民歌故事《夫做筛成妻挑来》(陈清勇邢嘉福)记载:

  民国初年,八月天高气爽,一天黄流村的陈仲生要到莺歌海拜访亲友。他兴致勃勃地走在路上,当他走到赤命村前时,忽然看见远远走来一位妇人肩挑一担米筛簸箕,其妇身怀六甲,大腹便便。这时,陈仲生心感好奇,歌兴顿生,便开口唱:

  远远乍见侬担担,大米筛来小米筛,

  哪村师傅当了得,做得母圆子也圆。

  远远看见侬挑筛,请侬暂停问下先;

  乜人种竹给你砍,谁做筛成侬挑来。

  这位妇人听后,见他歌中语带双关,歌中有意,便回唱:

  嘴闲就以木放内,人挑筛不关你碍;

  公手种竹父手砍,夫做筛成妻挑来。

  陈仲生听后,情不自禁地说:妙哉,妙哉!此歌对得天衣无缝真是难得的奇才,他便虔诚地问妇人:“你是何方人氏?”妇人回答:“我本姓高,生于河间门第,家居赤命村,大屋坐北向南,大门前种有两头金竹子。”妇人说完挑着竹筛向黄流市走去。

  f.坡饲家养

  与海南其他地方一样,崖州常见的家畜主要是猪牛羊。牛多是耕田用的,故有民歌唱道:“割草饲牛留驶犁”。到了它老弱病残,方可降为菜牛,否则不会轻易屠宰。有首民歌道出了牛对农民的贵重

  咱室有只长尾鸠,人许百钱咱不收;

  人许千钱咱卖去,就以千钱买只牛。

  阿哥放牛去青岭

  阿哥放牛去青岭,牛笃一个挂颈上;

  牛在深山寻不见,笃声内头报他名。

  黄流有句俗语:“第一饲羊、第二种姜”,饲羊是一个比较容易赚钱的行当,但它要专人放养,还需要植被,而崖州地区又最缺此物,故饲羊人并不多。喂猪比饲养羊普遍,因它长肉比羊快,平时也不必看管。

  崖州家禽主要是三鸟——鸡、鸭、鹅。过去养鸡一是为了年节上祭祖,二是民歌所唱的“撒米饲鸡等人客”,平时是舍不得吃的。丢了鸡也是件窝心的事。女主人会用棍子拍打簸箕走家串巷叫嚷:“不杀不剁放它回来啊!吃下你生喉咙疮死无人埋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一只鸡子无母带,单支耙土单支大;

  单支讨物放它嘴,单支出毛包它皮。

  在崖州传统家庭副业中,养鸭似乎是唯一的上规模的产业,肉鸭和鸭蛋都可卖钱。个别养鸭大户的草鸭可以百、千计,我的族伯父一家都既种田又养鸭。饲鸭哥不一定是鸭主人,他们的生活是很辛苦的,常常要露宿荒坡。饲鸭哥的常常会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

  饲鸭哥

  饲鸭哥啊饲鸭哥,做脚长长坡过坡;

  一日饲鸭导个籁,将籁卖钱讨老婆。[籁,黄流方言音,竹筐之类。]

  饲鸭哥啊饲鸭哥,做脚长长坡过坡;

  勿作饲人鸭不见,卖儿卖女卖老婆。

  g.土木铁匠

  黄流镇上的能工巧技也很有名。土水木匠,铜锡制品;裁缝编织.竹器镜屏……样样都做得非常出众。最是元夜游华灯,各号坊的灯车设计争奇斗巧;其制作之精美、构思之独特令人惊叹、喊绝。抗战时期,他们伪造的票证使日本特工难以鉴别;建国后,他们发明、首创的粮油计量器到处风行。镇上不少人靠土、木、铁业营生,也能独挡一面,活得潇洒。民歌中也不少这方面的咏唱。如李亮搜集的民歌故事《勿笑我做宅翁》——

  20世纪20年代,铺村建筑队承包槐脚村郑太婆一座建筑,郑太婆听说这个建筑队中有几位民歌高手,便趁老伴和儿子都下地劳动去了,不拘当着媳妇和女儿的面,唱了一首民歌讽刺铺村建筑队工人。歌曰:

  做屋翁吧做屋翁,做到屋成窿裤裆;

  做到室成裤裆破,不得布来补相同

  建筑工人吴亚黎民歌功底较好,随口唱曰:

  好勿笑我做宅翁,做宅给人住应当;

  你母都不曾做宅,窿裆为何大过人。

  又如咏木匠、铁匠的民歌:

  木匠

  屁股移动脚踮踮,双手刨木眼盯盯;

  木屑从刨肚飞出,斜眼看木笑慰然。

  打铁

  炉飞火星对天星,一只乌鸦来叨去,

  煮个猪头又翻生;两只黑狗来辩牙。

  崖州民歌不仅记录了古崖州的各种物质生活民俗,现时也记录了与其相关的各种工具、产品等物质形式。如烟筒、走马灯、米筛、簸箕、公棚、吊黑、稻撞、扁担、扁豆将、纺车布刀、摇篮、糠头片、番瓜头等等,这些物质形式不少已在可就将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以后我们只有到民歌中去才能见到重现它们昔日的面貌,民歌中的这些物质民俗,它们将成为后人寻找过往历史的活化石

  如《穿戴歌》:

  竹竿打水两边分,崖州水流通感分,

  藤桥三亚人穿裤,感恩北黎人穿裙……

  歌中的“竹竿”不是实指竹杆,而是过去崖州人的一种用于从水井里向地面打水的工具,黄流话音念“吊黑”或“吊黑官头”,在进岸边立一支木柱,柱上固定一支可以上下摆的长木条,本条一端固定着重物(砖块、石块可铁块),一头连着长竹竿,竹竿下面连着水桶,使用时手把竹竿从下往上运动,就可把水提上进面。去过在没有机械抽水的时代,这是一种方便、省力的打水工具了。“吊黑”现在已很难见,估计不久将会消失了。

  又如《摇篮曲》:

  乓乓乓,上岭砍木削稻撞,

  削得稻撞来撞布,撞青撞红给侬捧。

  崖州地区过去用自制织布机织布,六、七十年代和母亲在织布,现在柜里还存有织布用的工具,布刀、布规,布梳等,待价出售。“稻撞”是一种加工成布的具,用时也用来撞米。用粗圆木条制成,长1.6米左右中间细,两端粗。织布织成的布匹要用稻撞撞过才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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