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岱金红：萤火虫
@巷底臭椿
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就只不是那一个“难’字，却是做难以教训”难”字讲オ好。哥哥是公然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得众人都笑了。贾赦道：“拿诗来我瞧。”便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气骨。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必寒窗萤火，只要读些书，比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儿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果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竞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自已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脑袋笑道：“已后就这样做去，这世袭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袭了。
2.萤可不是草化的？
李纨又道：“绮儿是个‘萤’字，打一个字。”众人猜了半日，宝琴道：“这个意思却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李绮笑道：“恰是了。”众人道：“萤与花何干？”黛玉笑道：“妙的狠！萤可不是草化的？”众人会意，都笑了说：“好！”
张岱夜航船：
1.萤火
腐草所化。隋炀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盛以大囊，夜出游，如散火光遍于山谷。
2.猪尿胞贮萤火
猪尿胞贮萤火，缀网中沉之水底，则鱼聚观，夜举网则鱼必多。
3.萤丸却矢
萤，一名“宵烛”，一名“丹凤”，类聚曰“务”。戊子日以萤为丸能却矢。汉武威太守刘子南得其方，合而佩之，尝与虏战，为其所围，矢下如雨，离数辄堕地，不能中伤。虏以为异，乃解围去。
4.无情化有情者，腐草为萤
南倭海滩蚌泪著色，昼隐夜显。沃山石滴水著色，昼显夜隐。睡莲昼开，夜缩入水底。蔓草昼缩入地，夜即复出。以形化者牛哀为虎。以魄化者望帝为鹃，帝女为精卫。以血化者苌弘为碧，人血为磷。以发化者梁武宫人为蛇。以气化者蜃为楼台。以泪化者湘妃为斑竹。无情化有情者，腐草为萤，朽麦化蝶，烂瓜为鱼。
张岱快园道古：
腐草流萤，掩映其际，亦自灼灼可人，断难泯灭矣
陶庵曰：王荆公作《字说》，附会穿凿，揆之义理，多窒碍不通，水骨土皮，所以见笑于东坡也。后世酒令、灯谜，拆白道字，怪幻百出，意味深长，偶记一二，灵巧绝伦。虽知星星爝火，不足与日月争光，而若当阴翳晦冥，腐草流萤，掩映其际，亦自灼灼可人，断难泯灭矣！孔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而他日又曰：“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集小慧第十二。
《快园道古》的内容和体例呈现出鲜明的尊崇智慧的思想，其夙慧”“机变”、“识见”、“小慧”四部都是对士林智慧的描述，大至经国大事，细至酒令灯谜，张岱用较大的篇幅不避琐碎地来罗列材料，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珍视智慧的火花。他在“小慧部”卷首说：“后世酒令、灯谜、拆白道字、怪幻百出，意味深长，偶记一二，灵巧绝伦。虽知星星爝火，不足与日月争光，而若当阴翳晦冥，腐草流萤，掩映其际，亦自灼灼可人，断难泯灭矣！”珍视智慧，珍视创造力，说到底是尊重知性主体，这正是张岱思想的核心。晚明是一个崇智的时代，也是一个创造力十分充沛的时代，当时出现了许多智书，以冯梦龙的《智囊》最著名。张岱深受时代风气的熏染，他从祖父张汝霖那里接受了发挥知性主体能动性的学术思想，他常用“思致文理”一词来表达对独立性、创造性的肯定，他在“夙慧部”卷首说：“昔孔文举聪明绝世，而陈韪嘲之日：“小时了了，长未必佳。”向以为陈韪一时族妒之言，今乃阅世既久，而知斯言之未始不确也。”只有经历人世沧桑，人生磨难才能有此深刻的体会，他编辑“夙慧部”的目的是“盖少年智慧亦似电光石火，政不可据以为常也。”
张岱琅嬛文集：
1.岱志：
如隋炀帝囊萤火数斛
五鼓，檐有滴沥，余意迟之，牙家促起盥漱。山樏在户，樏杠曲起，不长而方，用皮条负肩上，拾山蹬则横行如蟹，已歇而代，则旋转似螺，自成思理。出门，天未曙。山上进香人上者下者，念阿弥陀佛，一呼百和，节以铜锣。灯火蝉联四十里，如星海屈注，又如隋炀帝囊萤火数斛，放之山谷间，燃山熠谷，目炫久之。
2.大易用序：
腐草之为萤
夫《易》者，圣人用世之书也。
凡卦之德，虽处极凶，至于险而不至于杀，至于危而不至于亡。其至于系与亡者，每不在于守而在于变。故《易》之为用不可以不变，而又不可以不善变。何也？鹰化为鸠，鸠化为鹰，此以天时变者也。貉渡汶则死，橘过准为枳，此以地气变者也。田鼠之为驾，腐草之为萤，刺猬之为蝶，变蠢冥而为文物，此善变者也。雉入大水为蜃，雀入大水为蛤，燕与蟹入山溪而为石，变飞动而为潜植，此不善变者也。善变者乘几构会，得之足以成大功；不善变者背理伤道，失之足以致大祸。用《易》而不善于变《易》，亦无贵于用《易》者矣。
3.讨蠹鱼檄：鹤晓检书，萤能照读
盖闻鹤晓检书，萤能照读，蛇堪悟学，鸽解传笺。凡此羽毛，下及虫豸，皆能垂名于艺苑，亦思效用于文坛。志固可嘉，事皆不朽。惟此蠹鱼者，赋质轻微，存心残忍。寸喙之犀利类蟊，因 名日蠹；双尾之轻盈似燕，乃号为鱼。秽史得资粮，似魏收笔下之蝴蝶；奇书能致富，如范蠡缶内之鯤鲕。盘礴残编，谓好学不如求饱；钻研故纸，信煮字真可疗饥。
4.孤村渔火
何必微萤量数斛，遇夜嬉游，囊火燃山谷。怎比渔灯千万簇，星星炤出田畴绿。疑是天河成反覆，遍野疏星，连住招摇宿。此际神槎乘博陆，支机石冷空杼柚。
5.和贫士 七首：秋萤独无依
张岱
有序 丙戌八月九日，避兵西白山中，风雨凄然，午炊不继。乃和靖节贫士诗七首，寄剡中诸弟子。
其一
秋成皆有望，秋萤独无依。空中自明灭，草际留微晖。霏霏山雨湿，翼重不能飞。山隈故盘礴，倚徙复何归。清飙当晚至，岂不寒与饥？悄然思故苑，禾黍忽生悲。
【评】如泣如诉。
读《和贫士》
这首诗前有一个小序，交代写作源起。张岱自述他于丙戌年的九月九日，在西白山中躲避兵乱，倍感风雨凄凄，以至于有时连午饭都吃不上。就仿效陶渊明的《和贫士》诗写了七首诗，来寄给他在剡中的各位弟子。
其一：秋天收获季节，大家都有希望，而只有我，像一只孤独的萤火虫，无依无靠。我就像那萤火虫啊，在空中飞翔，自明自灭，只给那草际添上一缕淡淡的光辉。山雨霏霏地下下来，打湿了我的羽翼，让我不能奋飞。山峦是那么地雄伟，我惆怅地遥望，有什么可以凭依呢？一到晚上，清冽的风会吹起来，那我岂不是又冷又饿？我就那么静悄悄地思念着以前的苑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黍离之悲。
1.一阵花香，几点萤火
妇人附耳低言，悄悄分付春梅：「你就厢房中请你姐夫晚夕来，我和他说话。」这春梅去了。这妇人在房中，比及洗了香肌，修了足甲，也有好一回。只见春梅拔了几棵凤仙花来，整叫秋菊捣了半夜。妇人又与了他几钟酒吃，打发他厨下先睡了。妇人灯光下染了十指春葱，令春梅拿凳子放在天井内，铺着凉簟衾枕纳凉。约有更阑时分，但见朱户无声，玉绳低转，牵牛织女二星，隔在天河两岸。又忽闻一阵花香，几点萤火。妇人手拈纨扇，正伏枕而待。春梅把角门虚掩。正是：「待月西厢下， 迎风户半开；
隔墙花影动， 疑是玉人来。」
原来经济约定摇木槿花树为号，就知他来了。妇人见花枝摇影，知是他来，便在院内咳嗽接应。他推开门进来，两个并肩而坐。
2.流萤飞来庭院
「柳阴中，忽噪新蝉，见流萤飞来庭院。听菱歌何处，画船归晚。只见玉绳低度，朱户无声，此景犹堪羡。起来携素手，整云偏，月照纱厨人未眠。（合前）」
3.萤窗苦勉旃
「十载青灯黄卷，萤窗苦勉旃，雪案费精研。指望荣亲，姓扬名显。试向文场鏖战，礼乐三千，英雄五百争后先。快着祖生鞭，行瞻尺五天。（合前）」
4.晚风轻，点点萤飞
「暑纔消，大火即渐西。斗柄往，次宫移。一叶梧桐飘坠，万方秋意皆知。暮云轩，聒聒蝉鸣；晚风轻，点点萤飞。天阶夜凉清似水，鹊桥高挂偏宜。金盘内种五生，琼楼上设筵席。」
5.昏昏眼暗觉萤飞
「面如金纸，体似银条，看看减褪丰标，渐渐消磨精彩。胸中气急，连朝水米怕沾唇，五脏膨脝，尽日药丸难下腹。隐隐耳虚闻盘响，昏昏眼暗觉萤飞。六脉细沉，东岳判官催命去；一灵缥缈，西方佛子唤同行。丧门吊客已临身，扁鹊虑医难下手。」
6.虽龙艮倚烬落萤
「喜相逢，相逢可意种柳因花慵。玉暖酥融，那一回风流受用。巍巍宝髻松，困藤秋冰横，曲弯弯眉黛浓。七弟兄醉烘玉穷晕微红，龙花蝶玉欢情，纵有身在醉魂中。蕊珠玄里游仙梦，梅花酒恰便以云雨踪。没乱杀，见惯司空。禁故帘龙，马栋邻鸡唱终。玉漏滴咽，虽龙艮倚烬落萤，沙宝到晓光笼。碧天边日那融融。」
你又痴了，何不萤入疏囊
若论起理来，不但你们不该点灯前来，就是在家，也不宜点灯也。（衙）为甚？（州）不点灯有三利，点有三害。（衙）愿闻利害。（州）眠晏则起迟，有旷时日，一害也；张灯则油费，财用不节，二害也；防疏则变起，多生事端，三害也。一不点，则适寐与之宜，省油烛之费无疏失之虞，岂非三利乎？莫说别者，只此一节阿，（唱）也见无利也不曾与，有害也皆除罢。（衙）真乃与利除害，容生员等建祠立碑去了。（州）是是。（唱）真该把德政流传，也不枉尸祝酬答。衙长，你原来是个好人，今日罪名便饶你一半。（衙）多谢老父母！但愿灯火之禁，略宽假生员些，道不得个读书人焚膏继晷么？（州）你又痴了，何不萤入疏囊，（衙）夏间便可，冬夜呢？（唱）雪映窗纱？（衙）春与秋呢？（唱）也可去随月读书，（衙）月晦呢？（州）你终年去读了，便旷了这日把儿也不害事。（唱）权当做裒多些益寡。
读《龙山放灯》：山谷间布置了几大斛萤火虫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豪富的张家做了一件极为豪奢的事情，在绍兴的龙山张灯。张家砍削木头做了一百多个灯架，用红色的漆涂饰了，然后用文锦笼罩，一盏灯有三个架子。布灯的时候，灯不仅仅放在架子上，也不仅仅放在石阶上，而是沿着山谷布放，至于枝头树梢，也都没有不装饰以灯的。从城隍庙庙门一直到蓬莱岗的上下，也没有不布置灯的。从山下而望，如同星河倒了过来，光焰腾空，又像当年隋炀帝晚上出游的时候，在山谷间布置了几大斛萤火虫，本来结成一块的，现在散开了，倚着草，附着树，在那儿留连不去。那些观看的人中专门有卖酒的，就沿着山席地而坐。所有的山都有灯，所有的灯下都有席，所有的席上都有人，所有的人都在歌唱奏乐。看灯的无论男女，一进入庙门，便拥护得顾不了头，也顾不了脚，摩肩接踵，只能随着大家的行走而行走，浑然不知道跟着人群会到什么地方，只有随着人们前行而已。张家在庙门上挂了一张布告，上面说：禁止车马，禁止烟火，禁止喧哗，禁止豪富人家的奴仆驱赶行人。张岱的那些父叔辈们也坐在大松树下面，也像别人一样坐在席子上，欣赏声歌。那些天，他们每天晚上演奏各种乐器，一直到天明。十六日那天晚上，姓张的分守道（大概是继汤绍恩为守的张明道）在星宿阁宴请织造太监，傍晚的时候，织造太监到了山下，看到庙门上的布告，太监连忙从轿子里出来笑着说：“遵守它，遵守它，就从我们做起吧。”于是，去掉了随从的仆役，让两个童仆抬着上了山。到了半夜，星宿阁里才停止了宴会。张家一共张了四晚的灯，到结束的时候，山上山下酒池肉林，每天打扫的果核、甘蔗渣子以及鱼肉的骨头和蛤、蚶的硬壳，堆砌起来像小山一般。也有人把妇女丢掉的鞋子捡起来后挂在树上，就像秋叶似的。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故事。据说十五日的晚上，灯残人静的时候，卖酒的人正在收拾杯盘，有六七个美丽的妇女来买酒，其他酒已经卖完了，只有一瓮还没有打开。那些妇女买了一大坛，估计有四斗过一些，然后拿出袖中的瓜果，一会儿就喝光离开了。大家怀疑她们是女人星，或者是酒星。还有一件事情，有个无赖的少年在城隍庙左面的空楼上借了几间房子，把姣好的男童放在里面，叫“帘子胡同”。这天晚上，有个英俊的少年来找其中的一个娈童，在其中剪烛放荡狎戏，打开衣袄后，才发现是个女子，那个女子天没亮就离开了，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是谁，有人怀疑是妖狐变化的。
张岱传：
刊于明万历乙卯的《舌华录》就收入了这样一则故事会稽张状元诸孙四五辈,皆不饮酒,善肴物,每至席所,著下如林,必一尽乃止。沈曼长曰“张氏兄弟,赋性奇哉遇肴不论美恶只是吃,遇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可见当代人己经视张耀芳、张联芳等兄弟的行为可与晋人相仿佛,故入与《世说新语》类似的《舌华录》。张家子弟的出人意表行为,《陶庵梦忆》、《快园道古》亦多所反映。如“万历间,父叔辈于龙山放灯,称盛事。”放灯之事,非大户人家不能办,《龙山放灯》详记了其中热闹场面“炎木为架者百,涂以丹艘,悦以文锦,一灯三之。灯不专在架,亦不专在瞪道,沿山袭谷,枝头树秒无不灯者,自城煌庙门至蓬莱岗上下,亦无不灯者。山下望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又如隋场帝夜游,倾数解萤火于山谷间”。“山无不灯,灯无不席,席无不人,人无不歌唱鼓吹。男女看灯者,一入庙门,头不得顾,踵不得旋,只可随势,潮上潮下,不知去落何所,有听之而已。”“灯凡四夜,山上下糟丘肉林,日扫果核蔗滓及鱼肉骨氢蜕,堆砌成高丘,拾妇女鞋挂树上,如秋叶。”张家坐落于龙山之前,龙山位于绍兴城中心位置,海拔米,占地公顷多,满山放灯,盛况如此,自然炫耀了张家财势,以至于“年来有效之者。次年,朱相国家放灯塔山。”而朱家之后就是塔山,来年继续办灯会自然透露出与张家竞赛之意。《世美堂灯》一篇尚有张岱放灯事,“余每放灯,必用如椽大烛,专令数人剪卸烬煤,故光迸重垣,无微不见。
1.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
所以我时常害怕，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５〕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我又愿中国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尼采说：“真的，人是一个浊流。应该是海了，能容这浊流使他干净。“咄，我教你们超人：这便是海，在他这里，能容下你们的大侮蔑。”
2.捉一袋照得见四号铅字的萤火虫
你想，每天要捉一袋照得见四号铅字的萤火虫，那岂是一件容易事？但这还只是不容易罢了，倘去凿壁，事情就更糟，无论在那里，至少是挨一顿骂之后，立刻由爸爸妈妈赔礼，雇人去修好。
“囊萤照读”见《晋书·车胤传》：“车胤……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
绍兴县志：
1.宛如萤火攒动
七月半 为“中元节”，家家祭祖，称“做七月半”。僧宇梵舍行盂兰盆会，或放焰口“施食”，以济阴间饿鬼。农村多有于是日夜，以大蚌壳盛油，以灯芯点燃作灯，放于水，称放湖灯。请戏班演目连戏。俗传七月十三至七月十八阎王赐假，放鬼出狱。故民间放湖灯，演目连以娱鬼魂。此俗解放后早泯。
七月晦 是日传为地藏王生日，不扫地，不粪田，夜间遍插地香，也有插棒香于芋梗之上，举而玩耍，宛如萤火攒动，盎有生趣。
2.萤飞入室 兆有客至。
绍兴方言：
火萤台：即萤火虫。［例］～，夜夜来。
徐渭集：
1.过许君草堂：花树栖萤夜映书
徐渭
高门偏自傍城隅，车骑迎宾席每虚。
窓疏积??晨摇笔，花树栖萤夜映书。
更喜数为文字饮，新秋还得慰侨居。
2.徐相公碑：鬼火萤遶
【袁宏道评】事与鬼谋文疑史削
徐渭
神姓徐，名龙佛，世凤阳人。宋端平三年三月十三日生。当父官会稽学时，尝从道上拾鸡卵，腋之，得白鸡。以斗，莫有敌者。父母憎其侠，遂去家，为县狱，长未几，改行读书，归事其父母，以孝闻。殁而为神，至动人主。
咸淳三年，诏封神白衣顶圣入，明人争奉之。天顺成化间，再拓其居，于故所称学西斗鸡鸡场所。至弘治初，乃有沈润。王世威事，润曰：我尝夜半，胶舟浅水，鬼火萤遶，忽失楫，我迷怖号神，忽闻空鸡、遂获楫以归。世威曰：我为老人，随祭南镇，夜归，忽一白衣告虎至，巳而果赤虎至，我怖不能号，白衣诧虎，虎去。翼我以归，及别问为谁，曰：老夫会稽学西徐姓者也。于是众益趋信，始请乡先生陆建宁记于石。而狱有众，以□神神之，迹顾漫不知也。某车系之六年，始删定。建宁，记复碑于此。而举其义曰：今世之祠神者，固以神神也。至问其所以神神者何，则徒知曰不神，胡获封于人主，又安能□二男子于鬼窟虎口中。以予按建宁记神之得为神，与其得封，直云相传耳。而二男子事亦仅出其口，有无不足据。又乌足以证神之神不神哉。独斗鸡有场。则眞非无据者。斗鸡而出于卵腋，卵腋而直从道上无故获之。此则眞神者事耳。意当其时，用博用狱，以自掷弄，必有诧呼。束纵于圜场中，绝奇特异。其祸福善滛，可以动天而宰幽者。端平咸淳，终神之世，仅三十年。正南渡兵时，宜典籍之不备也。今狱既祠，神即不备，不宜绝无，所识即识，又不宜以无据者充也，故予取于神卵而腋且拾者，以存信，为作歌曰：
卵兮伏兮，雌所軄兮。拾且腋兮，倮代羽以翼兮，孰思其故而能得兮。博愊愊兮，战靡北兮。舍博而徒，掌索纆兮。生侠而雄，殁而不可测兮。遶圜者棘兮，彼稷稷兮。俦善而冤，俦慝而殛兮。
徐渭《阴风吹火篇》：黑松密处秋萤雨
《阴风吹火篇呈钱刑部》
阴风吹火火欲然，老枭夜啸白昼眠。
山头月出狐狸去，竹径归来天未曙。
黑松密处秋萤雨，烟里闻声辨乡语。
有身无首知是谁，寒风莫射刀伤处。
关门悬纛稀行旅，半是生人半是鬼。
犹道能言似昨时，白日牵人说兵事。
高幡影卧西陵渡，召鬼不至毗卢怒。
中流灯火密如萤，饥魂未食阴风鸣。
髑髅避月攫残黍，幡底飒然人发竖。
谁言堕地永为厉，宰官功德不可议。
袁宏道比较中肯地道出了徐渭的创作个性及其诗文风格。徐诗奇崛怪异的风格，近似人称"鬼才"的唐代诗人李贺之"瑰丽奇崛"之诗风，多给人阴森幽怖之感。如《阴风吹火篇呈钱刑部君附书八山》诗就是徐渭效李贺体，"美钱工部能悯国殇召僧施食而作。"(3)篇名就是由李贺《长平箭头歌》"回风送客吹阴火"而来。诗的起首八句"阴风吹火火欲然，老枭夜哮白昼眠。山头月出狐狸去，竹径归来天未曙。黑松密处秋萤雨，烟里闻声辨乡语。有身无首知是谁，寒风莫射刀伤处。"被朱彝尊称为"句句警策，具体长吉而得其骨髓者也"。其中，"有身无首知是谁"句"极可怖"，"寒风莫射刀伤处"则"可悯"。而"髑髅避月攫残黍"句把饿鬼又怕人看见、又迫切求食的情态刻画得淋漓尽致。整首诗反映了李贺《秋来》诗"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之意。
香烟意幽沈笔浮动咏物上乘：孤萤一点停灰冷
徐渭
霜沈欛竹更无他，底事游魂演百魔。
函谷迎关儳紫气，雪山灌顶散青螺。
孤萤一点停灰冷，古树千藤写影拖。
春梦婆今何处去，冯谁举此似东坡。
如《阴风吹火篇》“阴风吹火火欲燃，老枭夜啸白昼眠。山头月出狐狸去，竹径归来天未曙”。连用“阴风”、“老枭”、“狐狸”三个意象。（《香烟七首》其三）“孤萤一点停灰冷，古树千藤写影拖”。“孤萤”、“古树”并举，《王乡人寻二十年之父亲归自卫辉合其母葬》“白骨两乡儿得父，黄泉一笑妪迎翁”，“白骨”与“古树”并举。有时选取的意象则狰狞丑怪，如《三茅观观潮》“黑鳌戴地几万年，旦夜一身神血干”中的“黑鳌”，《阴风吹火篇》“髑髅避风攫残黍，幡底飒然人发竖”中的髑髅。徐渭笔下驱动着这些诡幻、狰狞的意象，将它们一一排列组合，把那些虚荒诞幻、飘忽隐现的鬼魅形象描绘得奇绝而妥帖，创造出一个个荒凉迷离的幽灵世界，营造了充满阴森奇谲的另类境界。
金瓶梅：隐隐耳虚闻磬响，昏昏眼暗觉萤飞
《金瓶梅》这本书有一些惊心动魄的描写，笔者称之为“极端情节”，一般人写不出来，非要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才写得出来。徐渭恰好符合这一条件。最典型的有三个例子，分别是李瓶儿、西门庆、潘金莲的死亡。
《词话本》第六十回到六十二回以详尽的笔墨写出了李瓶儿得病、病重、死亡的全过程。第六十回“李瓶儿一者思念孩儿，二者着了重气，把旧时病症，又发起来，照旧下边经水淋漓不止"。第六十一回“李瓶儿归到房中，坐净桶，下边似尿也一般，只顾流将起来，登时流的眼黑了。"后来“面如金纸，体似银条，看看减褪丰标，渐渐消磨精彩。胸中气急，连朝水米怕沾唇，五脏膨脖，尽日药丸难下腹。隐隐耳虚闻磬响，昏昏眼暗觉萤飞。六脉细沉，东岳判官催命去；一灵缥缈，西方佛子唤同行。丧门吊客已临身，扁鹊虑医难下手。"第六十二回李瓶儿“胳膊儿瘦的银条儿相似’’。临死前“眼眶儿也塌了，嘴唇儿也干了，耳轮儿也焦了”。最后“可惜一个美色佳人，都化作一场春梦!"李瓶儿死后，屡次显灵告诫西门庆。
徐渭和前妻潘氏情投意合，最后结果却是相当悲惨。《徐渭集》634页《亡妻潘墓志铭》记录了潘氏对他人特别好，死后大家都很悲伤。潘氏本来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因为生了儿子，病就加重了，过了一年就死了，年仅十九岁。死后据说还显灵了一次。《徐渭集》1327页《畸谱》“二十六岁。科丙午，北。妇潘死，十月八日寅也。’’记录如此详细，可见徐渭对潘氏的早逝是铭心刻骨的伤心。
可见，潘氏的早逝和李瓶儿的早逝有许多相似之处。
《词话本》第七十九回对西门庆的死亡也是浓墨重彩的描绘。西门庆因为纵欲得病，“下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晕束了，连肾囊都肿的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后来“下边肾囊，越发肿痛，溺尿甚难”，发展到“那不便处肾囊肿胀破了，流了一滩鲜血， 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最后“于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捱到早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这简直是男科泌尿科医生的医学记录!陶望龄《徐文长传》说徐渭“以椎击肾囊，碎之，不死"。《徐渭集》有《复某》(“某”大概是张岱的长辈，需要避讳)，徐渭告诉朋友暂时不能见面，因为“下体毒溃极楚，兼以襟袍龌龊，且未拟候教也"。有过这种惨痛经历的人恐怕才能写下上述文字吧。
《词话本》第八十七回写武松杀潘金莲：“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狄塞在他口，就叫不出来了。然后劈脑揪番在地，那妇人挣扎，把鬈髻簪环都滚落了。武松恐怕他挣扎，先用油靴只顾踢他肋肢，后用两只脚踏他两只胳膊，??一面用手去摊开他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邈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扑挖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比起《水浒传》的“武松杀嫂"，这一段更加绘声绘色，还增添了潘金莲的反应。最后，作者和读者一起惊呼“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这一段是真实的恐怖，又是恐怖的真实，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绝对写不出来。而徐渭确确实实杀死了继妻张氏。不少人为所爱者讳，硬是浼徐渭是误杀后妻，比如袁宏道《徐文长传》说徐渭“以疑杀其继室"。而陶望龄《徐文长传》就不客气了，说“渭为人猜而妒，妻死后有所娶，辄以嫌弃，至是又击杀其后妇，遂坐法系狱中”。《徐渭集》1329页《畸谱》对这件事情只有“易复，杀张下狱”六个字。徐渭杀妻被捕后，他还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四六文《上郁心斋》(《徐渭集》885页)求救。徐渭在这篇文章里面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顷罹内变，纷受浮言”，辩解自己既不疯狂也不残忍，“如以为狂，何不概施于行道之人；如以为忍，何不漫加于先弃之妇?"，自己绝对不是“多疑而妄动’’。张氏死后多年，徐渭从来没有什么后悔或者怀念的文字，只有出狱时欢快的诗歌：“我系六年今始出，宝剑一跃丰城寒。登楼忽见梅花发，时有春意来珊珊。醉余皓首冲泥滑，欲跨白马呼银鞍”(《徐渭集》723页)。潘金莲和张氏都是因为偷情被杀(至少徐渭这样认为)，都是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潘金莲死了，武松对迎儿讲：“孩儿，我顾不得你了!”这难道不是徐渭杀死张氏后对年仅五岁的儿子徐枳要说的话吗?
张岱《馆朗乞巧录》：囊萤映雪,藉彼微茫闪烁
国家图书馆藏有《馆朗乞巧录》稿本,书前有张岱“序',“序”也是一篇不错的文学作品：
“世界之光明者，曰`旧、月、火”,人心之光明者曰“智”曰“慧”,世之误用智者能杀人,亦能自杀,故道德家言“畏智如畏刃”,余谓世人但当用慧不当用智,何者慧之于人,惟用“活着”不用“杀着”,水穷山尽,忽睹桃源,九曲羊肠顿开蜀峡,此其脑中真有万解走盘之珠,藉此灵明出以应世。谈言微中,片语可以解纷窍会相投,即时可以排难。磁之引铁,角之摄葛,其遇合盖不可测识也。或曰所言信矣,但书中所载哲人智士,盘根错节,迎刃而解荆棘藤萝,掉臂即脱,光明正大无复何言,第于末简奸人吊诡与灯谜拆字,亦复汉高之伤脑扣足,昭烈之闻番失著,帝王之睿虑哲谋与奸雄狡猾之机械变作,实与同源,第视人用之何如耳一怡也,伯夷见之谓“可以养老”,盗拓见之谓“可以饮户枢”,发念既殊,其以应用自不同也。余生来愚拙,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凡见人有智慧之事、智慧之言,心窃慕之,不能效法。曾闻人言“牛女星旁有一星名`馆朗',男子于冬至夜祀之,得好智慧”,故作乞巧一编,朝夕弦诵,以祈馆朗,倘得邀惠慧星启我愚蒙,稍窥万一,以济时艰,虽不能传灯钻涟以大展光明,囊萤映雪,藉彼微茫闪烁,以掩映读书,侥幸多多矣。
“序”后署有“庚申菊月八十四老人古剑张岱书于“琅嬛福地”字样,并有张岱之印。是著亦黄裳所未见。根据张岱的“序”,《馆朗乞巧录》是记“智慧之事、智慧之言”的,堪称别开生面。
张海新 张岱及诗文研究：雪案萤窗、白首穷经
张岱中秀才后,又至少参加过两次乡试,但却不能中举,大约此后即放弃了。科举的失败,使之对此选拔制度非常失望。在《石匮书》在他记载了自己的这种愤怒：夏咸淳认为“汝霖也不勉强其孙去攻举业,倒是对孙子好书'的习性甚为嘉许,并任其选择自己爱读的书籍,家庭教育颇有民主色彩。张岱因受新思潮影响,而且胸藏修史的宿志宏愿,便不愿再到科场竞争,而尽心瘁力于史学与文艺。”见《明末奇才张岱传》。
自古取士之法,汉人以策,晋人以词赋,唐人以诗,宋人以策论,元人以曲。奄至我明,特重制义。夫制义者,王荆公所作俑,创为八股,以摹写圣贤口吻,机锋相对,止在针芒。高皇帝识高千古,留心著作,真见诸体之难,无过制义。盖用以镂刻学究之肝肠,亦用以消磨豪杰之志气者也。故后生小子单门圭窦、雪案萤窗、白首穷经、负苟教学,虽以真正英雄屈首此道,满腹才华、满腹学问、满腹书史皆无所用之,特以枯管毛锥孤行其意。一字不协,满幅俱差片语不谐,全篇俱失。有人于此,一习八股,则心不得不细,气不得不卑,眼界不得不小,意味不得不酸,形状不得不寒,肚肠不得不腐。学使者逾年一考,省御史三年一试,连赴数科,则精神消耗,意气沮丧,大事去矣。自洪武以来行之二百八十二年,高皇帝以之大误举子,而举子效而尤之,亦用以大误国家。何者举子应试,原无大抱负,止以咕哗之学迎合主司,即有大经济、大学问之人,每科之中,不无一二,而其余入教之辈,非日暮途穷、奄奄待尽之辈,则书生文弱、少不更事之人。以之济世利民、安邦定国,则亦奚赖焉故自崇祯末季立贤无方,于新旧甲科之中栉比求之,并无一士,则高皇帝之误人尤小,其所以自误则甚大矣。暖呼,八股一日不废,则天下一日犹不得太平也。善哉乎,艾南英之推言也。此段文后,张岱引艾南英之《自序历试草》,备述考生苦楚,以及科举制度之荒唐。艾南英曾“七试七挫”,深恶八股文章,尝与同郡临川人章世纯、罗万藻、陈际泰等力矫其弊,以兴斯文为任,刻印四人文章行世,世人称为“章罗陈艾”。
张岱引此长文附录于《科举志总论》,可见十分赞成艾南英观点。其实当张岱童年学习《四书》时,他的祖父就不许他读朱熹所注,使其不受朱注《四书》的拘牵,在唯以朱注为依归的明代科举中,自然难以一第。张岱的父亲因为当年屡试不第,对科举考试深恶,故也并不逼迫张岱继续科考,加之张家家世颇丰,不愁经济来源,所以张岱可以放弃功名,一心著史。
萤火虫别称——宵烛：
咏巽峯
徐渭
历历千寻削，苍苍一点尖。
雾中藏虎豹，云里柱东南。
吾将来卜筑，邻舍走无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