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彩格子铺
第一章
青巷
(一)
天空一片青黑,泛着薄薄的水汽,雨水汇成雨线从黑砖搭成的房檐往下直落似一条条银色的线,落在青砖石面上飞溅起数朵剔透的水花?。在这条幽深古老的巷子尽头新开了一家小小的奶茶店,门头上厚实的楠木被涂成炭黑,写下的是“格子铺”三个流畅瘦洁的簪花小楷。
清脆的风铃响起,原来是一位身着黄色带浅褐格子连衣裙的窈窕少女推门而入。
正在清理大理石台面的清歌停下手中的事,朝少女微笑,“你好,需要点什么?”
清歌是这家格子铺的老板加店员,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发被高高束成马尾干净利落,浅绿色衬衣领口外罩着的是一件棕褐色的围裙。
少女怯怯的在柜台前坐下,低着头,偏长的额发遮去了她大半个脸,她苍白的双手拧在一起颤颤发抖。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拿伞,却又像是担心着什么。
“这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你需要一杯薄荷姜茶。”没有得到黄衣少女的回答,清歌熟练的将姜末撒入煮沸盛杯了的牛奶中,浸泡了一分钟以后再加入适量白糖,最后两片新鲜嫩绿的薄荷叶洒在姜茶上面,顿时整个小店漂浮着浓浓的茶香味,中还有一缕薄荷的清新,浓而不腻。
“给你,免费的!”清歌将奶茶推至少女面前,取了抹布转身又飞快的擦着放奶茶原料的一个个紫檀木盒子,擦完后按照墙面的格子顺序又一个个放回去。盒子上面都雕着精细的花面,活活的艺术品却被用来装些做奶茶的廉价的小东西。
少女怯怯的从台面想取下奶茶取暖可手还未触碰到又赶紧放了下去,等了半响,终于她抬头问道,“我听说……你可以帮我……是么?”这女孩子面孔白的极不自然,一双乌黑的眼睛倒是十分好看,十八九岁的样子,声音软软的,那双苍白的手还是拧在一起,骨节分明。雨滴从衣服流到黑色瓷砖上面,都汇成了几道蜿蜒的水流。
清歌置若罔闻一般仔细的擦拭着盒子。
“喵——”一只毛色黑的发亮肉挺挺的大猫用头蹭着清歌的脚踝,清歌蹲下身子一把将胖猫抓在怀里,轻挠它的下巴,黑猫舒服的眯上眼睛,两只三角耳朵惬意的颤动。
“不能……帮我吗”黄裙子少女的头埋的更低了些,那句话仿佛是对清歌说的,又仿佛只是在告诉自己而已。
清歌抱着黑猫转过身子,叹道,“不是不帮你。”接着又说,“我只是不帮鬼而已。”
“……哦……”黄裙子女生应答的声音小的快要听不见了,充满了失望。
突然黄裙子少女全身仿佛淋了大雨一般狂喷水,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作响,少女整个人仿佛刚从水塘里捞上来的一样,额发上的水如小型瀑布一般,苍白扭曲的表情在水帘后面更加诡异。
“对不起,打扰了……”满身水迹的黄裙少女缓缓起身向店门口走去,最后终于隐去,就像随雨落在了古老的青石板上一样没有了踪迹。
待女孩子完全没有了人影,黑猫从清歌怀里跳到柜台上,迈着优雅的步子开口道,“清歌……你瞧她多可怜,你这样是不是太无情了。”
清歌的脸上早没了最初的笑意,她从消毒柜里取出玻璃杯摆放整齐后又从冰柜中取出一盒新鲜的牛奶进行加温,待牛奶煮沸才开口道,“你也知道,我们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不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只完全不认识的水鬼身上,对别人的同情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三百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黑猫跳下柜台向隔间走去,那里面是清歌居住的地方,只是一块青墨色的席子悬挂隔开而已。黑猫弓着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留下句“不是不认识,她已经在我们门前徘徊一周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来却被你赶走了……”便懒洋洋的进了隔间。
待黑猫消失了清歌才停下手中的忙碌,她黑亮的双眸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周黄裙子的少女时常在店门口徘徊,可是,这三百年来清歌做事的风格一直就是不多管闲事,不然时间真的不够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直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这次进门的是一个上身穿着珍珠白色真丝衬衫,下身一条浅绿色哈伦裤的少妇,超大的边框墨镜遮住了她大半个袖珍的脸,乌黑的长发被盘成了精致的发髻。一进门她就皱着门埋怨道,“怎么这么多水,真脏!”
清歌连忙从柜台里走出来迅速的将地上的积水拖去,对着少妇说道,“对不起,刚才一位淋雨的客人刚走,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这么粗陋的店子能有什么呀!”少妇将墨镜取下。
清歌暗忖道,少妇的皮肤保养的很好,白的跟豆腐脑一样,可就一双眼睛生的小了些,在眼睛下方还聚集了数片黄斑,这也许就是少妇为什么在大雨天要戴墨镜的所在吧。
清歌将一本黑色封面的奶茶品种介绍薄递至少妇面前,“本店各色奶茶都在这里了。”
少妇嫌弃的挥动着纤纤细指,皱着眉头道,“哎呀!肯定好多人看过,脏死了!我是口渴了才进来的,也懒得选了,你给我挑最最最最贵的赶紧的!”
清歌含笑点头,转身却随手抓了几粒当归、茯苓,又切了两片何首乌丢入榨汁机中,待搅成碎末后冲入滚烫的红茶中,再加入数片冰块,添奶加糖,摇晃均匀后装杯递在少妇面前。
“呀!这是什么呀,这么古怪的颜色,我在家里喝的东西都是最最最最最干净最最最最营养的,你这个……我喝了会中毒吧?”少妇皱着鼻子嫌弃的说道,“你不会看我不是常客就骗我吧!这怎么喝?”
清歌笑的弯起嘴角,声音清甜,“我们店子的奶茶本就与别人不同。刚你进门一张口,我就觉着小姐你说话口有异臭,可见宿便严重,为此特给你加了通便利尿的几味食材,而红茶素来暖胃是为了巩固疗效,对治口臭有奇效,‘最最最最最’适合您这种宿便人群了,请慢慢享用。五十元,不找零,谢谢。”
“口……口……口……臭!”少妇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清歌,羞愤难当,仿佛清歌嘴里说出来的话有辱了女性斯文一般,可又不知道如何还口,终于咬牙切齿的扭头蹬着乓乓作响的高跟鞋愤愤的走了。
待小小的奶茶店再次安静下来,清歌的脸才难得的浮现了发自真心的笑容,她扭了扭白嫩的脖子,望着越来越黑的天空小声道,“今天看样子没有客人了,可以收工了吧!”
说完将那少妇根本没有动得红茶插上吸管,慢慢的饮了起来,心里闷哼道,“你脸上长了块状黄褐斑,可见经期不畅,我才特给你放了调经的当归,竟然嫌弃。算了,我自己喝了免得暴殄天物!”
(二)
“你这家奶茶店开的真是奇怪,每次我进来都只看到老板你自酌自饮,都不屑赚顾客的钱么?”进店微笑点评清歌的是一个笑起来有着一个好看酒窝的男人。
“唔……”清歌嘴里喊着茶不好做声,只能低低应了一声。外面的雨看样子也快停了吧,清歌瞄着男人头发上的碎小雨珠子猜测着。
“老板,这种天气我要喝热饮,最好是咖啡!”男子就近坐下,声音爽洁干燥,温文尔雅。
清歌懒洋洋回道,“唔……我这儿还有一杯驱寒了的姜茶没喝,给你热了吧?”没等男人回答便将那杯冷掉了的茶饮再次加热,又放了两片新鲜嫩绿的薄荷。
男子对着自己面前的姜茶想着自己明明点的是咖啡,哭笑不得,却也好脾气的说,“好吧,我收回我进门前说的那句话,你果然还是很会赚钱的。”
清歌点头,眉毛微翘,“唔,自然!”
空气中寂静了半响,清歌已经将柜台收拾完毕准备关门,这才发现刚才那身着黑色衬衣的男子靠在玻璃窗边的位子上对着青石巷安静的沉思着什么。
清歌迈着步子站在男子身边,张口道,“先生,二十元,谢谢!欢迎明天再次光临。”说话的时候,一双乌黑的眼眸却看着男子的黑色发梢暗自思忖,进门时还是湿润的呢,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干透了,年轻男子的身体果然还是精壮些呢。
男子回过神来抬头望着清歌,一双浓密的睫翼在昏黄路灯的映射下在下眼睑处打下浅浅的阴影,薄唇微抿似要说点什么。
清歌见男子仰头立马收回飘忽的视线用双手将嘴鼻紧紧捂住,心里低呼到“虽然你四十五度明媚的角度看上去明媚且忧伤,可是我这向下俯视的一百三十五度角度叫你看去确是我鼻孔放大的模样!”
当男子离去后清歌才放下手去收桌上留下的纸币望着窗外一脸愁容,如今的生意真真的难做了!
乌云又低沉了些,悠长的老青石巷边的路灯昏黄昏黄的。稠密的雨丝还在落,只是没有了行人,一天又这样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去了,清歌撇了下嘴,将门从内关紧,熄了灯。
红衣
(一)
又下了大半夜的雨,待清歌的奶茶铺开张做生意的时候,太阳竟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了橘红色,好在也算是雨过天晴了。奶茶店那只肥胖的黑猫大早钻出了店门,昂着头挪动着身子在窗边懒洋洋的散步,似在等待太阳完全出来好晒一晒发霉了许久的晦涩毛发。
太阳渐渐的出来了,连阴潮了半月的空气都渐渐变的温暖了起来。黑猫惬意的倚在店门口将尾巴卷到身前假寐,突然听见一幼童的声音,“哇——猫猫!等我!”
黑猫抬头便见青石巷子那头跑来了一个步子蹒跚穿着红色衣衫的小子,待那小孩儿迈了两步,黑猫惊吓的飞速起身扭头就往店子里冲。
清歌刚刚准备完今天需要的材料就见猫儿如同见了妖魔鬼怪般窜了回来,好奇问道,“难道外面竟下刀子了不成?”
黑猫瞪大琥珀色的眼睛,一遍朝隔间跑一边炸毛道,“哎呀呀,那该死的孩子又来了,前些日子扯掉的毛还没长回来呢!可怜我那俊秀的毛发呀!喵~”话还没说完黑猫一溜烟的钻进隔间已经不见了。
猫儿口中的那个顽童清歌见过,是个四岁不到的孩儿,有着莲藕般的手臂,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大概也是住在这巷子附近的吧。
清歌的店子才搬到这个地方不足两个月,所以暂时还不怎么认识周边的邻居。
不出一会儿猫儿口中的那红衣小子已经站在清歌店子的门口了,他一头乌黑的小卷毛,插着腰神气活现的问,“你家那黑色的猫儿呢?”小小的个头,声音奶声奶气的,却又要装作大人的模样。
清歌含笑敷衍道,“猫儿自然是……捉硕鼠去了。”
红衣小子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的,吧唧了下红嘟嘟的嘴巴问,“硕鼠又是什么?”
清歌烧的奶茶沸了,她懒得再与幼童纠缠,只想着早点将孩子打发走,自己也好早点开门做生意,于是随口编道,“大概就是些吃人的玩意儿。” 小孩儿胆子都小,这下总该让他乖乖的走了。
小孩子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望着奶茶店里的清歌,想着自己捉弄了数回猫儿,竟然是这样凶残的家伙,一时后怕,扁着嘴,“哇——”的一声哭开了。
清歌的注意力又被小孩儿给牵制了,只见他干嚎了几声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有眼泪,那张大的嘴巴却露出了几颗雪白的牙。红衣小子大概是平时被大人宠坏了,在等着清歌安慰他几句。
“唔……”这三百年来清歌鲜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可是青石路上已经开始有路人了,清歌不想被新邻居认为自己在欺负个孩子,于是尝试性的开口问道,“要不你进来,我给你冲杯牛奶?”
听到有吃的,红衣小子果然收了声,进了店子后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含着食指等吃的。
清歌洗了手取了只干净的玻璃杯子,将刚烧好的牛奶倒了大半杯,想着小孩儿喜甜,清歌多加了点白糖,后又丢了些许百合进去。百合有宁神的功效,清歌怕红衣小子起疑,悄悄的往杯子里丢的,好在浓稠的牛奶是乳白色,瞧不见杯子里加了什么东西。
刚要将杯子给红衣小子,清歌突然想起牛奶太烫不好入口,于是又加了几块冰块,想着这下红衣小子能赶紧喝了走人。
好不容易等红衣小子满足的舔完了嘴角沾上的牛奶,清歌拾起笑脸起身送他出门,谁知那小子赖着不动,反而一脸期待的看着清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漂亮的大姐姐,你会讲故事吧?”
清歌干脆的回答,“不会。”清歌没有说谎话,这几百年来她都是靠听别人的故事过过来的,自己还真没说过故事。
红衣小子怜惜的看了清歌一眼,又说,“你爸爸都不给你讲故事的?”
清歌被这句话给活活噎住了。
清歌被生下来的时候只有母亲陪着她长大,小时候的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何等威风的英雄模样,可是……她并没有想过,父亲是否也会讲故事……
望着清歌一脸纠结的模样,红衣小子松口道,“那你唱个歌给我听吧。”那模样仿佛做出了大大的让步一般。
唱歌?清歌眨巴了下眼睛。
依稀记得几百年前在塞外求师的时候倒是有那么个异族的男人为她唱过三天三夜,但是言语不通,清歌一直没弄不明白那人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只想着塞外的人排斥异族,瞧他顶着一头卷发夜夜站在门前唱的嗓子又都哑了,定是不欢喜自己的厉害才想此下策来轰赶他,最终清歌可怜那个壮硕的男人,卷了包裹抱着小黑偷偷离开了那个地方。
假如按照记忆将那男子所唱的翻唱出来,以清歌的记忆力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怕自己五音不全,唱不出那样悠扬的调子也就算了,但是如果叫邻居误会自己在店子里虐猫,那就得另说了……
于是清歌咳嗽了一声,摆着脸回道,“不会。红衣小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清歌自三百年前就已经出师了,琴棋书画样样顺手拈来,当年她横溢的才气也是极具名气的。现如今店门口那副叫人惊艳的簪花小楷正是出于她手,万事皆能的清歌何曾如此掉面子过,所以一向处事不惊的她竟也在个孩子面前红了脸面。
红衣小子白嫩嫩的小手捂住小嘴乐着说,“姐姐,我不将你不会唱歌说故事的糗事告诉别人,你别赶我走行不行?”黑溜溜的眼珠子亮晶晶的甚是可爱。
清歌结眉,将小孩子一把抱了起来,对着红红的小脸说,“可是姐姐要做买卖,回家和你妈妈玩去吧!”说着就出了门口要往巷子那头走。
(二)
“我……没有妈妈……”红衣小子听了清歌的话突地仰头又嚎上了。清歌暗道,惨了,这下定是戳到孩子的痛处了!因为满头卷发的壮小子晶莹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砸吧出来了。
清歌沉默的抱着孩子走了两步发现不哄不行,路边的行人都将她当成哄骗小孩的人贩子不停张望,于是她停下步子哄道,“不哭了,姐姐那儿还有好多好吃的。”可是担心孩子又会想着回店里,于是补充道,“你不哭姐姐就将吃的等下送过来好不好?”
清歌不知道这句话是孩子的痛处,红衣小子伤心的连小小的身子都抽起来了。
去年的这个季节,孩子的妈妈也是抱着红衣小子站在巷子口慈爱的说,只要他不哭,等她出差回来就送吃的回来,可是这一走就再也没了音讯。
小孩子的记性总是好的,正所谓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红衣小子哭还是哭,只是胖嘟嘟的两只小手都牢牢的抓住了清歌的衣服。
清歌突然有种秋风瑟瑟的感觉,手里的烫手山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她回头张望自己家的奶茶店,只见黑猫蹲坐在店门口,悠闲的摇着尾巴望着她,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清歌冲黑猫做了一个“回来我再收拾你”的表情,转头抱着抽泣的红衣小子继续向前走,凭着清歌灵敏的嗅觉,她知道红衣小子的家就在前面不远的那幢楼里。
果不其然就在清歌快要走到的时候,一个同样顶着卷发有着小麦色肌肤的男子急匆匆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待见到了清歌怀里的红衣小子才舒展了皱紧的眉头。
红衣小子委屈的叫了句,“爸爸!”
男子迈着大步子走到清歌面前一把抱过了孩子,好几十斤的孩子到了他的手里轻松的就像无物一般,清歌有些嫉妒的看了下他那粗壮的手臂,叹息自己确实年纪大了,要搁在几百年前她定也会抱着这大个孩子飞跑还不带喘气的。
“谢谢你!今天保姆请假了,我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却叫这家伙给跑出门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男子将孩子腾在左手手臂上,抽出了一只手要和清歌握手示谢。
清歌犹豫了一秒钟,见男子眼神恳切,也伸出了白嫩的小手意思了一下,转身就走。
清歌的冷冽叫男子一愣,却也还是冲着她的背影礼貌的喊了一声,“我叫秦朝!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清歌抿唇回头,点头示谢,迈着步子径直走了。
自清歌回了店子黑猫就在她的脚边连绕直绕,口里唠叨着,“哎呀呀,别看那小子讨厌的很,可他爸爸看上去还是很人模人样呀!清歌,你说是不是?”
见清歌完全不搭理它,于是又跃到了台面上蹲坐着盯着她道,“清歌!你不觉得你需要一个男人么?几百年了难道你不寂寞么?”
清歌一只手将小黑拍飞,轻描淡写的说,“我不有你么。”
小黑流着眼泪说,“我说的男人不是那个男人!是男人呀!清歌!!”
清歌擦着碗碟,口气还是淡淡的,“那我就理解不了你的意思了!赶紧收声吧,要被突然进来的客人听见,把你送到科研所去了我可不救你。”
小黑气结,甩着尾巴走了。
一天又这么过去了,清歌的心里有些许烦躁,生意越来越惨淡,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三章
枫叶
(一)
清歌又做起了那个梦,那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梦。
“秦朝!我不爱你!我就是冲你的钱才嫁给你!”说话的女子看不清脸,一身朱红的紧身衣裙剪裁得当,曲线玲珑。
一脸蜜色皮肤的那个男人是秦朝,这个清歌认得。
那天见面这个叫秦朝的男人虽然面色焦急,可是谈话间眉目洋溢着自信,哪有梦里面这么憔悴的模样,只听他悲切道,“怎么可能,巧巧,当年我入院那会儿是你天天守着我呼唤着我的名字,你告诉我你的肚子里面已经有了巍巍,每天以泪洗面,怎么可能是骗我!我不信你是为了钱离开我!我和巍巍都需要你!不要离开好吗?”
女子朱唇轻启,“呵……秦朝,不要天真了好不好!当初如果不是你顶着副总裁的头衔你觉得我会跟着你吗?你住院那时候不过是我玩的个小把戏,我早就从医生那里打听到了,你那病不过是看上去严重了些,其实治疗起来十分容易,所以我才假惺惺的掉了几滴眼泪,哪晓得这样小的招数就博得了你父母和你的欢欣,幼稚!可是现在你的公司玩不下去了,我也得趁着年轻赶紧抓住我新的金龟婿。秦朝,你现在放手和我离婚的话,以后资金方面我有能力一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帮你一手。”
听完这番绝情的话语,秦朝悲恸的落座,眼神由疑惑变为震惊,由震惊变为狂怒,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沙发把手露出了青筋。
女子见秦朝扭头不再纠缠,砰的一声关门离去,唇角抿成一道直线冰冷异常。
一粒眼泪掉了下来,砸落在地上飞溅成无数细珠。
双眼猛的睁开,清歌的心思却仿佛还未从梦中醒来,不由轻叹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就是当初秦朝要和清歌握手时清歌犹豫了的原因。
清歌可以通过与人体任意的身接触了解到她想了解的所有一切。清歌并不愿意去挖掘秦朝的情殇,她总让自己看上去是个亲切可人的店员,但是在别人努力想更了解她的时候,她也能一一婉拒的非常自然。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同一般人一样,有着超强的好奇心。
只是清歌没有想到这次那个叫秦朝的男人的记忆尽然会入她的梦,并且连续三日。
(二)
天亮格子铺开门迎客往来。
一对小女生坐在柜台边摇晃着玉足看似一对刚重逢的小姐妹,其中一个圆脸的女孩儿偏头问另外一个长辫子,“看了《画壁》了么?”
长辫子一脸鄙夷的神色啧啧出声道,“那片子你也看啦!哎呀,后悔死我了,都是些什么呀!”
清歌倒入炼乳用搅拌棒调匀,顿时雾气袅袅,茶香满溢。
圆脸女孩笑道,“场景OK,人物OK,剧情狗血而已,制作还算不错啦!”
长辫子的手指卷着发梢,撇嘴道,“不晓得原著蒲松龄大人有机会看到后会作何感想。”
听到蒲松龄二字清歌的手顿了一下,仍记得与他于清康熙年间出身在没落地主之家,终身热衷于科举,十九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之时是何等的风光。
当年他入山寻找狐妖之事素材曾误闯自己清修之地,一身儒装的翩翩公子风雅无限,谈话间清歌知晓了他为搜罗各类鬼怪之事受了很多难,一时感动也就随口说了几个自己熟知的鬼狐奇事。
忆那时月盈于空,二人在荒山之地酌酒长谈,晃眼间自己还在尘世间那风雅之人却已灰飞烟灭。
清歌暗想,现仍能听见后世人对其作品的褒奖,想是蒲松龄泉下有知,定会含笑吧。
目送两个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远走了,清歌才从唏嘘中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柜台前竟坐下了一身着白色衬衫的四十出头的男士。
清歌将黑色的格子铺茶品单递于男子露齿道,“客人需要点什么?”
男子低头将黑册子推回,遂抬头厉色一字一字顿道,“水——莽——草。”
听闻水莽草三字,清歌不由得一怔。
水莽草粗根细叶,因根茎有剧毒,遂又被称为断肠草,桃花江一带盛多。《聊斋志异》中曾有描述书生祝生因迷恋寇三娘美色,遂喝下递于她的水莽草猝死成了水莽鬼,也就是喂于他喝下水莽草之人的替身。中了水莽草的毒而死的人,只有寻找到了替身才能够重新投胎成人,别无二法。
清歌敛眉不过一瞬,笑道,“客人说笑了,本店只经营奶茶甜品,这水莽草是何物我倒是从未听说。”一脸天真之色,倒似从未听说过属实一般。
男子以手扶额,眸里全是凶悍颜色,重声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店子什么都有才寻来!不要在这里跟我装糊涂!当初若不是从你这里走出水莽草,我的爱.......我家少爷怎会丧生!”
听到这里清歌心里一暗,道声不好,竟然是寻仇来了。
(三)
附《画壁》的白话文
一次,偶然进入到一个庙中。见殿堂和禅房都不太宽敞。只有一个老和尚寄住在里边。
老和尚见有客人来,赶忙整整衣裳,恭敬的出迎,引导他们在庙中游览,参观。殿堂中塑着宝志和尚的像,两边墙壁上的画十分精妙,人物栩栩如生。
东边壁上画着天女散花,见其中有一个少女,手里捏着花微笑。樱桃似的小口好像在动,眼波似流。朱举人注目很久,不知不觉神摇意夺,迷迷糊糊的凝神思想。
忽然觉得身子轻飘似云,腾云驾雾一半,已经到了壁上。见殿阁重叠,不再是人世。一个老和尚在法座上讲道。坐在他周围的人很多,朱也混杂其中。过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有人拉他的衣襟,回头一看,竟是刚才见到的美女,她竟笑着走了,朱也赶忙跟上她。
曲曲折折,最后进到一个小屋子前,朱再想上前走,又不甘。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见少女回过头来,举着手里的花,远远地做招呼他的样子,于是他才走了进去。
屋内寂静无人,她猛然上去拥抱她,她也不十分拒绝,于是俩人亲昵起来。过了一阵,少女关门离去了,嘱咐他不要咳嗽。夜里又回来了,如此过了两三天。
少女的同伴大概觉察到了,一同来探视住,并嬉笑着对少女说:“肚里的小孩已经那么大了,哪能还头发蓬松,象未结婚一样呢?”于是一同捧着簪子和耳环,催促她把头发挽上,少女含羞不语。
过了一阵,其中一女对众人说:“姐妹们,咱们不要呆个没完,惹得人家不高兴。”众女哄笑着离去了。朱再看少女,发髻象乌云一样,高高地耸立着,周围的鬓发象风一样低垂着,比头发低垂时更加美丽绝伦。看了看四下无人,慢慢拥入怀抱亲近起来,知道香气熏心,两人都要窒息了,欢乐还没完没了。
忽然,一阵沉重的皮靴铿铿声和锁链哗哗声传来。过了一会儿,还传来纷纷嚷嚷的吵辩声。少女惊惧起来,与他从门缝中向外瞧。见一个身着黄金衣甲的神使,面如黑漆,提着锁链,拿着金锤。众女环绕着他。只听他问:“全了没有?“众人回答:“已经全了。”
使者说:“如果有藏匿下界的人,立即说出来,不要自找麻烦,免得后悔。”又听众女回答说:“没有了。”使者回过身来,用猛禽那样的眼睛扫视众人,似乎发现了问题。少女大惊,面如死灰,惊慌失措的对朱说:“你赶快藏到床底下去。”于是自己打开墙上的小门,急忙逃走了。
朱趴在床下,不敢出一点气。一会儿,听到皮靴的走动声到了房内,又出去了。又过一会儿,繁杂的喧闹声渐渐远了,他心里稍微安静下来,然而门外还有来来往往的说话声。朱惊惧不安。过了很久,觉得耳边有蝉叫声,眼睛中有火喷出一样,情状不可忍耐,可一动不动,只等少女回来,竟然不再想自己干什么来了。
当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眼不见了朱举人,惊异的问和尚,和尚笑着说:“听说法去了。”孟问:“到哪去了?”和尚说:“不远。”过了一会儿,和尚用手指弹着墙壁呼道:“朱先生,怎么游这么久不回来?”马上见壁间有朱举人的画像,倾着耳朵,木然立着,象在听查什么。老和尚有呼道:“你的游伴等你很久了。”于是才见朱飘飘乎乎从墙上下来,灰心丧气,木呆呆地立着,眼睛发直,腿脚软软的。孟龙潭大惊,慢慢的问他。他才把详情说出来。他说:“刚才趴在床下,听到敲门声如雷,出门偷偷地听查,就迷迷糊糊下来了。”俩人抬头看壁上挂着的少女像,螺旋形的发髻高高的翘着,不再垂着头发了。朱惊疑地向老和尚请教,问他原因?老和尚笑着说:“幻觉由人而生,贫道怎能解释。”朱气闷闷地不答话,孟龙潭也惊骇地没了魂一般。两人起来,迷迷糊糊出了庙门。
作者说:幻觉由人而生,这话像是有道理。人有淫乐之心,就出现了猥亵的境地;人有猥亵之心,就有了恐怖的情境。菩萨点化那些愚蒙的人,这种幻觉同时产生,都是人心自己动的结果。老和尚仁慈,可惜没听他说完而彻底明白,只能进山修道,才可以得知。
第四章
龙三
(一)
男子瞪目道,“当初你害死我家公子,是龙三护着你我才藏着这口恶气,现如今他已不能护你周全,却将你的戾气藏得如此隐秘,耗费了我上百年才寻得你。没有了龙三,我自是要好好和你讨算一下这笔旧账了!”
清歌听见“水莽草”三字,自然想起当年那件恶事,可是听见龙三二字时,清歌浑身冰凉,心习惯性揪疼起来……要说她与龙三的纠葛得追溯到几百年前。
那是在清歌八九岁的时候,她按照母亲逝前吩咐扮作书童向西而行寻找出门已久的父亲,却在一条通天大河畔被秃头凶恶的河童拉入了冰冷的河底。
严酷的冬日河水早已冰的刺骨,就在清歌被河童拉没入水中奄奄一息之时,暗黑的水底深处一道红光乍现,只见水中有一仙人踏火而来,弱小的身子没有看清那仙人模样便没有了意识。
当她觉得浑身温暖如春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目却是一个百花齐放的美好地方。刺眼的阳光下站了一翩翩少年,火红的衣裳衬得他肤如凝脂腮若雪,一双眼尾飞翘的桃花眼载满星光。
清歌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幻觉中后的第一句话是,“我一觉竟睡过冬天了么?还是我早已不在人间?”在水底挣扎之时清歌的发髻已散,发丝垂落在肩。由于穿的是男孩子的衣物,再加上她年纪小性别莫辩,倒真让人以为她是个小男童而已。
红衣少年笑答道,“非睡过一冬,非已不在人间,只是龙三我不喜好冬天罢了!”谈笑间皓齿如雪,黑丝如瀑随着樱花漫舞恍若仙境,这红衣少年竟能随心改换四季伦常!
清歌听到这里才明白这个救自己一命的少年不是等闲之辈,可那时她年龄尚小也不畏惧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待她站直了身子便扑向少年擒住了他的一头华发,笑道,“好美!”
清歌的举动让龙三微诧,若是寻常孩子早以为自己是妖怪该哭喊起来了。可是清歌见此隆冬时节百花齐放竟只是面带欢喜,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龙三诧异过后脸上对清歌又浮上了三分喜爱。他从来喜爱美好的东西,不足十岁的清歌那时还有些婴儿肥,仰头望着他的样子着实是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十根手指头胖的起小漩,黑色的发丝落在清歌手里就像海里的水藻一般泛着荧荧之光,再加上清歌胆子够大,说话直白丝毫不予以掩饰,叫人打心底喜爱。
龙三将清歌抱起笑着说,“你姓甚名甚。”谈吐间竟也是淡淡的花香。
清歌露齿笑道,“我叫清歌!母亲说父亲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眼辩清浊方能歌于后世百年’,所以她代父亲为我取名清歌,希望我能像父亲的信仰一样做一个能够辨清是非,留名于后世之人。”
龙三口头赞赏道,“倒是一个叫人听一耳便能记住的好名字。”心里却想,听这孩子言语之意,他早逝的父亲也是一值得叫人尊重之人。小家伙身上衣物粗糙,可见家境贫苦却仍能有求在浊世间寻得清明的豪气,我若尽我绵薄之力助他三分,日后定是人中之龙!
龙三遂取下束于腰间的红绸绳系于清歌散乱的黑丝之上又道,“今日救起你定是有缘,我现将从不离身的红绸送与你,定能让你逢凶化吉,如若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对着红绸轻念三声‘龙三’我必现身。”
清歌急于寻找父亲,便问道,“如若我有心愿,你也能助我达成吗?”
柔软的手掌扶上清歌的脸颊,温润的声音说道,“龙三即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清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喜悦的说,“那么您能帮我找到父亲吗?”
听清歌前面说名字都是母亲根据父亲最爱的语句而来,龙三以为清歌父亲已逝,现听闻原来只是走失而已,便笑着说,“恰好我与各方土地均有些交情,如果你能将你父亲名讳给我,说不定他们会卖我个薄面。”
“你太厉害啦!”清歌笑着鼓起掌来,“我父亲姓易单名一字为晨,大庸郡人士。听母亲说父亲是一难得的英勇豪杰,因见不惯尘世间的腐朽早年带母亲便隐居山林一心向道。十年前父亲夜夜梦见遍地开满琼花的雪莲山召唤他,遂一去再未回来。母亲有心去找父亲,可是却发现肚子里已有了我,待产下我后身体一直孱弱不能远行……”说到这里,清歌的眼睛蒙上了薄薄的水雾,鼻头红了起来,声音缓慢着说,“母亲日日望着屋前与父亲共同栽种的梨花树数着他离门的日子……终……病逝了……我是按照母亲遗愿去那西方的雪莲山寻找父亲大人……”
龙三原本对清歌就有着三分喜爱,听她如此身世,顿时又添了三分怜惜,于是将她轻轻搂在怀里说道,“我龙三上有两位哥哥,下再无其他,从来只受他人宠爱。今与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结拜为异名兄弟如何,以后定当作为兄长一般好好的疼爱你这弟弟!”
后来龙三一直将清歌当做亲兄弟般疼爱,当然这都是些后话,此处暂时不提。
(二)
清歌叹气道,“当年你家公子误饮我的水莽草死于非命。我不欲杀伯仁,伯仁却始终因我而死。当年兄长龙三替我拦下这事,我虽感激却始终于心不安,今日你既寻于我门上,清歌自是愿意以命抵命。”
男子听清歌愿意认这笔账,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接着说,“我蛟族子孙一直屈身于龙族之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便是那自认为有理便不给他人活路之心胸狭隘一族。我家公子年幼便丧父丧母,这才在整个蛟族失去了地位,却是老奴看着他长大。我不欲一命偿一命,只是我家公子心善,这百年来他不愿喂别人水莽草换得重新投胎的机会,一心牵挂着姑娘……所以我希望清歌姑娘能够现在就随我回去,陪我家公子百年直到他轮回转世,免得他一人清苦……”
听到这里清歌明白了这位忠心老仆的来意,回道,“卓公子品德高尚不愿以命换命获得重生,清歌佩服至极。按理我自当是立即随您而去,可是现在清歌手上还有一些要紧事需要点时间,请您给我个期限,当清歌完成这番心愿,自当亲自去求卓公子原谅,并常年伴他于身侧为奴为婢,您看当否?”
男子见清歌答是一套,做是一套,以为她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立马变了难看脸色道,“好你个清歌!我公子为你冤死上百年,如若你心中有愧,当时便该以死谢罪!可是你在龙三的庇护下躲藏这么多年后见了我仍口有辩词,不知悔改,你道我一个老奴就好欺负不成!告诉你,今日你若不随我走,我便是呼风唤雨将这座城淹没成第二蛟宫也是可以的!”
清歌见男子不信他,急忙道,“老伯不可!清歌我用性命担保定不食言,只是我有心愿未了,只需三年,最多三年!我定会亲自去蛟宫给您一个交代!”
正在这时秦朝正从店门口经过,不经意看到店内一中年男子面色不善,想着当日是清歌将自己儿子送回家也算欠了她一个人情,于是走进店中想听清楚原委后再想办法帮忙,于是问道,“老板,可有小孩子喜欢喝的奶茶?”
中年男子见清歌神情恳切也有些动容,再加上店中又进了外人,便另有所指道,“我自是信姑娘的!承诺之期再见!”说完阔步离开了。
清歌见中年男子终于离去才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小孩子喜甜,可是吃太多糖又伤牙的厉害!不如我给你制作些开胃的健康茶饮吧!”
秦朝见原本争执的人已去,也不好意思多问别人私事,只好顺着清歌的话点头说,“有这样的茶饮最好!我家那混小子最不爱吃饭,我是拿他没办法了!”秦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也许因为皮肤为蜜色的缘故,露出来的牙齿特别的白,就像那上好的白瓷一般。
清歌收回凝视秦朝的目光,那样的笑容对自己而言太耀眼,想起秦朝的别样往事,清歌暗自感叹道,究竟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从情殇走出来的这么彻底……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三)
清歌口里所说的小孩子喜欢的茶饮实为自己小时候母亲经常用来让她解馋的大麦茶。饱满的颗粒被炒的金黄,用沸水浸泡五分钟后整个格子铺飘满了阳光下麦稻的香甜,入鼻的还有一股手磨的咖啡豆的醇香。
清歌抿唇笑道,“大麦茶具有平胃止渴、化谷食之功,上次见巍巍脸色略带蜡黄,想是偏食了一些,以后有空多买些这类健康茶饮给他,总会改善一些的。”
也许是逆光的缘故,秦朝只觉得清歌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春天般清爽,微垂下的黑发衬托的她皮肤细腻顺滑,递过饮料的手指没有涂抹任何物甚,可是看上去修剪整齐的指甲却焕发着自然的光泽,此时看上去比那些做过美甲的职业女性看上去强过了百倍。待接过了茶饮后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怎么会突然对一个茶饮店的老板用起心思来,于是顺着清歌回道,“我闻上去已经食指大动了,我家那混小子一定会很喜欢!”
眼见着秦朝拿了茶饮跨步准备离去,清歌含笑点头一脸无害的表情道,“而且价格公道,只需五元,需不需要找零?”
五
黑猫
(一)
“哎呀呀,掉钱眼里了掉钱眼里了!人家好不容易到你这里来一趟,你非得表现的这么市侩嘛!我说!你当现在的男人好找啊!”自清歌走后黑猫就一直趴在柜台上不停的说,它的声音很醇厚,不急不慢也不刺耳,所以清歌并不恼它,任它在桌面上晃悠着尾巴嚼舌,“只怪你生的太晚,你是没有见过秦香莲呀,哎呀呀!那个作孽的女人啊,我可是亲眼见过啊!都是那个陈世美做的好事,跟你说正事!你就没个正经脸,我容易嘛我!哎呀呀!就是你打断我,我都说到哪里了,对了对了!那个该死的陈世美!当年陈世美凭着自己的长相成了驸马就三心二意要杀了秦香莲,所以说好看的男人顶什么用!你怎么就偏偏那么死心眼儿!况且别人还不要你!哎呀呀!我说!我说!你眼睛又看哪里去了!…….我重复着说了这么多年,全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哎呀呀,气死老子我了你!”
到了下班高峰期店子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黑猫不敢做声只能对着清歌干瞪眼,不时拿屁、股对着清歌表达一下它最大程度上的不满。最近生意越来越好,清歌有些忙不过来,更是没有时间与它计较。
黄昏如暮,倦鸟落下,只听格子铺内间放着哀怨的女腔,细听那曲词是,“接过来这杯茶,我两眼泪如麻,夫君京都招驸马,我流泪宫苑抱琵琶。可恨他一朝成富贵,忘恩负义他弃结发……二公婆饿死在草堂上,无银钱殡葬二爹娘,头上情丝剪,大街换来席两张,东邻西舍个个讲,夫君得中状元郎。我携儿女来探望,沿街乞讨道汴梁,沐池宫院将门闯,他一足踢我倒在宫门旁……”却正是戏曲《秦香莲》中秦香莲控诉那一场景,唱词人唱的悲悲切切,倒叫入耳人心生悲凉。
几位刚下晚自习的女生拿了自己点的奶茶舍不得离去,坐在店铺一隅是不是用余光瞄一下正在点奶茶的木林森,然后再用自己伙伴才能看懂的眼神略带羞涩的一笑。
这木林森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刚喝了清歌那杯二手姜茶的笑起来有一个好看酒窝的男人。
“没想到你兴趣倒挺特别的,喜欢听秦腔。”木林森想起那日清歌扬眉自得的模样,忍不住又调侃了句,“看上去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没想到爱好竟似我家老母亲一样,尽爱这些哭的凄凄惨惨的曲调。”
清歌递上黑漆色的奶茶种类簿,清冷道,“这不是我放的。”
木林森见她表情冷漠,不甘心继续打趣道,“刚只见你家黑猫进出,难道这曲子还是它放的?”
“还真是它放的。”清歌的声音有了些起伏,却逗得木林森大笑起来。
自己的真话换来了别人的嘲笑,清歌有些小性子了,冷眼到,“今日本店铺已过了关门时间,明天请早!”说完疾手将黑色的册子收回,作势要出柜台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