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杜文娟川藏旅行笔记

杜文娟川藏纪行

  除过西藏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杜文娟川藏旅行笔记

  《中国散文网》专栏开篇语:杜文娟是陕西南部清灵山水中的灵性作家,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也是中国散文网推介的散文家之一。她有很多诗歌散文小说发表、入选各类文集并获过多次奖项。

  杜文娟说:我与文字——而不单指散文和小说——结合了。我们成了永不分割的情人我爱世界所有美好的文字,潇洒的散文和沉稳的小说,也希望能以文字的形式行走、飞翔、欢畅,将美好长久地延续。

  业余的日子总是自己安排出行经历。用脚步去丈量前辈书写过的巍巍昆仑、寂寥猩猩峡、红色火焰山、神奇的雅鲁藏布江、朦胧泰山日出、清冷的江风渔火、恬淡的小桥人家……在大漠戈壁自己给自己唱歌,自己给自己跳舞,把自己完全融化在江河日月之中,融化在波动着的、潺潺着的、发芽着的生命之中。并把这一切以文字的形式过滤和记忆

  这次川藏之行她将克服各种困难,沿途发回文字和照片。中国散文网将跟踪连载

  我的家在汉江边

  (一) 我 要 走 了

   安康 2006.7.22

  我要走了,前往成都,然后想办法川藏线,去拉萨。三年前去过西藏,8月末9月初,走的是青藏线,从西安火车到格尔木,再乘汽车去拉萨。还在长江源头沱沱河边住过一夜。那个时候青藏铁路在建设中,到处都可见到修建铁路的机器和工人。在我的思维中,总想在青藏铁路贯通以前去西藏,以原始方式转原始的八角街。

  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就知道西藏,就幻想什么时候身体验西藏。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应该是在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的时候,或许在清清的豆苗地和红薯中间个时候,我在田野奔跑,赤脚走在洒满阳光的山峦上,野菊花遍地都是,红色的救兵粮和金黄的野刺梨挂满枝头。我就想,我的少年,我的青年是个什么样子哩。我不愿像邻家婶婶一样度过一生后来,我就走了,走进了满地生长水泥楼的地方,就有了现在,就有了一次次出行,一次次周游世界的机会。在我众多的旅行中,那次旅行终生难忘——我的青藏之旅。那次在西藏一共待了10天,回来陆陆续续写了十多字小说,分别发表在《青年文学》《西藏文学》《北方文学》《百花洲》《西部》等杂志上,给我带来不少荣誉和稿费。

  明天凌晨,再次踏上旅途,依然是一个人,依然静悄悄的走,静悄悄的低着头,背上伴随我五年的草绿色包。那只背包是五年前去新疆的时候买的,日本牌子质量非常好,很适合我的胃口。因为住在郊区,晚上没有火车站的车,又怕麻烦别人可能先进城,去江边要一杯清茶,打发时间,到时间再走。在江边坐着的时候,会思考很多问题,会想念某个亲人朋友,但我绝对不会打搅他们,更不能告诉他们说我要出远门,去西藏。西藏,对于他们来说危险又不安全所以每次出行,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让知道。一方面怕他们操心,另一方面,想让自己保持一颗沉浸的心,一个人思考,一个人想象,一个人感受这是一份难得体验。我所知道的很多作家,他们的生活丰富多彩工作就是体验,生活着就是体验,而我不能,我的工作非常忙碌,视野非常狭窄,有人说,简单重复的劳动使人变得愚笨,不愿落入愚笨的行列,所以总想着法子变点什么。要想写出质量上乘的作品,就得开阔视野,不断汲取养分。旅行是我选择比较好的一种变法。

  我要走了,这个题目有些伤感,有些悲壮,似乎还带有点点别的意义。但还是这样吧,西藏,毕竟是我喜爱的地方,是我曾经热爱过,现在依然钟情的圣地

  我要走了,去世界上海最高,最原始,最洁净的地方。

  杜甫草堂

  (二) 在 成 都 平 原 滑 翔

   成都 2006.7.23

  睁开眼睛,已经到成都平原了。窗外湿漉漉的,树木、房屋、稻田、人的眼睛都是湿润的。凤尾竹低垂着头,一丛一丛,高高低低,婉转的,悠扬的,匍匐在柔曼的天府之国。那是一种温柔的青竹,凄婉又惆怅。这种翠竹以前在金沙江畔见过,同样也是清晨,也在火车上。那是在第一次西南之旅的路途上,车到攀枝花的时候,停了,太阳升起,露珠点缀在车窗玻璃上,散落在锐利的剑麻叶片上,攀枝花?火红火红,三角梅四处开放,凤尾竹低垂着头,低垂在汹涌澎湃的金沙江畔。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金沙江,看见母亲河的上游。那个季节的大西南繁华似锦,那个季节的心情高亢明亮。今天,再次看见凤尾竹,看见月光葫芦丝、边疆、舞蹈相依相恋的多情竹子,有丝丝缕缕的忧伤。原来我是这样喜爱凤尾竹,喜爱诗歌一样的绿色和新颖,喜爱广阔无垠的大地,喜爱丰收的景象。是呀,平原之上,大地之上,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有绿色,就有芬芳,这就是天府之国,是先辈们耕耘播种的地方。金色黄瓜花儿悬挂在天空上,悬挂得铺天盖地,喜气洋洋。红色的石榴洁白荷花镶嵌千里碧野上,黄皮肤的鸭梨和银灰色橘子点缀在枝头,点缀在希望之上,使丰厚的大地更加丰厚,富饶的国土更加妖娆。

  偶尔,在转弯的地方,会看见火车头,漂亮新鲜的车头行进在绿色的原野上,不急不躁,平平稳稳,好似一个成熟的,练达的,功成名就的男人,稳重,得体,胸有成竹。走在路上,走在铁轨上,走在一直向前,决不后退的金色大道上。只能前进,别无选择。所以,走得轻车熟路,义无返顾。我欣赏这种做派,这种风格,这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在绿野上行进,在富饶美丽的成都平原稳健地前进,如同滑翔机在天空飞翔,雄鹰煽动云彩的翅膀蜻蜓在豆苗尖上飞舞的模样。这种滑翔激情荡漾,这种滑翔流动舒畅。从黑夜滑向黎明,从崇山峻岭滑向碧波荡漾。

  来成都大概还有寻觅的成分,有怀古的情愫。联系进藏车辆后,信步走进西南财经大学。大学校门正好着穿山甲越野车俱乐部,走进西南财大的时候,已近黄昏,校园有的县城面积都宽广,绿草荫荫,鲜花盛开建筑布局恰到好处多年前,一个朋友考这所大学的研究生,因为英语合格,没有被录取,当时,他在都江堰温暖的阳光下拍过照片。那个时候的他朴实真诚,风华正茂。后来,我们没了音信,甚至想不起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前不久,忽然在一张党报上看见他巨大的头像,再后来,在各种网站上看见他作为优秀企业家的消息,才发现时光如水,青春易失。大江东去浪淘尽,时间是最好的裁判,时间最终把人分割成同类和异类,成功人士平庸之辈。在校园走得实在走不动的时候,躺在木条椅上休息,头顶是茂密的香樟树,身旁是娇嫩的草坪,远处有打篮球的莘莘学子,古老的榕树根须飘逸。闭上眼睛,想象那位朋友如果考上这所大学的研究生,现在会怎样,会成为一位教授还是目前拥有亿万资产企业的老总。

  想象得正如火如荼,忽然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急忙坐起来,才想起得给这所美丽的校园拍张照片,赶快跑向大门,按动快门。再乘公交车前往杜甫草堂,草堂快关门了,不让游客进去。只能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向里看。夹竹桃开得正艳,桂花还没打苞的迹象,少陵大概还在读书吧。三年前,独自在草堂走过,走得缓慢疲惫又倔强。今天,不能陪伴杜家老祖宗了,但这里似乎并不寂寞。不寂寞的地方多一人少一人都无所谓那么,就这样吧。待到桂花九里飘香的时候,待到桂花花粒儿飘逸成桂花雨的时候,有个人会想起这里,想起2006年的成都和2003年的成都。那个人,在远方

  夜色下的康定

  (三) 康 定 的 声 音

   康定 2006.7.24

  车到康定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街上住处的时候,就听见一种声音,一种气势磅礴,恢弘伟岸的声音,街道是宽阔的,垂柳依依,灯火辉煌。街道呈坡状,洁白的栏杆在街道中间自上而下,规则排开。顺着声音望去,声音原来在街上,在街道中间,从白色的栏杆之间发出。走到近处,才看见是水,是河,是从上街流向下街的河水。河就在街道中间,与街道平行。河水把街道分割成左街和右街。河水之上,隔不多远就有桥梁连接,车辆行人就能从左街逛到右街。河水是那样湍急,那样急速,许是河底石头太有棱角,河面没有一处平静的地方。满眼望去,波浪翻滚,水花飞溅。因为天黑,看不见街道以外的景致,凭感觉,街道建在河谷,街道后面,会有高山。一打听,果然如此。走向小巷,就走上了山坡,山坡上有许多藏式民房,喇嘛披着红色的袈裟从山坡走下来,走进熙熙攘攘的河岸街道,走进各色人群中。

  康定的服饰千奇百怪,康巴汉子穿着厚重的藏袍,爱漂亮的女孩穿着超短裙,走川藏的游客穿着加厚运动衣。在康定的大街小巷,女人都腰长腿细个头高,有人说重庆美女,其实康定才是真正出美女的地方,如果选美的评委到了康定,就会喜不自禁,念念不忘,康定呀,美女之乡夜晚的街巷到处停放着越野车,颜色怪异的摩托车一溜儿排列在青年旅馆门口。旅行者的摩托车大包小包当地年轻人的摩托车扶手上系着颜色鲜艳的塑料细条儿。找了几处住处都报客满,正无处可走,一阵悠扬的口琴声飘扬而来。处于好奇,伸长脖子探望,一位穿枣红色藏裙的妇女正坐在窗下吹口琴,吹的正是名扬四海的《康定情歌》。见有人走来,妇女停下吹奏,指引住宿的地方。我们向她致谢,并说喜欢这首歌,她笑着说:很多人都喜欢这首歌。

  是呀,康定小城因为这首歌而被更多的人向往,被更多的人寻觅和朝圣听说七夕的时候,这里要举办中国的情人节,我不免想入非非,这个情人节该是多么浪漫,多么新奇呀。在我的思维定式中,康定不应该在峡谷,不应该是座被河流分割成两半的城市,应该在一个高处,一个长满牧草,开满野花,遍地牛羊的草原上。到了康定,才觉得这种思维模式多么幼稚滑稽。其实,人的思维模式会有偏差,经不住推敲,但我们常常还自以为是。

  来川西以前,总觉得这里的地势应该是平缓的,宽阔的,单调的。一路走来,才发现不是那么简单。他是那么丰富,那么美丽又富有挑战。从成都到雅安一百公里高速公路,丰田越野车行驶在高速路上,轻盈而愉悦,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视野开阔。天边是逶迤的山峦,蓝色的、白色的、金色的云彩漂浮在天际,三只两只绵羊点缀在云彩与山峦之间。路上满是越野车、中巴、摩托车。

  雅安往西,道路变窄变陡,山高谷峡,有的峡谷深得看不见底,水流奔腾不息,道路多处塌方,路边常有泥土滑落下来。瀑布在一拐弯,一眨眼间从天而降,一两不算高,在山间一叠两叠三叠儿,错错落落,飞飞溅溅,感觉整面山坡都在大搞人工喷灌溉。人行其间,云里雾里,不知到了花果山,还是水帘洞。离二郎山不远的地方,山体塌方严重,车辆堵塞三公里长,数百辆车堵在路上,前进不了,后退不行,在这里一堵一个多小时,恰好路边有个大熊猫检测中心,可以分散人们因堵车带来的焦灼和不安。

  还没到二郎山,很多人就兴奋起来,抢着哼唱: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不怕风吹,不怕那雪花飘……

  真的到了二郎山,却不见二郎山的真面目,举目仰望,山顶在云彩中,云彩在似雪似雾的朦胧中,在轻纱漫舞的天空里。二郎山海拔四千多米,现在因为有了隧道不再攀爬一山有四季的山顶,四公里长的隧道海拔只有两千多米,省去了高原反应的恐惧,但也失去了二郎山歌词中的豪迈体验。

  《歌唱二郎山》、《康定情歌》、大渡河、泸定桥、二郎山茶马古道、海螺沟等名称代表整个川西地区,也是外界认识广袤川西大地的窗口和名片。而这些荣耀和美丽的名字,因为一条伟大的道路而更加光彩照人。这条路,就是川藏公路,它与青藏公路一起,被世界交通史永久地载入史册。这条生命线虽然依旧到处瀑布高悬,碎石滑落,山体滑坡,但比起世纪五十年代刚修建起来的时候,已经今非昔比了。行驶在鲜花盛开的川藏公路上,仍然感到这条路的伟大和艰难,也会对当年建设者们肃然起敬。

  今夜,我在康定,枕着康定情歌,枕着康定街道中间奔腾的河水-——天籁之音入睡。今夜的我,真的很幸福

  康巴彩虹

  跑马溜溜的山上

  (四) 彩 虹 康 巴

   理塘 2006.7.25

  从康定城一出来,就爬山,上到山顶,俯瞰康定,康定被高峻的山岭包围,成为千真万确的峡谷城市。在街边吃早点的时候,街上已经很繁华了,仔细观察,发现康定的男人高大英俊,女人个个窈窕着身段,长长的藏袍,鲜红的头巾,昂贵的挂饰,腰身修长,走起路来挺胸抬头,婀娜多姿,韵味悠长。每走过一个康定女子大家的眼神就一直追赶着,生怕错过了欣赏风景的机会。

  出康定城不多久,四千多米的折多山遥遥可见,山峦被积雪掩盖,怎么也看不见峰顶的姿色。继续向前,植被已经从雅安的茂密森林过度到绿草遍野。草原上随处可见黑色牦牛和白色的山羊。有个景象非常可爱,几只山羊一齐仰着头,在一处断裂的草地上吮吸,细微的水珠从缓缓的草原断裂处渗下,山羊把嘴唇接到滴水处,一字儿排开,静静地享受。一只小山羊,干脆卧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湿润的泥土里。草原水一样光滑,平缓,博大色彩艳丽极了,从高处一直流淌下来,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花儿竟相开放,有几面山坡,整个儿盛开着黄色的花朵,从高高的山顶开放而下,水瀑一样漫下来,溢下来,卷儿卷儿下来,花在山坡上,牦牛在山坡上,在山坡金黄色的花朵中间游移。七月的康巴坝子迎来了一年中最温暖和煦,万种风情的时刻。走在绸缎一样的草原上,感觉到了飞翔,草地是光滑的,野蘑菇和格桑花儿也是光滑的,牦牛和羊群光滑得舞蹈,云彩和天空光滑得凝固着,一点声音都不能听见,一有响动,光滑就恍惚了,摇曳了,打搅了。草原上的道路平坦极了,委婉极了,宽阔极了。天艳丽,云彩艳丽,草原艳丽,花朵生辉,行驶在草原上感觉离天很近,很亲。

  我们这个队伍,有五个人,三人是从深圳开车而来,我和另一位驴友在成都加入到他们行列,大家以前都不认识,有几位是在网上联系到的,而我则毫无计划,没有一点准备,说走就走,所以当他们看见我只背一个小背包时,哈哈大笑,奇怪非常,问我是不是玩家家。他们说你难道不知道西藏有多冷吗?为什么不多带点东西,我说我干什么事情都稀里糊涂,总觉得车到山前比有路,舟到渡口自然直,我的命大呀。

  从一处草地到另一处草地,中间会有一个深深的峡谷,有的峡谷有三四百米深,谷底漫溢着溪水,偶尔有牛羊在谷底吃草。站在峡谷之上,像高悬在天空的星辰,深不可测,摇摇欲坠。公路从高处盘旋而下,一直旋转到谷底,谷底水流潺潺,林木茂盛,光线微弱,异常幽暗。好不容易走出峡谷,又得爬更高的山,上到高处又蜿蜒而下,下到谷底,再上高山。有时候,还会跨过一条清澈动人的河流,过了河,才想起名字,原来是一条惊天动地的河,闻名遐迩的大河。

  草原的天空说变就变,一会儿飘着细小的雨滴,一会儿又阳光普照,云彩是那么碧蓝,那么深邃。道路因为不停上山下山形成许多之字型道路。忽然,就看见两道彩虹从一处高地搭向另一处高地,从左边的草原伸向右边的草原,彩虹下面是万丈深渊,是幽深得不能再幽深的草原峡谷。不敢往路边站立,只能站在公路靠高处的一侧,爱恋地久久仰望,彩虹,久违了,双帘彩虹,更是久违了。

  新都桥被成称为摄影家的天堂,有高山,高山上白雪皑皑。有经幡,经幡呈粉红色、白色、黄色,规则地在半山腰上。溪水呀,溪水洁净得成了黑色,在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水草花丛间轻歌曼舞,缓缓流淌。藏民房屋外表大都呈红色,大红大黑的布门帘飘荡在房沿窗沿上,微风吹过,房顶的风马旗也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房前屋后的青稞已经成熟,将康巴坝子营造得富饶宁静又壮美。

  在一处白塔前,经幡浩荡,哈达飘飘。我们停下拍照,一个摩托车手也停下来,看见他只一个人,我们很感兴趣。因为从康定城出来,川藏线上的人烟就稀少起来,车辆也越来越少。偶尔有摩托车队和自行车队飞驰而去,我们都互相问好,招手致意。相比之下,他们似乎是更纯粹的旅行者和崇尚自然者。这辆摩托车显然也在走川藏线。走近一看,让我们大吃一惊,这个人只有一只胳膊,左手臂从肩膀处没有了,只能用右手控制摩托车。我们向他热情问候,并看清了他的一只脚脖子上有血迹。问清楚后才知道,头天晚上进康定城时,不小心碰着了一个坎子,连车带人摔出去。我们车上深圳的女孩赶快找出药包,给他覆些红药水,给他消炎药,他不要经过询问,才知道他是湖南一个村民,自小残疾,但他有个爱好,就是骑着单车独行。他去过很多地方,这次计划从川藏公路进藏,从青藏公路出藏。他的座位上,飘扬着一面旗帜,红色的旗子上有很多人签名,我们也幸喜的签名留念,预祝他壮举成功。

  川藏线上的海子

  鲜花铺就的318国道

  (五) 粉 红 色 的 峡 谷 理塘 2006.7.26

  理塘县的位置比较高,海拔四千二百多米,被益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镇。在《中国地图册》上,理塘的下面用括号标着两个字:高城。理塘县城非常干净,康巴汉子随处可见,喇嘛也很多,藏族妇女和康巴汉子一样,个头很高,身材很匀称,穿着各色裙子,颜色鲜艳。在街上,一群康巴汉子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节日盛装,五颜六色地迎风招展。他们骑在马上,马在街道奔跑,汉子们甩动长长的皮鞭,在空中甩出长长的脆响,作着抽打马匹的假象。汉子们吹着口哨,马蹄在水泥街道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声音整齐而洪亮,马儿奔跑一阵,汉子们将缰绳一收,马儿立即止步,有的还回头张望。汉子们的服装艳丽无比,又粗又长的辫子盘在头上,发梢缠着红色的土布或绸缎,飘扬在耳朵边上。

  有的汉子干脆披散着长发,漆黑的长发飘逸在后脑勺上,马儿飞驰,长发飘飘,藏袍飘飘,马头马脖子上的装饰彩绸也飘飘,很容易使人想起十八世纪的欧洲,想起宝马和将军,想起公子和贵族,想起战马嘶鸣,英雄辈出。汉子们骑在马上,雄赳赳气昂昂,气度非凡,英俊潇洒。街道上行人很多,但很少有人驻足凝望,只有我这种外乡人喜眉活目,兴高采烈地观望。偶尔,某个人拽住马缰绳低头跟熟人打招呼,我稀奇地往跟前凑,有人又觉得我稀奇,又往我跟前凑。这便形成了“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景观说话的人嘻嘻哈哈一阵,马鞭子一甩,在空中发出响亮的呼啸声,漂亮的骏马哒哒哒一阵,马队不见了,扬起一阵尘土,康巴汉子消失了。

  还没待看热闹的人走开,几个意大利女郎骑着摩托车从街头奔驰而来,有人说,夏秋两季的理塘气候适中,游人如织,很多自行车、摩托车、私家车结伴从平原、从丘陵来到理塘,在理塘休整几天,再继续向西,向西藏方向行驶。单车进藏的人中不但有中国的学生青年,还有很多外国人士。每年八月一日理塘要举办赛马节,很多人早早的摹名而来,和我们住一个宾馆的一位澳大利亚大学生,专程从云南赶到成都,再一站站搭乘班车来到理塘,为的就是观看川西这个盛大的节日。听说八月一日是理塘县解放的日子,人们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节日,专门这天定为赛马节。由于时间关系,不能亲眼看见这个雄性十足的日子,看见英俊潇洒的康巴汉子,看见草原上的赛马节。那么,就在高原城镇理塘多徘徊一阵。有些地方一生中只能去一次,一次就终身难忘,理塘大概就具有这种魅力

  理塘到巴塘不足二百公里,车却走了六个多小时,道路随山势起伏,一会在山顶,一会在峡谷底部。好不容易上到山顶,想欣赏谷底的村寨、蜿蜒的河水、浅黄色的青稞地,还没走到路边,就被深幽的峡谷吓得胆战心惊,不敢言语,山高谷深、万丈深渊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司机是从深圳来的,将自己的私家车从两广开到贵州,从贵州开到重庆,再到成都,在成都招揽旅客,一同前往西藏,恰巧我也参加了这个零时组织。五个来自不同地域的驴友组成了一个热闹的团队,实行AA制,两天时间相处,大家都很愉快。

  在翻越一座四千多米的山口时,忽然下起了雪花,雪粒儿敲击着车窗玻璃,发出簌簌的响声。我们停止了歌唱,停止了笑声。在此以前,为了不使司机过于疲劳,防止他瞌睡,几个人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曲,给司机提神。雪粒儿继续下着,车辆继续行驶,半小时以后,随着之字形山路向下行驶,海拔从山顶的四千多米,忽然降到河谷的两千多米。河谷没有下雪,没有一丝雨雪的迹象,甚至还阳光灿烂。藏民的房屋多呈暗红色两层小楼,门窗上悬挂着多姿多采的围布。房屋后面的半山腰上,有红色、蓝色、黄色等多色经幡,7月的河谷,微风吹来,经幡发出呼呼啦啦的鸣叫,有的村庄中间还建有白色的塔,塔身的颜色也异常鲜艳,远远望去,雄伟壮观。

  有山谷就有溪流,有溪流就有丰美的水草,有水草就有成群结队的牦牛,牦牛在宽阔的河谷悠闲自在。偶尔会有两头巨大的牦牛弯着头,顶着角,拼搏撕打。有人说,那一定是两头公牦牛,谁胜利了谁当牦牛王。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合逻辑动物界和人类有很多相通之处,人世间也有胜者王,败者寇的说法。只是人与人的竞争比动物之间的竞争含蓄暧昧一点,其目的手段却远比动物丰富、高深和残忍。

  从理塘到巴塘,道路复杂多样,一会是水泥地面,一会砾石铺路,一会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会在宽阔的河谷穿行。越往后走,河谷不再种粮食了,全是美妙的颜色。满眼望去,满眼鲜花,粉红色的格桑花,金黄色的小菊花,紫色的香熏草,旱獭,在花丛中跑来跳去。那些花呀,一片一片又一片,一直渲染到望不见尽头的溪水下游。溪水是那么幽蓝,那么平缓,在遥远的四川西部存活了多少年,流淌了多少年。这些肥美的花儿给穿越川藏公路的寂寞人们,带来了多少心旷神怡,多少激动人心的想象。

  有些景色和有些人一样,是值得回味和赞美的。藏族的歌曲中,总出现冬天的雪莲花夏日的格桑花,藏民喜欢她,外乡人的我,也喜欢这种开放在深山峡谷中的粉红色花儿。在我们辽阔的国土上,竟然也有如此娇艳的地方,有一片没有被开垦的处女地,有藏在深闺人未识的美妙画卷,应该是幸运的。连绵起伏的粉红色花儿,接连不断的粉红色峡谷,除过壮美,依然壮美。川藏线,人间天堂。

  康巴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之一——康巴汉子

  摄影家的天堂——新都桥

  (六) 惊 心 动 魄 拉 乌 山 左贡 2006.7.27

  巴塘县城往西八、九公里,就到了金沙江畔,金沙江宽阔险峻,金沙江正在修建第二座大桥,新桥一通车,具有红色纪念意义的金沙江大桥就可以伸伸懒腰,长长地呼吸一下,作别昔日的繁忙。行走川藏线以来,跨过的大江大河已经不少了,清澈妩媚青衣江,气势雄伟的大渡河,因为睡觉,没太看清楚的雅砻江。现在,又到了举世闻名的金沙江畔。

  金沙江水呈现出浅红色,在浅草与砾石覆盖的山峦间湍急流淌。金沙江把两岸的高山切割得深陷下去,上到高处,俯瞰峡谷,巍巍壮观。从金沙江峡谷往西北,公路与一条小河平行走向,但小河两岸山势陡峭,很多地方有被泥石流冲毁过的痕迹好在今天阳光很好,感觉不错,为了赶路,早晨八点钟车就启动,一路上都很顺利,在四川与西藏交界的公路上,道路崎岖,路面狭窄,我们的丰田77行驶在高峻的石头山峡谷中,好似大海一叶舟,在万山丛中,在峡成一条缝隙的山谷间,扬起一阵尘土,激起几只飞鸟显得悲壮、孤单、勇往直前。在某个拐弯处,会奇迹般的发现一两个武警战士,他们在维护道路。川藏公路,包括整个西藏的公路,道路维护都是武警,而非内地的普通公路维护工。

  行驶到一处小桥旁边,我们正在说笑话,车身剧烈地摆动,眼看就要撞向桥栏杆,司机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我吓得心脏狂跳,抓住车扶手不放。恐慌激烈地袭来,在这前不见车辆,后不见来人的深山峡谷中,该如何是好。打开车盖,知道是减震失灵。大家虽然没说什么,但从表情看出,这个在平原或都市常见的小毛病,在四川与西藏交界处横断山脉,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川藏之路死亡之路”的险要地段,在孤独一辆车的莽蟒深山,是多么不该发生事故取出千斤顶,找来石头垫在千斤顶下,还是无能为力,几个平时伶牙利齿,不甘寂寞的驴友,忽然不知所措,纷乱慌张起来。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停在我们车旁。这是西藏芒康县一位乡党委书记的小吉普,书记和司机都是藏族干部,只说了一句话对方车的司机就把车上的千斤顶借给我们,并一弯腰,爬在车下帮我们抢修。经过一番忙碌,继续上路。

  跨越一座束满经幡的桥梁时,才看清这就是心仪已久的澜沧江。澜沧江,我来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望你,来欣赏你,来赞美你,就像暗恋已久的情人,忽然间出现在身旁,有些措手不及。澜沧江与我就是这样的关系,这样凄美、荡气回肠的故事很快开始翻越海拔近五千米的拉乌山。拉乌山靠芒康县一边植被几乎没有,褐色的山峦、褐色的峡谷,褐色的河流。山峦是川藏线上著名的高海拔山脉,唤作芒康山,是横断山脉重要的组成部分。拉乌山口就在这列著名的大山上,是川藏线上连飞鸟都难飞过的天险之一。很多走过川藏线的人不敢提说拉乌山,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浑身发抖。山河相间,气势恢弘。山是拉乌山,河就是大名鼎鼎的澜沧江,澜沧江下切河谷比金沙江还要尖锐、深入,大有一刀见血,直切地心的大手笔。沿着公路蹒跚而上,不知走过了多少之字形道路,好不容易爬上山头,酷热难耐,感觉太阳就在肩膀上,天空就在勃颈四周。举目望去,一条更加高峻险要的山路正在高处等着我们。有车辆停在半山腰,喘着粗气,有的车水箱开锅了,揭开盖子等待冷却。有的车汽油没了,等着后来的车辆帮助。自行车队陆陆续续爬上山头,有的车胎爆了,有的饮水不够。大家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只要能够提供帮助,不管是自行车手还是摩托车手,还是我们这种自助车,都能帮助和被帮助。

  从澜沧江河谷往上,山势陡峭的程度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道路只能单车行驶,如果看见前面有车辆迎面而来,司机就会早早地停在可以停车的地方,等着对面车辆经过后再谨慎向前。公路一侧是高山,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澜沧江河谷。在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停车拍照,几个人都下车了。惟独我还紧紧地抓着车扶手。他们见我不下车,大声叫我,我不敢答应,生怕一个回声影响车的稳定性,导致滑坡或偏斜。后来到了安全地带,我把手松开手指却弯曲着,无法展开来,全是用力过度的缘故。因为害怕影响大家的情绪,不愿意使他们也跟着我一起胆战心惊,强装着下车,一步步横着往路边挪动,自己都感觉到像一只巨大的螃蟹。还是俯瞰到了澜沧江,澜沧江河水混浊地在千山万壑间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他的上游在哪里,下游又在哪里,我看不见,或者说我不敢看见。他像一群奔腾不息战马,驰骋疆场,义无反顾。或许因为向往太久,成为虚幻,真的相见了,却生出几份畏惧,几份陌生,几份敬畏,和众多的不知天上人间。

  天路,这就是天路,就是被人们称为死亡之路的天堑。还没从山顶下到山底,发现汽油快没了。又是一阵紧张,一阵询问,来到一所兵站,兵站的存油也不多了,他们还是匀给了我们五公升油。兵站站长姓朱,是一名军校毕业的大学生,老家江苏南通,在兵站工作六个年头,按规定兵站是不接待非军人的。但路过兵站的所有游客人,只要遇到困难,就会想起兵站,想起靠得住的子弟兵,希望得到兵站的帮助,兵站也常常接待困难各样的老百姓,给各种伤残者、遇难者,提供无赏援助。

  离开兵站的时候,站长一再提醒我们,前面还有一座海拔五千米的高山,虽然险峻不过拉乌山,但很多车辆在那里出了问题。我们一再感谢兵站的主人感动在几乎绝望情况下得到人民子弟兵的救助

  终于到了西藏的左贡县,同行的人问我:以后还会走川藏线吗?

  我强忍着泪水,没有让她流淌到脸颊上。我说:不来了,再也不走川藏线了,我怕,怕极了。

   我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苍凉的、恐惧的、伤感的、无助的……全是真实的。

  拉乌山山口

  玉曲河畔

  (七) 刀 劈 斧 削 怒 江 峡 谷

   波密 2006.7.28

  没有亲眼见过怒江峡谷,就不可能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鬼斧神功的作品。怒江,中国西南重要的河流,西南主要国际河流之一,发源于古拉山南麓,流经西藏、云南,在中国境内河段长1540公里,在云南境内流经怒江僳僳自治州,保山地区,临沧地区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进入缅甸泰国后称萨尔温江。怒江干流中下游河段长742公里。这条生命力旺盛的河流,终日奔流不息,与金沙江、澜沧江一起,深深的镶嵌在横断山间,将中国西南大地切割得举世瞩目,从而被地理学家称为三江并流,称为江河并流而不交汇的奇特自然景观。这条发源于雪域高原,滚滚南流向远方的祖国著名大河,在西藏、云南、四川三省交汇处的狭窄地带,在深得不能再深的红褐色峡谷之间,惊涛拍岸,勇往直前,湍急、咆啸、义无反顾。这条江,使人终生难忘。

  左贡县城位于玉曲河边,玉曲是怒江的一条支流,的确名不虚传,水碧如玉,流流淌淌,出了县城,有好一段路都沿着玉曲河行驶,河谷水草丰美,鲜花盛开,有一种红色穗儿的高草,叶绿穗红,护栏一样生长在道路两旁,巍巍壮观。高草两则,零散的长着些青稞和油菜,青稞娇嫩着绿色,油菜娇嫩着黄色。房屋零零星星的建在河边的高处,比较大的村庄,房屋依河而建,顺着山坡依次向上,形成错落有致的藏式建筑群。藏民房屋多是红色,村头总建有高高的白塔。在晨光中,炊烟袅袅,如诗如画。在一处宽阔的河谷,集聚着三、四十顶洁白的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有宰羊的男人,碧绿的草地上有打酥油的女人,清清河水边有汲水的小孩。阳光照在草地上,温暖来到河水边,清风吹在脸颊上,蓝天白云之下,青山绿水之间,整个河谷之上,飘游着淡淡的,洁白的,樱花样的,雨样的,神仙样的——雾呀,云呀,烟呀,天光呀。我给这幅晨光图取名为“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不知不觉,就离开了玉曲河,离开了醉人的景色。渐渐的,开始爬一座高山,高山海拔四千多米,上到山顶,再一圈一圈,一转一转,一拐一拐,不知道拐了多少个拐。有人说,怒江有一百零八个拐,有人说九十九个。从山头,一直拐到深山峡谷之下。整个之字拐的坡度都在七十以上,之字拐急速陡峭实属罕见。如果说拉乌山高入云端,道路险峻,危险难行。那么怒江峡谷则陡峭如刀劈斧削,直上直下,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之字拐道路将山顶与峡谷相连,天上与地上相连,云彩与水流相连。总之,如果没有这些山壁上的之字拐,山上的车辆就不可能下到河谷,河谷的青稞就不可能运送到山巅。怒江峡谷,怒江绝壁,只有用脚丈量过,只有亲眼见过,才能体会到川藏线的艰险,才能明白为什么有人将川藏线称为“死亡之路”。资料显示:川藏公路含复线3176公里,穿越21座4000米以上的雪山,横跨14条江河,被中外地理学家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公路”。这条最危险的公路,从拉萨到成都长达2000多公里,当初为了修通这2000多公里路,3000多个年轻的生命倒下了,也就是说,平均每公里要付出1.5个人的生命。这在世界筑路史上可算是最沉重的牺牲。被称作中国公路的“百慕大”第一。

  庆幸的是,走川藏线以前,对这些资料还很模糊,对怒江还不大清楚,如果真切的明白这些,不知道我的川藏梦,能否实现。我所见到的怒江是红褐色的,浑浊的,水流与江岸泥土、岩石一个颜色。江岸几乎没有任何植被,铺天盖地的红褐色,好不容易看见对岸山上不足五十平方米的绿色坡地,有低矮的树木,茂密的青草,和稀稀拉拉的青稞,就会看见一间低矮的房屋。看不清房屋里的人,山坡上没有任何生灵,有人说,这里的人可能是独龙族。对于他们,无从知晓,对怒江依然钟情。不知道怒江平时的颜色是什么样子,或许在冬日的时候,或许在他性情好的时候,颜色是绿的、蓝的、白的、碧的……谁见过呢,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呀!

  我们这个临时成的小团队已经很默契很愉快了,遇到困难齐心协力,但也有无法抗拒的难题。那就是丰田越野77以前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山区行驶过,属于深圳牌照,这次一下子经过万里奔波,从祖国的东南直入西北,并勇走川藏线,已经很了不起了,但车和人一样也发生高原反应。车从康定出发没多久,就出现刹车不灵,减震失灵等毛病,这些毛病在任何一条道路上行驶都是大问题,而在川藏线行驶就是提着脑袋过河尽管司机小心翼翼,密切关注车况,但在从山顶终于拐到怒江峡谷谷底的时候,还是差点和一辆迎面驶来的大卡车接撞。大家的神情紧张异常,还没缓过神,就来到狭窄陡峭的怒江边。怒江水同样深陷峡谷,呈红褐色,在寸草不生的红色山谷翻滚着巨大的波浪。阳光照耀在峡谷中,照耀在岩石上,由于山崖的遮挡,江面只有少部分被光辉照到。公路很窄,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江水,稍不注意,就有与峡谷和江水接触的可能。屏住呼吸,终于到了怒江大桥。由于山势险要,不认真观察,会看不见怒江大桥,怒江大桥几乎被隐藏在山崖和绝壁之中了。怒江大桥属于军事重地,不能拍照,过了怒江大桥,沿着一条小河河谷向八宿行驶。也是一条陡峭蜿蜒的山路。在一个拐弯处,一辆越野车从对面快速驶来,幸亏我们的司机小白反应快捷,副驾驶也喊叫及时,才避免了一场残酷的事件发生。

  刚从之字拐路下到怒江峡谷,有一个减速坎,几个武警战士正从地上扶起一辆摩托车,摩托车手正艰难的从地上向起爬,我们赶快下车,前去打探,才发现原来是曾经相遇过的独臂大侠,问他要不要药,需要帮助不要。他摇摇头,推上车,腿一跨,笑一笑,轰隆一阵,尘土飞扬。一路上,我们都念念不忘这个勇敢的独臂骑手,心想会在某个河滩,某个旅店邂逅,如果相遇,一定请他共进晚餐,共同谈论一路的见闻,可一直到拉萨,都没有再相遇,没有邂逅的机会。我们真心的祝愿他一路走好。其实,这样的英雄,无论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世上的路,还有比川藏路更难的吗?

  没有!

  当我反思两天来所走过的三条大江大河时,觉得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条伟大的河流,各有千秋,也有相同之处。金沙江河谷宽阔平缓,河水也比较平稳,水流更大些。澜沧江与怒江一样深切大地,深不可测,具有幽灵般的魅力。澜沧江两岸的山峦呈“凹”字形,河底狭窄,山谷敞开。怒江则像一只巨大的木桶,上下一个直径,陡峭得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就水流速度而言,怒江更加湍急、激荡、神秘莫测。

  怒江在三条江河里,在横断山路难行的地方,在祖国的边陲地带,被我发现了,被我既紧张,又爱恋地记住了。怒江,和金沙江、澜沧江一起,构成了一道举世闻名的世界遗产,那就是三江并流。幸运的我,看见了平面上的三江并流,并且用自己的身体,跨越了这一奇观

  干热的怒江峡谷

  怒江大桥

  (八) 前 往 墨 脱 的 路 上

   林芝 2006.7.29

  波密通往林芝的路上,森林茂密,河水湍急,河流是帕隆藏布,森林是鲁朗林海。鲁朗林海是一片典型高原山地草甸狭长地带,两侧青山由低往高分别由灌木丛和茂密的云杉、松树组成,中间是整齐划一的草甸。草甸中,溪流蜿蜒,成千上万种野花竞相开放。木篱笆、木板屋和农牧民的村落星罗棋布,山间的云雾时聚时散,雪山、林海、田园勾画出一幅恬静、优美的山居图。有人说,这里特别有欧洲风味,也有人说,波密就是中国的瑞士,其实这里就是这里,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特色,都大美大气。

  其实在波密以前,从然乌开始,茂密的森林就已经有了。然乌有一个巨大的高原湖泊,四周雪山耸立,白云缭绕,冰雪在云端融化,逐渐形成瀑布,从万丈悬崖飞流直下,有时会越过河面,飞溅到河岸这边的公路上,飞溅到车身上,和车里坐着的人身上。帕隆藏布是雅鲁藏布江最大的支流,从然乌湖以上的地方发源,但水流不多,也很平静。然乌湖成为帕隆藏布最大的水源,从然乌湖下游开始,地势陡然降低,水量忽然增多,河水迅速奔腾咆啸,哗哗声响彻整个山谷,水雾在河谷形成一条白色的雾带,在水边的柳树和松柏间缭缭绕绕。沿着脱缰野马般的帕隆藏布河岸一直到波密。还没住下,就发现波密街头到处张贴着告示,告示上有三个人的黑白复印照片,才知道就在十多天前,一辆宁波开来的走川藏线的车出事了,连车带人翻进了帕隆藏布,司机因为系着安全带,在已经被河水和山石击打成碎片的车里找到尸体,另外三个人被河水不知冲向何方,特此在街上张贴告示,请求提供线索,鼓励打捞尸体,每具尸体,标价三万元

  波密和林芝应该是西藏水利资源最丰富的地方,森林覆盖面积非常广阔,河流多如蛛网,雪山到处可见。著名的南迦巴瓦峰就位于波密和林芝之间。在阳光下遥望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天宇之下,云彩之上,缥缥缈缈,若隐若现,似梦似幻,似真非真,奇妙之处,神仙难判。易贡大桥一过,进入易贡天险。如果说这种路也叫公路的话,那么就这样叫吧。公路上只能行驶一辆车,而且得谨小慎微地开,如果迎面有车开来,各自都得小心翼翼,相敬如宾般地找个合适位置,一辆车停在路边等待,另一辆车慢慢向前滑行。整个退让过程不需要鸣笛,不需要对话,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心知肚明,那么默契友善。河流在山崖下,公路在山崖上,车辆在公路上,车辆在云雾间,我——在车里。车里的我心惊胆战,不敢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路面。尽管司机认真得有些刻板,专注得不能再专注,每当拐弯和路面忽降忽升的时候,我都多此一举地、自然不自然地说一声:按喇叭!

  终于安全地过了易贡天险,到易贡藏布与帕隆藏布交汇处,就到了易贡国家地质公园。这里有一座铁索吊桥,桥面铺着木版,铁索吊桥上哈达飘飘,经幡浩荡。铁索桥下,易贡河谷幽深,河水山呼海啸,巨浪拍岸,激起千层浪花,几里以外都能听到河水的呼啸。桥头立一块牌子,标示着这里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40KM,从这里可以到达墨脱。原来,这里就是通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墨脱的必经之路。墨脱是全国目前唯一不通汽车的县。只要有一点旅行常识的人,都明白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墨脱对于一个旅行者的诱惑有多大。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走一走这条神秘之路。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没有其他车辆,要离开车,过铁索吊桥徒步走山路,就得有一个人看车。几个人谁都想走那条魔鬼天使共舞的山路。但大家你推我让,都要求自己待在原地看车,让同行的人去探望墨脱之路。后来,还是车的主人,小白——一位非常优秀的深圳青年企业家,留在桥头看车。因为吊桥摇晃得厉害,不能同时过几个人,四个人依次过桥,摇摆不定地到了吊桥对岸,发现有一条山石小路沿着易贡河流去的方向,向下游蜿蜒。四人中因为其他三人准备去阿里,所以装备充分,登山鞋,冲锋衣,登山拐杖,什么都有,他们拄着拐杖,亦步亦趋走进林木掩映的羊肠小道。我正准备折一根树棍,当作拐杖,一低头,发现一根树棍斜靠在一丛翠竹上。一伸手,拿在手里,树棍很光滑,表面呈金黄色,明显是别人用过的,而且刚用没多长时间。我摸了摸树棍,感激地拄着它向前走去。刚走三四百米,就是易贡藏布和帕隆藏布交汇的地方。易贡藏布属于帕隆藏布的支流,河水比帕隆藏布小,所以两河交汇的地方也像家乡的泾河与渭河一样,清浊分明,泾渭有别。

  在两河交汇的地方形成一个小小的河滩,下到河滩,再沿主河道——帕隆藏布河谷下行,山道崎岖,怪石林立,树木茂盛,有的地方遮天闭日,阴森可怕。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热气腾腾,炎热难耐。比大拇指还肥硕的蚊子嗡嗡飞翔,几只巨大的蜜蜂萦绕在我的头顶。以前看过关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植被介绍,知道这里常有蟒蛇出没,蚂蝗繁密,野兽到处可见。所以,边走边向路上的碎石缝里张望,向树林和头顶的高山张望。走得很干渴,水杯没有一滴水,不好意思跟同伴要水喝,他们也没带多少水。山道在河岸高处,没办法汲取河水,河水本身也很浑浊,而且湍急,不可能下到河底饮水。只好不停地舔着已经干渴得裂了口的嘴唇,一遍遍地想象着有水喝该多好、有水喝的日子多好啊。路边有许多似竹非竹,似甘蔗非甘蔗的植物,我拔了几次,折了几次,才折断一根茎,急忙咬在嘴里,哇噻,难以下咽,汁水也不多,干脆一用力,扔向森林。

  稍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森林和道路上,躺倒着巨大的原木,把拐杖横着去丈量原木的直径,发现直径足有两米,脚下随处可以踩着腐烂的大树,腐烂物上随处生长着新绿。苴麻叶子割着了我的左膝盖,剧烈的疼痛使我暂时忘记了干渴的难耐,我惊叫一声,没有谁听见,没有人过来,我欲哭无泪。扔了拐杖双手抚摩膝盖,头发瀑布般垂下,一只蜜蜂钻到我浓密的披肩发中,膝盖疼痛,蜜蜂侵犯,巨大的蚊子也爬在我光裸的小腿上,使我防不胜防,顾了头顾不上尾。我在原地不停的蹦跳,转了几个圈,蜜蜂和蚊子终于放弃了我,飞到密不透风的森林里去了。我们在通向墨脱,通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山路上走了十多里路,我走得既激动又害怕。我知道这条路不是谁都能走的,也知道这条路曾经走过不少地质学家、植物学家、水利专家,甚至还有文学工作者和探险者。

  需要说明的是,因为头一天在波密将所有脏衣服都洗了,还没来得及晒干,一路上只好穿着连衣裙,脚穿一双出家门时穿的凉鞋,因此,在前往墨脱的路上,就穿着我红色的连衣裙和雪青色的凉鞋。后来想,为什么蚊虫和蜜蜂总围着我飞,大概就因为我穿的是红色衣服,腿脚又裸露在外面,不遭罪才怪哩,天下有谁穿着裙子走墨脱啊。

  就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离苴麻划割我膝盖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还疼痛难忍,蚊子叮过的地方,也隐隐作痛。明天,天亮后如果再痛,就得找医生啦。但愿平安祝福自己。

  关于雅鲁藏布江峡谷,关于墨脱,不得不说到一个人,那就是徐凤翔。因为徐凤翔,我才知道墨脱,知道墨脱是至今中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份,知道墨脱的原始与艰难。大概在十多年前,大概更晚一点,从画报上看见她的,她拄着拐杖,树枝拐杖,一身运动装,头圆边布帽,笑得很灿烂,背景就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大峡谷镶嵌在莽莽森林之中,河谷在她身后转了一个弯,她一脚踩在低处,一脚踩在高处,身体前倾,一副跋涉状态。就是这副画面,深深的吸引了我。一个已经上了年龄女性,能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为背景,能以行走者的姿态出现在原始丛林,是多么可敬可畏。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位植物学家,年近半百,辞别家人,背起行囊,攀上雪域高原。在人迹罕至的高山林海,孤身一人,一待就是18年,上攀珠峰大本营,下临墨脱幽谷,西达阿里、羌塘,东越横断山脉、并流三江,克服千难万险,建造了第一座小木屋———西藏高原生态研究所,成为这一领域的拓荒者,被同行誉为“梅开二度,香自苦寒”。20世纪80年代,著名作家黄宗英的报告文学《小木屋》,就是以徐凤翔为原型写的,书中的她扎根西藏林海,拓荒高原生态研究的事迹,曾感动过亿万读者。

  我没有机会看到《小木屋》,但我对徐凤翔放弃南京林学院优厚待遇,主动请缨来西藏农牧学院,进行高原生态研究的精神感动不已。徐凤翔因为小木屋闻名遐尔,西藏林业因为徐凤翔而多姿多彩。很多青年,因为徐凤翔而向往西藏,向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向往墨脱。

  2006年7月初,有幸与影片《心跳墨脱》的编剧王晓鸥先生相见,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心跳墨脱》的编剧,几个人在一起说起西藏,我说当时看《心跳墨脱》时,几个细节打动了我,还悄悄的流了泪。才有人告诉我,王先生就是电影的编剧呀。今天,来到墨脱身边,墨脱近在迟尺,却不能完全走进,除过时原因以外,主要还是惧怕。一个毫无心理准备,毫无物资准备的人要想走进墨脱,是件幼稚可笑的事。我们,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经过这里的时候,忽然发现路边的标志,一时性起,才大着胆子走了一段前往墨脱的路。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前往西藏,走近西藏,但走近墨脱的人不可能多,墨脱,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是最后一个返程者,还在铁索桥上,就看见几个人围在一起。走到近旁,发现司机小白正在和两个当地人聊天气氛似乎很友好说是当地人,但穿着部队才有的绿色短袖汗衫,怀里抱着一把亮晃晃的斧头。我们跟小白开玩笑,说他人缘好,一会时间就有了新朋友。小白眨巴着眼睛,显得有点难堪,悄悄告诉我们,就在我们刚离开公路,前往墨脱的路上,他靠在桥头看地图,一个人向他走来,他没注意,一只斧头首先映入眼帘,而且闪着亮光。他大惊失色,心想身上钱财不多,全部给他算了。可那人没对他怎样,反倒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不走了,他们就聊上了,并且越聊越愉快。

  后来,想起墨脱,想起那把亮晃晃的斧头,问小白,当时害怕不。小白真切的说:真的害怕,害怕极了,如果真的对我下手,我就把所有钱物都给他。

  我们说笑一阵,感恩他的有惊无险,感恩西藏的平安吉祥,感谢墨脱,给了我们不一般的人生体验。

  云中的天堂——南迦巴瓦峰

  西藏的江南——林芝

  徐凤翔:一位让我们感动过的植物学家

  (九) 回 到 拉 萨 拉萨 2006.7.30

  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从林芝开始,从感觉到马上就要到拉萨开始,一路上就这样唱着,这样哼着。布达拉,一个多么神秘喜悦的名字,我是那么爱怜他,那么思念他。从什么时候思念的,什么时候对他念念不忘的,已经记不得了。三年前,我来到这里,在拉萨的街巷徘徊、漫步、歌唱,从那个时候开始,或者远比那个时候还早,就爱上了他呀。拉萨,西藏,我心中神奇的念想。

  从林芝到拉萨四百多公里,道路宽阔平坦,崭新的柏油马路上车辆明显增多,沿途山峦森林茂密,鲜花盛开,溪水潺潺,偶尔还会看见山峦积雪。河谷中间是平缓的流水,河水不大,河谷却出奇得宽广。油菜花开得正茂盛,满眼望去,到处都是青稞,有的地方还生长着小麦。金黄色的油菜花和绿油油的青稞小麦渲染得整个河谷娇艳欲滴。这段路应该是整个川藏线两千多公里行程中最舒适,最平稳的路,西藏的江南在这里,西藏的粮仓在这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心中充满希望,有种马上到达目的地的轻松和快感。也有一段路,为了防止高空坠落石块或泥石流,用巨大的铁丝网罩紧紧的勒固在公路沿岸。在一处路面,为了防止头顶落石,公路上空干脆架起了白色的支撑护栏,护栏像葡萄架一样严密的保护着道路,车行其间,感觉紧张,有种不像在公路上行驶,而在防空洞行驶的味道

  还没到拉萨,我们在公路边的河谷地带野炊,在鲜花盛开的地方采摘五颜六色的花朵。只顾着采摘花朵,将烧水泡方便面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在阳光充沛的河谷野炊别有一番情趣,大家马上要分手了,到了拉萨有的去阿里,有的去珠穆朗玛峰,有的只在拉萨逗留。这是搭伴走川藏的五个车友最后的午餐,大家吃得很沉默,很平静。一辆车一路走来,五个人结成了利益共同体,风雪七天川藏线,大家已经很和谐,很愉快了。就在昨天晚餐的时候,说起一路的艰辛,说起天路天险,说起峡谷深渊,说起泥石流,说起高处坠落的石块泥土,说起车况的不如意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有惊无险,我抑制不住激动,哭出了声。我说:以后我会想念你们的,但我可能记不住你们的长相了。

  他们哈哈大笑,岔开话题,只说愉快的事,不愿使气氛过于紧张。一路上,他们已经了解我的性格了,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理解,他们说什么我也不会计较。所以他们说: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大家真诚地互道平安,祝愿在拉萨往后的旅途顺利安康。

  我和同伴女孩都采摘了一大把鲜花,她准备送给在西藏等她的朋友们,他们将结伴前往阿里。我则要将花插在宿舍的水杯里,让她伴随我在拉萨的日子少些寂寞。摘花的时候,我哼唱着一首歌曲,这是我自己随意哼唱的,带有强烈的自创性和随意性:

   美丽的格桑花

   生长在雅鲁藏布江呀

   我采摘了她

   我将送给谁呀

   我哼唱着,我被自己凄美的歌曲,被孤寂的情怀感动。不知道,为什么以这种情怀进入拉萨,走到布达拉。我要在大昭寺广场散步,要在八角街欣赏琳琅满目的藏式首饰,要把漂亮的首饰挂满脖子和手腕。尽管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其实心里最清楚,我在怀念西藏,怀念拉萨,怀念三年前走过的拉萨街巷和吃过的每样食品。与其说来到拉萨,不如说——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

  拉萨以新的面孔迎接了我,我也将以新的心情,走近拉萨,走近新的希望,新的情感,新的魂牵梦绕。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我美丽的雪莲花/尊敬的天空中/飘着一颗纯净的心/不必为明天愁/也不必为今天忧/来吧来吧/回到拉萨/回到我们/告别已经很久的家。

  金色的布达拉宫

  (十) 在 玛 吉 阿 米 过 七 夕

   拉萨 2006.7.31

  今天是中国人的情人节,是古老又青春的七夕。本来我不知道这个特殊的日子,上午手机一开,就有关于七夕的祝福,才恍然大悟,原来中国人也有情人节啊。但更倾向于市场炒做。

  在拉萨,在雪域高原浪漫的城市拉萨,拉萨多么神奇,多么恬淡呀,神奇与恬淡一结合,就不平常不一般了。在拉萨的大街小巷转悠,安宁祥和极了,拉萨给人的感觉总是雅致,安全的。白天去了色拉寺,罗布林卡。色拉寺附近有天葬台,前往天葬台的一座铁桥上,被长长的铁链锁住,不让游客前去。下了出租车,从铁链下钻过去,顺着公路向前,依山而建一座寺庙,寺庙很简陋,没法与拉萨任何一家寺庙媲美,但寺庙的后山上黑云一样停歇着鹫鹰,冷不丁儿,某个闲得无聊的鹰煽动翅膀,一扑棱,飞上天空,一盘旋,其它坐以待食的鹫鹰也跟着扑闪着翅膀,风一样在色拉寺上空飞舞。成群结队的鹫鹰在色拉寺上空一飞舞,天空就黑暗起来,就影影绰绰起来。这就是著名的天葬台所在地。以前只是听说过天葬台,想象应该是一座高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有一个宽阔的台子,供天葬师在上面操作。目之所及,天葬台只是一方普通的大石头,石头表面比较平坦,石头也不高,在寺庙门外,只是一方天然的路边石。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没有需要天葬的人,天葬台上也只有几条洁白的哈达。

  黄昏的时候,在八角街买了挂饰和手链,脖子上一下子挂了两条项链,全是红红绿绿的石坠儿和绿松石,后来,进了玛吉阿米,这是一座黄色建筑,两层楼建筑,由于生意好,顶楼也支起了桌子,点起了酥油灯,中外客人很多,好不容易找到空座位,点了莲花拼盘和土豆馍馍,要了一杯巧克力饮料,坐在酥油灯下,慢慢享用。月光很新颖,是一弯新月,在光亮下,可以看见黛色的天际。拉萨的夏日,天黑的很晚,傍晚九点,天色还没黑定。晚风吹进二楼古老的窗棂,墙壁上挂着藏族绘画,上面有婀娜的女子和曼妙的风景画。在窗下安静地坐着,音响放着清新乐曲,四周是美丽而婉约的脸庞,心里涌动着感激的情绪。很喜悦,很宁静,很温暖。

  玛吉阿米,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在三百年微服私访的一家酒馆,后人为表现达赖人性和多情的一面,将这个地方还演绎成六世达赖与情人幽会的地方。寺院深深,心同山野,有谁真正理解一代教主的心灵世界,身为西藏宗教领袖,却有情歌歌王的美誉,六世达赖的诗歌,很多被谱上曲,家喻户晓传唱,《在那东山顶上》就非常优美: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尼玛杰阿妈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

   在八角街芸芸众生的普通建筑中间,鹤立鸡群的凸现出这么一家皇家标志的黄色建筑,也成为商家的营利之地。只要是拉萨人,都知道玛吉阿米,只要是喜欢浪漫的游客,都会来到玛吉阿米,听说北京还开有玛吉阿米分店。玛吉阿米在拉萨已经成为酒吧和咖啡屋的代名词,因为外国客人逐年增多,客人总喜欢在玛吉阿米消费聊天,如今已经是一家中西结合的酒吧和咖啡屋了。还没走进玛吉阿米,就听见有人议论,说在中国的情人节进玛吉阿米,是一件浪漫的事。我不觉笑了,今天我也该浪漫一次了,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酒吧,不进则已,一进就进到西藏的酒吧了。真的就这么做了,吃了一顿不中不西,不汉不藏,或者说是中西结合,汉藏友善的晚餐,土豆泥里卷裹着牛肉,洋葱烧着鸡腿,却用夏尔巴辣酱烧制。喝了从来没有喝过的巧克力饮料,温煦而朦胧。旁边坐着一对对情人,有年轻的,有中年的,有外国的,有中国的,有汉族的,有藏族的,身在其中真是一种幸福。玛吉阿米,给了我2006年最理想最浪漫的享受,使我知道情人节原来是这样的过法。中国人也过情人节,我也过了一次情人节。天下有男女,就有了爱情,有了爱情,人世间就更加美好和浪漫。我向往这种浪漫,这种情感。虽然,我常常缺失这份感觉,但总在努力寻觅和追索,或者以另一种方式保养呵护这份情趣。

  听说,今年可以过两次七夕,过两次中国人的情人节,我忽然觉得可笑。中国人有过情人节的胆量和情调吗?显然是要打折扣的,平常男女,突兀地过两次这样的节日,对油盐酱醋、实实在在的中国人来说,简直是残酷的折磨

  明天,就要上珠穆朗玛峰大本营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平坦还是艰险,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怎样面对。从川藏线一路走来,艰辛和磨难随处存在,但愿珠峰能给我辛苦而激情荡漾的西藏之旅画上圆满的句号。

  为自己鼓舞,为自己鼓励,祝福自己。

  玛吉阿米

  羊卓雍错——处女的眼泪

  (十一) 新 城 日 喀 则

   日喀则 2006.8.1

  拉萨到日喀则这段公路是西藏自治区比较平坦比较安全的道路,与林芝到拉萨的路一样,可称为西藏的模范公路。出了拉萨城沿拉萨河行进,到了雅鲁藏布江大桥后,就沿着雅鲁藏布江河谷逆流而上。雅鲁藏布江河谷宽阔平坦,青稞嫩绿的低垂着头,油菜花正开着金色的花朵,西瓜地一片连接着一片,藏民的房屋规则地排列着,大多是两层石头楼建筑,在前进着的路边,停着许多车辆,到处都是白色和黑色的羊毛毡帐篷,身着节日盛装的藏族男女在舞台上跳着锅庄。舞台下是成千的藏民,他们席地而坐,一边看节目,一边交易着毡帽、藏刀、藏袍和狐狸皮,很多藏民捧着保温杯,杯里盛着香甜的酥油茶,人们说着笑着,相互梳着发辨,整理着藏袍,喝着酥油茶。帐篷四周,停着汽车、拖拉机和摩托车,有辆拖拉机被装扮得花枝招展,红色围布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图画,图画上有三个伟人的头像,他们分别是毛泽东、邓小平和江泽民。雅鲁藏布江河水平稳又宽泛,柳树和白杨长满河谷,雄鹰在水面和树冠上空飞翔,太阳照在舞台上、田野上,天空是那样明净,云彩是那样纯蓝,一副江南水乡的模样。如果不仔细想一想,回味回味,很可能辨不出自己身处何方。进入高山峡谷地带,河床变窄,河水急速,恍惚得有些不真实,到底在崇山峻岭的内地,还是在地域辽阔的后藏地区。

  日喀则是西藏重要的城市,人口六十多万,街道宽阔洁净,街道两旁全是两三层的水泥楼房,直径一米多粗的柳树长满街头,鲜艳的花朵到处可见。由于上海和山东等地的援建,街道的名字也很汉化,有上海街、山东街、青岛等等餐馆大多是四川和重庆人开的,川菜在日喀则属于官方菜系,不需要强调,就有人主动出入川菜馆。乘了一辆三轮车,在日喀则的大街小巷转悠,天空飘着白色的花絮,兴许是杨花飘着絮儿,这是内地三四月才有的风景。清风习习,凉爽可人。内地,正是赤日炎炎火烧的日子,而在后藏日喀则,白天穿衬衣,晚上穿西服,睡觉盖着被子,是个避暑的好地方。韩红的那首著名歌曲在日喀则人人会唱: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

  那里有一条美丽的河

  阿玛拉说

  牛羊满山坡

  那是菩萨保佑

  在这座古老又年轻的城市,街上有穿藏袍的牧民,有穿汉服的学生,有成群结对的喇嘛,喇嘛披着红色的袈裟,高大的身影,潇洒的步伐常常出现在街道上,也有说着英语韩语的外国人,各色皮肤,各种语种的人走在一起,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这里的宗教气氛很浓,扎什伦布寺最多时容纳三千多喇嘛,是历代班禅居住的宫殿,十世班禅就圆寂在这里,他的灵骨安放在高高的灵塔里,等身塑像供奉在上面,吸引着许多中外游客。寺庙的喇嘛常常一手着手机,大声讲话,一手握着酥油灯,虔诚地向供桌走去。有的喇嘛正在念经,念得正起劲,几声嘟嘟响,掏出手机发短信,逗得游客哈哈大笑。扎什伦布寺的晒经台呈白色,高高地耸立在寺院的后山上,旁边有一条由转经桶组成的长长经路,每位信徒走过,都要转动经桶,许下心愿。

  为了清爽,穿条白色裙子走进扎什伦布寺,刚进去几步,就被收门票的喇嘛拦住了,他们向我打着手势,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一位游客帮我翻译,才知道寺庙不能光着腿出入。

  在这座神秘又辉煌的宫殿,我许了一个愿,希望我的珠峰之行圆满成功,希望我平安地从日喀则出发,前往珠峰,再顺利地从世界屋脊,返回日喀则。日喀则的街道规范整齐,中午的阳光恰到好处,夜晚的新月清新可人,这是个让人喜悦,令人享受的城市,我喜欢上了它。

  马上要去珠锋了,那是个令人向往,令人畏惧的地方,是世人注目的地方。 由于来西藏前,并没有想着去珠峰,所以只穿了双凉鞋,也没带厚衣服,不得不租了件军大衣,买了运动鞋,以饱满的激情和装备,进军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珠穆朗玛峰大本营。

  从拉萨到日喀则的路上,还绕道去了圣湖——羊卓雍错。那是一弯纯洁得流脂的水域,是一弯洁净的,处子一样的静水。多么希望,她一直保持着,庄重着,威严着,冷艳着。

  扎什伦布寺

  (十二) 前 往 珠 峰 的 路 上

   定日 2006.8.2

  来西藏以前,绝对不知道有个叫定日的县份,当我确切地知道这个地名时,已经来到定日的一个镇子上,这个镇子叫协格尔,镇子旁着公路两侧而建,有藏式两层民房,也有内地常见的两层水泥房屋,镇子长不足两百米,街道两旁挂满汽车修理、吃饭住宿、商店购物的招牌,我们在一家简洁的青年旅馆住下,发现院子里长着一丛嫩绿的胡豆苗,胡豆已经结着豆角,有的还开着紫色的花朵。大家被这奇特的现象惊呆了,围着胡豆苗谈笑风生,有的处于喜爱,伸手摘一个豆角,大拇指顶一下,一只豆角变成了两半,两粒娇嫩的胡豆蹦跳出来,被人喜滋滋的抛向早已张着的嘴里。嚼动胡豆的时候,弯腰拉紧棉大衣,搓搓手,哈一阵热气。要知道这里可是四千米以上的海拔啊。

  吃罢晚饭,在街道上散步,几个藏族孩子向我们兜售化石。有的则围住我们不放,要求给他们铅笔、苹果和饼干。我们说没有,他们则露出愤怒的眼神,跟在身后久久不肯离去。

  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波密往林芝再往拉萨一路,常常碰见这样的孩子。车辆经过,就有小孩跑到路边,追着车要东西。当车停下拍照或者吃饭的时候,总有小孩伸出脏乎乎的手,跟我们要吃的,有时车窗刚开,就有孩子趴在车窗上不肯松手,脑袋箭一样戳进车里,把大家吓一跳,赶紧给些零食一元纸币了事。自助车司机是个很有善心的小伙子,每到一个城镇,就买一把铅笔,当孩子围着我们不走时,司机就把铅笔分发给小孩,这种施舍或给予也有遇到难题的时候,有的孩子不要铅笔,用不多的几句汉语说:不要铅笔,要苹果一个,饼干一个,一个。大家开始还主动给予,遇的多了,就有点不耐烦。后来我发现,只要经过村庄或者集市,就有孩子快速跑来,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喇嘛和老年妇女也常向游人走来,伸出干瘦的手臂乞讨

  在前往珠峰的路上,有几处路段因为修路,许多车辆停在路边等待放行,就有藏族孩子和老人伸手乞讨,要不到时,嘴里唧唧咕咕骂着人,有的甚至有抢的行为。司机对西藏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他把车开到一条小路上,准备绕道前行。几个孩子跑向我们,大声说:叔叔,叔叔,我给你领路,你给钱。

  我们不理他们,孩子干脆趴在车上,说:爸爸,爸爸,我给你指路,你给钱一个。

  我们实在被纠缠得不得了,只好给了钱,他们才离车远点。在拉孜县境内,又在修路,车只好绕道小路,八、九个男女藏民站在路中间,向每辆车要过路费,一辆车十元,收一辆车的过路费,放行一辆,哪辆车不交,就站在路中间,不让车辆经过。我们跟他们讲价,他们摇着头,伸着手,什么也不说,直到把钱拿到手上,才笑一笑,放行。其间,就有三、四岁的孩子趴上车窗,使我们前进不敢,后退不能。

  西藏给予人们的美好很多很多,但也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比如乞讨和施舍这种太普遍太普遍的现象,真的值得思考。一个从小只知道乞讨的人,他的青年,他的壮年,乃至于他的老年,他教育自己的后代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结果

  一个民族又会怎样?

  藏族男孩

  藏家做客

  (十三) 天 上 珠 峰

   日喀则 2006.8.3

  珠峰,我来了,万里迢迢而来,千辛万苦而来,从北中国的某个地方,悄然而来。从踏上前往珠穆朗玛峰的第一步起,就激动不已,珠穆朗玛,多么艰险、多么神秘的圣地,除过职业探险家以外,似乎没有谁主动来到这里,如果没有利益驱动,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世界的第三极哩。大概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为之。

  2006年8月3日,我,一个叫杜文娟的女子,在拉萨租了一件军大衣,在日喀则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没带氧气,没带多余的食品,搭上一辆上珠峰大本营的丰田4500,从拉萨出发,经过日喀则,在定日县一个叫协格尔的小镇住宿后,于次日直奔珠峰大本营。为了能看珠峰日出,不到六点,司机就敲我的门,门是柴门,敲起来有种碎裂的声音,门还没开,冷风已经顺门缝进来了,要睡也睡不着了。披了军大衣上车,迷迷糊糊靠在车上继续沉睡,刚进入梦乡,车嘎然而止,边防检查站到了。天下起了雪,车灯照在雪地上,半空中,雪花呈金黄色,飘飘洒洒,有种蒙蒙胧胧的美感。每个人都得下车,冒着冷风和雪花去检查站值班室出示身份证和边防证,手续办完,脑袋瓜已经很清醒了,检查站一放行,车像脱缰的野马,在黑色的天宇间,在白色的雪花中,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点点接近光明,接近珠峰。

  高海拔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雪花飘飘,一会儿工夫,星星满天,月亮散发着清新的晨光。八点以后,天色渐亮,阳光照耀在草地上,照耀在雪山上,照耀在砾石戈壁上。太阳一出来,大地一片光明,温度急剧增高,军大衣穿不上了,只有抱在怀里。车再次嘎然而止,珠峰门票受理站到了。买了门票,继续行进在之字拐形的道路上,十点整到达绒布寺,绒布寺海拔510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院。从绒布寺到达珠峰大本营还有8公里山路,所有车辆不准通行,只允许马车进山。两人组合租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向珠峰大本营进发。从绒布寺可以看见珠穆朗玛峰的峰顶,整座山被白雪覆盖,峰顶上空有白色的云朵和蓝色的天空,许多人在这里拍照留念。这样的好运气不是谁都可以碰上,因为这里一天变化数次,忽云忽雨,忽的雪花漫天,忽的阳光灿烂。很多人为了一睹珠峰容颜,要在绒布寺或者珠峰大本营住几天才能看见。看见珠峰,大家情绪高涨,每个人都兴高采烈,但只能非常含蓄的表现出来,不敢有大的举动,高原反应随时可能找上门来。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位全副武装的女子,浑身发抖,大声哭泣。同伴正在帮助她,有的帮她拽紧羽绒服,有的帮她戴好帽子,有的掐她人中,有的捂她嘴,怕冷气进入口腔。我们走过,关切地看一眼,无能为力。后来我们在珠峰大本营碰面,我问她是不是高原反应,她说是的。说的时候,非常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在想,她会不会是因为看见雄伟的喜马拉雅山,看见似梦似幻的珠穆朗玛峰,激动过度,喜泪长流。

  马车向珠峰方向行驶,四周有高峻的山峦和湍急的小河,小河显然是从珠峰方向流淌而来的,水并不清澈,河床也不宽阔。如果在冬季,小河不应该流淌的,而是冰川,冰川应该叫绒布冰川。马夫将自己的马装扮得红红绿绿,头上戴着红花,耳朵上挂着黄色的布条。由于寒气重,也因为忽雨忽雪,身上的羽绒服已经湿透了。由于语言不通,无法与他交流,我们自顾自地欣赏着美景,迫不及待地拍照,马夫则高一阵低一阵地唱歌,虽然听不懂,但曲调很优美。山石路难走极了,马车颠簸得厉害,腰部和肚子由于颠簸疼痛难忍,脖子也因为摇晃酸痛起来。8公里路程用了45分钟,终于到了珠峰大本营。峰顶却云遮雾罩,威严高大的珠峰很快罩上了一层面纱,怎么专注,怎么用力,都白费神,都看不清山顶的英姿。正感叹间,忽然下起了小雨,大家纷纷躲藏,刚走到安全地带,峰顶又阳光灿烂,云开雾散,珠峰终于露出了美丽雄壮的本色,大家欢呼雀跃,不顾雨雪,不顾高原反应,跑向宽敞的砾石滩,按动快门。跟我们一辆车进军珠峰的还有一位75岁高龄的山东老人,他在珠峰大本营欢快地跳起来,双脚离开地面,让同伴给他拍照留念,并用手机打回电话,大声告诉家人和单位退休办,说自己平安到达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我被他的精神感动,好几位年轻人握着他的手,向他表示祝贺和敬佩。

  乘了马车下山,还没到绒布寺,雪粒儿下得越来越大,雪粒打在头上、身上、鼻子上、眼睛上,剧烈的疼痛。上到丰田车上,雨雪交加,风声阵阵,汽车快速离开绒布寺,一转弯,就看不见珠峰了。就在马上离开珠峰大本营,最后看一眼珠峰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伟大的,举世无双的珠穆朗玛峰峰顶,阳光依然照耀在山顶,山顶亮堂得闪着白色金子才有的光辉,半山腰却乌云密布,再到山脚下,已经是大风大雪的阵势了。

  珠峰,终于走近了你,终于一睹了你的面容,你是那么高大、伟岸、神气和高深莫测,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热爱生命和生活的人,走过喜马拉雅山,走近珠穆朗玛峰,亲眼看一看你,朝圣一次你,对于一个人来说,对于一个人一生来说,都美妙绝伦,意义深远。

  感念你,珠峰,感念你,美丽的世界,因为有了你们,人的生命才多了生机和创新

  珠峰大本营

  (十四) 和《西藏文学》的朋友在一起

   拉萨 2006.8.5

  从珠峰返回拉萨,已经是8月4日中午了,《西藏文学》的主编克珠群佩老师知道我来西藏,早在几天前就跟我联系,我怕给他添麻烦,告诉他从珠峰回来后再打扰他。昨天上午还在日喀则的时候,他就发来短信,说陕西来了几个作家,他们接待,还要开个座谈会,希望我参加。我没有参加他们的活动,今天是星期六,他特地邀请我去西藏图书馆茶座喝茶,《西藏文学》编辑主任邵星先生也在,还请来了成都军区《西南军事文学》杂志社的凌仕江。凌仕江的散文《你知道西藏的天有多蓝》被作为高考作文题出现,在散文界很有影响。他一年中有半年待在拉萨,是《西藏文学》的铁杆作者。因为我近年有西藏题材的小说在《西藏文学》发表,主编克珠群佩先生是我的责编,所以有电话来往,却一直不认识。今日相见,格外亲切,他是著名的藏学专家,早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对藏族宗教很有研究。我们在一起说到了西藏文学界,说到了藏文化等等,凌仕江似乎对改版《西藏文学》更感兴趣,他希望刊物走市场。我则更希望《西藏文学》成为全国读者了解西藏文学、宗教艺术、风景名胜的窗口。随着青藏铁路的开通,如潮的中外游客来到西藏,他们对西藏的神秘感和认知度越来越强烈,作为纯文学刊物的《西藏文学》和内地许多文学刊物一样,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当他们知道我一个人独自来西藏的时候,几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凌仕江笑着说:啊呀,大侠。克珠老师热情地向我约稿,并祝福我顺利返程。他们留我下午吃藏餐,因为还要写稿,时间紧张,被我谢绝了。我说还想在拉萨的大街小巷转一转,想最后一次感受西藏,感受拉萨。

  和三年前的西藏比较,和三年前的拉萨比较,变化实在太大了,街道更加宽敞干净,鲜花摆满主要街道,大昭寺广场依然是最繁华的商品市场,各种旅游纪念品琳琅满目,唐卡、羊皮画、牦牛制品玛瑙绿松石、冬虫夏草、藏红花等等,随处可见,价格也参差不齐。八角街的白天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藏人、汉人、喇嘛、外国人时不时聚在一起,相互交谈,成为一道奇特的风景。傍晚的八角街热闹极了,信教不信教的人都绕着八角街转圈,有人念经,有人转着经轮,有人嘻嘻哈哈,跟在藏民后面看热闹。转到大昭寺门口,有人会停住脚步,将相机对准磕长头的信徒。大昭寺前面的酥油灯小屋,永远长明着,信徒常年四季给油灯添加着酥油。

  拉萨街头的游客明显增多,内地人、外国人,散客、团队比以前多出许多。旅馆明显不好找了,布达拉宫本来一百元的门票最高炒作到八百元,还拿不到当天的票。青藏铁路的火车票异常紧张,正常情况下买不到十天以内车票,找旅馆帮忙,加收了一百元手续费,才买到一张硬座票。后来听人说如果通过旅行社购票,加收一百五十元手续费,可以买到十天以内的硬卧票。在太阳岛,会看见成群结队的女孩,画唇描眉,穿着和气温不相适宜的超短裙,露着低低的胸脯,眉飞色舞,招摇过市,发廊和足浴的招牌与重庆火锅招牌一样火辣辣地横挂在街巷上。

  傍晚,我会再次走向八角街,走向藏族人心目中的圣地,走向亿万喜欢和向往西藏的人,心目中最后的净土,走向我恋恋不舍的大昭寺、八角街、布达拉宫广场,在灯火辉煌的圣地,徜徉、徘徊、彳亍、想象和怀念。

  八角街上的首饰

  (十五) 再 别 拉 萨

   拉萨 2006.8.5

  又要离开拉萨,离开我热爱着的边疆,神奇的西藏,祥和太平,悠闲散漫的拉萨。拉萨的夏天温和极了,听拉萨的朋友讲,拉萨的冬天比夏天还好过,家里不用暖气,只要往太阳底下一站就暖和了。冬天的拉萨只属于西藏本地人,外地作生意的人早在十一月份就候鸟一样飞走了,到次年三、四月再飞来。

  在西藏的日子艰辛和快乐并存,冒险和恬淡同在。当我从巍峨原始的横断山脉,从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天险千里迢迢来到西藏的江南林芝,知道不会再有多少艰险时,几个车友好好地吃了一顿晚餐,庆祝我们的胜利。席间,我抑制不住激动,号啕大哭。的确,川藏线太难走了,太让人提心吊胆,胆战心惊了。这次走的是川藏南线,成都——康定——巴塘——芒康——林芝——拉萨。川藏北线是从成都——八美——昌都——那曲——当雄——拉萨。两条线比较起来,风光各有千秋,南线似乎更难走些。这是一条举世无双的道路,是伟大的筑路人在半个世纪前创立下的丰功伟绩,在雄伟的布达拉宫广场上,威严地肃立着青藏公路、川藏公路通车纪念碑,我在纪念碑下久久仰望,感念英雄造福西藏,造福我们这种外乡人。这次来西藏,还完成了一个愿望,那就是顺利地到达了珠穆朗玛峰大本营,亲眼看见了珠穆朗玛峰神秘的面。那一刻,我是多么幸福,多么感激,感激西藏给予我的安康吉祥,感激西藏给予人类的伟大景象。可爱的是,在整个进藏过程和前往珠峰大本营的旅途中,几乎没有一点高原反应,同行的人常常在头晕头痛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个另类

  很高兴成为这样的另类,很高兴与西藏的天、西藏的地、西藏的气候相适应。很高兴走在西藏的青稞田边,如同走在家乡的稻田间,漫步拉萨河畔的垂柳下,恍惚走在汉江畔的柳荫里。西藏已经成为我生命记忆中的一部分,成为我生命体验的一部分。我会因为西藏,因为拉萨而更加喜爱西部的天空,西部的雪域高原,西部的博大与辽阔。

  就在刚才,在离开拉萨的最后一个傍晚,打车去了海天夜市,那是拉萨最繁华的夜市,如同北京的三里屯、后海夜市,西安的北院门夜市。要了乌鲁木齐的烤羊蹄,重庆的麻辣烫,成都的卤兔头,林芝的苹果,日喀则的西瓜。应该再要一听青稞啤酒或者一杯青稞白酒,因为从来不喝酒,便免了烦琐。独自一个人享用,每样只能要一小碟,坐在烟雾缭绕的夜市,边吃边欣赏四周的食客。食客大多是汉族人,而且大多撇着京腔,说着粤语,还有生硬的普通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好奇,热烈地喝着青稞酒,吃着牦牛肉,大着嗓门说话。

  拉萨是个包容的城市,第一次来西藏就会有主人翁的感觉,第二次就会成为向导。在拉萨的街巷随便走动,一会走进藏民家的院子,一会走进某家单位,都不会招来麻烦,如果遇到语言障碍,点点头,笑一笑就能解决。在西藏的日子有种天高皇帝远,与世无争,闲淡似神仙的感觉。每个人都轻松随意,每个人都好奇敏感,每个人都友善和睦,每个人都喜悦热情,每个人都多情浪漫,每个人都静若处子,每个人都返璞归真,每个人都纯洁美艳。这样的地方,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乐土,谁会不留恋,这样的世外桃园,谁会不珍惜往返。

  世事繁杂,希望与理想总有天壤之别,不能永久生活在西藏,生活在拉萨,那么,就记住西藏,记住拉萨吧。西藏在天边,拉萨在天上,珠峰在云彩里。我,在遥远的,很小很小的地方,在星星和月亮诞生的山巅,在少人知晓的地方,会思念和祝福西藏,赞美西藏,魂牵梦绕吟西藏。

  别了西藏,再会拉萨,亲爱的西藏,亲爱的拉萨,我会再次朝拜你,再次描绘你。等着我,好吗?我的西藏,我的拉萨,我深深爱怜的地方。

  中国的瑞士——波密

  (十六) 除过西藏 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安康 2006.8.10

  从西藏归来,从遥远的天之上,水之上,山峦之上,雪花之上,云彩之上,归来。我回到了安宁祥和的家,回到了青山绿水的家乡。不能入睡,因为,想念西藏。

  西藏归来想念西藏,如同和恋人在一起,大手握小手,男手握女手,脸对着脸儿,还想念对方。西藏给我的记忆太多太多,西藏,给我的怀念是久远的。还没启程的时候,无意间给陕西青年文学网的刘峰打电话,说自己想走川藏线,他说好呀,咱们网站给你开个专栏。正是这句话激励了我,坚定了我走川藏的决心。另一家网站也热情的为我开设专栏。因为一个人出门,不能带更多的东西,也不能带电脑每天晚上到了投宿地,就急急忙忙找网吧。网吧经常不能用优盘,不能发电子邮件,就一家一家的找,大地方有选择余地,小县城往往只有两三家网吧,只有跟网管商量,给网管说好话,请人家帮忙。所以,在沿途住宿的小城,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一个外乡人,一个年岁不大不小的女性,在漆黑的夜晚,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孤独的游走在陌生的大街小巷,四处打听网吧所在地。在偏僻的小城镇,进网吧者基本上都是半截小伙子或者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我这种穿着规范,年龄成人,毫无羞涩,明目张胆的找寻网吧,常常引来怪异的侧目。而每次找到网吧,发送邮件和图片的时间远比写作时间长,经常会拖到凌晨两三点。为了能记住回住宿地的路,找网吧的时候,每走几步就回头张望,记住来时的路,记住街道两边的标致。几乎所有网吧都设在小巷子或小仡佬里,去的时候,因为街道明亮,好走,回去的时候,夜深人静,会出现短暂的恐惧。在被称为高城的理塘,忙碌完毕已经夜里两点了,走出网吧,发现下着雨,天冷极了。裹紧衣服,还是冷。街上没有租出车,没有行人。只好请网管送我,网管叹一声气,披了大衣,撑起雨伞,将我送到住宿地,再折回身,消失在夜雨朦朦中。

  巴塘是四川靠近西藏的最后一个县,全县人口四万,夜晚的街道很冷清。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尽管我记得回旅馆的路,向街道走了几步,发现街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一个披着红色袈裟的喇嘛在街上走,我吓得缩回脚步,请网管送我,网管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护送我回到住地,宾馆已经关门,门是铝合金卷扎门,他用脚使劲踢,震得整条街巷发出破碎的响声,踢一阵,觉得门房来开门了,一转身,走了。

  在左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网吧,里面竟比菜市场还热闹,前后左右的人联合起来,正在打一个游戏,边打,边大声嘻笑,激情飞扬。他们的装扮很讲究,在网吧,还穿着艳丽的民族服装,头戴卷沿毡帽,脚穿高筒马靴,耳朵上戴着巨大的耳圈,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都佩戴着昂贵的饰品。醒目的是,腰上还斜着一把藏刀,藏刀的刀鞘是银子做的,上面镶有亮晶晶的绿松石和红色的玛瑙。只能在喧嚣噪杂的环境中写稿,只能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稿子写好后,总发不出去,网管说:我们县城的网速都慢,你要到地区的网吧发邮件,就快些。我说你们地区在哪?网管说:在昌都。我问离这多远?他说:不远,坐六、七个小时的汽车就到了。

  我乐得大笑,笑得网管莫名其妙。后来才觉得笑的不合适。在横断山路难行的川、滇、藏三省交界处,过去运输全靠驴驮马运,靠茶马古道运输,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少说也得三、四天时间。现在虽然有川藏公路、滇藏公路相连,城镇之间动不动也相距三、四百公里,左贡到昌都的公路还算好走,六、七个小时的车程在内地算长距离,而在山高谷深的横断山区,确实不算什么。左贡这家网吧是云南丽江一对夫妇开的,因为天气寒冷,街上没有行人,街道漆黑,又在藏区。我请男主人送我回旅馆。女主人说:晚上发不出邮件,你明天早上来,来的时候,要是门没开,你使劲敲,我就知道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敲开网吧的门,发了邮件才赶路。

  林芝网吧的规模很大,大概是内地援建项目,一个网吧有一百多台电脑,电脑很新,键盘非常好用,敲打起来感觉很愉悦。一个女孩戴着耳机,在电脑上视频,边视频,边大声骂着屏幕。泡吧的人似乎见怪不怪,没人理她。我在旁边打字,打一个字,她骂一声,打一个她骂一声。开始我还侧过脸时不时看她一眼,后来感到她骂人很有节奏,随着节奏打字,打的很顺利,再后来,感觉骂声像音乐,高一阵,低一阵,字打完了,骂声依然。离开网吧的时候,恋恋不舍的望一眼,发现她长得并不漂亮。

  日喀则在西藏算大城市,可我用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找网吧,还是没有找到,三轮车司机给我出主意,到打字复印店去打字上网,一去,还真行。

  因为每天晚上找网吧写稿,损失也很多,比如很少和车友交流,很少和当地人交流,失去了更多的休闲娱乐机会,对很多景点大多是走马观花。在拉萨的吉日旅馆,和两位年轻人同住一个房间,因为早出晚归,住了两个晚上,竟没看清对方的面孔。

  去珠峰的时候,还没到绒布寺,在一个拐弯处,能看见珠穆朗玛峰雄姿,司机停下车,让我们下车拍照,我奇迹般的发现,在地上,在砾石裸露的湿漉漉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散落着紫红色的花朵。赶紧弯腰摘取,花朵竟脆生生的,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一缕刺骨的寒气从指尖传送到周身,到大脑。喜马拉雅山也开鲜花,鲜花是紫红色的,紫红色的鲜花紧贴着地面,花瓣像冰嚓,花朵细小的叶子也像冰嚓。摘一朵,哈一下热气,终于摘到了五、六朵,将花朵分别插在发辫间,在珠峰大本营和阳光灿烂的冰山脚下,头戴冰嚓儿花,拍照留念。西藏归来,还念念不忘那几朵鲜花,到现在,都没搞清那花儿姓甚名谁,是不是就是格桑花哩?

  从青藏铁路返程,看见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三年前在青藏公路上行驶,好久才能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坐在火车上,一觉醒来,就从拉萨到了那曲,一会儿又从昆仑山口到了西宁,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种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感觉。汽车和火车不一样,自助车与公共汽车的感觉也不一样,自助车,尤其是非营利性的私家车自助游,搭上几个驴友,驴友就和车主形成了生死与共的关系,一种同呼吸共命运,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生命共同体,在号称死亡之路的川藏线上,几个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年龄的男女,结成了一个自助旅行团体,尽管从一开始,到分手都不大清彼此的姓名、单位、身份地位,但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欢乐和鼓励,惊险和新奇。而火车给人的感觉则千篇一律,麻木理智。既是看见玉珠峰、藏羚羊、可可西里这样激动人心的奇山异峰、珍惜兽鸟,也不敢在车厢内高声呐喊:哇噻,我喜欢,玉珠峰!我喜欢,藏羚羊!还有辽阔的可可西里!

  而在自由奔驰的川藏线上,在富饶艳丽的雅鲁藏布江河谷,在饱含激情前往雄伟的喜马拉雅山,前往美丽神奇的珠穆朗玛峰的路途上,每看见一处景观,只要能震撼我的灵魂,打动我的心灵,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我对他们的欣赏、仰慕、和热爱。

  这就是火车与汽车的区别大众与另类的不同。所以,尽管同样在青藏线上行程两千公里,方便快捷的铁路与三年前战战兢兢的青藏公路之行,依然不能同日而语。原始的,在某种情况下,可能是最美的,最具瑰丽的,最不能忘怀的。

  西藏,或许就是这样吧。当我在生命的某一天,再次踏上那片热土的时候,真的不希望变化太大。或者,再洁净一些吧。

  那样,每次从西藏归来,就会思念在西藏的每时每刻。

  一個想法突兀又现实——除過西藏,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魂牵梦萦是珠峰

  心灵飞翔的地方

  注:部分摄影作品得到了《友多网站》的大力支持,并向在旅途中给我开专栏的《中国散文网》《接触文学网》一并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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