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设色的文化溯源及艺术魅力

红楼梦设色文化溯源艺术魅力

  内容提要:

   《红楼梦》的无尽魅力在于其艺术上的高浓度,她展现了一个色彩纷呈的世界,给读者的视觉心理造成极大的冲击。本文从以下三方面《红楼梦》设色的文化溯源及艺术魅力加以论述。一、《红楼梦》设色的三个层面;二、红和绿的意象;三、《红楼梦》《金瓶梅》设色艺术的比较

  正文:

   摄影机的镜头物象的表面游走,随时记录事物当时的颜色状态如果需要,它可以尽量避免艺术家个人情感,而更加客观地还原事物以本来面目,色彩在这个时候重要作用是辅佐摄影机恢复被摄物的一部分属性,而不是喧宾夺主地去表现

   操纵文字--这一古老符号工具,即使是纪实,也会留下操纵者的情感痕迹。色彩,在艺术家笔下,往往不再是单纯的色彩。所谓“以我观物,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①世界的色彩纷呈,这一点人类被造就的一天就感觉到了,颜色给视觉、心理造成的冲击,让远古的艺术家激动不已--岩石上朴拙的画,随兴哼唱的歌仔,神秘的陶器等宣泄情绪的媒介物,在供艺术家完成了宣泄以后作为伟大的文化遗产被保留了下来。等到人们学会利用文字这一抽象的符号来叙事、绘色、抒情时,透过这些象形的符号,我们看到了一个被提炼过的世界:神话传说诗词歌赋、剧本小说中的世界--一个高纯度的意象世界。此时,色彩除了愉悦我们的视觉,更加愉悦我们的心灵

   《红楼梦》的无尽魅力在于其艺术上的高浓度,诗词曲赋、酒令灯谜、诔赞偈语以及书画、工艺建筑、园林、服装、丝织、中医巫术不同的艺术样式小说的散文主体部分互相渗透,交相辉映。

   我在《红楼梦》中迷走,从视觉到心灵一再地受到浸淫,与生俱来的,对于色彩的敏感和需求,都在《梦》中得到满足。就如大快朵颐之后的回味,我也思考,《梦》的色彩魅力究竟来自哪里呢?

   一 五色石瑰丽的神话,戏曲色调的冷暖交锋,尽态极妍后的回归

   二 《梦》里飞花?逐水流,泪尽痴人空悼玉--红和绿的意象;

   三 此曲只应天上有,羡煞凡间《金瓶梅》--《红楼梦》《金瓶梅》设色艺术的比较。

   一 《红楼梦》设色的三个层面

  五色石瑰丽的神话--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淮南子·览冥训》记载女娲补天的神话:

   “……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炉灰以止淫水。”

   和大部分远古神话一样,这也是个接近原始状态、解释万物起源和人与自然关系的的神话。极简的文字中蕴涵了丰富的色彩。其实除了“苍”和“黑”以外,神话并没有给我们的眼睛提供确定的颜色。“五彩”究竟是哪些颜色成的?不要紧,人们可以凭自己的喜好去想象;而“鳌足”、“炉灰”、“淫水”等“无色”的描述,更是给人们的心灵提供了无止境的空间,去填补所需要的色彩。

   夜黑昼白,天亮时,人们看到白色的光,可是光的本来面目却是七彩的,需要雨后初晴的日子经过折射,才能还原它的本来面目。我国的文化是智者的文化,像光一样睿智平易,从远古艺术繁衍的各种艺术样式,无不以“空”最高境界。诗词的意在言外,国画的留白,明式木器的朴素简约,给人们身心带来的愉悦,已经远远超越了艺术品本身。

   《红楼梦》是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长卷,她呈现给我们的既是斑斓的云彩舞蹈的天空,同时又是一种干净的对白茫茫大地的回归。

   这种回归,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达到的境界,这是走进古国文化以后,再走出来,吸收以后,再释放,饱食以后,再通透,正所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是山,见水是水”②的“悟”的历程

   儒、释、道三家看来,《梦》的空灵更得益于释道。但也不是愚钝地食之不化。贾敬炼丹致死,尼姑道士之流种种的作姿作态,“槛外人”妙玉的为情所困,《梦》并有主观地发表评论而是冷静地叙述,点缀以不同的色调,表现不同的意象,归结各自的命运……处处看出《梦》的博大精深。

   “满纸荒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何以“解味”?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空空道人“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从此“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莫非这“悟”的过程,即是“解味”的过程?

   宝玉“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引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这瑰丽而辉煌的“落尘”,何等炫目?怎奈何“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引文同上)呢?然而这是一种虚幻的辉煌,只是凡人见色迷情罢了,就连“蠢物”③自己都执迷不悟。原本是“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然一落红尘,通身“五彩晶莹”之时便目色迷离。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警幻仙子要给这梦幻中的“蠢物”一个警示,可他品了“千红一窟”茶,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饮了“万艳同杯”酒,又感“清香甘冽,异乎寻常”,“称赏不已”。演出“怀金悼玉”的《红楼梦曲》时,更是感到“甚无趣味”,警幻“因叹:‘痴儿竟尚未悟!’”

   这“蠢物”被“红”“艳”等色彩迷了目,他势必要经历一番“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的过程,势必在“赤橙黄绿青蓝紫金银”的瑰丽色彩中翩迁狂舞一番,才能最终领悟“飞鸟各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宿命。(引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红楼梦》曲〖收尾·飞鸟各投林〗)

    且看续四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中,他是如何了却尘缘的!

   “天乍寒下雪”,贾政“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倒身下拜”,“作歌曰:‘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 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

   万境归空,五色复白。

   《梦》从远古的五彩补天石化出,交还白茫茫的一片净土。

  戏曲色调的冷暖交锋--生命世态的炎凉体验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引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女,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中的“护官符”)  

   何等的盛况空前!几句打油诗敲响了《红楼梦》热烈非凡的开场锣鼓。色彩靡丽张扬,人物粉墨登场。然而明眼人看到了什么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④

   衰草枯黄,蛛丝结梁,绿纱红粉,白骨风霜。灰蒙蒙,白茫茫,写不尽人情世态炎凉。

   全盛家族五彩辉煌的热闹喜剧,以素白凄惶的悲剧收场。

   鲜艳跳脱的人物,各怀五彩的梦想,遍尝甜美酸辛后,终是回归白茫茫一片净土。

   [恨无常][分骨肉][乐中悲][世难容][喜冤家][虚悟][聪明累][留余庆][晚韶华][好事终][飞鸟各投林]……从这些《红楼梦曲》中作者自拟的曲牌名中,透出两股争锋的气流,两种对抗的色调,冷与热的抗衡。

   张竹坡在《金瓶梅读法》提到”冷热金针。⑤所谓“是知祸福倚伏,寒暑盗气,天道有然也。虽然,热与寒为匹,冷与温为匹,盖热者温之极,寒者冷之极也……噫嘻,一部言冷言热,何啻如花如火!”

   盖一部“盛到极点则衰败,艳至迷情归素白”的《红楼梦》中,“何啻言冷眼热,何啻如花如火?”

   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的几出戏文在这里不能不提到。这是一个由五彩到素白,由热闹到空寂,由“情不情”的困扰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悟空”的过程。

   宝钗先后点了一折《西游记》和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凤姐点了一出《刘二当衣》。出场序依次为《西游记》、《刘二当衣》和《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西游记》是一出五彩缤纷的戏,孙行者一身金黄色行头,光闪闪的金箍棒只晃人眼目。一路演来,仙、佛、道、魔、妖粉墨登场,赤、橙、紫、黑、白各色披挂绚丽多姿天宫金壁辉煌,彩云缭绕,人间四季交替,花草树果,色彩各有不同,情节又是热闹取胜,所以贾母自是欢喜

   这是薛宝钗生日家宴上第一折戏,热闹亦是热闹,五彩亦是五彩,然而种种潜在的因素却冷漠地提醒读者:“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色彩上一冷一热的反差。

   “山中高士晶莹雪”,“任是无情动人”。服食由“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配制的“冷香丸”,住在“雪洞一般,只吊着青布幔”的闺房,一身素服追逐“玉”蝴蝶的宝钗,她的冷色调,暗暗和热闹的色调较着劲。

   同时,宝黛钗三者又是各怀心事,借戏说事,暗藏机锋。这也是热闹的基调中,由地底深处洇出来的冰雪之色。

   此时,戏外的贾府何尝不是“白玉为堂金作马”,而内中却慢慢地如遭虫噬般地腐蚀出来了。最终《西游记》一折,预言了“树倒猢狲散”的破败结局

   这里,色调的冷热较量传递出来的是无可奈何的宿命观。

   《刘二当衣》一出,是凤姐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浑”而点的。引人发笑的滑稽动作和对话虽然讨巧。然而,在色调上和气氛上,却突然由《西游记》的璀璨辉煌转而萧条惨淡下来。戏里的破落户刘二,行头颜色浑浊,早早候在当铺门前,天光欲亮未亮,青白惨淡,当铺门又未开,白惨惨的墙壁,黑苍苍的铺板,灰扑扑的刘二黑着脸,百无聊赖,唱戏解闷。

   冷则冷已,暗中却又有一抹暖色悠悠升腾。这是凤姐。凤姐点了这一出《刘二当衣》,真是黑色幽默。这个凤姐是个鲜艳的人物,“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头上金丝八宝攒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 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她所处的环境也是五色迷离,“猩红毡帘”,“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引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凤姐的光鲜,却掩盖不了内里的晦暗。她点了《刘二当衣》,和当铺结下了“缘”,她曾经巧妙地用典当她的金项圈来打发借的太监。这样一个“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伶俐人儿,却偏偏“凡鸟偏从末世来”,“哭向金陵事更哀”,(引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判词) “荡悠悠三更梦”,“昏惨惨似灯将尽”。(引《红楼梦曲》[聪明累])

   如果说《刘二当衣》还算是尘世间的破落事,昏暗则昏暗,但也算是人间烟火色。那么《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呢?则是一个“由色悟空”的注脚。

   戏由钗点,话题却由宝玉引起,宝钗的解说黛玉的奚落,红绿白的交替,心领神会者自会在色彩的变幻中,抛洒“辛酸泪”,解读“其中味”。

   宝玉是“从来怕这些热闹的”,宝钗笑他“不知戏”,“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热闹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妙极……”不用宝于玉央求,钗便念道: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花和尚耐不住清寂,下山索酒醉破寺门,为师傅驱逐下山。看起来和尚破戒,斩不断酒肉情分。然而,这一个“无牵挂”的境界,若不是大彻大悟的通透之人万到达不了的。此时,《梦》里无一子着色,然又无一处不是“白茫茫”的大地干净之色。

   宝玉,“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周岁时“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引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素喜红绿二色,穿戴更是花团锦簇,初次亮相时:“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引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在女儿国里如鱼得水,《红楼》“情榜”中宝玉被封为“情不情”,他对待女儿有情,对待花草也有情。但这个“绝代情痴”在悲剧面前免不了“幽微灵秀哭千红,无可奈何悲万艳”,最终“自色悟空”,“遁入空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点绛唇》和《寄生草》这两个曲牌名,一红一绿,幻化出一株人形仙草来。不由不想到“木石前盟”。可是这棵绛珠草,此时正在冰天雪地里飘摇。那块石头,虚幻的影子扮演了“情痴”,归根结蒂,是一块无情的石头--被女娲抛弃的石头。

   雪--宝钗点了这出戏,说了这出戏,念了这曲词,她的冰冻雪寒和温暖的情色抗抵,《梦》借她一语道破梦中人,可惜那两个,包括她自己都沉迷其中,执迷不悟。宝玉虽然“喜得拍膝画圈”,却也仅仅是赞赏字面上的超脱。黛玉干脆道“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她沉迷在“醉””和“疯”的境界里,痴情不已,终身不悟,最后“花落人亡两不知。”(引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黛玉《葬花词》)

   雨过天晴,彩虹挂天,转而,回归单一的白。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引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红楼梦曲》[收尾.飞鸟各投林])

   《红楼梦》这种戏曲色调的冷暖交锋恰恰是对生命世态的炎凉体验。

   《梦》的这种设色和宿命的交媾,是大胆而又温和的。是在古国文化的浸淫后开放的奇葩

  落尘“烟柳繁华地”--“俗缘已毕”归大荒

   “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引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桃红柳绿,缱绻富丽。“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⑥,各有各的途径纷纷下凡。第一回交待了石头下凡前的心态:“……此石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一僧一道……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道:‘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对于声色的倾慕之心真是绘色绘形。那

  《梦》中其余各色人等的思凡之心想必也可见一斑。

   对于“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表现,《红楼梦》在设色上是浓墨重彩,衣食住行,花草鸟虫,季节变幻……正是这样缤纷的色彩,那一干“风流孽鬼”才会落尘下世,演出空前绝后的“风月故事”。

   不得不提到大观园。园中色彩是用画笔画不完的。

   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中,惜春因画大观园要向诗社告假,众姐妹对画少不得一番议论。薛宝钗此时展现了她在绘画方面独特的艺术见解。在议画大观园行乐图该用什么纸时,宝玉说:“家里有雪浪纸,又大又托墨。”而宝钗却冷笑道:“我说你不中用。拿了画这个,又不托色,又难滃,画也不好,纸也可惜。我教你一个法子。原先盖这园子,就有一张细致图样,虽是匠人描的,那地步方式不错的。你和太太要了出来,也比着那纸大小,和凤丫头要一块重绢,叫相公矾了,叫他照着这个图样删补着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可见她对绘画的用纸很有研究

   再看她一口气为惜春开的绘画工具和原料的单子,就更能看了宝钗对绘画的精熟了:“……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

   从薛的画论,我们可以看出《红楼梦》作者对绘画的精熟,对色彩的敏感,反映不朽的审美思想。姚燮在万有本《石头记》中批道:“观宝钗一番议论,直是一个老画师。门外汉断不能道其只字。”

   作者在这里大谈绘画,对所需的颜色不惜笔墨,除了展示出了设色的艺术魅力,还有更深的意思在里头。大观园,画何容易?“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色彩眩目,巨大恢宏,极尽“富贵繁华”之能事。

   然而,作者又运用色彩来展现豪门的衰败,人物的流离。脂砚斋批语中多次暗示若干年后大观园的衰败图景:“落叶萧萧,寒烟漠漠”(脂批),风寒草枯,物是人非。黄,褐,灰是衰时的主色调。

   而园中这一干娇红翠绿,冰雪资质,水一般柔和洁净的女儿们和怡红快绿的多情公子?在尽享荣华富贵后,“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引第一回二仙师言)

   《红楼梦曲》演绎得好: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引[恨无常],预示元春命运。)

   “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引[乐中悲],预示湘云命运。)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 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引[世难容],预示妙玉命运。)

   劫难,死别,孤独,黑,青,灰的色调笼罩,“红楼一梦”,醒来后“万艳千红共悲歌”,“白茫茫净土”归大荒。

   二 红和绿的意象

   什么是意象?

   通俗地说,“意象”是由文字构成的图象,其中有感知的情意。来自于艺术家的感官经验,让读者感受各类的美感,主要是视觉。

   这里红和绿的色泽的绝配,在视觉上已经给了我们一定的冲击了,透过这个表象,我们可以感知到什么?

   绿是草叶之色,流水之色,是发散自然清香的颜色。《红楼梦》里谁最配这个颜色?林黛玉。双木成林之绿,黛--树林的颜色,一块树林颜色的玉。她又是一株仙草,她还是一位女诗人具有晶莹剔透的思想,像绿草一样自然与感性,从不含糊其词,掩盖自己的率真。

   她是最洁净的,“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引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葬花词》)她即使在“幻想自由幸福不可得时”也表现出“不愿受辱被污、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⑦

   色彩中的绿色是最不能和其它色系调和的(除了白和黄),一旦和别种颜色混合,呈现出来的将是污浊一片,而绿色则不堪忍受这种人为的侮辱,悄声隐退。孤标傲世如黛玉,绿色不属于她,属于谁?

   《梦》中的黛玉是最不具象的,怕把个“世外仙姝”写俗了。这是怎样的一幅图象呢?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罥烟眉”,像笼着烟锁着一样织着愁绪的眉,黛青色的烟……

   “娇花照水”,点点娇柔的红,映照在一片碧水上……

   “弱柳扶风”,一株瘦柳,垂下丝绦,叶叶嫩绿,风中起舞……

   青烟,碧水,绿柳,画就一个绿美人

   初进贾府,贾母将她安置在碧纱橱内。

   潇湘馆内,“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湘帘垂地,悄无人声……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出。”绿竹,绿纱窗,绿色的线香,绿色的烟,湘帘翻卷绿色的影。

   绿鹦鹉,绿竹林……

   一色的绿中还有一枚红色的珠。绛珠仙草攒成的绛红的珠。

   林妹妹是容易脸红的,“自觉忘情”的羞红,读《牡丹亭》《西厢记》被宝钗道破“羞得满脸飞红”,这抹羞红在一色的绿中添上了娇艳的一笔。

   第四十会“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贾母携众人“先到了潇湘馆。……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过后,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提议用银红的“霞影纱”替她糊窗子。

   “红香绿玉”,“怡红块绿”,“怡红院”,“绛红轩”都表现了宝玉的审美和爱情倾向。惜红怜绿,对这两种色彩的喜好,也正是宝黛爱情的见证

   “木石前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三生石畔,甘露灌溉”之时,那红,那绿,那香,就已经深深地刻下了。

   “木石”初次相遇凡间,一个“吃一大惊”:“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一个“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一个是“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红香绿玉”;另一个“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且嗜尝“胭脂膏子”,留下一身的脂香,还是“红香绿玉”。(引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中,贾政一行来到日后的怡红院,只见“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颗西府海棠,其势若伞,绿垂碧缕,葩吐丹砂。”宝玉评花曰:“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真是对这“红香绿玉”“体贴得切,形容得妙”,“十字若海棠有知,必深深谢之”(脂砚斋语)。命他题字,他道:“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依我,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妙。”

   这“红香绿玉”既表明了他的审美趣味,更是对“木石前盟”的忠贞,对爱情所表白的态度。

   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回,宝玉胡诌的“耗子精”“偷香芋”的故事,更是对“红香绿玉”中“香玉”的注解。

   “红香绿玉”何其香艳醉人?依然玩不过“宿命”。

   《葬花吟》一吟成谶。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抷净土掩风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葬花词》)

   这是何等凄艳的画面?落红阵阵逐流水,怎不怨宝玉听得“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推之于他人,……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他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物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悲伤。”(引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红消香断绿凋零”,这两个痴人在葬花之时分明已经看到了“大限之时”天地间除了一色的白,还是一色的白的场景。“一别秋风又一年”,“宝玉在次年秋天回到贾府,所见怡红院已是‘红瘦绿稀’(脂批),潇湘馆更是‘竹叶萧萧,寒烟漠漠’的凄凉景象,黛玉的闺房和宝玉的绛红轩一样,只见‘蛛丝儿结满雕梁’……”(脂评谓指宝黛住处)“艳极始知悲花谢”,这种色彩变化所表现出的宝黛爱情的悲剧境界,所呈现出的意象带给读者视觉和精神的冲击,更甚于“三生石畔订前盟”的具体传说。

   《梦》里飞花逐流水,泪尽痴人空悼玉。

   《梦》中的红和绿,只在《梦》中吟颂爱之歌!

   三 《红楼梦》《金瓶梅》设色艺术的比较

   《红楼梦》的“意淫”,《金瓶梅》的“欲念”,本没有高下之分。精神的和肉体的需求也是人类必须兼顾的食粮。无所谓雅,无所谓俗。都离不开男女,离不开“色”和“情”。

   《红楼梦》的诗化,《金瓶梅》的写实,读来都过瘾。“色”字当头,人们乐也为之,祸也为之,《红》《金》都在书中对这个字佐以善意的譬解。《红》要你“解味”,要你“自色悟空”,《金》更偏重于警世,“色字头上一把刀”,贪色的没一个有好结果的。《红》含蓄地暗示人物的悲剧结局,而《金》则是干净利索地因果报应。《金瓶梅词话》篇首附有一组《四贪词》,就揭露“酒色财气”的危害。如咏“色”云:

   “休爱绿鬓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钿。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从今罢却闲风云,纸帐梅花独自眠。”

   这是对“贪色”这种人性弱点的咏叹。

   “《金瓶梅》是对当时世情的直观性显现--对‘财’与‘色’的贪恋与追求,‘金瓶’加‘梅花’不正是‘财’与‘色’的象征吗?家有‘金瓶’,富贵雄毫,它是财的象征。‘花’本身就是‘色’的代码。在枯寂之季开放的‘梅花’,更觉色泽明艳,香气袭人,再将之置于‘金瓶’之中,更加粲然焕然,无与伦比。因此,《金瓶梅》典型地表现了普遍性的欲望求和感觉性的生存情状。它的富贵秾丽挟带有几分铜臭气和酸俗气,这逐财竞争正是当时市民社会的世风所向和时尚追求。”⑧

   同样是写梅花,《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的意境完全不同。且看雪景:

   “…… 只见窗上光辉夺目……日光已出……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

   且看梅红:

   “……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

   “……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 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 香欺兰蕙……”(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琉璃世界!映着冰雪,红梅傲然,花吐胭脂!

   洁净的女儿们,身披猩红袍毡,在白雪世界和红梅相映成趣。她们即景联诗,咏红梅花,都是诗的化身。

   颜色点缀人物和环境,愉悦读者感官。《红楼梦》的设色更接近传统诗书画,读者用眼感受,更要用心灵去感受,各种颜色互相作用,上升到了高处,留给你的不再是简单的色彩,而是意象。因而,《梦》中的人,《梦》中的场景,走不到凡尘,是理想化了的虚幻世界。而《金》对色彩的描写,是为了人物更加接近现实服务的。《金瓶梅》的人物可以活泼泼地跳出来,散发着热烘烘的肉香和你靠近。因而设色的不同,人物的内涵也不同。

   如《红楼梦》中对宝钗的肖像描写:

   “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银”,“杏”“红”,“翠”,好不妩媚风流的颜色,只能用在《梦》中人身上吗?当然不是,同样可以用在潘金莲身上。然而,宝钗的形象并不是这几种颜色就能够表现全的。别忘了,她服用“白牡丹”“白芙蓉”“白荷花”“白梅花”配制的冷香丸,就让她区别普通女子。她是“金簪雪里埋”的“山中高士晶莹雪”,这就更加理想化了。再看她诗中的颜色。“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咏白海棠》)这是她自身的写照,清冷高洁的雪白。这就是乌托邦世界中的女子。

   而《金瓶梅》中潘金莲的多处描写:

   “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

   “妇人止着红纱抹胸儿……云鬓斜軃,酥胸半露,娇眼乜斜,犹如沉醉杨妃一般……”

   作者也是惜墨如金的,深昧传统美学精髓。寥寥几字,把个媚态十足的金莲写得吊足胃口。“大红鞋儿”“白纱扇”,“红纱抹胸儿”,还有酥胸的肥白,眼梢的艳红,醉酒的娇颜……这些,我们可以通过作者的留下的空间,自己去补白喜欢的色彩。金莲不同于《梦》中女子,所以,写她的衣物和容貌,就要抓住“敏感”的来写,特别注重眉梢眼神的姿态。

   那么,在环境描写中的设色,也是《红》更如世外桃源,《金》更似富家后院。

   且看薛宝钗的住处:

   “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异香”,“奇草仙藤”的“愈冷愈苍翠”,“珊瑚”的红,“雪洞”的白,“菊花”惨淡,帐幔朴素的青。这些无不符合“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的“山中高士”的气质。

   再看《金瓶梅》中对葡萄架的描写:

   “转过碧池,抹过木香亭, 从翡翠轩前穿过来,到葡萄架下观看,端的好一座葡萄架 。 但见: 四面雕栏石……,周围翠叶深稠。迎眸霜色,如千枝紫弹坠流苏:喷鼻秋香,似万架绿 云垂绣带。缒缒马乳,水晶丸里……琼浆;滚滚绿珠,金屑架中含翠渥。乃西域移来之种,隐 甘泉珍玩之芳。 端的四时花木衬幽葩,明月清风无价买。”

   这里的色彩诱人垂涎欲滴,端得是个享乐的好去处

   《金瓶梅》也有很多诗词,但是,在设色和意境上和《红楼梦》完全不同。

   各举一诗来比较:

   “几日深闺绣得成,看来便觉可人情。

   一弯暖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轻。

   南阳青春有迹,两厢立月夜无声。

   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金瓶梅》)

   并不着一个带色的字,但是女子小脚的绵白,月色的暧昧,苍苔的墨绿,还有“两瓣秋莲”的娇红……带给人一种荡漾的感觉,这是一种袭击人的感官的刺激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红楼梦》第五回)

   这首假托秦少游手迹的《海棠春》,是宝玉在秦氏房里所见。同样是暗示“色”和“淫”的词,却也含蓄不直露,春的冷冷的嫩绿,和醇酒的醉红,暗示了青春的寂寥,对“淫欲”的思渴。但感觉上非常符合此时宝玉似梦非梦,如真如幻的心态。其实,这也是虚幻,那也是虚幻,一切全在《梦》中而已。

   《红楼梦》的色彩王国带你在空灵的境界里神游,《金瓶梅》的靡丽纷扰使感官在色欲的世界里得以蠢动。这是灵魂和肉身不同的享受

   《红楼梦》人物在理想世界里吟诗,《金瓶梅》人物在自家后院放纵。

   《红楼梦》艳极归白,热闹和冰寒之色交锋,暗示乐极生悲,“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红楼梦曲》)《金瓶梅》冷热金针,“见热未极而冷已极”,“见冷欲盛而热将尽也。”(张竹坡《金瓶梅读法》同样演绎了世态炎凉的悲剧。这是异中之同也!

   总之,《红楼梦》设色的艺术魅力是离不开博大精深的文化氛围的。不是浸润其中很久,当染不上这层隽永的色,当熏不上这旷日持久悠远古老的香。

  注释:

  ① 王国维《人间词话》“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②《五灯会元》卷十七有青原惟信禅师一则语录:“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祁志祥在《〈佛教美学〉导论--在反美中建构美》中对此作了阐释:“这段话分三个层次:第一层,当初参禅时,俗见未破时,“执色者泥色”,“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层,及至参禅有日,俗见已除,悟出诸法皆空的真谛,则“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然而这时又落入“说空者滞空”的偏执,而“滞空”也是一种有,尚不是“毕竟空”。第三层,经过不断否定,达到“毕竟空”的真知,这时,无空无色,亦空亦色,亦俗亦真,非真非俗,由此观照山水,山非山而山,水非水而水。这是一种真正的大彻大悟。”

  ③指“无才补天,枉自嗟悼”的通灵之石。“蠢物”的说法系出自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此石“口吐人言: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

  ④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有宿慧”的甄士隐听了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后,“早已彻悟”,便对《好了歌》作了如许解注。   

  ⑤张竹坡名道深,字自得,号竹坡,铜山(今徐州市)人,生于康熙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卒于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十五日,享年二十九岁。于康熙三十四年刊刻了《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在“读法”中,有“冷热金针”一说。    

  ⑥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贾雨村言:“……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 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⑦摘自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葬花吟评说》。

  ⑧摘自冯文楼《〈金瓶梅〉书名试释》,文刊于《明清小说研究》总第六十五期。

  参考文献

  《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石头记》(上海古籍出版社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上海古籍出版社)

  《石头记》(苏联列宁革勒藏抄本)(中华书局

  《八家评批红楼梦》(文化艺术出版社)

  《金瓶梅》(张竹坡批评)(齐鲁书社)

  《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

  《会评会校金瓶梅》(天地图书

  《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蔡义江编著)

  《红楼梦大辞典》(冯其庸 李希凡编)

  参考期刊:

  《红楼梦学刊》

  《明清小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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