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光明》

爱情光明

  爱情,命运邂逅,园丁手中的剪刀。

  当遭遇时候每个人都会忍痛剪掉自己的粗糙和高傲;用华丽的外形,完美的个性捕捉着彼此眼光

  可是,这真的是爱吗?当我们镜子前,手拿剪刀打发掉自己身上的枯枝烂叶的同时是否心中还会有一把剪刀,在镜子里,用想象,用心中的这把剪刀,把她(他)剪成自己所期望的样子

  或许,我们只爱自己。自己如此改变只是一种她(他)的胁迫而已;我们不是为她(他)而改变自己,而是为了让她(他)变成自己想要的,然后再把变成了自己想要的她(他)变成了我们的而已。

  真正的爱如何修剪?真正的爱是给她(他)阳光。为了让她(他)照到更多阳光,真爱的人会把自己身上挡住她(他)阳光的枝干全部剪掉,怕一片叶子

  就算这些枝干如同他(她)的生命,就算这些枝干是他(她)最后的骄傲,也会默默流泪之后,笑着把它们埋葬。

  如此,你会看到这样一幅美丽风景

  两棵树紧紧的依偎着。它们的树冠,外侧一半都是乱而茂盛的,看不到修剪的痕迹保持着自己的样子;两树相偎的内侧,却被剪得乱七八糟,在人们眼中全是参差的断枝,苍白的伤口和一点稀薄的绿色;看上去狼狈,脆弱,不堪,可笑

  可是,这里却是它们彼此交融的地方共享着阳光,共励着风雨;在

  恋中绿,在爱中死……

  “爱”了以后什么,是幸福开始吗?不是,“爱”了之后是“惩罚”。

  上帝允许我们因为爱而任性的修剪自己。在他看来,我们都是他的作品,他不允许我们擅自改变自己。

  于是,他给了相爱的人惩罚。他以婚姻为牢,以山盟海誓为锁,让相爱的人一生困在一起,直到“爱”尽了,“锁”自然开,“牢”自然毁……

  人是聪明的,赢得却是上帝。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这惩罚中退出;更有越来越多的人,挥霍者爱的名义,屈服于繁世的浮华,游戏在苍白的欲望里……

  爱被抛弃,爱被远离,人们在心里伸手欲捉,却在现实中与心越来越背道而驰……于是,有了下面的这个故事

  阳光白的象雪,是温暖的雪。一天,两天,两个小小的人影就那样在这如雪的阳光里牵手走着,由陌生熟悉

  只是,在一个月后的一天,直到太阳偏西,一直牵着她的他却没有出现

  太阳已如往日般醉酒西垂。酡红的暮色带着夜的香气,轻轻吞噬着她小小的身影,还有从日出到日落的期盼。

  那天以后,温暖的阳光下再也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飞飞从医院回到孤儿院两天了。两天里,他总是睁着眼睛呆呆坐在床上

  房间里很黑,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一切。

  “妈妈在我面前自杀了,医生说妈妈服了毒药。医生说,妈妈死的很痛苦。奇怪的是,那晚妈妈一直握着我的手,直到她的手冰凉了,也没听到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医生说,所以你妈妈更痛苦。

  妈妈只是跟我说了很多话,说的全是爸爸和她的事。妈妈说,爸爸有了更年轻漂亮女人

  妈妈说,爸爸在离婚的时候这样对她说:岁月走了,爱情只剩下了渣滓。渣滓是要被丢弃的。只要世上存在着‘时间’,爱情早晚会随着它流完甜蜜的汁,最后留下只有无味的渣滓。

  或许,爱情就是渣滓。

  可是,我不是那种喜欢‘渣滓’的人。在我看来,那些喜欢‘渣滓’的人,只不过是中了毒……

  ‘我吞下了‘爱情’的毒。’这是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嘭,嘭嘭”,飞飞被几声敲门声从梦中惊醒,原来自竟然睡着了,梦里想起了安琪儿对自己说过的她的秘密。他梦到了她那时笑着流出的泪;飞飞想,那时候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吧,因为,她说过,自己从出生起就没有了哭的权利。而且,自己再也不能看到她了;真的,再也不能看到她了。

  “嘭,嘭嘭”,敲门声再次起来,还有一个女孩的声音。

  阳光下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小女孩拉着飞飞的手慢慢走着。阳光真的很好。

  飞飞突然叫道:“安琪儿。”女孩道:“嗯。”

  “安琪儿。”飞飞又叫了一声。女孩道:“嗯。”然后她咯咯笑了起来。

  飞飞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有些难为情却是很开心的道:“我就是……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啊,这样啊”,女孩笑道。她捏了捏飞飞的手,道“呵呵,我们走吧。”接着又道,“奇怪,不觉得下雨吗?我的脸怎么湿了?”飞飞道:‘嗯,是下雨了。”然后,飞飞笑了笑,眼中流下泪来。

  飞飞被她牵着手跟在后面,泪流下来,心里呼唤着:“又哭了吧?这个不知道自己也会流泪的女孩,因为自己现在变得像她一样不幸难过的哭了吧。这时候的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不幸,只会为别人的不幸难过吧。”

  “安琪儿。”飞飞叫她道。

  “呵呵,嗯?”

  “对不起,还有……谢谢。”

  “呵呵,你好搞笑。啊,这奇怪的雨……”

  “嚓嚓——啪啪——嚓嚓——”,小女孩右手握着的白色盲杖在阳光下是那样的温暖的光亮,在地上敲出欢快的声音,像春天小河河面的冰化裂的声音。

  阳光白的象雪,是温暖的雪……

  “雪”上走着两个孩子,看不到光明的孩子。

  而十年后人生的岁月如树上的果子结,落了十次之后,安琪儿又流泪了。

  这时的她,已是美的象雪的女子了。

  她呆呆坐在病床上,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医生走进,走到她的病床前道:“安琪儿,明天就要手术了,高兴吗?”

  安琪儿摇摇头,道:“不,我觉得自己在逃跑。丢下飞飞,自己一个人贪婪的逃走了。”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道:“安琪儿,这怎么能是逃走?谁都会这样做的,这是没办法的,这次捐献的眼角膜根本与飞飞不合适。飞飞不是也说过了吗?希望你好好做手术,他会等下一次机会。”

  “医生伯伯”,安琪儿道,“您不明白,我好害怕。当我们同处于黑暗世界里,即使看不到彼此,也能毫不费力的知道彼此在哪里

  可明天以后,我在光明,他在黑暗,我们的灵魂就要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自从十岁妈妈死后,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了飞飞一个人。我没有自信明天以后还能站在现在的原处。我怕这突然的光明会变成洪水,冲垮我走到他那里的桥,淹没我与之间有的过去和痕迹。

  我怕重新变成一个人……”

  “安琪儿,光明并不可怕。你会因此认识多人,看到很多不曾知道的。它可能会让你有所改变产生不安;可是,绝不会让你变回孤独的一个人;相反,它会让你的世界更广阔,很多人会因此认识你,喜欢你……”

  “可是,我会因此变得贪婪。我怕的是,光会让眼睛变得贪婪,眼睛会让心变得贪婪,心会让人生变得贪婪。我会越走越远,我会远离现在的‘自己’,抛弃灵魂忘掉‘自己’。

  医生,那时的我,还会记得对于我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吗……”

  老医生走出病室,低头走着沉思了一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微微苦笑道:“唉,好一对奇怪的年轻人。”

  然后,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拿起了电话。安琪儿向他拜托了一件事,郑重的向他拜托了一件事,帮她转告飞飞一句话,很短的一句话: “即使我变了,也请等我……”

  飞飞手里握着一个粉红色的MP3,里面女子的歌声让他嘴角挂起了笑。

  安琪儿很少陪在自己的身边了,陪自己的只有她送的MP3,还有她的3首歌。

  不管怎么说,有了男朋友的女子也不适合待在自己的身边了,能留住她的声音对盲眼的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纪念和安慰了。

  他想起了安琪儿出院后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她没有他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

  以她的性格和遭遇来说,她会兴奋地大叫和激动地笑,她会在自己耳边不停的说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毕竟,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她应该会拥抱自己,至少是亲人式的拥抱。

  然而,没有,一切都没有。

  轻轻的脚步声,她出现了。她就只是那样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对自己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话语中有微微压抑着的激动,躲藏更深的却是心中的不安和乱。

  飞飞当然听出来了,他甚至隐隐感觉到了她不安和乱的原因。不是隐隐!是肯定的,是清晰地!他觉得自己的直觉就像一条毒蛇,敏锐而肮脏。它嗅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虽然她已极力隐藏,可这蛛丝马迹下面掩盖的却是让他感到黑暗和冰冷的地方。心,被刺了一下

  他感到了些微的痛,却想到立刻在心里把这黑暗和冰冷的感觉掐断!他不怕受伤,怕的是让她知道自己受伤,怕的是她因为自己的伤而伤。

  既然黑暗和冰冷的深渊已在眼前,那就自己一个人跳下去吧!让炽热的留恋和爱变成皑皑一堆白骨!

  阳光真的很好,散发着一股糖的气息

  飞飞象平常一样笑了笑,道:“回来了,看起来不错。坐一坐。”他拍拍自己的身边。

  安琪儿愣了愣,高兴地笑着道:“好啊!”便紧挨着他坐下。

  两个人靠的太近了,已没了可以谈话的“缝隙”。有的,只是两颗心在彼此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躲藏,小心翼翼的不让对方受伤。

  静。一种被捆绑起来的静。

  飞飞想试着打破这种静。安琪儿却突然紧张的紧紧抓住了他的左手低低的道:“别,别说话!这样坐着就好……”她的手有点抖,有点微微的凉。说完,她把手慢慢的抽回去。

  “噢。”飞飞答应了一声,坐在那里像棵树。

  “可能在黑暗里太久了,在医院里观察的这几天,发现自己竟然那样贪婪所看到的颜色和亮丽的东西。”安琪儿突然低沉的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天空,高楼,土,树叶花朵,人们坐的车,人们穿的衣服,甚至人们吃的食物,在我看来都是那么的引人入胜;就连我自以为熟悉的‘夜’,都是那样的轻,那样的美。安静的月亮,轻纱般的风,还有……”安琪儿眼睛里泛出光彩,转过看着飞飞,问道:“飞飞,小时候用天文望远镜看过星星吗?”

  飞飞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问这个,摇摇头,道:“没有。”

  “呵呵,”安琪儿笑笑,回过脸眼睛望着前面,眼神有些朦胧,声音很低的,慢慢的道:“他给我看过……”

  飞飞觉得那笑里有得意也有幸福,却看不到她脸上飞过浅红……

  飞飞见安琪儿不再说话,便静静的坐着。

  安琪儿感觉到身边的安静,她悄悄侧过脸,两眼细细的看着飞飞,像看一幅画。她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可又接着慢慢黯淡下去。

  她就这样痴痴呆呆的看了飞飞一会,突然呆呆的开口低喃:“飞飞,我真想完全脱离,忘记人生以来二十年的黑暗,希望每天都能光鲜亮丽的活着。可我……知道我做不到,因为我知道我有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丢在了那过去的黑暗里。

  现在才知道,我把它抛弃的越远,心中的牵挂就越深;我把它抛弃的越快,心中生起的牵挂就越多;牵挂到无时无刻,牵挂到心痛不安,就像一根深深的刺。

  飞飞,喜欢月亮吗?我的眼睛喜欢它,我的心却想疏远它。因为我希望自己以后的人生像太阳一样。

  可笑的是,我这一生却要注定像月亮一样。

  知道为什么吗?月亮永远有一面是黑暗的,就在它光亮的背面;我也是一样。以为把它抛弃,自己就可以忘记过去和黑暗;谁知道,它却成了一根深深地刺,把我一半的灵魂留在了它的黑暗里。

  啊,我——,就像月亮一样的活着吧。如果,光亮的生活必然要背负同等的黑暗;那么,就让我接受这份痛。因为,我能给它的,只有留下,留下它给我的痛。

  呵呵,飞飞,”她这样笑了一下,喊了一声,嘴唇微微的颤抖,“飞飞知道吧?知道我在抛弃什么吧?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转告被我丢弃的东西,就说……”

  两人相挨着尚未说完,却听有人高喊:“安琪儿,安琪儿?”,一个肥硕的妇女乐颠颠的在不远处摇手道:“安琪儿,有人打电话找你!男的喓!”

  安琪儿顺声望去,脸上神色如梦惊醒,答道:“噢,知道了,谢谢张婶。”

  那张婶憨笑着点点头,尤再看了安琪儿两眼,低笑道:“呵呵,还害羞呢。长的比牡丹还漂亮,现在眼睛好了,哪个男人不喜欢……”一面啧啧叹着,一面挪着肥大的脚走了。

  安琪儿站起来,看着仍坐在那里的人,眼睛里有水光,还有闪烁不定的复杂的神色。她嘴动了动,想再说什么,只是低低的道:“我走了。”

  飞飞直直的坐在那里,脸上笑道:“噢。好啊。”便不再说话,只是又对她笑了笑。

  安琪儿脸上带着初雪般淡淡的苍白走了。

  安琪儿换了一件衣服出来了,脸上化了淡淡的装,只是眼睛有点红。刚才两人坐着的地方,飞飞已不在了。

  她呆呆的望着他坐的位置,有些失魂似的直直的走过去。她俯下身伸手抚摸着他坐过的那里,却突然全身一抖,然后,压抑的呜咽声传来。原来他刚才坐着的地方,有十几圆形水渍,在阳光下像正在慢慢干枯悲伤

  “……别怪我……别怪我”,一滴,两滴,一滴滴称为“眼泪”的东西覆盖在这干枯的悲伤上。里面有什么?是对过去绝然的了断,还是把过去包藏成“种子”,未来的某一天,会开出“过去”的花?我们不得而知。

  飞飞当然不知道他走后的事。

  安琪儿越来越早出晚归,飞飞也是每天不在孤儿院,不知去了哪里。两人见面越来越少了。偶尔的相遇,却是让两人由熟悉变成陌生。

  只是有一天晚上,安琪儿很晚还没有回来,飞飞只觉得心中实在不下,便到安琪儿下车的地方去等。

  这里只有一班公车到孤儿院,飞飞可以通过脚步声认出安琪儿。

  公车来走了三班。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却始终也没有安琪儿的影子。

  天上传来一声闷雷,下雨了。飞飞觉得雨点像凉凉的豆子般打在脸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哗哗声。

  街上的人顶着雨四散跑起来。飞飞往等车亭里靠了靠,可遮不了多少雨,一会身上就全淋透了。

  他觉得有点冷。又一辆公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在雨中停了下来,飞飞走出等车亭,站在车门处,这样即使因为大雨而听不出安琪儿的脚步,至少,安琪儿会看到他。他挺了挺身子,把脸尽量抬起来,雨灌到了嘴里,鼻子里很难受,又顺着领子灌进了脖子

  飞飞好像觉得自己掉进河里一般,连耳朵都听不见了。他忙抹了抹脸,用手扣了扣耳朵。那公车的门“扑哧”一声开了,飞飞心中一喜,往前凑了凑;那车门却接着又“嘣哧”一声关上了,车尾发出一声闷闷的哼,兜溅了飞飞一身脏水,急匆匆消失在雨中。原来,车上没有下来一个人。周围传来几声男女的大声哄笑。

  飞飞打了个冷战,吐出脏水,苦笑了一下。他走回等车亭,身上溅的脏水里有很多的沙子细泥,贴着衣服磨着肉觉得又痛又痒,重要的是飞飞感觉到了冷。

  飞飞抱着肩抬起脸,觉得雨还是那么急那么密,打在脸上一样的痛。

  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闷雷,轰隆隆的如几个串在一起点响的鞭炮。

  这闷雷好像慢慢的滚动着,慢慢的越来越近,仿佛在每个人的头顶打转,就像楼上的邻居在地上的滚着一块石头,呼隆隆的让人不安和烦躁。

  却听“砰”的一声,这闷雷突然成了一声巨大的霹雳,天地都仿佛被震碎一般。远远地传来几声女人惊吓的尖叫。

  飞飞也吓了一大跳,听到女人的叫声他呵呵的笑了几声,安琪儿也是女人,她也会在打雷的时候尖叫,却是高兴地尖叫。

  每当这个季节,飞飞总会被安琪儿拉着手,逼他一块儿尖叫。后来,飞飞向她说了自己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雷雨天淹死在自家院里的池塘里,她再也没尖叫过,只是跑到他的房间里给他堵耳朵。

  雷雨天,是两个小人靠的最近的时候。

  后来,随着年龄大了,多少事已经遗忘了。不知何时,打雷也不是两个人特殊日子了。只是,飞飞还是偶尔会想起来,那双小手绵绵的堵在自己的耳朵上,那种天地已不在,只是温暖,安全怀抱着自己舒服到想睡的感觉。

  “吱——”,一辆公车又来了,可惜,仍没有人下。

  飞飞打了个喷嚏,凉的抖了抖。好在雨好像小了些。

  再等十五分钟,就是最后一班车了。安琪儿不在上面的话,今晚应该就睡在公司了。

  最后一班车也走了,下来两个人,却是两个男的。

  飞飞笑了笑,慢慢的往回走。身上冷的厉害。雨虽然小了些,却仍似水泼一般。

  前面有灯光射来,一辆轿车迎面开来。因为下雨,车驶的表较慢,里面坐着的极漂亮的年轻女子通过车灯看到了飞飞。

  车外的雨水那样大,那样多,飞飞就像被它们怪物一样的缠裹住了。

  女子脸色变得煞白。她两眼紧紧看着飞飞,当车与人并排成直线,离得最近的时候,女子眼中含着关怀的神色,身子不由自主的要从车座上站起来。

  一只手拉了她的胳膊一下,“安琪儿,你做什么?这样很危险。”

  开车的是个帅气且贵气的男人。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安琪儿。后视镜里好象有一个人的身影闪过,再仔细看已经没了。

  “啊,噢……”她答应着,眼睛却仍然追着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很快看不到了,她觉得心里不知什么感觉,即紧绷有些隐隐的抽痛;又有些如释重负。

   “安琪儿,刚才……是认识的人吗?”

  “哦,”她低下头,说了句什么。开车的男人笑了笑。

  第二天,飞飞身上有些发热,迷迷糊糊的过到了晚上。觉得可能着了凉,吃了点药,不知为何竟又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出了孤儿院。

  通向车站的路有一个拐弯,飞飞走到那里突然停下来,他静静地听了一下,转身往回就走。

  一时,后面有高跟鞋的声音急急的赶上来,好像是看到了飞飞,高跟鞋的声音慢了下来。“飞飞?”一个女子有些迟疑的声音道。

  “噢,是安琪儿啊?”飞飞转过身,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外面?”“我……刚从外面回来。”

  “是吗,”安琪儿走上前去,看了看他道:“这么晚了才回来,做什么呢?对了!”安琪儿突然拍了一下掌,眼神怪怪的看着飞飞,“这十年来,你每天都出去两三小时以前我还问过你,你总是不说今天也去了?”

  飞飞脸上一呆,接着笑道:“嗯,嗯,去了,所以刚回来。”

  “算了。”安琪儿突然细细看了看他的脸,低头看着地面道:“昨晚……昨晚没事吧?好像打雷了。”“打雷了吗?我都睡死了,都没听到呢!哈哈,哈哈。”飞飞大笑了两声,转过身,盲杖在地上轻轻敲着,往前走了几步。

  安琪儿在他后面慢慢跟着,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很像时钟的滴答声,飞飞的盲杖敲在地上。

  安琪儿突然慌得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她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还好……不晚。”

  她手放在手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手袋,拿出一个东西。

  “飞飞。”她追上去叫住了他,“给你一样东西。”

  她靠近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他手里,道:“这是MP3,把这个这样戴在耳朵上……不也行,然后按下最左边的这个按钮,试到了吗……对,就是这个,就行了……别,回去再听,里面……有我唱的三首歌……”

  两人无话,一前一后的走着。飞飞的盲杖敲击的声音象时钟,滴答,滴答,撒落一地,像秋天落叶吗?不……是冬天的雪花,走过之后就化了,无法捡拾的“过去”啊……

  安琪儿一直低着头。她觉得飞飞停了下来,抬起头,原来已到了大门口

  安琪儿停下脚站住,看着这大门,眼神有些奇怪。从没觉得这大门高过……现在却有种跨不过去的感觉。是不想还是不能?她也不知道。

  她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大门,道:“你……自己进去吧,公司还有事,我打车回去。还有,明天我就不回来了,你自己……”

  还没说完,飞飞就听得她的高跟鞋响起来,慌乱的急急的向远离自己的方向。飞飞站在那里,那慌乱的急急的声音,终于让两个人变得越来越远。

  飞飞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里面的钟敲响了十二下……

  他拿出她给的MP3,手中光滑的触感让他觉得很温暖。他摩挲了两下,正想听一听她的歌,却觉得突然地极度困乏和一点眩晕。“累了感冒了吗……”他突然睡倒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双眼也有些微微的由内往外的压迫的疼,“错觉吗……”

  飞飞醒来的时候,太阳已近一天的最高处

  他觉得手里握着东西,想了想,嘴角露出笑来。

  里面是她的声音,是她的歌。当听完第三首的时候,飞飞突然一愣,然后笑了。原来,不是三首,是四首歌。

  第四首是人人会唱的,所以安琪儿说里面有自己的三首歌。可是,飞飞笑了笑,他觉得这第四首歌才是安琪儿唱给自己的。

  这时,墙上的钟敲响了十二下……

  飞飞眼中一笑,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安琪儿来的时候脚步走得那么急;为什么昨夜回来的时候,钟会敲响了十二下;为什么她告诉自己今天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飞飞眼中有温暖的东西似是从心中而来。

  “安琪儿,为什么我的心现在突然在想:只要上天让我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也希望,这一天能为你而活……”

  陆洋爱上了一个女孩,住院的时候认识的,叫安琪儿。

  这个连手都没让他牵过的女孩,却自觉这样已是他的女朋友的女孩,已经病倒两天了,在她执意和顽固的连续熬了几个晚上之后。

  开始陆洋并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此执着时间和这三首歌,当他买来宵夜,却看到她把那三首歌录进她的MP3后,又对着MP3清唱了一首歌——《生日快乐》。

  她的眼睛里有一个男人。一个被她埋起来的男人,被她的心。

  安琪儿从未向他说过她的过去,只是雷雨的那天晚上她突然让自己开车送她回孤儿院,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那一次,安琪儿也没有让他进去,只让他留在车上在大门外等她。

  她连伞都没打就冲进去了,一会又浑身湿漉漉的出来了,神色有些焦急。

  他想起了后视镜里那个一晃而过的影子……

  陆洋心里在焦虑着,因为她病倒的身体,也因为她的“心”。

  他正在向孤儿院赶去,安琪儿让他来拿些换洗的衣服。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总是出现那个看不清的影子。口袋手机在震动着,陆洋甩甩头,把心中的一个不安的念头赶走。

  他停下车,放下车窗,在车内呼吸着制造出来的冷气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拿出手机接了电话,把头伸出窗外看着外面的绿色,感受着外面有些灼热的空气

  忽然,陆洋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好像要听什么,露出认真和疑惑的神情。他走下车,脸上慢慢露出激动,说了一句“等我回去再说”,挂掉通话,向路对面走去。

  原来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教堂。

  里面传出美妙的钢琴声。陆洋可以肯定的是,弹钢琴的人演奏的是从没出现过的的曲子,应该是他人或自己作的新曲。

  弹奏的曲子纯真而有力,美妙悦耳,仿佛在对着远方年轻的恋人喁喁思语。

  陆洋走近教堂,聆听着这琴声,眼中流露出赞叹和狂热,喃喃的说了一句:“天作之合……”

  秋天来了。

  绿色为了成熟收获,褪去了清凉,成了树上即将消亡弥留的黄。飞飞坐在院子里听着安琪儿的新歌。

  夜色就像时间腐烂落地后,逆淹到我们脚下的潮。他睡不着。他的眼睛,这几天痛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时候,他总是听她的歌。

  他把音量调小了些,因为好像听到大门被谁敲得隐隐在响。

  他走过去,刚打开门,一个细媚的身影跌到他怀里,黑色的露肩晚礼服上缠着酒气。

  “安琪儿?”

  “嘿嘿,是我。”细媚的身影笑了一下。

  飞飞把她从怀里扶起来,笑道:“呵呵,唱歌的人要少喝点酒。”

  “呵嘿,所以我跑出来了。”

  她挣开飞飞的手,打个小小的酒嗝,伸出手背抹嘴嘿嘿笑了笑,又晃晃另一只手提的方便袋,笑道:“帮我把剩下的酒喝完吧。”

  说着,走到门前的大石头上坐下。

  “怎么了?”飞飞笑了笑,眼中有什么晃了晃。

  “没什么。”她笑了一下,打开一罐放到他手里,自己打开一罐慢慢的喝着,眼睛有些飘忽的直直的看着前面。

  两人都没说话。飞飞把耳机拔下来,让MP3里她的歌声缓缓的撒了出来。

  安琪儿的眼神闪了闪,好像有什么燃烧了起来。

  细长的如井水般清凉的眼睛在酒精的混合和牵引下,亮媚如丝,如同在黑暗中可以勾烧魂魄的火山。

  那称为“酒精”的东西,总能轻易挑拨着我们的情绪。为什么?因为它能轻易打开我们记忆的闸门,好的,坏的,我们想逃避的各种回忆……它让我们的心麻木,就像手术台上的麻醉剂,再“锋利”的回忆,即使剖开我们的“心”,我们至少不会那么痛。

  当记忆从打开的“闸门”出来后,有的人会让这“闸门”不再落下关上。因为她的心不再想收藏这些回忆。

  或许,这些回忆是痛苦的回忆。

  可人生的经历告诉我们,最“锋利”的回忆,不是那些“痛苦”的回忆,而是最“美好”的回忆。

  因为,“痛苦”的回忆是苦涩的,它让我们的心警觉,坚硬;“美好”的回忆是甜美的,它让我们的心妥协,柔软。

  当一颗想要变得“坚硬”的心还收藏者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的时候,“美好”便成了刀子。

  她和他,是否在想着同一段回忆?

  夜还是那样黑,仿佛时间也为之被遮挡。

  安琪儿喝完最后一口,把手中的啤酒罐放下。她看了他一眼,把身子向他靠近了些。

  她叫了他一声,他就那样答应了一声。

  门前的灯飘过来的光,可以让她看清他的脸。她看着他,眼中有亮的东西,像,又像慢慢在结成的冰。

  “飞飞,”她转过脸,看着前面,眼中的雾更浓,“我问你几个问题。”“呵呵,好啊。”

  “你……能让我拥有现在所住的大房子吗?”

  “嗯……”飞飞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能让我拥有现在所开的几辆名车的其中一辆吗?”

  “……”飞飞眼中笑笑,低头没有说话。

  “那你也不能让我像现在这样,穿着晚礼服在被仰羡,被赞叹中炫丽的生活着吧?所以……”

  “安琪儿……”他的脸上有了对她的不安。

  “所以……”她把脸慢慢贴近飞飞的脸,眼睛变得闪亮,道:“吻我,现在就吻我……”

  飞飞的心沉了一下,然后是窒息又慌乱的痛。

  “怎么了?不想还是不愿意?”安琪儿自嘲苦涩的笑了笑,眼中的冰一瞬间全化成了雾。她把脸更靠近他的脸,看着他那根本看不到什么的眼睛,突然泪流满面,大声喊着:“因为我又爱上一个人,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所以,所以我今天答应了陆洋的求婚!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在抛弃了你之后,还会对别的人产生那种不想舍弃的感觉!也因为……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

  “你为什么这样逼自己……”他站起来,流泪的看不到什么的眼睛里映着爱的影子,“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还?用我这双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吗?能还你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安琪儿伸手拉住往回走的他的手,流泪却幸福的在他耳边笑道,“把它当做我最后的任性吧,就像我任性的不跟你在一起一样;所以,你什么也不用还……”然后,她……

  时间这时应该在这里停止多少?一分钟,两分钟……?

  “这是我的初吻,不想知道我爱上谁了吗?”她眼睛看着前面。

  他没说话。

  “在这里面。”她拿过MP3,里面还在放出她的歌声,“就是他,为我现在的歌谱曲的男人。我没见过,陆洋告诉我是个男的。”她把MP3关掉,歌声,她的歌声就用她自己的手剪断了。

  “我……不会再唱歌了。”她深深的看着他。

  “好傻……”

  她笑了笑。

  飞飞从医院回来。医生说眼睛病化了,如果不趁着这次手术移植上眼角膜,就会永远失明。可一个月会等到合适的眼角膜吗?飞飞笑了笑。

  他打开张婶给他的快递包裹,里面有一张用盲文写的结婚请柬。

  飞飞用手摸着读完。“11月11号吗?”他放下请柬。

  他把包裹里的另一件东西摸出来,是那个MP3。

  他按下播放键,里面是她的声音。

  飞飞,还记得你妈妈吗?交换秘密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妈妈在离开你和你爸爸的时候这样说过:

  ——爱情也会孤独,如果太“熟悉”。

  你的爱让我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我自己的影子。

  当爱情变成影子,变成自己脚下的影子,我便无法再感觉到你,无法感觉到你的人,你的爱。

  因为感觉不到爱,感觉不到人,我也因此常常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曾经以为,“熟悉”是一种真实的依靠;现在才知道,它可能是另一种“陌生”。

  你说,你妈妈那时哭了,她对你爸爸喊道:

  你了解我的改变吗?牵着我的手,心却留在过去吗?你把婚姻当作七年前为“熟悉”我而做了一年努力摘取的代价果实吗?

  你把婚姻当成不用再为爱情努力的【终结地】吗?

  你说过,最后你妈妈转身而去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

  过期的【熟悉】不可能换取【新鲜】的爱情。因为爱情就像池塘,不是给它换水,就是让它干涸。

  还记得这些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跟你说这些。只是……只是我好希望你会幸福……可能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忘了我,找一个爱的人,好好的爱她吧……

  歌我已经删掉了,所以,我的这段话你听完了也删掉吧……

  飞飞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把这段话从下午听到晚上,再听到天明,直到阳光挤过窗帘边上的缝隙,在白色的墙上照出一块茫然的白。

  他的手动了动,放开了已经在手上凋谢的思念。这是最后一束思念,已经只能干枯的思念,就像秋天的叶,虽然干枯,却毕竟绿过的思念。

  在飞飞“眼”里,刚刚按了删除键的MP3,没有了她的声音,宛如一个粉红色的壳,梦的空壳。

  漂亮的,粉红色的梦,醒来后的空壳。像空空的贝壳,留在了人生的沙滩上。

  结束了吗?

  11月11日,在离孤儿院不太远的教堂里,谁的双手在钢琴上弹奏着《婚礼进行曲》?为什么这应该充满幸福和祝福音乐,里面却有着正午的太阳也晒不干的淡淡的哀伤?

  不是因为结束而结束,而是因为不该结束而结束。这,就是生活。

  那一天他流了很多泪,不知道是因为眼痛还是心痛。因为左眼和右眼的泪水同样的苦涩。

  他的左眼复明了。

  再次看到久别十年的光明,心和身体没有感喜悦;就连他的左眼,面对光明的“邀请”,也陌生的选择了平淡和冷漠。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梦中睡了整个漫长的秋季

  错过了大雁南飞时对每一寸天空眷恋的嘶鸣,错过了夕阳下带着果香划过心田和手指的甜风。醒来后,自己只能在很陌生的世界,遥望着自己渐已遥远模糊的世界。

  没有参加她的婚礼,象没有锁的钥匙,那是一张没有婚礼地点的请柬。

  一个很喜欢飞飞的老人,把飞飞送到了离中国很远的一个国度。老人有一个儿子在这里定居。

  因为眼痛被老人的儿子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着他曾经听过的话。

  以为这不过是自己人生的宿命,命运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奇迹

  医生第二天打来电话,说医院里有一个眼角膜捐助者,与飞飞的适配性也极高,只是可捐的眼角膜只有一个。医生希望飞飞马上动手术。

  医生把光明给了飞飞的左眼。

  在他还在中国的时候,老人已帮他联系了一份很合适他的工作。只是飞飞刚出院,常远,老人的儿子,要他先休息一段时间。

  傍晚的时候,两人站在阳台上。

  “飞飞有女朋友吗?”他手指上的烟因为他怪怪的笑而有了怪怪的香气。

  飞飞笑了笑,没有回答。说自己爱的人是别人的新娘吗?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心和灵魂都在大海上漂泊,因为他留恋着海中的一个小岛。

  虽然小岛在海上似是隐在迷雾中,远远地总不能靠近。可是,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这个小岛,虽然模糊不清,却真实存在的小岛。

  他没拿烟的胳膊抱住了飞飞的脖子,坏笑道:“隔壁住着一个比明星还漂亮的我们中国女孩哦,比你早搬来半个月,一个人住。我想追她的,不过,既然你来了,又是哥们……啊!看,就是她哦!”

  隔壁阳台上传来水声,一个女孩子从屋里出来,在浇花的水洒下洗画笔。扎着个马尾,白色外套上面沾了几斑花花绿绿的颜料。

  两只油迹斑斑的手正在搓洗画笔。

  常远用手肘捅捅飞飞的腰,急道:“漂亮吧?漂亮吧!?嘿嘿……”接着他摇起手臂对女孩喊:“嗨,你好啊!”

  女孩停下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飞飞,笑了笑。

  常远兴奋地拍着飞飞的脊背,笑道:“呵呵!看到了没?看到了没?!”说着,他嗓子里咳嗽了两声,很“正经”的笑着问道:“在画画吗?你这么漂亮,画肯定很好……”

  那女孩子有些“诧异”的看了常远一眼,低下头两手继续洗画笔。只是两肩剧烈的抖动可以看出她正在偷笑。飞飞和远哥都可以看到她的脸和后颈变成可爱的粉红。

  常远脖子和眼睛都直了,喃喃道:“好可爱……”

  女孩洗完笔要进屋,他急的趴在围栏上,问道:‘我叫卢常远,他是我朋友飞飞,你叫什么?”

  女孩回过头站住。

  女孩的脸是典型的东方瓜子脸,刚才的偷笑还在她皮肤白嫩的脸上留有一些粉红的余韵,像极了一朵水灵灵的花。

  女孩站在那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对着他们摇了摇手,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

  她的笑是快乐的,明亮的。不像飞飞的笑,掺着灰色

  飞飞看了她两眼,说不出为什么。

  以后的几天,常远因为工作,一直都是傍晚回来;相反,飞飞总会去阳台的时候看到她。

  她的家从没来过人,更不可能听到电话铃响。静,像另外一个世界。

  很多时候,飞飞看到她总是一个人看着远处发呆。飞飞觉得,她就像一片安静的叶子。

  看到他,她也只是笑笑,点点头。只有一次,她对他笑了笑后,突然走回屋,拿了一块小题板出来。她指了指自己,在题板上写了一下,举起来,上面写着:LOVE 我的英文名。

  然后,看着他。

  仅此一次。

  飞飞从外面回来。开门的时候,手上提的袋子破了,苹果滚了一地。

  隔壁女孩的门开了,一个女子走出来。

  她看了满地的苹果,忙弯腰帮飞飞捡。

  飞飞没认出是谁;再看一眼,才看出是隔壁的女孩LOVE。

  飞飞拣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给她。

  飞飞打量了她一下:穿着名贵的黑色束腰高领皮毛大氅,红色高跟长筒靴,化着妆,头发也做过保养,梳着成熟的蝴蝶髻,比之以前的粉荷清菊的淡雅装扮大不相同

  接过苹果,LOVE的神情有些奇怪,看着飞飞,笑了笑,眼睛在一瞬间红了。

  飞飞发现她的右手戴着金手链。手链的挂饰是个漂亮的“心”形,“心”的里面好像是一个英文字母,同时一支小小的“箭”把“心”和英文字母穿在一块。

  他觉得这好像是订做的。

  飞飞提着苹果刚进屋里,常远低着头回来了。他问:“看到刚才过去的女人了吗?是谁啊?好像认得我。”

  “隔壁的女孩LOVE啊。”

  常远的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下来。一秒钟后,“OH! MY GOD!”里面传出他懊悔痛苦的高声叫喊:“HOW CAN! ”

  飞飞笑了笑。

  常远怨灵似的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工作需要,今晚不会回来了……”他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你买蛋糕干嘛?你生日吗?”

  飞飞笑了笑,沉默的神情像海水。

  蜡烛的光舔着飞飞的左眼。今天是她的生日。

  妖媚而自恋。蜡烛的光很美,足可以让它如此自负。

  多么象她。

  面对烛光,他不知该说什么。原来对她,飞蛾扑火般的难以割舍。

  象无人打水的泉井,思念在沉淀,却在自己的故意无视中越积越多。

  今晚的低首俯视,看到的仍然只是自己的脸。

  这“井中的水”是苦的,还是甜的?这【井】是蠢,还是愚?

  他不想知道。

  他只想知道:这【井】,究竟有多深?

  为什么探不到它的底?仿佛没有【解】的答案,仿佛用自己的生命都无法将它丈量……

  飞飞人在床上,心中又空又乱,睁着眼左右辗转。耳边又好像听的外面有轻轻的哗哗雨声。心想,这个季节竟会下雨。

  刚想起来看看,耳边钟敲了两下。

  “咔嚓”一声,有人打开了门。“远哥吗?”飞飞从床上坐起上身叫道。

  没人回答。

  门“吱嘎嘎”的开了,外面的雨声因此听起来更大了,在耳边响的好像要直接灌进屋里一样。

  “远哥,别开玩笑了。”飞飞在床上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还是没人说话。门“吱嘎嘎”的好像又被人关上了。

  “谁!?”

  飞飞睁大眼,只觉得全身又麻又凉,想动,身体却不像自己的。

  “嚓——,嚓——,嚓——”,有脚步声慢慢的向他的房间走来,很慢很慢,像两只脚僵硬的在地上拖着走。

  飞飞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房间门口,觉得心早已被揪到了口里,脖子好像被人用冰冷的手从后面狠狠的勒住了。

  嗓子和喉咙好像被看不见的手从他的口里慢慢的进了一根木头,呼吸变得好难好紧,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咯——咯,咯咯咯”,像老旧的木门在深夜转动的声音。

  飞飞用两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坏了。

  这时,他的左眼瞳突然放大,一个人影静静地出现在他房间门口。

  两只胳膊直直的垂落着,低着头,身材纤珑,头发很长,是个女人。

  没有灯,女人一动不动,看不到她的样子。她站在那里,像一个静静的,“活”的影子。

  “滴答”,“滴答”,她身上不停地滴水,好像进屋里之前在外面淋了很长的雨。

  她抬起头,脸很模糊。不是因为没灯,不是因为黑,飞飞觉得那就是一张模糊地,看不到五官的脸,

  飞飞看了两眼,左眼的瞳孔笑了。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心也在惊喜,也在欢跳。

  “好想你……”他笑了,笑的好伤心

  女人,点了点头。

  “过来……”飞飞左眼映着她的影子。他伸出一只手,伸的很直很直,就像在他的左眼,到她的身影之间,架起一座桥。

  “过来啊,怎么不说话?”他的手更直了,像铁一样坚固,可靠。可离她,如离夜空那般遥远。

  女子向着他的手走去。

  一步,两步,身体已碰到了他的床沿。

  很近。

  她好像在看着他。

  很近。

  他好像伸手就能够到她。

  他说:“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她没动,她没说话,她那模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两张脸。

  她的脸上是两个女人的脸。

  两张脸一模一样。同样的忧郁,同样的表情。

  像两面永远相对的镜子。

  飞飞甚至觉得,她们的心都是一模一样。

  可是,她们确是两个人。

  飞飞把头偏了偏。

  他的视线偏开眼前的她,看向她的身后。

  于是,他的左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她”。从出现,就一直站在门口的“她”。

  站在门口的“她”,还有眼前的她,她们两人都看向飞飞。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脸。

  飞飞伸手去摇眼前的她。感觉到了,却一穿而过。像穿过水。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他喊!

  穿过她的身体,他的手在他的哭声中停在那里,像一座折断的桥。

  他的左眼在流泪,他的右眼也在流泪

  左眼在为“她们”流泪,右眼在为左眼流泪。

  “她”和她身体在颤栗。

  她说:“我爱你。因为爱你,成了两个人。”

  “你在说话?为什么听不到你的声音?”飞飞用泪眼看着她,“什么两个人一个人的,我听不懂。”

  “我不能说话。你听的是我的心。”她看着他,他看到她的脸渐渐模糊起来。

  “话懂不懂没关系,懂‘心’就可以了。先懂爱的人的心,才能懂自己的心。我也是,懂了你的心,才真正懂了自己的心。”

  “懂我的心就带我走!即使你回的是地狱!”他知道,她要走了!

  她摇摇头。

  身体象风一样向后飘去。

  飞飞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他喊,他说别走;他喊,他说带着我;他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一句句喊声就像一块块冰,还没出口,就化了。

  他想追,他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他只能不停的向她伸手。

  她回到了“她”身上。

  虽然她的脸模糊了,飞飞却能看到她笑了笑。

  “我走了。”她说。

  “一定要这样吗?”飞飞用“心”对她说。

  “不知道。”她笑的很无奈。

  她对飞飞笑着,眼中却流泪。虽然在黑暗里,飞飞却能看到她的眼泪,那么美,那么清澈。

  她的笑很美,她的哭很美,她的左眼很美。

  她慢慢转着身,左眼比右眼更留恋的看着飞飞。

  飞飞看到,她的左眼流出的泪变成了红色。像血一般的飞翔的鸽子。

  红色的泪落在地上,溅开,成了红色的,很美的花

  她流出最后一滴泪。

  左眼变成了黑色。右眼还很清澈。

  她对飞飞最后笑了笑。人如一大片纸灰,随着风慢慢的撕裂成一小块一小块,向上飞去,象一群去天堂的蝴蝶。

  她的笑也在这灰飞中成了“爱的注解”。

  “安琪儿!!”她的笑,她的消失,像一把刀扎进飞飞的心里,他不顾一切的一声大喊!

  叫声从浊闷的胸口中一冲而出,眼前的黑突然变得清凉。

  感觉着身下的床,他动了动手指,是梦啊。

  他的心跳快的还像不在自己身上似的,他打开灯,身上出了很多冷汗。

  眼角有些拉扯般的痛,一摸,还有积泪。

  窗外的月光象白纸,墙上的钟正向两点指近。

  “做了个什么梦呢?”飞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两个女人。其他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飞飞刚迈出门,隔壁的门也开了,女孩LOVE走了出来。

  他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堆积在眉头的思念是无法用“舌头”抹平的。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昨晚自己心情的影子。

  两人还没有打招呼,却因为看到了彼此手里的东西而愣了愣。

  早晨的阳光照在路上,象海边的沙子。

  飞飞和她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垃圾桶

  她好像突然开心高兴了很多,虽然眼睛就像雨后地上的泥泞,昨晚哭过的痕迹还落在上面。

  “你的生日?”

  她点点头。

  他心里浮出一个人的影子。就像把两朵花看成了一朵花,“生日快乐”他那样对眼前的她说。

  她愣了愣,多像在风中突然停住的白色花朵。

  她家里好几天没人了。

  两人吃饭回来,各自低头想着心事。

  她的门上斜靠着一个黑色画夹。

  常远敲了敲她的门,没人应。

  飞飞刚打开书,常远闪身进来了。

  他脸色奇怪而疑惑的看着飞飞。

  飞飞看他把画夹拿进来了,刚要开口说他。他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看了看飞飞的脸,然后拿起一张白纸把飞飞的右脸遮住。

  他的神情奇怪的变了变。

  “你,没对她做什么吧?”他问。

  “谁?”

  “LOVE。”常远看着飞飞。

  “没……”他看着他从画夹里抽出的一幅画。

  他有些发呆。

  这是一幅逼真的铅笔画。一张正面的肖像画。上面却是两个人的脸。

  左半脸是男人的脸,右半脸是女人的脸。

  男女的两只眼睛像活人的一般。

  左半边脸正是飞飞,右半边脸正是LOVE自己。

  美却有些诡异的画。

  “这里还有。”常远说。

  画夹里还有好几张这样的画。画着喜怒哀乐各种不同表情,以喜居多。

  飞飞看着这些画,觉得自己正在与她,两个人一起喜怒哀乐一般。

  无法猜透的画。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飞飞正拿着她的画夹在她的门口。

  她停下来,与他只有两三步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她看了看他手中的画夹,眼中神色就像冬天过后,在千回绿的枝头抽出的,有着像早晨金黄色的太阳被煮过的那种嫩黄的嫩叶。

  一种遥远的温暖,一种爱慕的娇媚。

  她就那样看着飞飞,然后转身向后走。飞飞看着她清媚的背影,读懂了她最后的意思

  跟着她来到了小区的公园里,两人在一条长椅的两头坐下。

  LOVE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眼睛看着远方。已是初冬,树上的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蛛网鹿角般的树杈粗糙,裸露的过着漫长的冬季

  她的眼睛,从只剩下了姿态的树杈上收回。虽然这种姿态,脆弱的可能会被一只小鸟踩断。

  可是,这种姿态是一种骄傲。

  大自然的骄傲是一种天真,一种信念;人类的骄傲,只是野蛮和无知。

  “害怕吗?”LOVE在纸上写着。

  飞飞看看她放在两人中间的纸,她正低头看那几幅画。

  他拿起放在纸上的铅笔,写道:“你说的是什么?”

  LOVE抬起脸看看他写的字,迅速在纸上写着:“知道了我爱你,不害怕吗?”

  像细树上被风刚刚摇过的树叶,飞飞愣了愣,脸色和眼神有了些许的不安和无措。他眼睛看着像在仍低头看画的LOVE,慢慢写着:“就像我有要等的人一样,你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人。”

  LOVE在画夹上的手颤了一下,脸久久没有抬起来。

  “在哪里?”她低着头写着。

  “嫁人了。”他眼睛看着纸,慢慢的写上。

  “那就不应该再等。”她写。

  “她说过,让我等她。”他答。

  她拿着纸呆了呆,好像在想什么。她把纸慢慢的揉成团,扔掉,在另一张纸上写着:“她可能早已忘了对你说过这句话。”

  “所以我记着。”

  “我希望你忘了。”她低着头,如玉似冰的脸颊看不出表情,手上的笔用力的写着。像和煦的春风突然有了力度。

  飞飞拿过笔,纸上的这句话像路上的一道墙,他不知怎么过。他的笔在纸的空白处轻轻的点着,雪白的纸上留下了灰黑色的点。

  白色处的灰点就像天上的几朵乌云,却是不擦就不会“消失”的乌云。

  飞飞上下轻点的笔顿住了,他看着纸,很认真的写:“我脑子里没有橡皮擦。”

  纸很白,拿它的手更白。这只手却在轻轻的抖。她伏在纸上抖肩啜泣起来。

  时间好像变成了纤细,五彩的丝,多少美丽的东西被它悄悄的缠绑。她抬起头,飞飞觉得这几分钟就像夏天吃不到冰棍,每一秒都好长。

  她把脸对着飞飞,用手抹着眼下的泪。她的眼睛有点红肿,却添了一种细雨洗荷的美。

  LOVE看了飞飞一眼,眼泪半含;飞飞离她近,可以看到她右眼的睫毛在眼中倒映的美丽的影子。

  拿起笔,她在纸上写起来。

  红颜歇雨,玉颈轻弯,白手素纸,轻移香袖。飞飞现在才知道,女孩子泪后落书,竟然会是这样的楚楚而别致。

  她写的很快,眉毛随着笔走一会儿戚一会儿展。抬笔,抬头,她写完了。她看了两眼纸上的字,就像看着自己的心。

  她把纸连着下面的画夹一起放到长椅的中间,起身离开了,像一片叶子,随风的叶子。

  飞飞坐在那里象棵树。

  “你,也只是自私而已。”她这样写着,“记着和做着她自己都忘了的事,用‘爱’在她的心上挖一个洞,这样折磨她吗?

  爱情最怕的是什么,知道吗?是‘自尊’。爱情中的自尊只会让人‘胆怯’。

  她的自尊,不是她自己人格上的自尊,而是可以没有任何‘愧疚感’的去爱你。她觉得,她必须有这样的自尊。

  只要有愧疚感,她是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所以我说,你是自私的,因为以‘受害者’的姿态做着残忍的事。

  爱情应该是‘单分子’的结晶,就像人们总爱用来比喻它的‘钻石’,美而坚固。爱就只是‘爱’,任何其他分子,都可能成为‘杂质’。

  所以,爱她,请不要让她有愧疚感;爱她,请允许她完成这份自尊。”

  长椅上什么也没有了,人或是发生的事,风把它们吹得很干净。

  天很黑了,起了大风,走在大街上,可以听到许多的东西被风刮得咯吱吱作响。

  大街显得很空旷,人们都是盖头遮脸的匆匆而过,没人愿意多看它一眼。几块垃圾被风从角落里撵出来,与从远处而来的几块垃圾在街的中间或滚或跑或飘,像被狮子追赶的猎物,在人们文明的眼皮底下上演着卑贱而肮脏的逃亡。

  街灯早已亮了,高高的;站的远些,可以看见它投下的光束,像金色的草高高的,有着纱一样的亮丽,安静,让你想起了夏天女孩子的裙。

  夜色下街道两边的楼厦,上面各种绚目的灯火就像人生醺醺然的酒盏,里面倒的是快乐也好,是忧愁也好,实际上要的都只是一种“放大”或“缩小”的自我陶“醉”。

  人,就是生活在“放大”“缩小”之后形成的空隙之中。不是吗?

  醺醺然的灯火中,楼厦也像有了微微的酒意。它们变得色彩斑斓,明亮。虽然没人,虽然现在风很大,它们仍像往常,乐观而宁静

  飞飞迎着风走着,就像迎着慢慢涨起的潮。

  就像因为人生不知道哪里就会是拐角,飞飞没有发觉自己走了回家的反方向;他也没有发现,一个身影一直跟着他。

  她在一个橱窗前停下,里面的电视放着中文频道,屏幕上的字幕显示,播放的是中国最大娱乐唱片公司旗下的一位女艺人消息

  她看了一眼,对着屏幕上女艺人的照片笑了笑,眼中神色就像看着一场云烟。

  从没想过她回不回来,只是很自然的在等,就像人在冬天的树下,会在不知觉中等着,等到春的暖风。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等,对自己的承诺,对她的承诺,还是对“爱”的承诺?飞飞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风,无法像河水一样可以清楚找到源头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舞台,每天都会等待着它命中的主角。飞飞也是。

  等待,是人生的一种形态,面对着空白。有的人会觉得它可笑,有的人觉得它风花雪月。其实,它是心与时间的较量,是情与距离的测量

  我们却无法说它的对与错。

  他抬头看看天,眼神像没有水分的柴火,空荡荡。

  风在街道两边的楼顶之间来回盘旋;天有些黑糊糊的,可是因为风的呼啸,看上去就像黑乎乎的玻璃,让人担心它的脆弱。

  低下头,眼泪从飞飞脸上流下来,像一道变冷的记忆。

  有什么东西在风中从高处落下来。灯光下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飞飞被扑倒一边

  落在地上的灯光像结了冰,仿佛比月光还要凄凉

  飞飞爬起来,把砸在她上面的东西小心搬开。她蜷缩着,头发轻轻盖着她的脸;躺着的她一动不动,就像一张遗落的残破的梦。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脖颈,稍微抬起她的身子,黑色的长发顺滑的离开她的脸。

  LOVE?!

  飞飞看着她眼睛紧闭的脸,他心里叫出她的名字。为什么她这么沉,为什么心这么难受?只是因为躺在这里的应该是自己吗?

  她的脸白玉无瑕,他抱紧她,右手想擦去她左眼上的血迹。这血在她脸上太美,太刺眼。

  她的两眼动了动,睁开了,她定定的看着飞飞。她的眼很清澈,因为血的关系吗,她的左眼没有映出他的脸。

  有水滴滴到她的嘴唇上。

  她虚弱的笑了笑,她的脸和笑就像溪边白色的雪,纤绰,柔弱,俏婉。她眼中的光是沉甸而甜蜜的,她一点一点抬起手,仿佛一点一点的雨点在缓缓如丝的风中柔然垂落,她的手在擦他的眼泪。

  当她的手指沾满他的眼泪的时候,她笑了笑,眼神里有一种明亮的,从心里放出的飘荡的痛。

  这痛在蔓延,成了很清很清的泪。

  泪变成了红色,象爱的笔迹。在经过左眼的时候,那块血迹挡了它,让它染了轻飘飘的鲜艳的红。

  一边红色的泪,一边是柔软清澈的泪,飞飞想不起这个画面在哪里看过。

  她的泪就像一红一透明的两颗珠子,她的嘴张了张,就像隔着很厚的窗,看着风晃着窗外的叶子,却听不到风过叶子时很细很亮的声音。

  可是,她的嘴和嗓子仍然在努力的动,就像自己是块石头,也要说出话一样。

  她的眼看着飞飞,飞飞觉得它们很美,就像夜空中发亮的两颗星星;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一只手臂,一种很自然的“紧”,你可以想象叶子和树,那种绿色的牢固的美丽的依赖。

  终于,像烟花在银纱般的月夜中爆开,她的声音。

  飞飞好像听到了她叫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很弱,就像黑暗中的嫩芽。

  她好像因此很激动,笑里有着鲜艳的色彩;她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飞飞的手摸到了她脑后有些发粘和潮湿,这发粘和潮湿从他指缝间流出,落到地上。

  风很大,她的脸仍然那么的白玉无瑕,就像定格在盛开的花,仿佛,能闻到纯洁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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