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纪实》连载之第一部风雨历程 第一章 接站

菀南是地处北方平原的一个城市,全市人口不过三二十人。位于南北铁路干线上的一个小型交通枢纽支道上。广袤的北国天地虽然极小,却因其交通发达成为几省通衢。不过,它的辉煌已成过去,在如今新兴的无数明珠一般的城市之林中,它无疑已是昨夜黄花。无数的中国人都在为建立自己美好家园而努力。菀南,这个地名极具女性温婉妩媚的城市,早已已淡出人们的视线。当然,这也它的寂寂无名不无关系,因它既无名胜古迹可寻,又无什么秀丽的自然景观可看,甚至也出现任何一位彪炳千古的杰出人物,更没发生任何值得世人关注重大事件、奇闻逸事,处于这般不尴不尬的地位,也确实难以责怪世人它的淡漠。倘若你偶然听说这么地方想要了解一下它的风土人情以及其过去将来,那么,你最好图书馆去翻阅各种史料,或许一鳞半爪的资料确能证明其历史悠久之事实。不过,这无疑是另人失望的。那么,你或许也懒得费这番工夫,干脆逮住个人随便问问得了,我敢保证结果会另你更加失望,倘若不信,你不妨一试:

   “什么!菀南?没听说过!”

   “噢——菀南,大概南方吧!你说在哪儿?”

   “菀南,好像哪里听说过。让我想想……抱歉……我实在清楚。”

   当然,也不是有的情况都会这样,倘若你很精明,社会经验又很丰富,在向人打探时能分辨哪一种人既具见识,又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如果你很幸运,正巧遇到一个菀南周边地区的人,而他恰又是这方面的杰出人物,你还是获得一些信息。毕竟菀南虽小也是一个城市嘛!或许,对方会这样回答你:“菀南么,就那样吧!从前有煤炭的时候可火了,富得流油!发财的人,搬走了,留下的,尽是穷人现在煤也没了,环境污染得厉害,倒霉的就是这些人,穷山恶水的,能活得好吗?就是城里人,也没什么发展的,靠着从前的那点底子支撑门面罢了。眼见着都过去十多年了,街上还黑乎乎的,盖着一层煤,新建的房子漂亮多了,只是这样的地方不多,看着就叫人闹心。菀南人么,还摆着从前的臭架子,总觉得别人优越些似的,其实有什么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看着人家那些穷地方的人四处谋生,流血流汗,还笑话别人,可看着别人就是富起来了,不服都不行啊!现在这个社会,变化快呀,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古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哪!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人家菀南人的悠闲也是少有的……”

   话虽如此,这些闲话并不影响菀南人的生活,以及菀南人笑纳四方的热情和气度。菀南人是好客的,这种好客的历史是来自于菀南的资源,而今,这资源没了,菀南便寂寞了。寂寞了的菀南人唯有从对往昔的追忆中,才能增添点儿生活的意趣,打发这十年如一日的无聊日子因为现在的菀南无论是从人们对生存寻求,还是对享受生活的需要出发,都实在不是理想之地,所以,土生土长的菀南人如果不迈出家门的话,是很难有机会接触外界的人和事,因而菀南人对待外地人的态度绝不像发达的南方人那么趾高气扬。也没那般自信从容,满是优越感。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目中无人,谁让你非要千里迢迢巴巴的跑到别人的天空下去活命呢?难道这还不是同一个天地同一个国度么?其实人家那方空气并不清鲜,环境污染严重,出租房自家的牛棚还要低矮还要憋气,奈何乎!只能怪自己生于穷乡僻壤,走出家门是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为了寻求美好的明天!虽说在外要干最脏最累的活儿,还得饱受背井离乡之苦;不仅如此,还要承受那种来自世俗的充满等级差别歧视!人哪!众生平等!只有菀南人秉承了这种民主,他们既不夜郎自大,也不卑微媚俗,他们总是用一种平等、甚至略带欢迎的姿态来迎送四方宾朋。

   新近这些时日以来,这种状态稍微有一些变化,连菀南人都不知是一年两年,还是有了三五年,甚至于更早,反正也没人能说得清楚,菀南人惊奇的发现在他们的周围,竟潜伏着一些奇怪远方人,他们有时说着普通话,有时操着浓重的方言土音,活动于菀南。伴随着这种发现,又发现涌入菀南的人竟越来越多了,菀南人开始的新奇、不解、已变成了恐慌。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既不开发什么项目,也不兴建大型工程,连从前仅有的几个煤矿企业都已倒闭你们如果是来抢饭碗的,那乖乖不得了,咱菀南人可真不欢迎你们,咱们肚子还吃不饱哩!幸而他们又发现这些人可没有抢他们饭碗的意思。眼看着他们既不打工,也不经,这可就奇煞了菀南人啦。接着,他们又发现这些人堪称形形色色,三教九流,可又普普通通,平凡得紧。那么,他们到这里来干嘛?“淘——金”第一个提出这种假设的人都不禁感到好笑,他们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从没听说菀南发现过金矿。菀南只有煤矿,不过现在也没了,掏空了的山体崩塌下来,也没见滚出金子来。菀南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煤矿之外其它锌铁铜银等矿物质,更甭说黄金铂金那些个玩艺儿了。排除了这种可能还有其它的可能呢!难道他们是犯罪集团?还是那些个打家劫舍的强盗……这种种猜测都极有可能,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无法问罪。这便扰得他们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于是菀南人便四处探听、纷纷举报、报警、咨询……

   伴随着这种凄惶,人们也渐渐平静下来,随着时日的推移,岁月变迁,菀南人早已习惯了这些人。原因简单:他们想象中的种种情景并未出现,菀南人的生命,财产都没受到威胁,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件也没明显增多。相反,这些人显得文明礼貌,而且组织严密,自我约束力极强。他们既然对菀南人并不产生威胁,又何苦无端的去猜忌别人,真是庸人自扰!也有些排外的人找出各种理由:坏人啦扰民啦反感啦等等,试图驱逐他们,不过,最终也没有成功。究其因由,是极其复杂的一个相互较量而后权衡利弊而后妥协的漫长过程多数菀南人都采取暧昧的态度,大家心照不宣的和平共处着,纵有那些始终不能接纳这些人的固执的菀南人,终因胳膊总拧不过大腿去而无可奈何。反正闲下没事还可嘀咕几句,骂骂街,除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又能怎地?

   菀南和许多年轻中国城市一样分为新旧二城,新城是未来,昭显着明天,老城是过去,诉说曾经的繁华沧桑。菀南的老城并不十分老旧,但很黑,这颜色和许多产煤的城市一样,并没新意。这里还延续着往昔的繁华,但大家都知道已经不如前了,少了的,是那些川流不息的煤车和腰缠万贯日进斗金的大老板一家家比赛着富丽堂皇的歌厅酒楼和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华场面;当然,还有那些个为生为钱而死的靓妹帅哥。没了这些,菀南便沉寂了。但即便是沉寂了,这城市仍是城市,新城因资金不足而建建停停,停停建建,工期一拖再拖,所以老城的责任便迟迟不能卸下,它将一如既往的走进历史进程中。菀南分为东南西北几个城区,这几个城区各有使命,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东城火车站,因为我们的女主人公南蓝即将来到这里,即将踏上菀南的土地,改变她的生活道路,从而也改变了她的人生命运

   时间已过了零点,车站显得极为冷清。不过,因还有一班车没到,接站的十多个人星星落落的在出站口徘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倍感焦急。这里的建筑都很低矮老旧。车站嘛,也没必要打扮得那么漂亮,再说,这和市区还是显得很匹配,有一种和谐的美。唯一不谐调的是车站明显增多的客流量,不过,这是大家都欢迎的,一切总算都朝好的方面发展,只有迟迟不到列车等待的人更加焦急。这是农历的五月,正是石榴如火的季节,再过几天便是端午,如今大家能记得的只是吃粽子赛龙舟了,谁知道屈原他老人家还唱过: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然而,他老人家若泉下有灵,或许更想唱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是,谁又能听见呢?

   南玉和洪涛便在人群中低声交谈着,他们是来接南玉的妹妹蓝的。南玉二十四五岁,气质高雅,充满着活力姑娘,烫着时下最为流行卷发精致妩媚,打扮入时。一看便是那种懂生活会欣赏有品味的女子,不仅会欣赏别人,也很会欣赏自己。不过,此刻她的心情一点也不从容,甚至显得很烦乱,她担心她迎接客人有什么意外,不知道妹妹了解实情之后怎样看待自己,会不会出现许多如同他们所说那些无法把握的情况,她踌蹰不已。洪涛却显得很镇静,但有点无聊,不停的摆弄着手机。他们二人和许多来这里的异乡人一样,对这个车站刻骨铭心。来到这里便意味着你的人生有可能被改写,而一旦你义无反顾的从这个车站离去,并发誓再不走进这个车站,那么你的人生轨迹又得以重续。他们既然没从此地绝诀的离去,显然,他们的人生已经不同于以往。就在半个月天以前,南玉也同样是一个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的人之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来到菀南。十天来,她连菀南的东南西北都没弄清楚,却能把这里的风土人情、工商旅游等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还要迎接一个同她一样对这里一无所知的客人,不同的是来接她的是三个人,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呢?在这里,这可是有讲究的。南玉也不知道何时要三个人,何时要两个人,她还什么都不懂,可是洪涛懂,想到这里,她便朝洪涛看了一眼

   洪涛只有二十来岁,一表人材,很阳光很有朝气的一个男孩,富有激情和感染力。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说真的,这等人的感觉还真不好受。不过,他习惯了,他虽说年轻,却已在这里历练得十分成熟,具有各种经验和技巧,他才不着急哩!南玉你可急什么呢?这是能着急的吗?不过他不想说她,这样的生手,他见多了,他们之间距离太大。他心想:“给生手带朋友麻烦,照顾新朋友不说,还要照顾推荐人,若不是看在华强份上,鬼才帮她带朋友。凭她张倩,才请不动我呢。”想到这里,便看了一眼南玉,随即又瞟了一眼出站口,连个鬼影也没有,他便又继续玩游戏。他对这套程序熟悉了,都是些驾轻就熟的表演,没什么可考虑的。他这么蹲了一阵,需要活动一下,这才站起来,朝南玉招手让她过来,对她说:“南老板,别紧张,慢慢等就是了,火车总会到站的。你现在需要的是记住这几天所学的东西,别乱说话,该说什么就要说得自然,从容一点,要显得若无其事。还有,千万别把我忘记了,一定隆重介绍给对方,记住了,这叫树立!”南玉不耐烦的点着头,连声说:“是。”心中却想“烦死了,都不知说了几百遍了,每人都是这一套。”洪涛冲她笑笑,这点心思他早看透了,谁刚来时不是这样,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结果却还是啥也不知。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派我来呢?想到这里他就觉着自己伟大,而后便着重的研究起这次任务来。关于即将到来的南蓝,他得到以下资料:

   南蓝 ,女 , 二十二岁 ,四川巴州市人。初中文化 ,爱好广泛,最爱看书,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她是我妹妹,我们相依为命。她上学成绩很好,由于家庭原因,没能受到更好教育,而后一直在外打工,做过很多工作收入不高,所以对生活现状极为不满。而后做点小生意,也没挣到钱。又因对生活期望值过高,总觉着生活灰暗,看不到希望,甚至于悲观绝望思想单纯,富有才华,爱思考,曾有远离红尘想法,被我狠狠骂了她一顿,才不提了。她多愁善感,重感情,讲原则。极是善良,很依恋我,我们已经几年未见过了,常有书信电话联系……

   能够提供这样一手详细资料的人,当然非南玉莫属。洪涛拥有了这份资料,很容易便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年轻女孩形象,不仅如此,还包括她的思想和灵魂。就他的经验而言,这样一个年经单纯的女孩,是很容易对付的,所以他并未做更多的考虑,而是在想象她具体的形象。他听南玉说过,她的妹妹极可爱,但可爱的女孩漂亮吗?他想应该漂亮,既然她姐姐都有如此容貌,妹妹自不例外,少年心性嘛!谁没有爱美之心?但这并不表明他会跟她发生点什么,他很清楚行业是不允许这类故事发生的,何况,他也不是那种多情种子

   都说人生是一种缘,人与人之间都是靠一种叫“缘份”的无形无影不入的神秘力量所牵引,从而把原本毫无关系的人牵引在一起。其实呢,有时候也不尽如此。南玉这么想着:“缘份”是什么东西?它是抽象的,只存在于人的意念之中,存在于人的宿命之中。难道人生都是一种偶然吗,未必!人生有时候是一种必然或者因你与他或她的一点点关系,或是亲,或是情,甚至于是连关系都扯不上的一面之缘,或者并不相识,却都能因为某种偶然或必然的因素、动机而产生必然的联系,难道我不是这样?这里的许多人不是这样?他们都来自于五湖四海,大江南北;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语言;不同的家庭背景、社会地位;不同的年龄、性别;不同的思想、观念。但不管你是多么不同,同样被这根无形的的线所牵引,走到了一起,一成十,十成百,百成千,千成万……这是多么奇妙的“线”啊!一根力量无穷大的无所不能的线。很多这样的线纵横交错在一起,它就不叫线,而叫“网”!好一张神秘之“网”,一张“天罗地网”!好一个“网络”的世界!”她想着她被这样网了进来,再把妹妹网进来,也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网,而后又去网别人。编织一张成功之网!她的这种心情是多么迫切啊!一想到妹妹,南玉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一股歉疚之感顿时涌出,她对妹妹极好,从不在面前说谎,这是第一次,她想,蓝儿是会原谅我的!她是多么善良啊!

   正想着,南玉的手机响了,铃声是时下很流行的《你到底爱谁》,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华强打来的。南玉知道他今晚准会打电话来,终于来了,南玉有些得意,虽说是迟了些,毕竟是打来了。她用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华导晚上好辛苦了!……不辛苦……谢谢领导关心……”她接电话的声音很响,传出老远,,周围许多人都为之侧目,旁边有人说:

   “呵!原来是一家人!”

   “又是搞网络的,怎么这样多,走错路都是。”

   “搞传销的又来接人了,咋就有那么多人上当,一个个的送货上门!”

   前两句是四川口音,后一句是从车站值班室传出来的。洪涛自然听见了,不满的瞪了南玉一眼,朝说话的那两个四川人看了看,倒不认识,但面熟得紧。南玉却只顾着听电话,浑然未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洪涛嘟哝了一句:“典型的学习不到位,天天揪着耳朵说不要公共场所说行话,这不是自暴身份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也不想想有多大的负面!”又想:这女人就是好骗,华强不过是利用她,她便当了真。正思忖着,出口处已出来不少人,这才急忙跑过去让南玉挂掉电话,朝出站口涌来。人都快走完了,还不见南蓝的影子,南玉有些着急,后悔听了洪涛的话,把南蓝的话费给耗光了,如今可好,想联系一下都不能,还说什么心狠不代表心黑,便朝洪涛不满的看了一眼。洪涛也有些急了,不时的问:“还没看见吗?你确定她坐这列车?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南玉不答,只顾伸头往里面瞧。又过了几分钟,才见里面又出来几个人,南玉笑了一声,说:“总算是来了。”洪涛便盯着前方,只见一个二十来岁,水灵俊秀,眉目颇似南玉,扎着个马尾的女孩子拖着两只密码箱,挎着大包小包的从甬道出来,洪涛想该是她了,果然,南玉朝她叫了一声,她便冲着南玉嫣然的笑着叫姐,一面又紧张的注意行李,显得很吃力。好容易出了站,南玉跨上前迎住,接过行李,她才如释重负,嘘着气说:“姐,我可是把家都搬来了。哎!真是累死了。”南玉瞅着前面小山似的行李,高兴的和妹妹拥抱,连声说:“好!来了就好!”这姐妹俩已分别了几年,互相打量着,想看看人世沧桑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印痕。南玉拉着妹妹的手说:“长高些了,也比从前胖了。”南蓝浅浅的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亲切的对南玉说:“你不也一样!越来越漂亮了。我差一点没认出你来。”南玉无比爱怜的看着妹妹,拉着她前前后后的总看不够,高兴得只是笑。

   她姊妹在这里高兴不要紧,倒是急坏了洪涛。他见她二人就这么傻拉巴叽的站着,把他晾在一边,忙咳嗽一声。南玉这才想起来,指着洪涛向妹妹介绍说:“这是开网吧的洪老板,和我关系特好,听说你要来,坚持说要陪我来接你,别看人家这么年轻,可有能力了!事业做得很棒不说,人际关系也打理相当好,我在这里多亏有他关照!”随着南玉的介绍,洪涛便进入了他网吧老板的角色。一脸自信的笑容,彬彬有礼的朝南蓝点头问好,说:“美女你好!早就听说你的大名非常高兴见到你!我叫洪涛。”南蓝显得很意外,惊愕的看着洪涛,直待他介绍完毕,才朝他点头说:“呃——噢——你好……谢谢你来接我。”她茫然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小伙子,见他穿件花?衬衣,大热的天扣子竟然一颗不落的扣着,十分整齐,时尚的寸发一丝不苟的立着,成熟稳重,样子像个电视上的推销员。显然,她很不习惯于这种礼貌,只是冲他笑,不知说什么好。又疑惑的看着南玉,不明白姐姐何以带个陌生年轻人来接自己。不过,听说人家事业有成,便露出一副很钦佩的样子。两人见效果已然达到,手起手落,便将她的箱包尽数兜揽过来,只让她背个小背包,轻装简从的跟着,一路朝站外走去。

   一路闲聊,两人尽问些南蓝路上之事,洪涛不时的夸她漂亮,赞她胆大,能干。他那张嘴果真巧,说出的全是好听话,且能让人感到他不失真诚。南蓝虽觉得未免不太真实,但大约人都有爱听奉承话的本性,何况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人家凭什么对你大进谀词,洪涛又做得滴水不露,句句好听话前都必加上一句“听你姐说”,那意思很明白,不是我在夸你,而是你姐时常在夸你,我也是听她说的。面对亲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即使话不真,情总是真的吧,既然情是真的,话真与不真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当时的南蓝即便疑惑,也不由得倍受感动同时对她亲爱的姐姐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感情,只觉得心中暖烘烘的,同时对素昧平生的洪涛也产生了好感,觉得他真是一个很可爱,可亲近的人。于是,只几分钟光景,他们便成了熟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走出了车站。一溜儿出租车在那儿候客,南玉打不定主意该不该坐车,便问洪涛:“洪老板,我们坐出租回去吗?”洪涛脸上露出一个不自然的表情,立即朝南蓝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当然喽!虽说只几分钟的路程,你们两姐妹想聊天,也不至于走路回去嘛!”南玉听了忙去叫车,洪涛便岔开话题。南蓝看着他二人,虽没说什么,心下未免疑惑。只是她生性内敛,话本来就不多,何况初来乍到,凡事从得谨慎。这些其实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但并未逃过洪涛的双眼,他只是笑着,和南蓝闲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可令南蓝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南玉叫来了车,将一应行李全装上,一边装车一边高声和司机讲价,一个说要十块,一个只给八块,南蓝听他两人争了半天,也没结果,忍不住说:“姐,咱就别争了,不就两块钱的事吗?我给,行不。”南玉说:“这可不是钱的事情!”说完这话,她似乎竟拿不定主意,便又朝洪涛看,洪涛只得说:“算了!算了!就算挨宰也得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要坐车呢。”南玉这才不说了,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叫司机开车。南蓝觉得怎么姐姐这么个独立独行的人,却事事都要听洪涛的?真是咄咄怪事!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闷闷的不言语。洪涛看在眼里,即刻又找话来说,天南地北的胡侃一气,以求分散其注意力。南玉也加入进来,密切配合洪涛,如此一来,南蓝果然放松了许多。

   出租车在城市边缘的街口停下。南蓝下得车来,眼前呈现出的是一片低矮破旧杂乱无章的景象。昏暗的路灯下,街道一片沉寂,店铺都关了门,除他几人外并无半个人影,一堆堆垃圾弃置于小巷口,散发出另人作呕的气味。南玉拖着箱子走在前头,箱轮接触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和南玉高跟鞋着地的“喀!喀!”声响在黑暗的小巷里有节奏的起伏着。见到这么个地方,南蓝的心蓦地凉成一片,这倒不是她对生活有多高的要求,而是和姐姐在电话里对她描述的菀南景象有着天壤之别。她记起南玉给她说:“菀南是个正在开发的城市,是当今国家领导人的故乡,所以四处招商引资,大力发展,我们在这里发展机会很好。我的男朋友在这里搞工程,混得相当不错,我也准备在这里做生意,连店铺都租好了,正在装修,正等你来帮我了,妹妹,你好歹快点过来……”她以此推断,菀南便是比不上沿海城市那么繁华,也不能像这样陈旧吧。姐姐在菀南不至于住在这等又脏又乱的天地里,何况来接她的人也是个老板!不待她将这些思绪理清,洪涛已看出了她的心思,用调侃的口气说:“很看不上眼对不对,我第一次看到这里也是很不舒服,你不知道,这菀南的子很难租,就为租这处房子我们整整找了半个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家都忙,实在顾不上,能有个地方住也就将就了。俗语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在外都是为了挣钱,哪里能在乎这许多……当然,这里的条件是没法和你们在沿海城市相比的,看来,美女在这里是要委屈了。”一番话说得南蓝没了言语,可不是这个理吗?南蓝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们在那边条件也不好,打工嘛,有什么可挑剔的。古话说的‘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一个异乡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奢求什么?我这是来投靠我姐姐呢,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洪涛听了便笑说:“我就担心你不能吃苦,在哪里,都不是那么如意的,都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每个人要想有所成就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南蓝连连点头称是,南玉在前面忍不住好笑,心想:“这丫头可真好打整,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也忒单纯了。”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回头看两人,却见洪涛给她打手势,意思是叫她打电话,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竟把这么重要的电话给忘了,见前面便是狭窄的弄堂,没有路灯,周围的房屋月光遮住了,只偶而透过星星点点的光,把路照得影影绰绰的依稀可辨,弄堂很窄,时而左拐,时而右转,南蓝如入迷宫。洪涛为了照顾她只得放慢了步子,南玉趁机紧走几步,好避开南蓝打电话。洪涛巧妙配合,对南蓝说:“你是不知道,咱们在菀南的老乡可多了,都特别热情,好玩只要是听说四川人来了,都要邀请去玩,你姐来时,都被他们热情接待过。”南蓝说:“是吗?这么说你也是四川人?”洪涛说:“当然,我是四川成都人,离你们巴州也不远。”南蓝问:“我还不知道在这里有这么多老乡。对了,他们在这里都是做什么?”洪涛说:“做生意,包工程,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南蓝哦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做什么才算是赚钱的。”洪涛说:“不要紧,你在这里多呆些日子,和大家在一起,自然就懂了。”南蓝说:“你不是说你们很忙吗,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洪涛说:“这有什么要紧,我们好几个是住在一块,你姐刚来,和我们同住着,没事便教教你,这又何妨。”南蓝便问:“你们住在一起,方便吗?”洪涛笑道:“大家住在一起,挤是挤了一些,但很好玩,相互间有个照顾不是,再说,也节约一些。你想,世界上的那些大富豪谁不节约?不讲究理财,谁能有大的做为的。他们那么有钱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南蓝想了想,叹道:“这可是一种新的思想,从前我很少接触。我在外打工,那些人除了上班、吃饭睡觉之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懂。我想,能够结识你们,和你们这样有思想的人在一起,可真好!”洪涛听了这话,心里直笑。

   就在此时,南玉在前面十丈开外的拐角处压低声音,正紧张的打电话。她说:“领导晚上好!辛苦了!我们回来了,就在楼下,马上就到了……不好意思,先前忘记打了……还好,好的,领导晚安。”说完立马便挂。而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本该是给领导打的第二次报告电话,谁知她竟忘了,若非洪涛提醒,只怕压根就想不起来这回事。这也难怪,她丝毫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不就是通知寝室里做好准备吗,大家不是都安排好的。深更半夜,大家自然都睡了,还有什么可准备的。这时洪涛和南蓝的声音已到身后,只听洪涛说:“美女,我们屋里有一个老乡,也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人特别能干,在这里生意做得很大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她这人又很和气,对大家都很关照,我们有什么事,找到她都能摆平。你说,这样的人我们怎么称呼她?”南蓝惊讶的说:“老天!这么点年纪就这么有能耐,这样的人我可没见过,她一定很有来头吧!我可不知怎么称呼,是不是叫女强人。”南玉在前面听了抿着嘴笑,这是每个来到菀南的人都要经历的程序,它被称为‘寝室引导’,是新朋友进入寝室前必定要听的。不过,南玉来时没听到,因为来接她的人本身就是领导,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包装了。这时又听得洪涛煞有介事的说:“不!我们称呼她为‘领导’。你别看这个社会很平安,其实还是有很多不为人知黑道人物,只不过你从前一直在打工,不知道罢了。我们若没她罩着,哪里就有今天,你说,这样的人不叫领导叫什么。”南蓝只是点头,洪涛又叹了一声,对南玉说:“糟糕,我们今天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南玉说:“什么事?”洪涛便懊恼的说:“你妹妹来了,我们连床都还没买,怎么偏偏把这事忘了呢!”南玉忍住没笑出声,说:“哎呀!你不说我早忘了,如今也晚了,不过,没关系,蓝儿又不是外人。你千万别自责,这么晚了你还跟着我们奔波受苦,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样一来,南蓝听明白了,便问二人,“你们不睡床睡在哪儿?”他两人一笑,还是洪涛说:“都怪那个贺林祥,偏要学那些个日本人韩国人,睡什么榻榻,说是夏天又宽敞又凉爽。我们睡睡不要紧,可委屈了美女就不好。”南蓝说“嗨!这有什么,你们能睡我也能睡,千万别总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洪涛便说:“美女这么通情达理,那就太好了。”说着便到了楼下,这里位于城乡结合部,据说这里将规划成为花园式的住宅区,统一拆迁,于是当地居民便大肆修建房屋,除了必要的过道,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盖成了楼房。也不管什么方位朝向,更没什么具体的设计,完全是依其地理特征建成。奇形怪状的房屋:方的、圆的、斜的、对称的、不对称的……不一而足。这就是其中极具代表的典型,条件很简陋,楼上没水,厕所也免了。狭窄怪异的楼道,连路灯都没有。当然,建这种房屋一般也不打算长住,不过是想在拆迁中捞点好处,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反正钱是国家的,也碍不着谁的事。大家上楼全靠手机照亮,又是那么多东西,很是艰难。洪涛一边装模做样的咒骂说路灯坏了也不修,一边又要照顾着南蓝,还有那许多箱包,又还得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也真难为他。上了三楼,洪涛将南蓝引到对面的门前,说:“到了!”便将门打开,说“美女请进!”随即开亮了灯。

   南蓝一瞧,屋子很明亮,显然才简单的装修过。室内铺了地砖,与外面天地倒显得很不和谐。客厅很大,空荡荡的,果然没什么铺陈,靠墙放着把椅子,椅子前摆着个茶几,很突兀的放在屋子当中,十分显眼。屋子一角僻为厨房,砖砌的台子上横放着一块门板,上面堆放着些简单的锅灶。墙上横挂了一根绳子,上面密麻麻的晾着一溜毛巾,足有十多张。靠墙一角摆放了十来双鞋子,男男女女的都有,大小各异,显见着人果真不少。南蓝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刚一坐下,洪涛将行李放下,一回头见了,慌忙从角落里拉出几个小马扎,将南蓝从椅子上一把拉下来,紧张的说:“咱们坐下面,这椅子坐不得。”南蓝奇道:“怎么了?”洪涛神情恭敬严肃的说:“这是我们领导的专坐,为了显示我们对她的尊敬,我们从不坐她的椅子。”南蓝狐疑的看着他,又看看南玉,南玉笑了笑,说:“我们坐下面就是了。”洪涛又忙倒水叫她喝。南蓝忍不住说:“你们这里和别的地方可真是不一样。”洪涛望着南玉笑,南玉忙说:“入乡随俗吧,习惯就行了。我刚来时也一样。”洪涛怕她多想,又找些话来说,又对南蓝说:“你来这边,你那边的亲人知道吗?现在已经到了,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以免得他们牵挂。”南蓝说:“看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南玉忙把电话给她,让她打去。南蓝打平安电话,洪涛不好跟着,便朝南玉使眼色,南玉会意,便跟在南蓝身边。电话打毕,她已将南蓝的洗漱用品等一股脑儿全掏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开了。洪涛便叫南蓝到楼下洗漱。

  两人来至楼下,洪涛已将牙膏牙刷毛巾拖鞋张罗好了,一点儿也不需要她操心,洪涛将牙膏挤上,用杯子装满水,才递给南蓝,待南蓝漱毕,又眼疾手快的接过去,洗脸洗脚的水已然打好,也不知何时连毛巾都已放妥当。南蓝哑然失笑,说:“这样子我真不敢当。”洪涛说:“不是叫你入乡随俗吗?你洗就是了,我乐意为你服务!”南蓝说:“为什么?”洪涛说:“没有为什么,你今天累了,对环境又不熟悉,没人指点行吗?等你熟了,回头再照顾我,难道不行么?”南蓝只觉得找不出话来辩驳,只得从命。两人洗漱毕,洪涛将南蓝送到女寝门口,对她说了句晚安,及至南玉将妹妹带进去,这才自去洗漱睡觉。这里南玉蹑手蹑脚的开了灯,南蓝见室内一溜地铺,铺着草席。上面已经睡了两个人,头脑全用床单罩着,鼾声轻响,显然已经熟睡。南玉说:“睡吧,太晚了。”南蓝虽有了准备,还是觉得很不习惯,坐在铺上没动。南玉又叫一声儿,南蓝才爬到姐姐身边坐下,看着姐姐,说:“姐,你们这里怎么这么怪!”南玉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你才来,自然不习惯嘛。”南蓝想了想没说话,南玉便拉她躺下,南蓝悄悄的附到南玉耳边问她:“怎么没见到华强呢?”南玉最怕她问这个问题,却是怕什么来什么。正为难,旁边一个人像是受了打扰,翻了个身,睡意朦胧的嘟哝道:“别吵嘛!人家困着呢!”而后又呓语着睡去。南玉不敢再说话,朝南蓝吐着舌头,笑着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叫她快睡。南蓝见打扰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才听话的睡下,一闭上眼,便沉沉睡去。十多个小时的旅途劳顿,也着实辛苦。倒是南玉听着妹妹的酣声,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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