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

今年长假,本拟去黑龙江体验极北风情的。不料行前一周,情况有变,不得成行,此前做的功课全盘尽弃。眼看岁末将近,佳期难再,赶紧拿出铅笔来地图上勾勾划划,一个江南的行程又渐渐现出嫣然的眉目来。

  时间仓促,功课做得不充分,好在落脚处都是温山软水,人寰都邑,料想不会有太极端的情况发生,咱只管把银两带足,抱定一个言忠信行笃敬,其它的,随缘随喜了:)

  一、 金陵形胜

  第一天

  让过黄金周的来势,2号出发,竟有三折的机票可买。第一站是南京。南京一直向往中的城市,去年夏末随团来过,一宿而过,且当天晚上又赶上一场豪雨,结果仅踩了夫子庙和中山两个点,要不是冒雨找到一碗地道的鸭血粉丝汤喝,简直无可陈述。这次时间充裕,干脆泡上三天,大隐于市,也好避过城外游客的喧阗车马。

  上午十一时到南京机场,气温颇高,穿件长袖T恤亦觉闷热。到市区后找了家快捷宾馆住下,已过午时。洗去热汗,轻装下楼,先去找点吃食。

  落脚的街巷有个挺好听名字:“唱经楼路”,沿街走几步,拐角的小街里便有一溜小食铺。尝了尝所谓的“九鲜面”,无非是汤煮压面,里面放了些豆干火腿肠老油条之类的配料,滋味平常南方的面条多用机器挤压而成,形同粉丝,有时还在面粉里混合鸡蛋之类,远不如关中的手工面新香劲道。不过旁边一家小门脸里的鸭卤却是可口,到底是食鸭大省。恩,话说京城上空徘徊着几百亿鸭子冤魂 —— 这是谁的话来着?

  肚里有食,心中不慌。问明路径,直奔石头诚。是南京的源头

  先进清凉山公园。来前看资料上说石头城在清凉山上,所以进公园后以为只须沿山走上去便是了,其实不然:石头城是另外一个独立的公园,并不连通,想来是近代移山开路,将地势迁改了。

  清凉山免收门票,算不上旅游景点只是当地市民日常休闲的场所。公园不大,山高百,绿荫茂盛,路径周环,山上有些现代修建的小景致。山腰有座二层小楼,一楼集中卖些真假小古玩、雨花?石之类;二楼有名曰画家村,分左右两边大概隔出了二、三十间画室,室内悬挂着各色字画,有些门闭锁,另一些房间有人在懒懒地翻书、发呆。

  楼下有奇石的小摊鳞次排列,每家的大桌上都有几十只整齐的白瓷小碗纵横摆放,每只碗里都贮着半碗清水,浸着一块块形色各异的石,虽然不是正品雨花石,但远远看去列阵斑斓,亦颇有趣

  出清凉山公园向西北行走约二百米,远远望见路边的冬青树后露出一小段城垣来,凸凹参差,几路面平齐,这就是石头城的遗址

  石头城自古是控扼金陵之第一要地,兵家所必争,这要说到南京形胜及其变迁

  金陵建邑,始于楚威王,威王埋金镇厌,建邑曰金陵,邑城便在现在石头城所在的位置。那时长江由南而来,由此折向东北造成了一块凸向江心的突出部,清凉山作为高点,自然成为控扼江险的理想邑址。此后又有秦始皇在南面掘断连冈,开秦淮河,基本奠定了南京周围的地势形态。古时的石头城西面临江(现在的水西门外一带皆是由后世江流改道,泥沙淤积而成),成为阻挡来自西方水路攻击主要屏障,所以诸葛武侯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帝王之宅”,建议孙权由京口迁都至此 —— 说来不止是龙蟠虎踞,而是左虎右龙,加上面的大江与幕府山,南面的秦淮河与牛首山、将军山,四面合围,构成了难得的形胜。谁住进这座帝王宅,便可北据长江转输之利,南控下游膏腴之地,足为图王取霸之资。而作为敌的一方,选择自上游顺流而下攻击南京是最常见、最有效的军事方案,所以石头城这一屏障,便能影响整个南京攻守的态势,如王浚伐吴时攻占石头,立即便使孙皓束手。石头城的这种重要持续了很长时期,直到后世地貌变迁、科技革新,使攻守方式出现更多选择后才逐渐减弱。如东线有曾九帅的先登九将,南线有岳武穆的八百破十北线有本朝的35军解放南京。

  如今,登石头城西望,城下早不再是长江,只有窄窄的秦淮河道蜿蜒而过,河对岸是高耸的楼群,都是长江西移后淤积而成的土地。今后即使再有兵戈西来,交锋的前哨,亦定然不会在这里了,算来不过千年而已,便已有了沧海桑田。城门下有位的老者,坐在轮椅上偏着头发呆,如面前的残垣,孤寂而落寞。

  沿城墙向北行走,城下有儿童追逐嬉笑,城上游人络绎往来,边走边看,不久便到了一个拐弯处,这里的墙面保持古城原貌,红褐斑驳,粗糙狞厉。适时地听见身边孩子兴奋地叫喊:“鬼脸城~ 鬼脸城!”呵,原来如此。 到了鬼脸城,也就到了城墙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烽火台应景,仅容数人登望,几步登上去照了张像,返身下城。

  穿过一个小小的国防公园,里面有退役坦克、炮艇、战斗机、轰炸机各一,融融的阳光里,大群小朋友正兴奋地爬上爬下。呵呵,虽是凶器,却毫无戾气,只显得明健有力,且能够与孩子亲密无间,这才是王者之兵吧。

  来前设想:游完南京后由水路到镇江,可以乘船看江景。方才在地图上见到有“南京港客运站”的标记,想来该有客轮营运,那得尽快买到船票才能决定下来的时间表,于是乘车去港口按图索骥,到目的地后被告知,现在南京江面上的客轮都已停运,连短线的游船都没有,只有几十家批发产品店铺在眼前七上八下地排开,洒家买舟东下的计划就算正式落空。

  掏出地图来端详,不远处便是长途汽车站,于是赶去询问,得知要乘车去镇江,只能在中央门长途汽车总站购票登车。再赶到中央门车站,得知去镇江的长途车每20分钟一班,18:00末班,但只卖当天的票。恩,总算有了落实,那就后天下午由这里去镇江,现在嘛,回城继续玩耍。

  一通周折,天色已晚,南京的天要比西安早黑约一个小时,才5点多钟,便有暮色欲来。乘公交回市区,刚好可以在玄武湖站下车。

  待踏进游览区,天光已暗,向工作人员询问,得知内湖景区的游览时间已过,停止售票。看到旁边游船售票窗口仍排有长队,心想乘船游览一圈也不错,便上前排队,不料半天队伍竟纹丝不动,到窗口处询问,回答是:“只剩最后一班船了,现在还回来,等你排到估计也没船了。”哦,那俺只好在湖边溜达了 —— 所以说,自助旅游,固然不能太拘泥于成算,胶柱鼓瑟,但必要的功课还须做足,刚才若不是往返周折用去了半个下午,现在便不会如此失措。也怪自己一时失于计较,如果先打当地114查询一下,也不必亲自去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恩,吃一堑长一智,列位看官,不可不察焉:)

  灯光亮起,映出水面的夜色,湖岸上有垂柳成行,枝条的剪影在暮气中轻轻拂动,走过一段路程,游人便少,水气悄悄涌上岸来,贴人肌肤。路边有卖奇石古玩的摊位依次排开,摊主们正忙着将地上大小不一的石头们收拾进塑料编织袋里,哗啦哗啦的声音却是清亮。

  由外沿观看,玄武湖乏善可陈,水面宽阔,却谈不上壮观,暮色里甚至显出几分呆板来。湖中有岛,岛上依约有些修建,感觉和西安的兴庆公园类似,便淡薄兴趣,打消了改天再来的念头 —— 其实大谬,此是后话,暂且不提,现在播玄武湖历史常识

  玄武湖古称桑泊,通秦淮。东吴时称为后湖(与今钟山之麓的前湖向对应)。晋元帝时浚为北湖,以肄舟师,这大概是它被用作军事用途的发轫。刘宋元嘉时湖中有“黑龙”(或说就是扬子鳄)出现,乃立三神山于湖上,改名玄武,亦称昆明池。萧梁时侯景作乱,掘湖水灌陷台城,饿杀梁武帝。唐宋时玄武湖逐渐荒废,至王荆公为江宁太守,上言曰玄武湖“空贮波涛,守之无用”,遂废湖造田(好辣手,真真“拗相公”)。直至明初重建,复见波涛,洪武帝在湖洲建库,以贮天下图籍。但自那时起,湖面便仅有六朝时的三分之一大小了。这个规模沿袭至今

  不觉间已经徒步至解放门出口处,腿脚疲惫,找车去夫子庙,经过鸡鸣寺,在围墙外远远望去,古色古香的宝塔被灯光打得璀璨通明,配上明月悬空,好景致也。

  进入夫子庙街道,迎面便是人如潮涌,好在时间已晚,没有旅游团来凑热闹。记得上次来也是晚上,一帮人在秦淮河边手捧着油炸臭豆腐观光,水面腥潮逼人,导游指点那里就是李香君故居。当时就犯嘀咕:香扇坠同学要真住这里,熏也给熏坏了……

  既已来过,也算熟路,没费周折便找到了寅铜像,直走进去,便是江南贡院。前次来的匆忙,仅在门口拍了张照,今天可要登堂入室了。贡院里有张照片,是当年两万多间考棚号房的鸟瞰,甚是壮观。所谓天下英雄尽如彀中,这照片便是最直观的写照。如今那两万间号房早被拆除殆尽,仅留下二三十间供参观用,有趣的是号房里那些泥塑和打油诗,穷形尽相,引人发噱,一一摄影留存。转念想想,其实把考棚修的如此逼仄,倒不一定全是由于空间紧张,没准有煞威棒的意思:试想读书人受这一番作践,再钻出考棚时,还能剩下几根挺直的脊梁?

  出门时才看清大堂里那个魁星的金身,面相竟如小时扮演的大头娃娃,煞是可爱还有匾额上那四个大大的金字“天开文运”,—— 呵呵,这个彩头却是要的,来,旁边的美女麻烦你帮俺照个像,注意一定要把上面那四个字拍进来哦……:)

  出得贡院,已近9点,那几家位置显著的饭店依然无处插足。溜溜达达,看到路边有不少DVD光碟的铺面,一时无聊,过去随手翻检,竟然大有收获:《真田太平记》+《中国京剧名家之李世济》。后面这套碟洒家在西安苦寻数年不获,却在这里信手拈来,呵呵,话说咱祖国真是地大物博,不仅是南北风土不一,连D版事业也气候不齐诶:)

  满心欢喜,找到一家餐馆,要了几样所谓特色菜肴风卷残云,旅游景点饭店的质量不出所料:燕饺纯属糊弄人,盐水鸭味同嚼蜡,还不如上次在重庆好吃街吃到的香,金陵啤酒口感清淡,其它的连记都记不得了。总算吃饱喝足,揣好碟片,回房睡觉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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