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英雄时代（转载）
曾雪麟时代
曾雪麟，一个中国足球史上不可磨灭的名字。在他的执掌国家队的时期，中国足球
的整体水平达到了鼎盛。然而，犹如平地一声雷一般，一场球竟改变了一切。不但让曾
雪麟黯然下台，更使中国足球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扭转了中国足球，包括曾雪
麟本人的命运。在某些方面，创痛至今尚未复元。以曾雪麟来命名这个时代，是因为作
为国家队主教练，他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尽管我们不能用今
天的眼光与标准去衡量那个时代，但是失败的历史是一笔巨大的宝贵财富，而了解历史
是为了开创未来。
(一)重建国家队
1983年春季，中国队在刚刚经历了亚运会失利的阵痛之后，开始对国家队进行了大
换血。主教练苏永舜移民加拿大。由于率领北京队夺得82年全国甲级联赛冠军的出色战
绩，曾雪麟被任命为新一届国家队主帅，徐根宝、戚务生两名少壮为助理教练。这样一
套班子，既考虑到曾雪麟在国内一流的业务能力与经验，又让他有机会带一带两名中国
足协刻意培养的小字辈。这在当时来说，是富于战略眼光的。九十年代，徐、戚先后成
为国家队主帅。
新一届的国家队，既保留了上一届国家队中表现出色的优秀球员如李富胜，林乐丰，
左树声，黄向东，古广明，沈祥福等人，又补进了在国内甲级联赛中崭露头角的新秀，
如朱波，林强，李辉，吕洪祥等，组成一个新老结合，以年轻队员为主的阵容。整套班
由于苏永舜所带的上一届国家队，在争夺世界杯入场券时最终不敌力量型的新西兰
队，暴露了怕紧逼，不善对抗等弱点。这样，如何使中国队整体水平进一步提高，能与
力量型球队抗衡，就摆上了议事日程。为此，中国队请来了当时英格兰联赛亚军沃特福
作为英格兰联赛亚军，沃队是八十年代前期访华的外国球队中水平最高的。该队颇
具传奇色彩，自主教练泰勒接手之后，从一支没没无闻的丁级队连跳三级，摇身一变成
为当时英格兰甲级联赛亚军，队中拥有后来成为世界级球星的巴恩斯。而且泰勒的足球
理念很简单，他所信奉的就是：当比赛只剩一分钟，我们还以0：1落后，这时所有的人
都会对着我们大喊，“把球吊到对方禁区里去！”，那么，既然我们可以在这一分钟里
这样打，为什么不能在其余的八十九分钟里也这样打呢？这种毫不复杂的战术对球员来
说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极其强壮的身体。泰勒足球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足球的发
展，今天的所谓“抢逼围”或“锋卫接头”等，就还残留着泰勒的一点影子。
跟沃特福德这样的高水平的力量型队伍交手，将使中国队的对抗能力得到很好的检
验。但与强队交锋，免不了要交点学费。沃队在华共打了三场比赛，在上海2：1胜上海
队。在北京的第一场与中国队的比赛中，该队的球星巴恩斯尚未随队报到，沃队仍然灌
了中国队三个球，而中国队的吕洪祥在个人强行突破中射出一记漂亮的香蕉球，扳回了
一分。第二场，巴恩斯加入，沃队主力全员出齐，打得中国队溃不成军，高举高打，硬
桥硬马的踢法冲得中国队防线七零八落，巴恩斯如入无人之境，中国观众难以忍受国家
队惨遭如此屠戮，踢到后来只要沃特福德队中的黑人队员一碰球，全场观众就发出嘘声。
最后沃队以5：1大胜，中国队仅由李辉的个人突破获点球，才打破光蛋。
接着中国队又与法国国奥队踢了一场友谊赛。法国队灵巧的个人脚法，细腻默契的
配合，水银泻地般的攻势令人大开眼界。与沃队相比，这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风格。中
国队在0：1落后的情况下，在比赛进入尾声阶段由林强射入一记漂亮的任意球，最终与
对方1：1言和。(注：法国国奥队在84年继他们的国家队夺得欧洲锦标赛冠军之后，夺得
奥运会金牌。当然，那支法国队与来华访问的法国队阵容上有了很大不同，所以并不是
说中国队就有了战平奥运冠军的实力)
如果力量型的沃特福德队作为中国队进军世界杯的拦路虎新西兰的假想敌，那么法
国队就扮演了技术型的西亚队的角色。曾雪麟在北京队时，以注重技术意识见长，形成
了“小，快，灵”的风格。而在国家队，他则把“小快灵”改成了“勇快灵”，提出要
“快速通过中场，大闹禁区”。这表明，曾家军在保留了中国队传统的灵巧快速，边路
进攻的特长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凶悍的风格。战略上做到“破紧逼，防吊冲；破密集，
防反击”，前者意味着对方比我强，后者意味着对方比我弱。这在当时，是针对新西兰
等亚大区强队提出的，是有的放矢的。而在国家队人员安排上，曾雪麟也公开表示，国
内的两种类型的球员，一种是技术意识较好，身体差点；另一种则正相反，技术不行但
身体硬朗。他宁可要第一种。
(二)83年长城杯
高丰文所率的中青队，在83年世青赛上的表现引起人们的关注。右边锋李华筠被誉
为世青赛上的六名希望之星。中青队解散后，三名主力李华筠，柳海光，贾秀全被直接
吸收进国家队。补充了新鲜血液之后的国家队更加年轻化了。但是中国队面临着一个重
大任务，那就是几个月后的奥运会预选赛。中国队与泰国，韩国，香港队被分在同一组。
四支球队中两支出线进入亚大区最后的决赛阶段。显然，中国队的主要对手是泰国与韩
国。而泰国队为了出线，特意争到了主办权，成为东道主。虽然泰国队的整体实力不及
中国，但有了东道主这一有利条件，泰国队的出线希望与中国队的困难也都同时增大了。
夏夜的北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长城杯国际邀请赛。泰国队也在被邀请之列。中国
队在小组赛中先后以5：0，2：1击败日本伊朗两支选拔队，由于对手较弱，并不能检验
出中国队的实际水平，但连连的进球，给处于炎夏的北京球迷带来阵阵爽气。
中国足坛的一大怪现象是，地方队与国家队比赛时经常出现极粗野的死掐场面。这
一方面是互不服气，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复杂的人际关系所带来的矛盾。中国队在小组出
线后，八进四时与八一队相遇，就碰上了这种情况。八一队踢得极为粗野，中国队一度
陷入被动，但最终还是以2：1过关。八一队的粗野遭到了广泛批评，迫于压力他们不得
不在体育报上作了检查。然而，这种怪现象一直延续了很久，不但曾家军不止一次碰到
过，后来的高丰文高家军，在出征奥运预选赛前与中青队的热身赛中，也曾连伤三名主
力。甚至在施拉普纳执教中国队时，在与北京队比赛之后也发出感慨，“这样下去我不
长城杯半决赛，中国队遇上了真正的对手泰国队。这是双方在奥运预选赛前的一次
摸底。上半场，中国队暴露了后防盯人不紧的漏洞。对方球星披耶蓬在禁区前拿球，此
时泰国队并没有其他进攻队员，然而中国队两名中卫仍看不住他，被他转身一记冷射，
李富胜猝不及防，球直窜大门右下角。下半场，中国队大举进攻，频频起高球轰炸对方
禁区，终由柳海光在大门右侧，左树声在门前混战中分别攻入一球，以2：1击败对手。
有一种说法，认为中国队在这场球里暴露了战术打法，使泰国队在奥运预选赛中有
了准备。这种说法，似是而非。摸底是互相的，在泰国队熟悉中国队打法的同时，中国
队同样在摸清对方的底细。何况中国队是泰国队的主要竞争对手，就是没有这场比赛泰
国队照样会研究中国队。如果真怕泰国队摸底，那又何必邀请他们来打长城杯呢？当然，
这场球泰国队未必会尽全力，双方都很清楚真正的决战是几个月后的奥运预选赛，所以
决赛中，中国队以4：1战胜了北京队，捧走了长城杯。然后，中国队马不停蹄，飞
赴加拿大参加“白帽杯”邀请赛。参赛的四支队伍，除中国之外，还有美国，加拿大，
以及巴西国际俱乐部队。中国队再度暴露了训练水平低，怕贴身紧逼，怕凶猛吊冲的弱
点，在对美，加两支冲吊为主的力量型球队的比赛中，分别以3：4，0：4的大比分惨败。
在对国际队的比赛中，由于对方是技术型球队，并不讲究紧逼对抗，所以中国队反倒比
较发挥得出水平，“仅以”0：2败阵。这一特徵，一直延续到今天。中国队在亚洲就是
怕凶猛对抗的韩国、伊朗，而对技术型球队，紧逼不那么厉害的沙特、日本、科威特，
打起来反倒较有信心把握，无知的中国媒体甚至还沾沾自喜地夸口“克沙特”。
回国后，国家队解散，队员们回地方队参加第五届全运会决赛阶段的比赛。全运会
是中国足坛水平最高，最受重视的大赛。中国体育界一向有“大全运，小奥运”的说法。
但是，全运会安排在奥运足球预选赛前一个月举行。这意味着，国家队的队员们在代表
地方队死拼全运会之后，将马上在兵疲将倦的情况下出征奥运预选赛！中国足协在明知
以中国球员的训练水平，一个月内几乎不可能出现两次竞技状态高峰的情况下，仍然下
不了决心错开全运会的比赛！就这样，打完了全运会，中国队匆匆点齐了十八名战将，
踏上了征途。
(三)大难不死，未有后福
泰国队在争到了预选赛主办权之后，就把矛头对准了中国队，在赛程上大作文章。
他们把泰国队双循环的最后一场比赛的对手，安排为另一出线竞争对象韩国队。这样，
如果到时韩国队已经稳获出线权，就很可能放掉这一场，让泰国队有便宜可占。此外，
在双循环两碰中国队之前，他们都先安排中国对韩国，泰国对香港。香港队最弱，泰国
队拿下不成问题。这样他们可以在对中国队比赛之前得到休整喘息的机会，而中国队则
必须在火并韩国队之后，以疲劳之师投入对泰国队的生死战。尤其是，自第二轮起，直
至第五轮，中国队的赛程是韩-泰-韩，再遇泰国队之前必须连打三场硬仗，对中国队是
极大的考验。
第一轮，中国队以4：0轻取由学生、警察等业余球员组成的香港队。而泰韩之战却
意外地分出了胜负，泰国队以2：1获胜。这个结果，虽然对中国队有利，却并没有成为
中国队的福音。
第二轮，中韩大战爆发。上半场中国队曾有一次绝佳机会，韩国门将扑出中国队远
射，李华筠快速插上，此时门将已失位倒地，面对半空的大门，小李一脚中柱弹回。这
一仗双方拼得极为惨烈，韩国队抓住机会，2：0结束上半场，下半场开赛不久又攻入一
球。但仅过1分钟，中国队发出角球，贾秀全门前头球破网。以下中国队连续换上古广明，
沈祥福，攻势猛烈。韩国后卫失误，左树声禁区前断球速传柳海光，强行倚住对方劲射，
2：3；此后韩国队已完全失控，柳海光在禁区内晃过对方后卫直捣门前怒射，3：3！比
赛进入最后几分钟，韩国队已经快撑不住了，岌岌可危，两名队员抽筋，倒在地上互相
扳腿，可惜比赛结束的时间已到。
这是柳海光加入国家队以后踢得最好的一场球，也是他最后一次踢得这么好。以后
在国家队的日子，他经常是以顶飞高球，或被对方反抢而渡过的。李华筠替代古仔首发
也被证明是个错误。古广明一直是中国队的尖刀，而李华筠尽管是世青赛的希望之星，
但他以后星光渐渐暗淡，甚至最终成了陨星。
第三轮，中国队在滂沱大雨中出战泰国队。雨越下越大，场内一片汪洋，球往往被
积水粘住，双方球员个个都是一身水一身泥。中国队由古广明的边路突破，制造了几次
门前的头球射门的机会，可惜柳海光一一顶偏。而泰国队也有一次在中国队禁区内凌空
打门，击中门柱弹出的惊险场面。曾徐戚三位教练从头至尾，在场边观战指挥，大雨中
浑身湿透，纹丝不动。
第四轮，中国队与韩国队闷战一场，0：0再度言和。这对于中国队来说，还是相当
有利的。只要中国队在下一轮对泰国不输，最后一轮又是对最弱的香港，而韩泰之间无
论出现何种结局(打平或分出胜负)都对中国队出线无碍。即使出现中泰战平，韩胜泰，
三队同分的情形，中国队也有足够把握在香港队那里捞到需要的净胜球。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这“只要不输”上！
第五轮，中泰再次相遇，曾雪麟在临场指挥上犯下了扭转战局的错误，在比赛进入
尾声阶段，以两名后卫臧蔡灵，高升替下了两名攻击手古广明，柳海光，企图死守撑过
全场，力保不失。但这样一来解除了泰国人对泥鳅古仔与高中锋柳海光的恐惧，自我消
除了攻击力，使没有后顾之忧了的泰国队放手全力猛攻。而中国队多数又是年轻队员，
沉不住气，尤其是来自八一队的朱波，贾秀全防守中经常动作过大，犯规造成任意球。
压力越来越大，终于，贾秀全再次对披耶蓬犯规，泰国队前场任意球传入禁区，披耶蓬
雨中的一脚，把中国队送入了鬼门关！
中国队0：1败北之后，泰国队已稳出线，中国队必须希望他们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击
败韩国。但是泰国队既已出线而无心恋战，要他们再拼韩国是完全不可能的。果然，韩
国队2：0获胜，消息传来，中国队彻底绝望了。全无士气的中国队在最后一场对香港队
的比赛中，例行公事3：1胜，让学生警察组成的纯业余的香港队攻破了大门。这是香港
队在这次比赛中唯一的进球！
中国队自82亚运会之后，连续第二次在亚洲大赛中失利。尤其是连最后亚大区决赛
阶段都冲不进去，更是对中国足球的沉重一击。广东队教练梁德成用广东话形容中国队
这次是被“斩到一颈血”，也就是说，被人脖子上砍了一刀，血淋淋地回来。
中国队到底败在哪里？客观上，泰国天气炎热，连场暴雨使中国队不得不与对方打
起了水战。中国队队中的北方球员并不适应这种气候条件，而东道主泰国队却是如鱼得
水。赛程上矛头针对中国队的安排，也使中国队吃了大亏。
但失败的主因还得从自身找。中国队的实力并不比泰韩两队低。泰国队在此之前一
直是中国队的脚下败将，韩国队是以83年世青赛夺得第四名的青年队为班底组建的，而
中青队在82年的亚青赛上两碰韩国队，一胜一平，当时的三名主将李华筠，贾秀全，柳
海光这次就在阵中，对老对手是了解的。中国队并不比任何一队差，至少是旗鼓相当的。
中国足协在明知预选赛就是生死战的情况下，仍然没有错开全运会决赛。相比之下，
97年世界杯预选赛，为保证国家队集训，足协将整个联赛拆得支离破碎，一切为国家队
开道，走的又是另一个极端。
在此次出征的人员安排上，中国队很成问题。十八名战将中，后卫占了一大半，真
正上场的却不多。更有甚者，名单上的中场球员只有左树声，林强，李辉三人！预选赛
从头到尾，至关重要的中场就只有他们三人在撑着！对泰韩四战，中场球员未进一球，
薄弱如斯。比起苏永舜国家队时，中国队对亚洲主要对手朝鲜，科威特，沙特时中场队
员的远射，补射，任意球，角球，头球得分，显然是大大退步了。
战术上中国队也有很大不足，最严重的是对前场定位球得分机会，尤其是角球的把
握能力差，这是曾家军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俗话说角球等于半个球，但中国队的角球差
到什么程度？足球报曾在国家队组建一年左右时作过一次统计，在中国队打的几十场国
内外比赛中，中国队总共获得将近两百个角球，只进了一个球！
然而最不能令人理解的是，明知泰国天热地烂，队中为什么又不多配备几名南方球
员？！全运会的冠亚军上海广东，都是南方球队，并不缺乏优秀的尖子队员。尤其是广
东队赵达裕的落选，令人惋惜，而且，赵达裕不正是曾雪麟所说的“宁要技术意识好点，
中国足坛的又一怪现象是在走马灯似换教练的同时，却以一刀切的方式对待前任教
练所留下的经验教训，苏永舜带队时，把中场视作兵家必争之地，强调控制中场，在对
抗中以球路调动对手。但在世界杯预选赛对新西兰的比赛中，对方主动让出中场，在后
场以密集防守对付中国队的进攻，造成中国队横回传多，推进速度迟缓，被迫在中场来
回反复倒脚的场面。败与新西兰之后，足协所主办的《足球世界》就出现“有人说争夺
最激烈的在中场，这话恐怕有失偏颇，争夺最激烈的仍是在门前30米区域”的论调。苏
永舜下台后，就再也无人提及“控制中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快速通过中场”的声
音。邀请沃特福德队访华，就带有很强的这种意味。究其深层原因，还是复杂的人际关
系与矛盾在作怪。国家队的打法与风格本来是个学术问题，却成了不同派系内耗的工具。
下了台的看戏，上了台的演戏，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对前任教练的成功经验
不加以完善改进，对前一届国家队的弱点不足不加以总结克服。结果是每一次中国队失
败后，都能总结出一大堆经验教训，来来去去不外乎“技不如人，经验不足，心理不稳，
我们再来看看曾家军兵败曼谷的两大主因，赛前拼全运会以致状态不佳，对泰国队
关键一战换人不当。吃一堑，长一智，这样血淋淋的教训，以后的国家队到底“长智”
了没有？没有！
高丰文的高家军，在89年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六强决赛前夕，15天内连打6场热身赛，
还未上阵，自己已经被自己拖跨；在对阿联酋一战中，有利形势下换董礼强上场直接导
致失利。这与曾家军在泰国犯下的错误，何其相似！
曾雪麟时代的错误，到了高丰文时代，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又犯了一遍，结果只能是
栽了同样的跟斗。
(五)不用交学费何乐而不为
奥运会小组预选赛之后，中国队赴新加坡参加鱼尾狮杯邀请赛，在半决赛中，以0：
1输给了东道主新加坡队。因为新加坡队在80年奥运会预选赛中，以1：0击败中国队，从
而使中国队被淘汰，这次虽然不是大赛，但毕竟是输给了老对手，加之国家队刚刚在泰
国铩羽，旧痛未消，再添新创，又一次引起震动。国家队士气低沉到了一个最低点。教
练组成员之一的徐根宝离开了国家队，表面上是进入体育学院进修，但熟悉内情的人都
知道，那是因为徐与其他人合不来。
进入1984年，中国队应邀参加一年一度的尼赫鲁杯。出发前有好心人劝国家队还是
别去了，一败再败的国家队再也输不起了。再看参赛的其它队伍，其中有比拉尔多执教
的阿根廷国家队，有获82世界杯第三名的波兰队原班人马。有这样强的对手，对中国队
来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学习锻炼机会。但毕竟对手太强大了，加上人们对屡战屡败的中
国队不抱希望，在极度低调的情况下中国队踏上了征途。
尼杯赛制是所有队伍打循环赛，积分最高的两支球队进入决赛。在倒数第二轮，中
国队与阿根廷队相遇。对方是仅仅缺了马拉多纳、迪亚斯两名主力的正宗国家队，这一
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体育场内坐满了印度观众，他们最关心的，是代表亚洲的中国
队不要输得太多。比赛开始后，阿根廷队果然大举进攻，压得中国队喘不过气来，上半
场曾有一次劲射中柱，门前补射高出横梁的惊险镜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久攻不下的阿
根廷显得有点急躁，而中国队面对强手，反而没了心理包袱，每球必争，敢打敢拼，越
打士气越旺，越打信心越足，这时比赛进入了尾声，印度观众已经看到了中国队在世界
第80分钟，中国队换上了一名小个子球员，他是那样的矮小，身体掩没在高大的阿
根廷球员之中，那样的不起眼，那样的不引人注目。
仅过了一分钟，中国队发起快速反击，一名队员带球直扑右底线传中，这个球传的
弧度很高，中路禁区内接应的中国队员没停住，球弹了起来，落下，只见那名矮个子中
国球员，在两名阿根廷后卫的夹击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地左脚凌空卧射！球似
出膛炮弹一般，直窜大门左下角，阿根廷守门员伊斯拉斯扑救不及，球进网动！
“中国！中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人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奇迹！中国队以
1：0战胜了阿根廷队！在场观战的亚足联秘书长维拉潘高兴地对中国队说，这是为亚洲
赢的球！
这位进球后一举成名的矮个子中国队员，就是赵达裕！
1984年1月20日，中国足球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天！这是中国队第一次在国际正式
比赛中，战胜来自夺得世界杯冠军国度的超一流劲旅，引起国际足坛的一阵轰动。中央
人民广播电台在第一时间播送了这一震撼人心的特大喜讯，人民日报、解放日报均在头
版报导了这一消息，读者无不喜形于色，笑逐颜开。
赵达裕的这一脚，犹如一声春雷，踢掉了长期徘徊在中国队头上的郁闷气氛，踢掉
了屡战屡败后的悲观失落，踢出了信心，踢出了士气，踢出了希望！这一脚，将永远载
入史册！
1：0战胜阿根廷队的这一场，成为曾家军的转折点，此后，曾家军从谷底开始反弹，
显出一股蓬勃向上，充满信心的强烈态势。士气大涨的中国队在最后一轮以3：0大胜东
道主印度，在决赛中不畏强手，与世界杯季军波兰队拼得难分难解，最后因为防一个角
球的疏漏，被对方门前乱军中顶入，才以0：1小负。这是中国自82年以来，连续第三次
获得这项杯赛亚军。尼赫鲁杯赛事似乎与中国队有缘，自82年开办到86年，中国年年派
队参赛，前五届里拿了四次亚军。如果说，出发前中国队是心中无底，忐忑不安，那么
回国时则是扬眉吐气，昂首挺胸了。曾雪麟半开玩笑地对记者说，“阿根廷队是印度以
每场五万美元的出场费请来的，而我们一文不花?，就有这样的学习机会，这种事情还能
不干！”
(六)旷世奇才赵达裕
为中国队射入历史性一球的赵达裕，是中国足坛的旷世奇才。然而，世事不如意者，
十常七八。上苍在赐予他中国第一流的脚下功夫，超人一等的意识的同时，却只给了他
一米六零的身高。这样的个头，以80年代女青年找对象的标准，怕是连“二等残废”都
轮不上的。赵达裕在广州体校，与古广明，吴育华，黄军伟等广东队主力是同一科班出
身，他的缺陷太明显，个头矮，速度慢，缺乏冲击力，然而寸有所长，正因为如此，他
的脚法与意识才特别突出。爱才的老教练罗荣满在组建广州队时，终于把他留下了。82
年广州队以乙级联赛冠军晋升甲级，赵达裕的表现引起了同样是南派教练的苏永舜的关
注。在历届国家队教练中，苏是最注重技术意识的一个。容志行退役后，国家队缺少一
个进攻核心。在82年重新组建国家队时，苏永舜顶着压力，把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赵达裕
召入了国家队。
1982年7月23日，中国队在长城杯国际邀请赛中与摩洛哥队相遇，这是重新组建的国
家队第一次在首都观众面前亮相，与正式的国家代表队交手。中国队在首开纪录之后，
被对方连进三球，比赛只剩下5分钟了，这时中国队换人，令观众们惊讶的是中国队居然
换上了一名走在大街上都嫌太矮的小个子球员，他实在太矮了，太不起眼了，看台上发
出一阵哄笑声。中国队以1：3落后，有的观众失望了，纷纷提前退场。
突然，整个体育场爆发出怒涛般的吼声，经久不息，退场的观众急忙从出口处挤回
看台上，中国队居然在5分钟之内，由那名小个子球员连进两球，扳平了！工人体育
场自中国队3：0大胜科威特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球迷们已经很久没有象这
样，看完球是舒心地笑着回家的。
这，就是赵达裕在国家队的处女作！
82年的长城杯赛，中国队虽然最后仅名列第三，赵达裕却因为他的出色表现被评为
整个赛事的最佳球员。然而，随着苏永舜退出国家队，赵达裕也被打入了冷宫。毕竟，
不用他的理由太多了。尽管赵达裕在83年全年状态很好，但曾雪麟并未将他吸收入国家
队。广东队以他为核心树立了矮中锋的打法，以绝对优势夺得83年甲级联赛南区冠军，
并一度创造出九连胜的佳绩，全运会也以较大优势打入决赛，最后仅在点球决胜中负于
上海，获得亚军。中国队兵败曼谷，并不能说直接原因就是缺了赵达裕，但中国队疲弱
的攻击力，以及不擅水战，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中国队从尼赫鲁杯赛凯旋归来时，曾雪麟心中可曾有过一丝庆幸，“还好把赵
达裕带上了！”曾雪麟启用赵达裕并不是十分情愿的，甚至在赵达裕射入阿根廷一球，
把整个国家队，包括曾雪麟本人，从危机中挽救过来之后，还只是正式被吸收入国家队，
并不一定保证进入首发阵容。尽管如此，赵达裕犹如旭日东升，喷薄欲出一般，在以后
的赛事里，他以他的优异表现，照亮了整个国家队，使那些对他批评怀疑的人哑口无言，
使所有对他的怀疑烟消云散。中国队的教练不情愿用他，他就用他好得不能再好的表现，
一次次把他自己推进了国家队的主力阵容！
用不用赵达裕，成了曾家军的分水岭！
用不用赵达裕，成了中国队能否取得好成绩的晴雨表！
(七)只有速度，没有头脑
1984年春的奥运预选赛亚大区决赛，亚洲足坛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长期占统治地
位的科威特队以1：4惨败在沙特脚下，被淘汰出局，沙特以不败战绩进军奥运，从此，
沙特队坐上了亚洲第一的交椅，直至今日。打入82年世界杯的新西兰队一撅不振，小组
赛中连巴林队都踢不过，四战皆北，仅入一球，全军覆没。另一组的卡塔尔队以四战全
胜，仅失一球的佳绩出线。由于中国队在初赛就被泰国队淘汰，朝鲜队又被国际足联禁
赛，东亚只剩下韩国队与西亚抗衡。在小组关键一战中，他们与沙特拼了一场多年少见
的亚洲高水平比赛，以4：5告负，接着又在争夺第三个进军奥运名额的附加赛上0：1败
给了伊拉克队，这样，三个出线名额全部被西亚队包揽。这在亚洲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它宣告了东西亚的传统平衡被打破，天平开始向西亚倾斜，老牌强队开始没落，亚洲足
坛的新形势是群雄并起的局面。中国队在西亚的主要对手，从过去一头狼变为一群狼，
在东亚，韩国队正在悄悄崛起，成为中国队进军世界大赛的拦路虎。
与此同时，中国队打了一系列比赛，既与地方队较量，也尽可能与国外强队交手。
出访日本打“麒麟杯”，分别以0：1连负爱尔兰与日本队。值得一提的是，对日本队的
输球，输掉了中国自李惠堂时代起对日本四十多年的不败纪录。
为使中国队得到与高水平强队锻炼的机会，国家体委花了三万美元，邀请巴西国际
俱乐部队访华，作赛两场。三万美元在今天可能还不够在场内放块广告牌，但在国家外
汇有限的84年，花费这么大一笔钱是相当不容易的。所以，中国足协要求国家队珍惜这
一次机会，“三万美元，一定要逼他们使出真本事来打！”
国际俱乐部队是巴西的一支传统强队，当时他们拥有乌拉圭球星鲁宾·帕斯，他曾
80年“小世界杯”赛上与鲁梅尼格，马拉多纳，苏格拉底等世界超一流球星同场献技，
为乌拉圭队夺冠立下大功。可以说，国际队是自沃特福德之后，80年代前期又一支访华
的高水平外国俱乐部球队。
第一场，国际队轻松以3：0胜八一队。正式的较量是第二场对中国队。国际队果然
是老牌强队，他们很快显示出他们深厚的功底，以熟练的脚法，默契的配合，灵活的跑
位掌握了比赛大部份攻势，皮球贴着草皮滚来滚去，甚是华丽。中国队由杨宁把关，一
次又一次扑出对方的刁射，反击时主要靠李华筠的速度突上去，面对来自足球王国的对
手，中国队暴露了基本功差的老毛病，不少攻势由于传球配合方面的失误未能奏效。国
际队毕竟技高一筹，下半场帕斯与队友打了个二过二，球走了一个之字形，突破中国队
防线劲射得手。失球后中国队换上了赵达裕，他一上场几下处理球的动作立刻使巴西人
感到来者不善。中国队在赵达裕的组织下进攻有了转机，在比赛末段不断威胁对方大门，
左树声的远射与贾秀全接赵达裕发出的角球后头攻，都使对方吓出一身冷汗。可惜时间
不多，中国队0：1告负。
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上，国际队教练称赞了中国队的进攻速度，说中国队的前锋速度
太快了，让我们的后卫都追不上了。然而一转头，中国翻译听到他对巴西的随队电台记
者用葡萄牙语说的却是“他们的前锋有速度，没头脑，没有一点章法”。
对于习惯了客套的中国人来说，这样的说法是相当不客气的。然而巴西教练毕竟还
给主人留了点面子，只是私下对巴西人说，而没有在公开场合对中国记者说出这样的话。
对于习惯了听好话，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总在进步的中国足球来说，这样不客气的说法，
要比虚情假意的客套一针见血得多，毕竟，花了三万美元，是请人家来指教我们，不是
来听人家说好话的啊！
可悲可叹的是，中国足球夜郎自大死要面子的恶习至今不改。在92年奥运预选赛前
夕，中国队请来了德国专家鲁迪，作为国奥队的技术顾问。鲁迪看了国奥队的训练之后，
提出了中肯的批评，作为外籍专家来说，这是他的工作，他是尽责的。然而鲁迪的话一
转眼登在人民日报上，竟然变成了他如何称赞中国队主教练徐根宝！真是天大的笑话！
中国队至今尚未真正冲出亚洲，居然要特地请一个来自足球发达地区的专家来称赞自己
吗？
至于巴西教练所说的“只有速度，没有头脑”的队员，很明显指的是中国队的李华
筠。因为这场比赛李华筠不但是先发，而且他的特长就是利用速度进行快速反击，这是
中国队对抗国际队前半场的主要方式，直到小李被赵达裕换下之后，中国队进攻才有了
起色。
83年中青队的李，柳，贾三员小将被直接上调进国家队之后，曾雪麟一直在花大力
气培养他们，也尽量给他们出场的机会。在曾雪麟心目中，理想的锋线是柳海光出任高
中锋，在两个边路配置两名边锋，继承中国队传统的两翼齐飞的打法，保持中国队边路
进攻的特长。但古广明、李华筠两人均是右边锋，实战效果也一再证明，古仔的进攻威
力是不可替代的，李无法与古相比。原有的左边锋沈祥福又因状态下降，被调整出国家
队，结果李被调到左路客串左边锋。这看上去美其名曰“大范围穿插跑动”，实际上是
一种无奈之下的折衷办法。李华筠是右脚将，左脚传中的能力远逊于右脚，很多时候突
入左侧底线，还要回扣用右脚出球，大大延缓了时机。位置的不当，加之个人能力的不
足，使李华筠在国家队最终未能成器。而柳海光在浪费了曾雪麟与他的继任者的无数心
血之后，还是个失败的半成品。曾雪麟比他的继任者明智之处，在于他最终放弃了以柳
海光为高中锋核心的设想，改以赵达裕为矮中锋的战法，使中国队在84年的下半年打出
了一个高潮。可惜，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后来的中国队在撞了南墙，碰得头破血
流之后，还是硬不回头，一条道上跑到了黑。
(八)84年长城杯
在80年代初，中国足球还不象今天这么殷富，别说没有商业比赛的概念，就连邀请
外队访华，路费还要对方自理，这样就很难请到真正高水平的强队。在84年的长城杯邀
请赛上，中国足协以大干一番的气魄，在对方搭乘中国民航则由中方负责路费的条件下，
从三大洲请来十余支外队打长城杯。这其中，既有施拉普纳所执教的西德职业甲级俱乐
部曼海姆队，也有加拿大国家队，波兰国青队，阿尔及利亚国奥队，尼日利亚队，印度
队，香港队等国家与地区的正式代表队。加上中国国家队，北京，天津，广东等东道主，
共16支球队分四组，仿照世界杯赛制，4队一组，先进行小组循环，小组前2名出线进入
前8名的单淘汰赛，直至决出冠军。应该说，在中国队失去奥运预选赛亚大区决赛阶段的
资格之后，举办这样一次规模庞大的国际邀请赛，无论对国家队还是地方队，都是极好
的磨练。这次比赛，被国际足联列入了A级赛事，水平是相当高的。
中国队在小组赛中，分别以2：1击败阿尔及利亚国奥队，2：0胜印度，3：1胜北京
队。其中对阿尔及利亚队所进的第二球，赵达裕与李辉两人联手从中场连打五个二过一，
最后由赵达裕起高球，李辉一头破网，场面之精彩，引起轰动。赵达裕赛后对记者说，
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一个球。
进入前八名之后，中国队与天津队相遇。天津队当年聘请了西德专家雷米任教，开
创了中国地方队聘请外籍专家任主教练的先河，成为中国足坛改革开放的第一位“吃螃
蟹者”。在雷米的指点下，天津队有了很大的进步，在84年甲级联赛第一阶段前八场比
赛中八战全胜，雷米教练自掏腰包宴请天津队全体将士吃烤鸭，以示嘉奖，一时传为美
谈。这场球国家队前半段发挥失常，竟以0：2落后。眼看堂堂的国家队，居然就快要被
地方队淘汰，在为国家队所特设的国际邀请赛上，连前四名也进不去了。赵达裕临危受
命，连中两元，追成平手！在比赛进入尾声时，中国队左路沉底传中，一米六零的赵达
裕在身材高大的天津队员中奋力一跃，一个狮子摇头，球砰然入网！
那些批评赵达裕“个头太矮，没有冲击力”的事后诸葛亮呢？此刻他们又在何方？
一米六零的赵达裕，面对典型的北派力量型打法的天津队，面对比他高出两个半头的后
卫们，面对当时中国身材最高达一米九二的门将李纪明，连中三元！头球破网！又一次
挽救了中国队！
此战终于奠定了赵达裕无可动摇的主力位置。曾雪麟不能再不用他了，他的表现实
在太那个了，纵有一千一万条理由，再不用他说不过去了！
半决赛，中国队与加拿大队相遇。是役中国队气势如虹，一开场就如猛虎下山一般
发起猛烈进攻，两个边锋的冲刺，往往轻易将加拿大队后卫甩在身后。加队教练坐不住
了，站起身来连声惊呼要盯住中国队前锋，迟了！开场仅10分钟，赵达裕与李辉一个撞
墙式二过一，李辉突入禁区斜射得手。5分钟过后，中国队再次杀入禁区，赵达裕左树声
连续叩关被挡出，大乱之中李华筠转身怒射又下一城。接着中国队左路快速反击，沉底
传中，古广明左脚外脚背凌空一击，18分钟之内中国队三比零领先！下半场加队竭力反
扑，双方争夺激烈，中国队朱波与贾秀全先后吃了红牌被罚下场。加队利用门前混战扳
回一分，古广明两次接长传单刀赴会得手，最终中国队5：1大胜。这是国家队组建以来
踢得最神清气爽的一场球，连连的高潮令人兴奋激动，如痴如醉到了极点。
大胜之余，中国队也有不足之处。尤其是在三球领先的绝对优势下，两名主力后卫
头脑发热，面对对方的挑衅控制不住自己，被红牌罚下，造成决赛中国队后防严重减员。
当时首次访华的施拉普纳觉得不可思议，简直是一个笑话。这就是他第一次接触中国足
球所留下的印象。另外，加拿大队并不是精英尽出。在奥运会上，他们一口气更换了八
名主力，在小组赛中踢平亚洲出线的伊拉克，击败喀麦隆，小负南斯拉夫。在八进四的
比赛中，他们与后来夺得亚军的巴西拼得难分难解，直到互射点球才落败。所以，中国
队所大胜的并不是真正最强的加拿大队。
决赛，中国队对曼海姆队，少了朱贾二人，被迫动用中场替补秦国荣打后卫，大胜
之后状态也有所回落。但中国队还是抢攻在先，李华筠上半场就有三次良好的射门机会
放了高炮，古广明也有一次传中，落点极佳，赵达裕拍马赶到，一记头球被门将抓下。
下半场古广明，李辉等均有良机未把握住。曼海姆队显示出职业队的成熟，踢得很老练，
球虽然不好看，但在为数不多的机会中利用中国队后防未能及时将球扫出危险地带的失
误，攻入一球，夺走了长城杯，中国队屈居亚军。
1984年长城杯赛，是20年来中国所举办的规模最庞大，整体水平最高的邀请赛，在
当时经济条件并不富裕的情况下是一个创举。它不但检验磨练了中国球队的实战水平，
对赛事组织管理，赛区接待，裁判工作都是一次大检阅，为一年后中国承办首届世界少
年足球锦标赛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它与远在西方同时举行的欧洲锦标赛遥相呼应，在中
值得一提的是，当曼海姆队夺冠之后，以欧洲人的习惯，准备绕场一周庆贺，并脱
下球衣扔向看台时，回答他们的是毫不客气如雨而下的汽水瓶。这一幕经中央电视台转
播，全国观众得以亲眼目睹，这就是曼海姆队印象中东方国度的热情与好客。发生在首
都工体的这一幕，为第二年震惊中外的5·19大规模骚乱，种下了一点因头。
(九)亚洲杯预赛
代表亚洲进军奥运的卡塔尔，伊拉克两强，在奥运会小组赛中均是一平二负垫底，
但它们毕竟是亚洲一流强队。卡塔尔在小组赛中以2：2战平了后来夺得金牌的法国队，
实力不容小觑。亚洲杯预赛，卡伊两强与中国同组。为了打好这次预赛，中国还特意争
得了主办权，将比赛安排在广州举行。不料赛前伊拉克队突然弃权退出，这样中卡两队
几乎肯定分享两个出线名额。不过，为了提高中国队士气，激发斗志，中国足协一直没
有把伊拉克退出的消息透露给国家队。
次战约旦，中国队踢了一场好球，冲得约旦队防线溃不成军，仅在上半场就连进5球，
终场6：0大胜。其中赵达裕连中三元，并射入了一个漂亮的倒钩球，轰动全场。
第三战对香港。香港队是中国队的老对手，虽然它自身没有实力挑战中卡两强出线，
但在一场球里中国队很难说有绝对把握拿下它，加上它的球员经验丰富，比赛中以老虎
不出洞的方式死守，象牛皮糖一样跟中国队死缠烂打，并不时以小动作撩拨中国队。双
方在上半场踢成0：0，中国队显得办法不多。下半场在香港队瓦解中国队一次进攻后，
门将手抛球给后卫邓细芬，赵达裕趁对方不注意，突然启动，从对方身后断下来球果断
一脚射入，打破了僵局。落后的香港队被迫出击，后防空档增大，从而使中国队得到了
反击机会。随后香港队禁区内犯规，赵达裕主射点球入网。中国队以2：0拿下并不轻松
的一仗。
三战三胜的中国队，与同样是三全胜的卡塔尔队稳获出线权之后，在最后一场相遇。
卡塔尔队是希望踢一场和平球的，但对于中国队来说，由于原来的劲敌伊拉克队退出，
所以只有击败了卡队，才算得真正意义上的出线。战幕拉开，中国队全力冲击，攻势如
潮，卡队处于招架之中，甚至出现了中国队在对方门前来回传中三次的惊险场面。下半
场卡队在中国队的带动下也开始踢得凶猛起来，双方身体接触不断，火药味渐渐浓厚，
古广明赵达裕都先后与对方发生肢体冲突，吃了黄牌。在双方球员发生争执，互相推推
搡搡之时，看台上的汽水瓶等杂物也如雨一般砸向卡塔尔队的替补席，气得卡队的巴西
教练冲入场内一通比划。比赛一度中断了好几分钟，卡队全体成员从替补席站了起来步
入球场，一方面是抗议，一方面也是“避雨”。吵吵嚷嚷之后比赛继续，双方都开始踢
人不踢球了。终场前3分钟，贾秀全后场出击，长距离带球突破到右侧底线回敲，赵达裕
出现在门前一拨入网！中国队1：0战胜了卡塔尔！在这次比赛中，以全胜不失一球的佳
绩，排名第一出线。个人独进6球的赵达裕在这次比赛中双获最佳球员奖与最佳射手奖。
亚洲杯预赛之后，国家队解散，队员们回地方队参加决定升降级的足协杯。在中卡
之战中已经显出火爆脾气的古广明，终因缺乏自控能力出了事，在广东对天津的比赛中，
与天津队员王广泰齐玉坡发生严重的肢体冲突，不但被罚下了场，而且受到了中国足协
追加停赛半年的严厉处份。足协杯后，中国队与澳大利亚队进行了首届安保杯对抗赛。
由于古广明在国内被禁赛，曾雪麟急召吴育华入队替补，并在下半场换上刚刚入队的门
将路建人，进一步考察新队员的表现。中国队由赵达裕和林强两次进球，澳队两度追平，
在2：2相持不下之时，一向以左脚为主的左树声却用右脚踢出一记漂亮的任意球，绕过
人墙飞入大门死角，人们惊呼，“典型的香蕉球！”中国队终以3：2战胜了澳大利亚，
为出征亚洲杯壮行。在场观战的古仔，看着场上活跃的队友，自己却不能上阵，一咬牙，
赛后从工体一口气跑回了龙潭湖大本营。
从安保杯结束到出发的二十多天里，中国队着重了整体配合与中场紧逼方面的强化
训练，尤其是紧逼方面，强调练倒地。实际上，是在“勇快灵”三字上特别强调勇字。
结果，练出了作风，练出了胆量，为亚洲杯的成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十)登上历史高峰
亚洲杯决赛阶段，10支球队分成2组，A组有上届冠军科威特，沙特，卡塔尔，韩国，
叙利亚；B组则有中国，伊朗，阿联酋，印度，东道主新加坡。中国队比较幸运，被分在
实力较弱的一组。由于中国队的主力前锋古广明在国内被停赛，中国队还特意征询了亚
足联的意见，古广明能否在亚洲杯决赛阶段上场，得到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复。组
委会说可以，而亚足联秘书长维拉潘却说如果一个球员在其所属国遭禁赛，则范围同样
首战伊朗，这是小组中最强的对手。伊朗队曾在数月前访华，与中国队踢了一场友
谊赛，中国队1：0胜。这次是双方正式的较量，一交手中国队被沉重的心理压力束缚了
手脚，紧张之下动作僵硬，配合频频失误。左树声8次助攻，就有7次失误，曾雪麟只得
将他早早换下。下半场开赛不久，伊朗队右前方获得任意球，踢出一记漂亮的香蕉球绕
过中国队人墙入网，杨宁毫无反应。接着，伊朗队30米开外又一记刁钻凶猛的远射，再
陷一城。中国队在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以0：2完败。
这场球中国队失常得简直就象换了一个队，紧张到了发懵，发呆，脑子一片空白，
两腿提不起劲儿的地步。首战失利后，全队上下面临着极大的压力，要打入前四名，在
接下来的三场小组赛中就决不容再有什么闪失，中国队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次战东道主新加坡队，在以往的大赛上，中国队栽倒在东道主脚下的例子已是不胜
枚举了。前两届奥运预选赛，中国队就是在关键场次分别败给了东道主新加坡与泰国，
被淘汰出局。尤其是新加坡队，自80年以来已经在奥运预选赛与鱼尾狮杯半决赛中两次
击败中国队，该队拥有曾在荷兰阿亚克斯踢球的前锋芬迪阿末，其作用类似披耶蓬，是
锋线上的一把刀子。开赛后中国队仍然十分紧张，但随着比赛的延续，中国队实力毕竟
高出一筹，渐渐把自己的水平发挥了出来。贾秀全中场向前出击，带了几步后突然起脚
远射，新队门将竭力扑救，球还是从其肋下滚入网底，首开纪录。紧接着古广明右翼晃
过对方下底传中，赵达裕右脚内侧凌空怒射，球紧贴着横梁下沿入网。优势扩大到2：0。
下半场中国队仍有不少得分机会，吕洪祥的远射贴柱而出，李辉接长传后晃过门将面对
空门竟一脚踢偏。而中国队的门将杨宁再度出现失误，对方发角球，杨宁出击接空中球
脱手，球落下被对方顶向空门，所幸被守门柱的朱波一头解围。杨宁的表现令曾雪麟大
为失望，其实他在安保杯赛上打了一半被换下，已经是个信号。对伊新两战又都出现致
命的失误，促使曾雪麟下了决心换他。在第三战对印度队比赛中，开始启用路建人把关，
并在锋线上试用新人杨朝晖。不过，印度队的攻击力不是很强，中国队防线未经太大考
验。开赛仅30秒李华筠就险些破门，尔后中国队频频以贴身的逼抢，从中前场印度队脚
下断球，压着对方打。林乐丰带球长驱直入，与李辉作传递后射出一低滚球，力道不大
角度甚刁，印门将扑救不及入网。但中国队头脑不够冷静，上半场20多次射门，只进一
球。下半场古广明前场候得长传，单骑叩关，挑球过顶，一道弧线飘飘然飞入大门。随
后李辉杀入底线回拨，贾秀全射入远角，3：0拿下。
小组最后一战对阿联酋，此前双方都是负伊朗，胜新、印两队，中国队在净胜球上
占优，形势是谁胜谁出线。中阿历史上从未交过手，是一场遭遇战。阿联酋实力比新印
两队强得多，然而中国队一开场就以勇字当头，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方，三军一齐压
上，直杀得阿联酋门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杨朝晖接45度斜吊，涌身反向顶入，战不
多时古广明射门，挡成角球，贾秀全近柱头球往后甩顶，球已经飞过门线，巡边员已举
旗示意入球，激烈争夺中双方球员均未察觉，阿联酋后卫又把球顶了出来，混战中贾秀
全倒地一脚扫进。乘胜追击，左树声突至禁区右侧，接直传地滚球，面对扑上来的门将，
右脚外脚背一撩，斜线滚入。上半场结束前，阿联酋队拉开空档，制造出一次禁区内打
门的良机，路建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应，把近在咫尺的劲射扑出，此球极大鼓舞了中
国队的斗志。下半场以稳守反击与敌周旋。古广明攻入右侧斜射，门将扑球脱手后中国
队杨李赵三人蜂拥而上，前赴后继轮番补射，最终赵达裕趁门将倒地，后卫急于前扑之
时一个假动作闪过对方拨入空门。又过了不久右路长传，古广明开足马力，杀到小禁区
内窄角度拔脚劲射，门将接而复失，球无情地从他腋下滚进大门。而古仔用力太大，居
然连球鞋也踢飞了。鞋飞球进，成了一大花絮。终场中国队5：0高奏凯歌。这场球，看
与此同时，伊朗队在击败中国队与阿联酋之后，过份懈怠，分别战平了新印两队，
从而使中国队超越了伊朗队，获得小组第一。在A组，韩国队处于西亚队的围剿之中，首
战沙特，1：0领先到最后一分钟被扳平，次战科威特，0：0言和，三战叙利亚，被对方
35米开外一记低平的任意球射穿大门，尔后狂攻不下，终于败阵。前三场二平一负之后，
已经肯定不能出线，被提前淘汰，而卡塔尔也趁机踩上它一脚，1：0再胜韩国一场。四
战两平两负，仅入一球，这是韩国队参加亚洲杯以来成绩最差的一次。可谁又能想到，
同是这批韩国球员，次年一举夺得世界杯入场券，亚运会金牌，并以此为契机，连续四
次进军世界杯，开创韩国足球在亚洲十余年的霸业？
半决赛，中国队遇上了上届冠军科威特，豁出去拼了！气氛紧张得令人直出冷汗，
上半场中国队以攻为主，突入对方禁区前沿就达三十多次，杨朝晖的一记头球高出横梁
半寸飞出，吓了对方一大跳。下半场科威特队占据了一定优势，控球时间达到六成，最
惊险的一次杀到中国队禁区内，创造出一次无人防守的射门机会，幸好朱波抢在对方尚
未起脚之前从三米开外飞身滑铲，把球捅了出去，化险为夷。中国队防守队员紧紧咬住
对方，在中场见球就铲，使对方难以打出流畅的进攻配合，“练倒地”在这时候用上了！
进入加时，双方仍然僵持不下，中国队换上了快马李华筠，机会终于来了！加时赛下半
场刚刚一分钟，赵达裕与对方在中场纠缠，争抢中一脚将球向前场捅出，科队中卫停球
失误，李华筠抓住这千载难逢的一刻，抢到皮球风驰电掣一般直冲禁区，门将急忙出击，
身后科队中卫穷追，就在这前后夹击的一刹那，小李顺势右脚内侧来了个推射！球儿滚
过守门员腋下，滚，滚，滚，滚过了球门线，滚进了球网，网子动起来了，看台上数不
清的手臂动起来了，电视机前亿万观众的心也动起来了！
Goooooooooooooal！
绿茵茵的球场上，一堆身着红色球衣的中国球员扑在了一起，欣喜若狂。
比赛还没有完，科威特队在剩下的时间内发起最猛烈的反扑。射门，挡回！头球，
顶了出去！二过一传中，大脚开出！中国队以舍身堵枪眼的气概，顶住了对方一次次的
攻势。
16分，17分，18分钟，裁判补时长达三分钟，还没有鸣金收兵之意，真是度秒如年！
就在这时，科队右边底线传中，飞来一个高球，一记又凶又刁的头槌，路建人站位
得当，反应奇快，一伸手，没收！
终于，千辛万苦之中盼来了终场的哨音！中国队打进了亚洲杯决赛，这是历史性的
时刻，它标志着中国队登上了高峰，在冲出亚洲的道路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决赛的对手是沙特。比起三年前在世界杯预选赛上两次被中国队击败的时候，已非
吴下阿蒙。沙特队打进了84奥运会，提前比中国队冲出了亚洲。他们拥有一对亚洲最佳
的双箭头，马吉德与默海森，尤其是马吉德，是当时亚洲最佳中锋，多年来一直保持着
很高的状态，是沙特队称雄亚洲的一张王牌。他还是世界足球史上代表国家队出战场次
最多的选手之一。从78年到94年，长达16年的时间里，他总共代表沙特队打了140场国际
比赛，在世界足坛排第三位。94年世界杯赛，马吉德以35岁的高龄，代表沙特出战，1：
0一举击败比利时队，为亚洲队夺得了世界杯战史上为数不多的胜利，也为他的足球生涯
划上了完满的句号。由于马吉德的出色表演，他被评为84年亚洲最佳球员，中国的古广
明在这次评选中名列第二。
沙特队在这次亚洲杯赛上运气好得出奇。首战韩国，0：1落后到最后一分钟扳平，
小组最后一战对科威特，最后一分钟进球1：0气走对手，半决赛对伊朗队0：1落后到最
后一分钟，伊朗队居然自摆乌龙将球顶进自家大门，让沙特死里逃生后在互射点球中胜
出！沙伊之战被安排在中科之战前一天举行，所以比起中国队来，他们多了一天的休息
时间。而中国队在血战拼掉科威特之后，仅过48小时就要上阵打决赛。
果然，中国队由于对科威特一战消耗过大，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状态回落，队员们
在场上兴奋不起来。上半场沙特队在禁区前沿面对中国队的一字排开的防线，7号沙伊突
然转身一脚冷射，这个球力量并不大，路建人准备不足，扑救不及，先失一分。以后中
国队还是有几次不错的射门机会的，可惜李华筠贾秀全赵达裕均空手而归。下半场沙特
队改打防守反击，马吉德突然发威，在自家后场从古广明脚下断球后，从左侧边线带球
突破，长驱直入连过中国队五名队员，杀到门前一个漂亮的虚晃，闪过扑上来的路建人
轻拨入网。两球落后的中国队力不从心，接下来也没有什么机会了，终场以0：2失利，
屈居亚洲杯亚军。这是84年中国队继尼赫鲁杯，长城杯赛后，连续第三次获得亚军。
虽然是亚军，却是中国队参加亚洲大赛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中国队的进步是有目
共睹的，在这次大赛上6场比赛总共攻入11球，攻击力之强，进球数字之多，在所有参赛
队伍中排名第一，并涌现出贾秀全，古广明，赵达裕等优秀攻击手。贾秀全作为后卫攻
入三球，获最佳射手称号。曾家军组建一年半来，在保留了前一届国家队注重技术意识，
以攻为主的风格以及边路进攻等特长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凶悍的成份，强调对抗，中场
紧逼与反紧逼。这是总结了上届国家队输给新西兰之后的经验教训所提出的，在经过针
对性训练之后，中国队的对抗能力有了很大提高，碰到力量型队伍非但已经不怕，而且
还可以硬碰硬，在对抗中打出自己的风格与水平，这在对加拿大与澳大利亚这些与新西
兰队风格相仿球队的胜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对西亚技术型球队的较量中，既能以
勇猛的铲抢瓦解对方的进攻，又能保持自己快速灵活的特点，“勇快灵”风格已经初步
成型。
战术上中国队在启用赵达裕之后全队的整体进攻上了一个台阶，赵达裕在容志行退
役之后渐渐成为新的核心人物。亚洲杯赛上除贾秀全攻入三球之外，古广明赵达裕各进
两球，李华筠杨朝晖左树声林乐丰也有斩获，7人攻入11球，既有主攻手，也有副攻手，
攻击点较多，得分手段也较丰富，既有阵地攻坚战中的冲顶、远射、沉底传中与中路渗
透，又有快速反击中的单刀、挑射、补射等等，这是一支充满生气、正逐步走向成熟的
队伍。
如果说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的话，那么最大的不足就是球队的状态调整问题，包
括竞技状态，精神状态，尤其是心理状态。曾家军的实力在亚洲是一流的，对于任何对
手都敢于主动出击，在场面上不落下风，但是如何保证把自己的水平稳定持续地发挥出
来，曾雪麟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每踢了一场好球后则下一场状态必定回落，这是因为
队员在胜利之余过于兴奋，疏于调整，教练组未能及时在心理上给球员“降温”，让队
员们以平常的心态出战下一场，中国队失利的几场球就输在这里，长城杯与亚洲杯的两
场决赛，中国队的临场状态与前一场半决赛相比，均迅速下降，直接导致失利。在历届
国家队里，曾家军的起伏是相当大的，打顺了打疯了可以大胜实力接近的对手，如对加
拿大与阿联酋的胜仗，但要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就会出现完败的情形，输给伊朗就是很
好的例子，后来的五一九也正是输在了心理上。队员的情绪波动较大，控制不住自己，
对加拿大可以在绝对优势下被罚下两名主力，在五一九中这种失控情形再度发生，终于
酿成悲剧。
此外，中国队的攻击力虽然很强，每场均能创造不少得分良机，但临门一脚一直是
个薄弱环节，把握机会的能力差，造成只开花不结果的局面，后来的五一九也多少与此
有关。战术上，两翼齐飞一直没有真正实现过，实战中只是古广明的这一翼才飞得起来，
锋线上国家队缺乏一名有威力的左脚将，结果在五一九中，被迫将中场猛将左树声拉上
去踢左前锋。
在有实力的情况下如何保持状态，正常发挥水平，一直没有引起曾家军以后的国家
队的重视。高丰文所率的高家军，在89年世界杯预选赛狮城决战中，正是在首战一举击
败沙特后，队员沉湎于兴奋之中，直到下一场对阿联酋之前仍未能及时调整过来，以平
常心进入临战状态，结果“黑色三分钟”翻了船，痛失冲出亚洲的良机，在曾家军摔过
跤的地方，又结结实实摔了更大的一跤！
亚洲杯结束后，中国队即着手准备世界杯预选赛。当时亚洲有2个出线名额由东西亚
分享，各出一支出线队。在东亚区，朝鲜队经过两年的停赛之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小组中被日本队淘汰，这样在东亚唯一实力能与中国队抗衡的，就只有韩国队，而韩队
刚经历亚洲杯惨败的沉重打击，能否恢复还是未知数。曾家军在83年奥运预选赛上是与
韩国队较量过的，而85年的曾家军，士气实力状态均远胜83年之时，足以与韩一战，冲
出亚洲进军世界杯大有希望！
在昆明海埂集训期间，中国队与来防的匈牙利维多顿队踢了一场友谊赛，维多顿队
在84至85年度的欧洲联盟杯赛上战胜了包括曼联队在内的众多欧洲俱乐部劲旅，打入了
决赛，只是最后不敌皇家马德里而获亚军，具有相当的实力与水平。中国队由赵达裕和
杨朝晖在开赛15分钟之内连进两球，2：0获胜，让维多顿队大吃一惊。不幸的是，几天
后在昆明拓东体育场举行的维多顿队与云南队的比赛中，发生了建国以来最重大的球场
惨剧。当球赛结束时，由于观众争先恐后离场，在拥挤的出入口台阶上有人被踩倒，造
成八人当场死亡，一百七十多人受伤。至此，自84年长城杯、亚洲杯预选赛以来，国内
举办的球赛已经接二连三出现球迷引发的严重事件。然而，这一切并未给当局者敲起警
钟，在主办者的观念里足球赛还只是孤立的体育活动，而不是一项复杂的社会事件，五
一九大规模骚乱就这样悄悄地写下了伏笔。
在小组赛上，中国队与香港，澳门，文莱三队分在一起。很明显，其中只有香港队
有一定的竞争力。经过了亚洲杯之后，国人对中国队进军世界杯的期望升温，不断有来
自不同上头的“领导”对曾家军表示了“关怀”，其实这些“关怀”说来说去不外乎是
些“希望打出风格，打出水平，不要背包袱”之类的空话套话废话，而有些位高权重的
领导在刚说完“不要背包袱”之后，又扔下一句“务求首战告捷”！这些帮倒忙的官老
爷们不但极大干扰了国家队的正常训练，客观上也给本来心理素质就不太好的中国队员
进一步加重了压力。
“务求首战告捷”，首战，战的就是香港！港队为了打好世界杯预选赛，特意招回
了早已退出香港队多时的老将胡国雄与刘荣业，增强了实力。香港队主帅郭家明长期带
队，对亚洲足坛非常了解，具有丰富的经验，港队与中国队以往多次交手，彼此熟口熟
面。自80年起，香港队与中国队交锋五次，80年世界杯预选编组赛，中国队1：0胜，但
那场球是对出线无关紧要的编组而已，接下来半决赛，中国队与对方120分钟0：0战平，
互射点球才过关；83年奥运预选赛，中国队4：0，3：1两胜，但那是对一支业余队，并
非由香港职业球员组成的正式代表队；84年亚洲杯预选赛，中国队2：0胜，但胜得相当
艰苦，如果不是香港队一时疏忽，出现低级错误被赵达裕断得门将手抛球射入，从而打
破平衡，最终结果还很难说。由此可见，香港队并不容易对付，中国队在一场球里面并
没有绝对的优势与把握击败对方。
但在当时，改革开放还刚刚进行不久，国人对外面的世界是相当陌生的，对香港的
了解也仅限于几首流行歌曲，再加上85年初，广东队以两战两胜的成绩击败香港，连续
第三年夺得省港杯，故此中国足坛从上到下洋溢着一种乐观轻敌的气氛，觉得连地方队
都能获胜，香港队不堪一击！
2月17日，中国队作客香江，虽频频发起攻击，但在香港队牛皮糖式的死缠烂打之下
显得无计可施，港队门将廖俊辉表现出色，多次扑出险球，最惊险的一次中国队开出角
球后左树声门前一脚凌空抽射，势在必入，廖飞身而起，在球快过门线之时一巴掌拍出。
久攻不下的中国队有些急躁，个别队员开始与对方有小摩擦，但港队也不敢奢望一仗之
内挑下中国队，在并不情愿的情况下中国队以0：0与对方言和。
几天之后，中国队在客场相继以4：0，8：0大胜两支弱旅澳门、文莱，按照预定目
标，尽可能地多拿净胜球。
3月1日，中国队再战文莱，曾雪麟调上了已经沦为替补多时的柳海光，希望作为高
中锋，对付矮小的文莱队他的头球能发挥作用。开场仅10分钟，中国队即由赵达裕和柳
海光各下一城，2：0领先，观众都以为这么踢下去，中国队少说也该再灌个半打。不料
接下去中国队就完全走了样，急于想多得分多拿净胜球，不断起高球给柳海光，个人盘
带也多了，整体配合不见了。柳海光在比他矮一个头的文莱后卫重点盯防下无所作为，
而茫无目的不断起高球，也把个头比赵达裕高不了多少的文莱队守门员给练出信心来。
从开场10分钟到70分钟，比分一动不动，中国队靠赵达裕在禁区内顺势摔倒，获得点球，
才勉强把比分拉大到了4：0。比赛结束后，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0：4败阵的文
莱队兴高采烈，互相庆贺，而中国队队员们个个低垂着头反倒象败军之将。严格地说来
中国队的确是吃了一场败仗。香港媒体讽刺地说，没看球的觉得比分错了，中国队比应
得的少进了两个球，看过球的也觉得比分错了，中国队比应得的多进了两个球。
香江之行引起了舆论的严厉指责，尤其是首战未能拿下香港，以及“小胜”文莱，
使人们对中国队大为不满。曾雪麟原以为，以国际通行的客场保平争胜的原则，中国队
虽然不尽人意，但成绩也还可以交待，说得过去了，不料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的
批评。
五一九的火种，就这样星星点点地播下了！
(十三)山雨欲来风满楼
与此同时，香港队也正在尽力多拿净胜球，但他们的整体实力毕竟不及中国队强大。
他们对文莱队两场球分别是8：0，5：1，对澳门队两场却都只是2：0，其中对澳门队的
客场赢得相当吃力，差点拿不下来。
受到舆论以及“领导”压力，曾雪麟被迫对阵容作了改动。广东队的王惠良，在年
初的省港杯赛中表现出色，被火急调入。很明显这一招是针对香港，希望以王惠良对港
队较熟悉的特点，以及他自身的技术特长，加强中前场调度和远射能力。但问题是既然
王惠良对香港队很熟，反过来香港队对他的踢法也不会陌生，根本不会起到什么“奇兵”
的作用，而且未能击败香港队，不是战术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中国队实力本来就超过对
方，只要正常发挥自己的水准，完全可以战胜香港队，根本用不着任何改动。这一改，
就把赵达裕改出了主力阵容，改上了替补席！没了赵达裕的中国队，就好像没了马拉多
纳的阿根廷。
5月12日，距五一九一星期，中国队主场迎战澳门。曾雪麟在阵容打法上作了两处重
大改动，除了赵达裕被王惠良代替之外，左树声被上调打左前锋。开场哨音一响，中国
队就借主场的声势全线出击。刚过5分钟，朱波右底线开出任意球，左树声脚后跟一磕，
贾秀全迎门一炮轰入。12分钟，杨朝晖使出他的“醉八仙”步法，左闪右晃连过五人，
分给李辉斜射入网。20分钟，古广明在右翼从对方脚下断球，一记吊中，杨朝晖甩顶入
网。下半场开赛不久，中国队左路传中，杨朝晖禁区内脚背一弹，似停实射，飞进大门，
尔后李辉打门被扑，王惠良冲前补进。比赛的末段，赵达裕被换上了场。刚上不久他在
禁区内胸停高球，晃过对方，在底线没有任何角度的情况下一记刁射，把比分锁定在6：
0。谁能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代表国家队，在国际比赛上破门得分！进入国家队短短一
年多时间里，赵达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辉。此后十余年内，中国足坛再也没有出过这
样的奇才。
比赛结束后，人们意外地发现，香港队主帅郭家明就坐在看台上，显然，中国队的
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面对记者的采访，郭家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澳门队失球太早
以致大败，就匆匆离去，消逝在夜幕中。相形之下，当曾雪麟打报告请求去香港观战，
增加感性认识时，他的顶头上司先是惊讶，“要去香港看什么？”，继而轻蔑，“香港
队有什么可看的？”，就这样，曾雪麟的要求被驳回了。然而真正的原因是，曾雪麟如
果去了香港，将会挤掉中国足协某些人的出国名额！
这场球，所有的摄影记者都集中在澳门队大门后面，等着捕捉中国队炮轰大门的精
彩镜头。全场中国队射门四十多次，进了六个球，虽然成功率不算太高，但场上的形势
一边倒，中国队从头到底压着对方打，杨朝晖李辉等的精彩表演也让球迷觉得解气过瘾，
人们对中国队的期望进一步升级，要求中国队在对香港队的比赛中不但要胜，而且要大
胜，要打得对方连招架之功都没有。第二天，足球报发表了主编严俊君的署名文章，
“竹密难挡流水过”，认为香港队防守再严密，毕竟难挡中国队的连续进攻，中国队是
亚洲杯亚军，是“有文凭的亚洲老二”，至少将以二比零击败香港。这篇文章，客观上
又给已经燃起来的火头煽了风，添了把乾柴。当时全国上下一致认为国家队对香港，只
是能进多少个球的问题，而对于中国队来说，踢平就是失败(即使中国队因为净胜球居多
踢平也出线)。甚至觉得香港队对出线想都不敢想，只会死守求和，根本不敢进攻。
中国队主帅曾雪麟，被包围在这种全国上下一致不断加温的氛围中，终于失去了自
我，把原定的稳守反击确保出线，改为中场争夺主动出击，实战中队员们又发展成为全
线压过半场，孤注一掷与对方拼个死活！(注：有传言说五一九当天上午，赵达裕单独闯
入曾雪麟的办公室，表示自己状态很好，感觉对香港队能进球，要求被列入首发阵容，
然而他的请战未被采纳)
1985年5月19日，雨，星期日。
中港之战终于打响了。赛前郭家明经过对中国队的仔细侦察，算准中国队定会在自
家舆论的推动下开场就发起狂攻，因而要求他的队员一定不要急，不能象澳门队那样，
开场不久就失球，只要顶住前20分钟就有机会。而中国队与现场观众都抱着痛宰对方的
心理，恨不得三拳两脚就解决战斗，发展到后来，甚至连球在对方脚下都好像是一种奇
耻大辱。比赛中香港队只要控球在脚，全场观众马上发出一股低沉的“呜……”的鼓噪
声，球赛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进行。香港队以老将胡国雄为首，在巨大的干扰下显
得很老练，不慌不忙，对于他们来说，踢平就意味着被淘汰，但他们仍按照预定的布署，
并不急于进攻。顶住了前20分钟，果然机会来了！负责盯住胡国雄的林强在禁区正前方
20多米处对胡国雄犯规，香港队获得任意球。胡国雄把球踩在脚下，长达5秒钟，全场忽
然静了下来，仿佛台风眼过境，死一般的寂静。只见胡国雄把球轻轻一拨，14号张志德
上去正脚背一脚怒射，球略带弧度飞越人墙，紧贴横梁飞入大门左上方的死角，路建人
飞身而起，还是差了一巴掌，香港队1：0领先！
全场观众愣了一下，随即嘘声，骂声，不满的起哄声，喝倒彩声响成一片，想要看
到的国家队猛灌狠剁香港队的场面非但没有出现，反让香港队占得先手。不过此刻为时
尚早，人们还是相信中国队绝对有能力和把握扳回来的。即使有人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
么不妥，在全场狂热的气氛中也不敢，而且也不愿意多想下去。香港队控球时，“呜……”
的声音更大了。
十多分钟之后，香港队中场犯规，中国队林乐丰把球往地下一按，跟着大脚长传前
场，香港队一时回防不及，杨朝晖迅速接球带入禁区，左脚劲射，力量太大，港队门将
陈云岳接球脱手，李辉跟进，脚弓轻轻一推，球越过横倒在地的陈云岳，慢慢滚入网底！
全场沸腾了！唰！看台上扔出了彩带，欢声雷动，彩旗飞舞，人人喜气洋洋，中国
队终于攻破了对方大门，憋了半天的鸟气总算发泄出来，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人
们觉得刚才先失一球不过是个小插曲，中国队只要进了球就会打顺手，何况中国队都已
经失过一球了，会警惕起来不再大意，没人敢相信香港队还有本事攻入第二球。
这时中国队换人，场上队长左树声下，李华筠上场，这意味着左树声改打左前锋的
战术改动彻底失败，曾雪麟又回到了李、古分别攻击左右两翼的老路上去。但问题是李
华筠的特长是以速度过人，香港队打的是后场密集防守，收缩很快，空档很小，李的速
度特长根本发挥不出来，相反，左树声的下场削弱了中场左侧一带的防守力量。在上半
场结束前，香港队又一次攻到禁区前沿，中国队防守漏球，中路暴露出一个大空档，危
险！这时李华筠出现在本方禁区内，抡起一脚解围，看台上一阵惊呼。这球小李救得及
时，但他踢的是前锋，却出现在自家后场，帮助化解了一次防守危机，这多少说明中国
队位置以及防守上的混乱。
上半场1：1结束。下半场开球后，电视解说员告诉观众，曾雪麟要求队员们注意在
比赛最后15分钟时香港队的反扑。谁料想香港队的反扑不在最后，而在开头！下半场过
了10分钟，香港队在左树声缺阵的中场左侧发起进攻，一个长距离斜线地滚球，送入禁
区，球滚动了三十多米中国队无一人上前阻截，港队前锋刘荣业与中国队两名中卫争夺
中球滚向中国队无人保护的另一侧大空档，19号顾锦辉冲前重重的一脚，路建人的扑救
是那样的无济于事，他的影子比起身后的大门来显得那样的小，等中国队队员们和全场
观众回过神来，球在网中沉沉地晃动着。
除了正在相拥庆贺入球的香港队之外，所有人突然醒悟过来，原来今天的比赛有可
能输！输了就意味着被淘汰！意味着跟世界杯说再见，再等四年！
场上的中国队急了！场下的教练急了！看台上的观众，电视机前的亿万球迷也急了！
因为时间只剩下半个多小时，大家心里已经不是隐隐约约，而是强烈地感到不妙！
球被心急火燎地往香港队禁区里吊，这时候天空下起了丝丝小雨。小雨浇不灭人们
心中的火。
赵达裕上场了，替下的是无所作为的王惠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球一个劲儿地往香港队后场飞，又一次次被顶回来。既然要放高球，就该用高中锋，
柳海光再不济也在这时候比赵达裕有用。让赵达裕去争顶空中球，这不是让武大郎攀杠
子吗？
观众们不再鼓噪了，所有的人一个劲儿地喊中国队加油，更有那急红了眼的汉子，
乾脆脱下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雨中拼命地吼。没有人再去想什么猛灌香港队几个球，只
要一个，一个就够了！
只有香港队一点都不急。这时候，陈发枝在中场争抢中倒地不起，裁判鸣笛，给了
香港队任意球。很快，每一个香港队员就象被他传染了似的，在被中国队员碰了一下之
后，只要裁判吹哨，或是球飞出界外，马上就软软地倒下。而且动作是那样的一致，双
手捂着脑袋，在地上慢慢滚了几圈，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等到香港队队医装模作样护
理一遍后，又能站起身来生龙活虎跑得飞快，连门将陈云岳在接住一个空中球之后，也
好像阑尾炎突然发作一般，捂着肚子倒下，不过，球还是紧紧地被他抱在怀中。
很明显，他们是在做戏，而且是事先安排好的，用这种伎俩来拖延消磨时间，所有
的人都看出来了，包括裁判，可是规则上没有做戏就要吃红牌被罚下场这一条。中国队
队员们和现场观众眼看着香港队员在地上不死不活地滚来滚去，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着，心头的怒火被越撩越旺，恨不得上去踩几脚。
港队中卫梁帅荣在将球踢出底线之后，又一次倒地不起。李辉实在憋不住了，上去
一把抓住梁的两条腿就往场外拖。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双方球员迅速聚集在一起推推
搡搡，大有一触即发群殴之势。裁判跑过来给了李辉黄牌警告，把风波平息了下来。李
辉虽然没有吃到红牌，然而一个清晰的讯号是，在香港队一再以小动作撩拨挑逗之下，
中国队终于被心头的怒火烧掉了理智，烧红了眼，烧懵了头脑，心理上彻底崩溃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球在空中飞来飞去，每一个人都使出全身气力喊着，中国队加油
啊！冲啊！拼啊！
朱波一个斜吊，杨朝晖人丛中奋力一跃，一记有力的甩顶，球笔直地向着大门左上
角飞去，陈云岳几乎就在球被顶出的一刹那腾空而起，身子拉得象一张弓，单掌把球托
出横梁！
角球，开出，球被顶到外围，香港队大脚开出中场界外。吕洪祥急急忙忙跑过去准
备掷这个界外球，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长笛！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郭家明喜极而泣！
香港队喜极而泣！
胡国雄被队友们紧紧地簇拥着，这位35岁的老将，在他行将退役挂靴之际，登上了
他事业的最高峰，达到了他足球生涯的光辉顶点！
香港队队员们久久不愿离去，他们要尽情地回味享受这胜利的一刻！
中国队队员们也久久不愿离去，人人双手叉腰，呆呆地伫立着，浑身透湿，脸上分
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不服！不服！！不服啊
再跟你香港队打十场！看我们能赢你几场，灌你多少个球！
不错，以香港队的实力跟中国队打十场说不定也只能赢一场。然而，这一场就发生
在世界杯预选赛小组最后一战上！只输了这一场，中国队就在小组中被淘汰，丧失了进
军世界杯的资格，现实是如此残酷，如此无情！
看台上的观众也久久不愿离去，人们胸中堵着一股气，愤懑，失望，窝火，想不通，
恨铁不成钢，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迸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吼声：“曾雪麟，出来！
曾雪麟不能出来，他会被人撕成碎片，生吞活剥了的。
情绪激昂的人群犹如一股巨大的洪流，找不到发泄口，在场内乱窜，汽水瓶砖头石
块如雨点般飞向场内，一名香港球员被击中。
汹涌的洪流冲出了工体，完全失控，至少两辆停在路边的汽车被掀翻，暴怒的人流
失去了理智，红了眼，变成一群可怕的野兽，见东西就砸，所有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
和南方口音的香港人，无一例外遭到攻击。一名路透社记者报导说，他在路边举起照相
机，闪光灯刚一亮，立刻有石块向他袭来，冲来的一群人，嘴里不停地大喊大叫着，
“香港人！香港人！”
这就是五·一九，建国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球迷骚乱。第二天，在事发之前与当晚毫
无反应的中国有关部门迅速作出结论，这是体育界最严重的“有损国格事件”。
6月1日，中国足协宣布，经过“认真讨论”，接受曾雪麟辞去中国队主教练职务要
求。曾的下台意味着曾家军的解散。至此，历时两年的曾雪麟时代划上句号。
(十五)后人评说五一九
五一九之失，不是技不如人，不是经验不足，更不是因为中国队是亚洲二流，它是
赛前全社会推波助澜添柴浇油煽风点火，赛场上球队急火攻心方寸大乱自我崩溃所造成
的不折不扣的阴沟翻船。一场球带有极大的偶然性，不能因为一场球就否定整个曾家军。
经过两年的风风雨雨，曾家军好不容易捏成了形，从奥运会预选赛小组也冲不出去，到
勇夺亚洲杯亚军，成为亚洲的一支劲旅。轻易解散掉这支已经成形的队伍，是十分可惜
的。
真正促使曾雪麟下台，曾家军解散的原因，正是那个“有损国格”。中国人太爱面
子，尤其是在主场输球，在首都被淘汰，面子丢得太大。再加上由于失败所引发的动荡，
从单纯的体育事件演变成为社会事件。只有牺牲曾雪麟，把他当作替罪羔羊抛出来，才
能平息社会上的激昂情绪，避免进一步的动荡。从这点意义上说，当“有损国格”论一
出台，就意味着曾雪麟的命运已成定局。5月19日之后，不断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暗示，
逼迫曾辞职。两年以来，只有曾雪麟本人最清楚他在这支队伍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也只
有他最清楚解散这支已进入成熟收获期的队伍是多大的浪费！他是在被通知曾家军解散
已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极不情愿地交出兵权的。那些在曾家军出线之后只因为说了几句
不痛不痒的“关怀”就可以伸出手来摘桃子的“婆婆”们呢？此刻中国队最最需要关怀
的时候，他们又在何方？
把曾雪麟抛出来，还意味着他必须为球场外的骚乱事件负责，因为这才是“有损国
格”的核心。长期以来，中国媒体在报导国外重大球赛以及球迷表现时，不忘加上一句
“资产阶级的疯狂”。五一九的出现，使这种宣传彻底破产。人性就是人性，人就是要
有个发泄的时候与地方，不分社会制度意识形态。五一九绝不是人民日报所说的那样，
“一小撮害群之马”，正相反，它是一大撮，一大群，是球迷主流群体，在没有渲泄渠
道的情况下所产生的激烈行为。而主办当局事先未曾料到中国队会输，对此突如其来的
变故措手不及，以致当场警力不足，无法及时疏导人流，结果憋闷在人们胸中的恶气象
一根巨大的导火索，终于引爆。打砸抢固然应当受到谴责，但如何解决只是社会大众心
理学范畴的一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上纲上线到“给首都抹黑，给祖国抹黑，有损国格”
的地步。英法德意西等欧洲足球强国的球迷骚乱之规模与频密程度均远远超出中国，从
不见人家觉得这是“有损国格”。骚乱事件，是主办当局事先缺乏预防措施事后缺乏应
变能力的必然结果。难道要那些把最朴素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寄托给了中国足球队的球
迷们，在亲眼目睹中国队失利与世界杯绝缘之后，还要高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
有一种论调，认为足球报在赛前的文章“竹密难挡流水过”是五一九失利的罪魁祸
首。这种看法根本不值一驳。如果足球报的一篇文章就能导致国家队在一次重大赛事中
失利，那只能说明足球报的影响力是多么巨大，只能说明足球报办得极其成功！不错，
那篇文章的确使当时的气氛进一步发热，但在全国热成一锅开水的情况下，足球报只是
迎合了球迷读者的口味，毕竟，它是写给球迷看的，不是写给国家队队员看的啊！持这
种论调的人，说穿了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思想在作怪。在他们眼里，国家队最好被养
可悲可叹的是在今天的霍顿霍家军出征之前，只不过有报章对国奥队的用人以及打
法表达了不同意见，立刻有人跳出来大喊大叫说如何会影响到国奥队成绩了。一篇巴掌
大的文章就让天塌了？难道自以为经过所谓职业联赛磨炼的中国队真的这么脆弱？改革
开放都已经快二十年，某些人的智力开化程度与是非判断能力似乎倒退到连85年都不如
的时候。
还有一种看法，认为五一九是中国足球的最低潮。错了！这是缺乏历史常识所得出
的想当然的结论。84至85年，是中国足球历史上的最高峰。中国足球的整体实力与水平
已跨入亚洲一流的行列。尽管中国队在亚洲最高级别的两项赛事中败下阵来，国家队在
世界杯预选赛中被淘汰，全国甲级联赛冠军辽宁队在亚俱杯中被淘汰，但由于国青国少
队分别打入世青赛世少赛前八名，国家二队夺得世界大学生运动会铜牌，中国足球全年
的综合成绩达到了历史最好水平。时至今日，再也没有那样的“好日子”出现过。
然而五一九是对鼎盛时期的中国足球致命一击！这一击力量如此之巨大，使蓬勃向
上充满生机，一下子变成四平八稳一步一个脚印；把积极进取主动出击，变成了稳扎稳
打不过不失；把以攻为主大闹禁区，变成了防守反击保平争胜。此后的国家队，在相当
长的一个时期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各地方队在国家队的潜移默化下，越来越被同化
成一个模式。中国足球的技战术发展水平，从此进入了一个缓慢的滑坡阶段，终于滑落
到今天的亚洲二流。
五一九之于中国足球，犹安史之于盛唐！
与此同时，韩国队自亚洲杯惨败之后，同样在世界杯小组赛中阴沟翻船，在客场0：
1败给了马来西亚队。然而，此后他们奋发图强，从最低点中走了出来。1985年5月19日，
中国队在主场以1：2败与香港，梦断世界杯，而韩国队在主场2：0回敬马来西亚，以小
组第一出线，开始了他们连续四届进军世界杯的辉煌之路！
结束语
本文所记录的，是一名80年代初期球迷的心路历程。我们所处的时代，比起曾雪麟
先生来，有更多的机会与空间思索，并表达自己的看法，要幸运得多。笔者在此向曾与
中国球迷同甘共苦几经风雨的曾雪麟先生与赵达裕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并预祝即将率
军出征的鲍比·霍顿先生一切顺利。Good luck，Bobb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