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情的梦可以不醒吗?

忧郁是人的一种很自然的生存状态

    我是一个间或忧郁的人;虽然我有时候很厌恶忧郁,但我还是无法摆脱它。或者已经刻进了我的骨髓,一辈子要跟它同生同灭了。

    忧郁有很强烈的感染性。

    当遇到阿迪的时候我立刻被他眼神里浓浓的忧郁所感染。或者不是感染;而是我细胞里的忧郁分子跟阿迪散发出的忧郁气息发生了共鸣。

    我是在学校参加一个文学社团聚会的时候认识阿迪的。是一个春天我们成了朋友

    那年5月30日。一个咖啡屋。一个播放优美单簧管音乐的咖啡屋。阿迪给我讲述了这个爱情故事

    阿迪哭了;他并没有喝酒,因为他说阿秋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阿秋梦一样消失了,仿佛被一双神通广大的手研磨成了细碎的粉末,随风散去,滚落尘埃。我伸手去抓,拼命的抓,却什么不到。若非阿秋的玉佩还在我胸口时刻温润我冰冷的心,我真的怀疑她在我生命中出现真实性。我渴望自己也能患上失忆症,好让我彻彻底底地遗忘阿秋;或者能遇到一种神药,让我走进拥有阿秋的梦境永远不再醒来

    故事的发生和结束显得猝不及防;就像清寂萧条的秋夜,无星无月,人睡在朦朦胧胧的梦乡里,蓦地被一缕若有若无、幽戚悲咽的箫声惊醒。正凝神细聆时,洞箫却戛然而止,让人枉着浩瀚诡魅的夜怅然若失……

    我知道每个周六周日,夜露未晞的时候,阿秋总会独自在宁静的校园里徘徊;然后在早晨9点左右去网球场体育系的帅哥林欣打球。这个意外发现让我有了哥伦布大哥一样的自豪情绪,要知道,我对清高孤独的阿秋早就倾慕已久。所以室友们犹自香梦沉酣时,我已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地慢跑在寂静的林荫道上了。我不辞劳苦的举动只是为了制造一个不经意美丽邂逅。从此,我习惯了早起,到现在改变;只是我再也难以遇到踯躅独行的阿秋了。

      平常日子,阿秋总是千篇一律的一袭黑衣,乌黑的长发束着一条黑色丝带闪亮的眸子蕴藏黑色的忧伤;只有那冷冷的罕见微笑的脸庞是苍白的,没有血色,如青白脆薄的冰瓷一般。她,平素像一个心如古井看破红尘将生命横陈上帝祭坛的修女;只有在每个周六周日的清晨,她会穿一条褪了色的水蓝仔裤,一件粉紫色纯棉圆领T恤,长长的秀发在晨风中自由自在地迤逦,成为校园之晨的一景——可惜我不是画家只能把这副画在心底涂抹,谨小慎微,害怕留下丁点的瑕疵。

    我喜欢色彩明丽的她,像一朵娇媚的含羞的小小豌豆花?,蜿蜿蜒蜒地攀在古朴的红砖墙头,虽然不那么艳丽但是随风摇曳的都是明快的青春光泽。那时的她会显出别样的轻婉妩媚,梨涡浅浅,丰姿翩翩,仿佛一块千年寒冰点点滴滴融下清洌的雪水来,激起我心湖纹纹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机会总是垂青时刻准备着的人。终于有一次,在女生楼前的林荫路上徘徊了许久的我,看见阿秋步履轻盈地从远处走来,婀娜而优雅,宛若风中水莲;微曦初露的天空在她身后散射出湿润的霞光,柔美的法桐舒展着手臂,向朝晖发出绿意婆娑的祈祷。

    海水般湛蓝的运动衣,干净爽利的短发,微褐的皮肤在清艳的晨光中泛着青春光泽。这就是我当时的轩昂风姿。我刻意调整自己的步态,信心十足地迎着她跑过去,近了,冲她友好地挥挥手,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她微微点点头,目光淡淡地在我脸上掠过,宛若苏州歌女的纤手拂过琵琶,顿作珠玉之音。我陶醉了;.我们擦肩而过。

    阿秋站在网球场外高大的白桦林下,专注地望着网球场内那一对丰神俊逸的身影。其中一个是林欣,驻济大学生网球大赛的亚军。林欣穿着很白色球衣,玉树临风的身影如旗帜般张扬在彤彤旭日中,手臂如风,挥洒自如,不时一个简断利落的转身,银色球拍在身侧划出一道圆润优美的孤线,如流星赶月,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我自叹弗如。不过我也可以学嘛,只要她喜欢,我一定能比林欣打得好。

    在我看来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她仍旧伫立在那儿,静静的,背影孤独而凄美。我心中的滋味,那是穷尽全世界所有现存和已消亡的所有词汇也无法形容的。林欣的确优秀帅气果断说话掷地有声办事雷厉风行。他经历过一个让人肠断心碎的爱情故事,他的初恋女孩毫不犹豫地离去,临别时飘逸如雪的白裙一闪而逝,成为那个夏季最犀利骇人的闪电,将林欣的天空撕得粉碎。现在除了沉默,除了“悉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的回忆,林欣依旧笑得如同一旺盛向日葵,他的眼泪只有午夜的枕头和阿哲忧郁的情歌知晓。我挺欣赏林欣,然而……

    我满腹悲怆,像荒原上一匹被猎枪击中的狼,淌着浓酽的黑血,忧郁地忧郁地转身离去。

    餐厅里,千年不变的枯燥早餐依然伪装出清新可人的表情,烤面包那那松软焦黄的馨香和鲜牛奶丝质柔滑的甜润,使饥肠辘辘的我暂时忘却了心痛有人说食欲通常能够放逐忧郁的——所以失恋的男女容易发福

    阿秋低着头慢慢地走进餐厅,带着惯常的淡漠。她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意态萧然地剥一只白水煮蛋,尖尖的玉指,很淑女,很闲雅,空茫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神思不宁。

    我心头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自抑的冲动——如同那个受了海妖歌声蛊惑的水手;是男人就该拿出点儿勇气来,哪怕如项羽命断乌江仍不失一代英豪!我端起托盘,轻轻走过去,很绅士地:“小姐,我可以坐你对面吗?”她似乎被一下子从虚幻中拉回现实,诧异地抬头望着我,怔怔地,像是迷惑不解。我坐下来。她仍是淡然地,一寸一寸细细咬着鸡蛋自然而然地垂着头,仿佛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团透明的气体,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一团透明的气体。“呃——你好像很爱吃白水煮蛋?”“嗯。”“我最不爱吃这个了,噎人,又淡而无味……”尽管我的开启的话题笨拙无聊,但她还是沉思了一会说:“我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很执著,没有办法。”她轻描淡写地随手掠了一下垂落的额发,又从裤袋里摸出一枚小雪形的发夹斜扣住

  乌浓的秀发,那六角玲珑,洁白无瑕的小雪花,美则美矣,却给人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我不禁心旌摇曳:女孩啊,如果愿意,我愿保护她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呃一”我鼓足勇气说,“林欣的网球打得很棒啊!”也许我的话题转换得太突兀,但她的大惊失色还是让我措手不及,我结结巴巴地说,“不是吗?呃一我是说,我刚才见你在网球场边看了很久,而且每个周未你都……?,这个——我是说,林欣,他是个很出色的男孩子,你知道……”我语无伦次,完全的没有了演习了千百遍的潇洒自如。

    阿秋的目光变得迷离而辽远起来,她仿佛忘了了我似的,自言自语地说:“是啊……网球打得那么那么好,总是得大奖呢。只是太死心眼儿了,太要强了。他还那么年轻啊……”她的声音如风中枯叶般颤抖起来,黑眸像淋漓在雨中的两粒清灵灵的葡萄,眼眶里涌满面了清泉。她竭力向上仰着头,但还是没能抑制住它们潸然流下。

    我惊恐分,慌乱地掏出手帕(谢天谢地,刚刚洗过);隔着浅绿色桌子,隔着桌子上的碗碗盘盘,隔着碗盘里金黄的面包和乳白的牛奶,隔着一个古往今来最独特时空,我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汹涌的泪水,像担心弄坏了裹在重重白色纱裙带中的洋娃娃,“别哭,别哭,是我不好,再哭泣就不漂亮了,别哭……”她哽咽着,蓦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说出了一番如电光石火般照彻了我全部生命并且让我将永生永世刻骨镂心的话“阿迪,你能爱我吗?就一天!爱我,从现在开始,到今晚结束,可以吗?”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难以置信而更瑰丽旖的语言吗?阿秋,我爱你,又岂止今生今世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阿秋的神经质,只是晕晕地沉浸在从天而降的狂喜中。如果我发现这个她的这个倾向,悲剧或者不会上演。但是没有如果……这是我永远无法释怀的错误,它将在余下的岁月中化为一条黑色的巨蟒,盘绕在我心灵深处,日日夜夜吐着浸满毒液的红信。

    那天从餐厅出来,我和阿秋俨然一对情侣般手牵手漫步在小路上,这是梦中才有的画面,一如拉斐尔圣洁的名作。我头脑晕旋,脚下腾云,而阿秋,我从未想到惯于冷漠的她能够如此地温柔——像淡紫色的春风吹开的第一朵梨花里最娇柔的嫩蕊,像温暖湿润的草垒中刚出生的黄莺儿第一声轻软甜柔的啁啾,像深远清越的秋夜里萧疏的翠竹筛下的空灵如水的月华,似蝶翅的颤动,似白的氤氲,似芭蕉上的烟雨……大概是小仙女魔法消解了她素日的寒凛和沉默,而让灿若春花的笑靥在她脸颊上流光溢彩,无比生动。

    阿秋说起她从前读过的一篇文章,说对于一个平凡女孩子来讲,幸福就是一只手举着糖葫芦,一只手被心爱的人紧紧握着,在滚滚红尘中,相携而行。酸甜可口的糖葫芦里面夹着红豆沙,你一颗,我一颗,吃完了,女孩子又吵着要吃麻辣串,站在路旁,微弯着腰,麻辣的汁水滴滴沥沥地从嘴角流下来,似有失淑女风范,而在情人眼中却最是美不胜收。

    “那还不容易嘛,小傻瓜!”我爱怜地望着她娇憨的模样,“不过这个季节恐怕没有卖糖葫芦的了,我给你买冰淇淋好吗?”

    学校的小超市里冰淇淋琳琅满目,她挑了一盒“可爱多”。我又拿了一袋“上好佳”的巧克力威化,我曾见过不少女孩子喜爱这个。她掀开盒盖,先挖了一勺举到我面前:“你先吃一口。”然后才喜气洋洋地挖一勺送到自己唇边,眯着眼睛,伸出舌尖,轻轻地抿着,“真好吃啊!这是爱我的人买给我的,滋味值得永远纪念。”她陶醉而满足的表情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那么纯洁,那么自然,毫无矫饰造作。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天天买给你吃啊。我在心中低语。

    我们不知不觉出了校门,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潮汹涌中,然而喧嚣的都市仿佛离我们好远,如落潮的海浪般退到天边去了。我们的脚步像踏着悠长静谧的琉璃画廊,两侧的朱栏外唯有暗香浮动的玫瑰丛,连绵不断,白的、红的、黄的,……我希望我们就这样走在这温香软玉的满地落花中,走啊走,直到两鬓斑白……

    我散散淡淡,断断续续地给她讲述我顽皮的童年趣事,我那遥远的故乡,屋后的鱼塘,山中可爱的松鼠和伶俐的野兔,会说“早上好”的八哥,夏夜的知了、萤火虫和繁星,还有丰收的甘蔗和荔枝,直说得她羡慕地睁大了眼睛:“别说了,别说了,我都要垂涎三尺了。”我不禁开怀大笑。不久,她禁不住心痒地问我荔枝树长得什么样子,种得多不多。我笑道:“以后带你去吃荔枝,管你吃够,好不好?”她笑而不答,摇着脑袋曼声吟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那你就嫁到我们那儿吧!”我不失时机地开玩笑,心却紧张得怦怦直跳。她目光黯淡下来,像熄灭的街灯,唇边微笑的花悄然萎顿了。

    我深悔佳人,连忙补救:“我用粤语给你唱首歌吧,就唱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你可不许笑话我啊!”她歪着头,眉黛如画,安静温存地聆听。一只小手在我的臂弯里,倾侧着身子倚在我的胳膊上,像一茎垂着冷冷露珠的柔弱的菟丝草,渐渐地她也应和着我低声哼唱起来,唱得不甚标准却很动听。我们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无论谁先想起一首歌,对方都能够接上,不禁频频彼此对视,会心而笑。这种默契使我们倍感亲近。就这样徜徉着,依偎着,吟唱着爱情的甜密和苦涩 ,爱的情艰辛和迷惑,心儿都醉了,碎了……

    “咱们坐一会儿吧!”她说。于是我们在一个街心花园的石凳上坐下,她突然沉默下来,我也会意的不语,明媚的五月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绿叶,点点碎金在她百合般的脸庞上跳跃。她在专心地研究着自己的手掌。“你在看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看手相。你看,这条是爱情线,这是生命线;这一条是事业线……”“你的爱情线如何?”我看到她白嫩的掌中那一条清晰且笔直的深纹。她沉吟许久,才悠远而深地说:“有情线一通到底说明一生只能爱上个人。如果他死了,我的爱情也就死了,我永远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我看她又伤感起来,便岔开道:“哎,我有十个斗,你有几个?让我看看。”我捧着她的手依次看过去十个指纹都是扁圆的,我惊奇道:“不会吧?你一个斗也没有,将来手里捏不住的。”她含笑着欲抽回手去,我一翻手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握住,深深凝注她的眼睛,真诚地说:“阿秋,我有十个斗,你捏不住东西让我来替你捏住好不好?”这时她突然故意地欢呼一声:“你看,那儿一只好可爱的小狗狗。”遂挣脱我的手,一蹦一跳地跑过去,活泼灵巧的背影小梅花鹿一般。我只有长长地叹息,这是怎样一个女孩子啊!

    和她在一起时间的沙漏像被凿大了隙,失控地流泻下去,时间老人如返老还童,一路狂奔到中午。席慕蓉曾感叹“走得最快的总是最美时光”。此刻我深有同感,路旁的店里林忆莲——那个蔷薇花般的女子幽幽地唱着:“我怕时间太快,日夜担心失去你;我怕时间太慢,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我听得痴了。

    午饭,我们实现了阿秋的梦想,在街边的小吃摊上酣畅淋淳地大吃了一顿。还要了扎啤,阿秋也喝了一杯,面如桃花。我不知道她所谓的“只爱一天”是否确实,目的何在,我更不能确定她是否爱我,可是看到她如此的快乐,我宁愿不问结局地付出。

    吃过午饭,阿秋提议去看一场电影,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她的。我们在午后的慵然的阳光中向鲁艺影院走去。“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她问我。“我嘛,喜欢看美国大片有关战争、灾难、科幻的,当然还有爱情,古典的、浪漫的。”我也是,像《魂断蓝桥》《乱世佳人》《卡塞布兰卡》《泰坦尼克号》……我总会哭。:”她说,“不知道今天放什么电影呢?但愿不要搞笑片、恐怖片。”她皱眉的样子很可爱。

    “哦,是《罗马假日》”,她指着影院墙上华美的海报,略略有些失望,“我以前看过了。不过真的很感人”她忽然噤住了,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的脸,喃喃自语,“《罗马假日》,《罗马假日》就像我们一样,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怎么会那么巧呢?”

    我恍然大悟。天忽然灰了,心也灰了,伤感辗转翻腾在我胸口,烧成炙烈的岩浆,张牙物爪要把我焚烬。《罗马假日》那个单纯而悲哀的故事,纯真浪漫的公主和英俊骑士般的记者,一天的爱情,凝成千年的琥珀,短暂而永恒……

    “你怎么了?”她抓住我的手,轻轻摇了摇,焦灼的目光巡视着我的眼睛,一片温柔笼罩着我,“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我无语,双手缓缓地拥她入怀。

    夜暮降临。罕见的绚烂晚霞幻化在深湛如海的黄昏中。玫瑰红、桑子青、柴罗蓝、藕荷灰;互相洇染,交融蕴藉,混合成一种难以言说、光怪陆离的色彩,波叠云卷,整个苍穹如同一面巨大的云母石屏风

    “这个送给你留作记念吧。”阿秋郑重地从项上摘下来,然后替我上,那是一块用绿色丝带系着的晶莹剔透的玉佩,“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身上,我的灵魂就锁在这玉佩中,会永远陪伴你,保佑你的。”

    我像梦游一般感觉不真实,只有心被撕裂的声音,我用双手摇撼着她瘦削的双肩,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不明白,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你不相信我吗?我爱你,相信我,好吗?”

    “不,不行。”她凄然地摇摇头,满面愧疚地说,“我们说好的,只爱一天,缘尽于此,就像灰姑娘和王子,十二点的钟声响了,一切恢复如常。”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继续?为什么只爱一天?有哪种爱可以只爱一天,收放自如?这是一个游戏,对吗?”我直视着她秋水般的眼睛,徒劳地寻觅着答案。她避开了我的目光。

    “好罢,就算是个游戏,我不介意。”我有气无力地让了步,在她面前,我像

  伏在沙漠上卑微的鲜人掌,把欲求压迫到最低限度,“那么游戏结束了,让真情

  新开始,好不好?”

    她缄默了,重重地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漠然,刚刚融化的寒冰又凝固了。

    我绝望松开了手,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嘶哑:“我明白了,你只是把我当成了林欣的替身而已。你,你太残酷了……好罢,一切都随你罢,我仍然感谢你给了我一天的幸福。再见。”我竭尽全力保持住了最后的尊严风度。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转过弯来,浑身一下子瘫软了,在夜色的遮掩下,泪水肆无忌惮地喷薄而出……

    我是几天以后才听说阿秋失踪了,就在那天晚上。她像夜露一样在清凉的早晨,蒸发掉了,不留一丝痕迹。一切都平静如常,没有了阿秋的校园人们依然自顾自活得忙忙碌碌、营营扰扰,有谁会在意一粒尘埃的存在与消失呢?

    而我却没有理由不疯狂

    慢慢地还是有了一些流言,有人说阿秋自杀了;有人说她精神分裂了;有人说她随父亲出国了。众说纷纭,难辨真伪。我则始终坚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绝不是真的。我有了一个习惯,每天在校园里,总忍不住东张西望,希冀着我深爱的阿秋会奇迹般地冉冉降临,粉紫的T恤、水蓝后的仔裤,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终于等到了阿秋——不是阿秋,是她的 。

    我欣喜若狂。双手颤抖地撕开信封,深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抽出信笺,信是用那种黄色仿古信纸写成,有幽暗的清香和工笔仕女的暗纹。是典型的阿秋风格

    Dear阿迪:

    当你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你我幽冥相隔了。

    是的,我早已决定死亡我要飞向那泪水般温暖,海洋般广袤的世界,寻找我的妈妈和我的剑哥哥去了。

    我非常感激你给予我的爱;使我成为最幸福的女孩。但命运注定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当妈妈带着对爱情和婚姻质疑,万念俱灰地从高楼跃下留下四岁的我孤独在这人世间。我的悲剧由此开始。

    爸爸娶了新妈妈,新妈妈带来了剑哥哥。他是我的太阳神阿波罗。他把我捧为明珠,宠为公主,细心呵护了我幼小受过伤害的心。他酷爱网球,技术一流,频获大奖。但他太高傲了,太要强了,当教练和医生告知他由于超强度的训练损伤了臂肌他的网球生涯提前结束了后,视网球为生命的他在一个无人的夜晚安详地打开煤气——又让我孤独的留下。

    我那一通到底的爱情线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符咒,我早就明了,我已经不能再爱上任何人了,我今生唯一的爱人已化为云烟。

    这是两年前的事。两年前我已经死了。只是我尚须苟且活着,我要考上大学,读中文系,这是剑哥哥一生的心愿。从此。我拼命学习,我只活在回忆里。我再也没有笑容。我只穿黑衣。

    流火的七月使我如愿以偿,剑哥哥亦可瞑目了。

    粉紫T恤和水蓝仔裤是剑哥哥给我买的。我穿上它们去看林欣打球,是因为他的背影和姿势看起来那么熟悉。可是我知道他毕竟不是,剑哥哥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的爱情亦随之而去了。

    也许只有结束生命才能彻底解脱,你毋须为我伤嗟。

    我在这世上匆匆来去,没有人爱过我,也不会有不记得我,这是我唯一的遗憾。于是我残酷而自私地用这极为愚蠢方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愆,现在已经追悔莫及,唯愿我之消亡与时间的疗治能够抹去你的伤痕。

    来生倘若你我早些相遇,我也许会爱上你。珍重!

                        阿秋绝笔 5月30日夜

    5月30日正是我们那传奇般的一天,看来流言不幸成真,阿秋是真的死了?

    阿秋的遗书后还附加了一张信纸,陌生男性笔迹,该是她的父亲。

    阿迪小友:

    你好。我有必要向你解释这一切。因为我的女儿自杀前的最后 是给你的(虽没有寄出,大概当时没有邮票了)而不是给我——她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这使我感到彻骨的悲哀。这些年来大概她一直是恨我的,一为她母亲的亡故,二为我埋头于事业而忽略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将为此付出一生的悔恨。其实阿秋和她的母亲都患有家族遗传性抑郁症,这种患者自杀率极高,只恨我们都没有尽早为她治疗……

    所幸阿秋命不该绝,被人救起,性命无虞,只是局部记忆受损——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忘却黑色的过去必将更有利于她的新生。

    现在我抛开一切,带她去北京治病和疗养。但愿这迟到的爱能重燃她生命的火炬

    把这封信寄给你,大概是她的愿望,虽然现在她或许已不记得你了。

    年轻人,振作起来!生在此侧,死在彼侧,而你和她都在此侧,不在彼侧。也许这是最重要的!

     合上信。我久久不能走出这个悲剧的氛围,可是一缕希望,一缕欣喜已如第一场春雨般洒向我干涸的心灵,潮湿的风里夹着泥土质朴的芬芳,吹进我的生命。我隔着衣服摸到了阿秋赠我的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喃喃自语道:是的,我们毕竟都在此侧!阿秋,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我会等你回来,在这里……

    故事讲完了,阿迪的泪水已经彻底把我感染——我忍不住流泪了。

     两个大男人,在某年5月30日的晚上的某个咖啡屋,对视哭泣。这个城市都在诧异。

    爱情的梦可以不醒吗?阿迪痴痴的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对于爱情我面对的是一场可怕的空白。我只有陪他沉默。

    祝福阿迪,祝福阿秋。只要这个梦不醒,爱情就有救。只要有爱情,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我当时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虔诚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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