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无法悲伤 (修改完)
(一)
夜深了,了无睡意,她又坐在电脑前舞着。那不能停滞的思绪和伤悲都化作了一个又一个小黑点在屏幕上跳跃着。
夜更深了,冬夜是长长的。长长的冰冷,长长的黑暗,长长的孤寂,还有那独独属于她的那长长的伤悲。三年来的一丝丝一点点忍隐的痛,竟自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锋利地切割着这颗心!而慢慢地切割开的心却没有艳红,只是一片不能也不敢正视的苍白。
泪凝在了眼眶,眼前是一片模糊。
这个冬天里几乎是在狂咳的陪伴下过来的。眼看着稍稍好转,却在这个伤悲的夜里又无法竭制。那是种要把胸腔撕裂开来,把心和肺都掏了出来、以便能够让心畅快地跳动、让肺畅快地呼吸的咳,是那种牵动着五脏六腑一起陪伴痛的咳。
一番狂咳后,那珠子般的泪水漱漱地流了下来,眼前倒是清晰了许多。
当咳嗽停止,双手不再抖颤时,她抬起头来,扬了扬遮住视野的长发。忽而,她呆住了,舞动的双手悬停在空中。不能相信地,她瞪视着电脑键盘和屏幕洒落的殷红。真是不能相信,怎会在忽然间洒落下如许艳丽的色彩?
她知道自己是来日无多,更知道没有时间让自己去写完一些可以让她或许感到较为满意的作品。而她不能停了下来,只是,只是单纯地因为她所剩不多的爱好就这一点了。
似乎老天爷有意开玩笑,此时整幢大楼竟然停电。一片黑暗,一如她的心情,唯一幸运的是她保存了文件,不至于丢失这些心血之作。
今夜看样子是不能写了,抱臂坐在阳台的窗前,倚着那冰冷的窗台,看着路灯映射下冬雨清洒过的水银似的街道,偶尔呼啸着飞过一辆的士,红红的尾灯拖出一条长长的红霓越去越远。没有了行人,她也就这样子呆看着,反倒是什么也不去想了。
(二)
天明了。坐在窗前看着那灰白慢慢地把天幕涂满。而雾却又轻轻地笼在四周,也把她那孤独笼在心底里去了。"睡一会子吧"自言自语地,她躺到烧了一夜的电热毯的床上。
竟是这样难得的好睡,那样沉。
慢慢收拾好了出门。冰箱早该添购些食品、不然又是方便面一吃一周、昨天开了的药方也要配了药回来,给妈妈买的冬茹也真是该邮寄的了,不然眼看着就春节了。
连续了好几个月的咳近来稍稍好了些,而身子却是由此而虚弱了。那圆圆的红润的脸庞也变成了尖削的苍白。些微泛青的眼眶在淡施的脂粉下还是显露出来,口红遮盖了青白的唇,给整张脸庞添加了亮色,显出些许的生气。最让人心动而却是不能改变的要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但眼底里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迷茫留存着,犹其在她大笑的时候。不过这点秘密知晓的人并不多。在人群中,那眼神泛着光彩,调皮或恶作剧时,那份慧颉而可爱又跃然于那爱些微眯着的晶莹。虽则是病中,那眼眸终是清澈的,两泓湖水!
当办完一日计划好的事,差不多天又要黑下来了。进得家门,满屋灯火辉煌。呀,是停电后下意识地开了每一盏灯来试试,这是每次停电时她都要做的,一边开着那些灯,一边在心里祈望着开到某一盏灯时会来电了呢。于是,她也懒得现在去关了那些个灯,而是任由它们明晃晃的亮着,难得有这样子的好心情。闲闲地做了鸡蛋肉丝面,慢慢地吃了。又想想今天的事,也差不多了,便又坐到电脑前。
"国刚:
今日偶得闲暇,有时间给你写这封信,以后恐怕这份闲暇,不要是闲情吧,怕会是越来越少了。上周,我们换新办公桌,把原来那张也不知要抬了去哪里。你知我的念旧这个极不易改的性子的。我把那张玻板也送了楼下看门的大爷了,只是在收拾玻板下的东西时,找出压在下面的并被一张新的贺年片遮盖住的你前年的贺年片,心中竟是莫名地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令我想到"纤情"这两个字。当那熟悉的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我终于在一遍遍的反复默诵中明白你的心境,明白你的一切的努力,也终于懂了为何在千万张贺片中,你独是选了这张文字给我"呼唤 涉过千山万水,你仍固执地寻觅。生命本来就是,渐行渐远的涟漪。 也许,真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微笑着各自走过,然后,在清晨吹满海风的沙滩上相遇"。是的,也只有你知我啊。如果能重回过去,我想我仍是如当年一样,不会改变的。只是,我想我不会再有面对着你只是静静微笑的勇气的了。
想起那年同游峨山的光景来。你那样醉心地留恋那秀丽的山光水色,而我在此之外,尚在每一所能够到达的寺庙里忏诚地向佛主祈求,求佛主护佑!而你总是在一边笑我的傻样!是否那时在暝暝中就有一种力量昭示着我们今日的结局呢?该会是吧!今日,静心滤尘地想起那情形,我倒是能心平气和地写下这文字了,只是不知你是否能心平气和地看完它们!
今日,我并不需要到寺庙里去祈佛,因佛主在我心中!想到那几日我在佛主面前是求了又求,求佛主净化我的感情,启迪我的智慧,照应我未竟的人生!而此刻,我巳不需要了,在那一个又一个设身自问的日子里,我幡然醒悟的是自己以前要求的太多、太强烈。但那是年轻,是可原谅一切的年轻!
前几日给于凡寄纳兰词,翻到"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想起你在给我念这首词时那番鬼秸的笑容。呵呵,竟是在我心中明亮至今。看到此,你该会平气了吧!我们真的是缺了缘份的啊。
哈,写到这里,我倒是觉得是在给你交待了。还是收笔吧。拉杂的思想,拉杂的文字,呵~你一定还会说:一惯的拉杂的作派。是的,还是我。老样子的我。不再写了,再长下去,你必不耐烦看了。
替我问星眉和染儿好!
多多保重!
(三)
春天终于姗姗而至。
燕子般的,国刚的回信也随春天悄然飘落。
"喂,你给我走,别烦我"。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青春是本钱,翠绿的紧身高腰衫,两行银光闪闪的扣子在胸前斜斜地排列着,和着窄小的袖口上的同样的只是略小一点的扣子相映衬,一条黑色的微微有喇叭型的牛裤仔。印象中,八十年代初期曾经流行过这样的裤型,只是比现在夸张。而今眼前重又出现,也不知是流行了好久,可却是第一次从眼前这个小女子身上看到。那一双脚上连袜子都没有穿,雪白的肌肤被黑牛仔裤衬的分外耀目,那十个脚指头上大红的丹蔻洋溢着青春特有的亮丽,那一脸的骄和额头上稚气未尽的耸毛相得益彰。
暗暗思忖一番自己尚是毛衣毛裤的装束。
"喂,我再给你说一遍,你快快给我走,别烦我。"
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傲慢的小姑娘。并没有恼,我深知不用和她着恼,什么意义也没有。
"给我电话,我要找你的头说话。"
"我也再说一遍,给我电话。"
她看着我,足足有五分钟。
"拿去"
"号码?"
我把手机又递还给她。
"嗒嗒嗒。。。。"她重重地按着手机键,我都有些耽心她会不会把那小东西弄散了架。接过她重又递过来的手机,我微微地侧转了身子,不愿让她看到我的表情。
"请找蓝敏"
"我是梅子,你是蓝敏?"
不多一会,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
"你好,是。"
"那好,请说"
"我要找蓝敏,我是梅子"
"不敢。请你找蓝敏来好吗?"
迟疑片刻,我还是决定了给她说。我在电话里把简要的情形说了一遍。对方一直是静静地听,没有打断我丝毫。当我话音刚落,她仍是柔和的声音:
"请问你还有其她事吗?"
"没有了"
"哦,那好,请你让红红接电话"
我眼前只有这个穿紧身翠绿衣衫的丫头,无疑就是红红了。红红不动声色地接完电话,又递给我。
"请问梅子小姐还有事吗?"
"没有了,我就是为这事专门来找她的。"
"那好,就这样了,红红小姐会给你办妥的。再见!能为你效劳非常荣幸"
"你客气。谢谢你了!再见!"
收了线,我把手机递给那个红红小姐。她接过电话,也没再说什么,打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笑容满面地说:
"请你收下这钥匙,给我打个收条。再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我接过那份合约,简约地看了看,便签了字,收好钥匙,我对那小姑娘说: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不客气。我发现你这人还挺够姐们的。以后有事找我就是,一定给你摆平"
"呵呵,谢谢你!"
现今的年轻人也当真了的,转眼间判若两人,但我巳没有精力去和她辩白,事情还总算了顺利解决了,甚至顺利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还会和那个蓝小姐反复交涉好多次的呢。也来不及多想,我再次向红红道别后便出了门去直奔刘伯家中,把钥匙交给了他。因怕听老俩口满怀感激的言词,借口有事,我忙忙地走了。
回到家,疲累至极,巳没有精力去做饭吃了,喝下一大杯牛奶,半躺在沙发上,再也不想起来。
好甜的一觉。
醒来时,却不知身在何处,迷糊地四处望望,昨日的事象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及至片终,才想起最后的归处是在沙发上。
沙发上???
看看床,看看身上的睡衣,心头大骇。
谁?谁?谁?
此时恰好客厅里传来细小的早间新闻的播音,急忙忙地起来,轻手轻脚地探头一看,呀!他何时回家的?想到昨晚的窘态,脸庞兀自烧了起来。因两人早有约定,不得有肌肤之亲,这算什么呢?但此刻,似乎又不便出去和他论理,也没有更好的理由出去和他吵。唉,算了吧,当没发生过。
(四)
曾几何时,竟是这样子无条件地几乎可以说是死心踢地的为刘国刚和刘国刚的家事而奔忙。细细想过,一句话说来:前世的冤孽呗。从生病伊始,一拖下来巳是好几年了,终是没有好好地去治,更是没有与任何人提及。只是把一种淡笑终日里挂在脸上去应对熙来攘往的人,也包括自己。生命在眼中,巳只是一付度日的躯壳,余者,怕还剩下一个偿债吧!父母的债、弟兄姐妹的债该都不算的,那是一份血浓于水的割舍不断的亲情。朋友中么?没有欠的了。一生的哲学与实践都是宁肯人负我而不肯我负人的。唯一的,怕就是这笔情债了。而这笔债的背负却是那样子的无奈啊!
今夜,月色朦胧,而朦胧的竟是又翻起这经年不提的心事了。
"嘀铃铃",黄昏时的校园,四处仍是用功的勤奋的身影,而国刚一路飞车,到了38号楼下后大声按那自行车铃。从704的窗户里飞出一串"来了来了来了"的声音后,一袭玉蓝衣裙的身影也随之飘出了38号楼。熟练地坐上那后车架,轻揽着那壮壮实实的腰,也没问去向何方,将有何事。只是习惯了跟随着他做任何事。
紫阳湖畔,柳枝低垂,树影婆娑。坐在湖边的国刚看着把两手伸进那湖水里一波一波地轻拍着的梅子,眼里的笑意渐浓。两人都没有说话。忽然,梅子从水里看见国刚的倒影变幻成轻烟徐徐的姿势,不禁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她知道每逢有重大的事(或是他认为重大的事吧)的时候,他便会抽烟。从那笑意深浓的眼眸里,梅子知道他有好消息了。
"快快说。不然。。。哼"梅子掬起一捧湖水作势要泼洒过去。
"呵呵,你过来坐下,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国刚摁灭了香烟,轻轻拍拍身旁的一小块石头。
"我接通知了"。只一句话,国刚便不能再说,只是紧紧抱住依偎在身边的梅子。
"好啊,好开心"梅子一下子跳了起,伸出小拳头在国刚肩头擂着"你真是沉得住气,你好坏,你好坏"
"哈哈哈哈 ̄ ̄ ̄终于如愿了,终于如愿了!"梅子开心地转着旋着。
"梅子"在等梅子刚刚安静下来时,国刚声音有些怪怪的。梅子望着他,眼里有些疑惑?
"此去经年,我。。。。。"
"傻,我后年就毕业了,那时我找你去呀"。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梅子,国刚欲言又止。终于没再说什么。
"走,快快请我好吃一顿,还是去//回头来//吃黄焖鸡"梅子一把拖起国刚。
"祝贺你!"一向顽皮的梅子第一次正重其事地举起了杯,也不等国刚回答,一饮而尽。国刚一句话没话。按住梅子的手,一口气连干三杯。
"梅子,等我"。
"你今天是怎么了?高兴糊涂了?怎么说的怪悲壮似的,我会的啊"梅子不解地望着那一瞬不瞬的眼睛嘟哝着。"嘻嘻 ̄你就是想赖我也赖不掉呢"。
"我后天就要到北京,还有其他事情要快快办妥。本来还有时间的,但通知收到的太晚了。爸妈那里你有空时去看看,两个老人也好孤单的。"
两人没有骑车,国刚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梅子小鸟似地依在他的身旁。一边听他交待,一边点着头。
溶溶月色里,梅子的脸越发地朦胧,国刚有些迷离,但却是象不能再见似的揽住梅子的纤腰,不想放梅子回去。
四目交缠,不舍留恋。。。终于,梅子头也不回地转身冲进大楼去了。
(五)
"国刚: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收到国刚从英国寄来的第 ,梅子一口气写下一长串的想念。
"那一长串的泪珠儿,想必你己透过我的背影看到。你知道我是爱哭的!就是现在,也还是流着泪给你写这信呢。
"昨天去看了伯父伯母。俩老身体还好。就是太牵挂你。你母亲说起你就开始哭,弄得我也跟着哭。呵呵 ̄我真是太爱哭了点吧。
"这学期结束了三门基础课,但专业课开了好多,我还又加选了德语,这样英、法、德三国集团算是成立了。哈哈。也亏得你逼我在高中时学完的大学的英语课。你不用担心,我能应付的,主要还是想去到你那里时方便些。还有一事你别骂我,这期学生会改选,嘿嘿,我高居榜首, 嘛是当仁不让的了。压力肯定有,但相信我能对付。
"另外,。。。。。。"
几乎是什么都想写,但考虑到邮资,只是捡了那些过年里才说的话,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三大页纸密密麻麻地很快就填满了。
时间就在紧张的花?奏中滑过了,而他们每月一信却是任发生什么事都没有间断过。每 里,那满满的思念、重重的牵挂、浓浓的相思把日子拉得很长,很慢。
与国刚相识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别的这样久,久的让梅子常常不知身于何处,久得在想国刚的面容时常常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只是这些,在字里行间梅子没透露分毫,生恐那怕一点点伤感都会影响国刚,让他更不能放心,更多几分担忧。
在又一个蝉鸣时节,梅子迎来我最后一门功课的考试。那有力地落在纸上的沙沙作响的笔,随着试卷的往前移,越发快得令旁桌的同学侧目且更趋紧张。终于,梅子抬头长长地松了口气,略略流览一遍后起身走出了考场。
"国刚:
"今天考完了最后一门,终于是可以毕业了。明天就去看你的父母。然后我回家一趟,与爸妈商量启程事宜。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完了才能去见你呢。但我此刻真的是好开心,想着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心里是什么苦都不怕了。
"此外,过去的准备工作我做了一些,不知还差哪些,又无人可问(主要是不好问),我把单子开给你看,你快点给我回过来啊。"
从发出这封信开始,梅子天天盼国刚的回信,从来没有这样子急切的心情,从来没有觉得他的信回的这样慢。或是跟功课都结束了,没有压力有关,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焦燥的情绪,一种说不出的惴惴不安。终于,一个多月后,国刚的回信来了。祥尽地给她列了要办的事项和要注意的事项,并随即给她把机票钱也汇了过来。
日子在快乐中总是短暂的。很快,万事俱备。
拿到机票后,梅子哼着"明天,明天。。。。。"从民航售票处往家赶,九月的火城,气温高的能把生面烤成热干面。而梅子全然不觉天气是炎热的,洋溢在心头的是那样抑制不住的快乐!
"同志,你的护照有问题,请你跟我们到安检办公室去一趟。"
"怎么会?"梅子不解,但只有跟那女警官走。
"什么?间谍?不可能。我不信。"梅子哭喊起来。
"请你配合我们,我们党的政策是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走一个坏人"
(六)
一年又一年,日子在沉闷和绝望中恍恍忽忽地走过了十年。而第十一个春天,终于踩着湿润的脚步来了。看天,天蓝;看山,山青;看云,云淡;而低头看心情,却是灰暗的一片,唉,真是这样子的啊,没有期待和向往的生命是枯槁的。十年中,那样多的事情地覆天翻地变化着,而每个变化,无论巨细都在她心底里刻着画着。她知这样早迟会累死,但无可奈何的是她无法忘记任何一件事,无论醉里梦里,清醒里迷胡里,那些翻翻复复进出脑海的,都是那样清晰,历历而在,恍如昨日。
又是一夜冷寂的梦,挣扎了满身满头的汗醒来,天巳大亮。早春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浸入心底。起床倒了大半杯热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再倒上半杯捧在手里,寻那一点不多的暖暖的感觉悟在手心,而人却是倦怠地懒懒地倚在窗前,伤感的情绪与远山翠绿葱笼中的蓬勃生机和欣欣生命那样地格格不入。
一声轻叹后,钝痛竟自在心底里泛滥开来。
窗外,太阳正红,能见度极好,远山道上的行人隐略可见。如果身体稍好,如果精神稍微振奋一点,在这明媚的阳光下该会是看山,山含情,看水,水含笑的啊。就如此恍恍惚惚地任思绪乱舞着,就这样让那份伤感浓浓俨俨地密密地把心儿包了起来。是啊,那神采飞扬的人丛中,快乐撒布在每个人身上,但是再也没有那张熟悉的脸。呵,准确地说再也不愿见那张熟悉的脸。
"起风了,你别再呆在那窗口。你那咳才好稍点呢"
背后响起浑厚低沉的声音。
不知何时,陈建航的话越来越多,而且开始每天回这个"家",开始婆婆妈妈地管她了。有些诧异,有些疑惑,梅子微微转头睨了他一眼,且眼神里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悄悄地掠过。但陈建航却是敏捷地捕捉到这难得一见的情绪,竟自呆了一呆,看着眼前瘦弱的梅子,他抬了抬手想要给她把遮在她额前的发丝拂上去,可是那手终于只是虚抬了一下。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梅子一言不发,注视着陈建航离去的背影,不由地想着这个怪人。原以为他只是要守着一个承诺,哪里就想到变成这样子的情形来。唉,三年多了,三年多的默默的相守,当初俩人间那种隔赅在不知不觉间消弥了许多,慢慢地在她心中生出一种亲人的感觉来。咦,今天是怎么了。思想起这个来?飘飘忽忽的胡思乱想,那愁绪竟化解了许多。心情也慢慢放松了。倒是肯定下心来细细想和他之间的关系,该有个了结的。
三年了,与他一起共在一个檐下生活,算起来巳是三年多了呀。在她,独是沉埋在自己的哀怨和忧伤里;在他,又仅仅是当初的一个承诺,那样子一个空口无凭的并没有白纸黑字写下的承诺。世间竟会有他们这样的夫妻?早常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象他们这种情形的"夫妻"怕是绝无仅有的吧。同在一个檐下,不一起吃饭,不一起睡觉,不一起诳街,彼此间没有任何权利与义务之说,只是当初他救她,答应给她一个避风港,而这一避就是三年。"三年来,我为他做过哪件事?"好努力好辛苦地想,但结果是她自己都吃惊,天啊,我以经当他透明人了啊。
(七)
三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正在家中织毛衣的梅子被轻轻的敲门声吓了一跳,旋即起身去开门,还以为是母亲出去打牌又忘了带钥匙。当那门开处,昏黄的灯光照着的并不是母亲,而是一个黑黑高高的身形时,梅子楞住了,一瞬的错愕后开口问到:"你找?""找你"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迈进门内。灯光下那挺直的浅灰西装衬着一张白的有些碜人的脸。渺无音讯的国刚真的象幽灵一样站在她面前。"你、你、你、、、、"不能成声的颤抖着的梅子,一瞬间那脸上恐怕不能再用白来形容,而是青了。
自北京机场那一幕后,她被母亲接回家,就一直在待在母亲家里,不管寒暑,也没去有想今后将怎能样子过下去。眼见的一切,都默默地记在了心底,却是再也没有任何表情显露出来。父母开始都小心翼翼地,怕任何一言一行不慎伤了她。久而久之,当她从这种窒息的沉埋中慢慢开始苏醒时,她深切地感受到父母这份良苦用心。旋即,自责笼在了心头,没有权利拖累年迈的父母跟着自己承受这重重的压力啊。于是,一天晚饭时刻,她笑嘻嘻地问母亲,怎么许久都没有酒喝了?母亲正在挟菜的手一下子停在空中,神情错愕地看牢她,那眼中的惊惧是那样子夺目,在呆了一瞬后,她扑向母亲怀里,痛哭失声。把经年的委屈和对父母的歉疚在这一刻无所顾忌地倾泄出来,不能成声的哭泣中断断续续地向母亲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母亲早巳泪流满面,紧紧地抱住她"这就好,这就好,这就好" ,而父亲一言不发地唏嘘着走出家门,不多时提着一瓶红酒回来,走到仍是涕泪滂沱的母女俩面前,拍拍老伴的肩,又轻轻地抚着女儿的黑发"梅儿,今天爸爸妈妈和你喝,来,斟上"那纯纯的晶莹的红色伴着眼泪和欢笑一杯又一杯地倾尽。自那以后,她日渐复苏,与父母间有了很好的交流。看得出,母亲虽然仍是担忧,但不再是紧紧张张、小心冀冀的了。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淡定地流逝。其间偶尔有人和她说起终身大事,她都但笑不语,久而久之,在大龄青年的排行榜上,她高居榜首。她知道今生无法忘怀,因着她是那样子情痴的一个女子,更因着她坚信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来,是向你道歉,对不起!"
国刚弯下腰,向梅子深深一鞠躬。
"你?"从国刚进门始一直抖颤着的梅子完全没有了思想的能力,只是傻傻地看着。
"我明天要走了,这次,或是再也不回来了。对于我曾经带给你的伤害,千言万语我只有一句:对不起!"
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星眉,你进来吧,看看梅子"
随即,一个眉目清秀的,同样瘦瘦单单的女子迈进门槛。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梅子笑了一笑,那笑容里有一种深切的怜悯和惋惜。
"你?这?怎么回事?"
梅子终于可以发出联贯的语词。
"来,这就是星眉"
国刚牵过那女子,对梅子说道。
"星眉,这就是我常说起的梅子"
"你?她?"
越来越迷糊的梅子望望国刚,又望望那个叫星眉的女子。
"星眉就是我妻子啊"
"你妻子?你结婚了?"
梅子开始觉得天在转地也在旋了,人越发地迷糊。
"我结婚了?你怎么问这个?你不知我结婚了?"
国刚的脸比刚才进门时更白,而且望向梅子的眼神极度惊骇。
"哦。哈哈,我忘了,对,你结婚了。哈哈"
梅子狂笑起来。
"我们以后再来看你,好吗?"
那个叫星眉的女子挽着国刚的胳膊往门外走去,步履却有些迟疑。
国刚没有再说什么,看到梅子后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之中。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呆呆地站在门边的梅子这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阵阵深切的倦意袭卷而至。朦胧中,梅子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
"梅子,梅子,起来吃饭了。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想睡,吃了再接着睡,好么?"
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梅子的肩头。
"什么时间了?"
"啊!"
梅子翻身坐起来,头痛欲裂。昨晚的一幕在眼前晃动着。但她却没有告诉母亲国刚来过。她不能再让父母伤痛了。
午饭后,梅子转头又睡,仍是倦意深深。
吃罢晚饭,梅子跟母亲打了个招呼,说出去买几本书,便径直出门了。
江边上,寒风穿行在每一个角落,冷空气又来了,没有人愿意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的黄昏到江边来散步。梅子一个人慢慢地走着,泪水在脸上静静地淌着。潜意识中,不愿再活的念头又徘徊了起来。或许就因为这份潜意识作祟,当她踏下一级很高的阶梯时,竟一脚踩空,人随着一声惊叫跌下河去。
(八)
有些头昏,恍恍惚惚地听得有人轻轻走动,似是母亲在耳旁轻轻地呼喊"梅儿,梅儿"。艰难地睁开眼睛,雪样白的墙壁十分刺眼,用力闭了闭,转头,见母亲伏在床边泪流满面地看住自己。"妈妈妈妈妈妈"梅子放声大哭,与母亲紧紧相拥。"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梅儿不哭"。一旁,父亲眼睛濡湿,再过去,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木凳子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那男子站起来。"谢谢你谢谢你"父亲紧紧地握着那男子的手,母亲也慌慌起身,对那男子连声道谢。又转头对梅子说"快谢谢救命恩人"。梅子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动了动,"不用谢不用谢,你好好休息。"那男子对着梅子连连点头,又转身对梅子母亲慌忙摆手"不要说救命恩人,不敢当不敢当,我先走了。呵呵"。梅子无言地看着这个声音低沉而很好听的,眼睛明亮似有透视功能的,身材修长的足足比身高176的父亲高出半个头的男子快步离去。"哎,等等"母亲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追了出去。少倾,回到病房对梅子说"多亏了你这个朋友,不然,我们。。。。。"说着,母亲眼泪又落下来。"哎哎,女儿现在好好的了,你别再惹她也哭起来""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梅子一手拉着父母一手拉着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别说这个了,乖"父亲用另一只轻轻地拍着梅子的手说道。
又快到新年了,街道两旁由满天星串连起来的大红灯笼一溜排开,用松枝柏枝扎的门牌枋散发出青青的香。埋首在工作中不知地北天南日月光阴的梅子将一个新文案最后一个字检查完了,抬头舒了一口气时,才感到胃里早己空空,饿得饥肠辘辘痛疼着提抗议。收拾好桌面,关好电热器,正要关灯离去,"铃铃铃"电话铃响起来,在静夜里吓了一跳的梅子疑惑了半晌才抓起电话"你好,力新咨询,请问找谁""请找陈梅小姐""我是,请问。。。。。。""啊,果然你在,我是陈建航。"电话里一个男子的声音"不好意思,见你办公室一直有亮,就打过去试试"未等梅子发问,低沉的中音再响。"啊,是你"象是一直相识,只因着那好听的低沉的中音。"呵呵,不知是否有幸请小姐共进晚餐"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带了丝急切,对,是急切,因尾音急促而不安。"啊,改日可否,因我有约在先"梅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邀请。"可以可以,但请君先订城下之盟"对方笑嘻嘻地回应并发起第二轮攻击。"这个"梅子稍稍沉吟,知道是不能推的了"明晚吧,地点在香江""好,明日下班时我在楼下接你"喜悦的声音感染着梅子,不由得轻笑出声"好,一言为定"。
香江酒楼,临三江而立,闪烁的霓虹映照江面,粼粼波光真的是流光溢彩。声声丝竹飘飘逸逸地将"渔舟唱晚"铺满了酒楼每一个角落。陈建航接过梅子手中的大衣轻轻替梅子拉开椅子,等梅子落座后再在梅子对面坐下。"小姐请"陈建航接过侍应递上的菜单转递给梅子。"啊,随意便好"。梅子轻轻回答。今夜的梅子格外妩媚,细细修过的眉微微上挑,唇色是有些艳丽的东京粉红,紫红色眼影加敷了淡淡银灰,忖得双目明亮而妩媚。"那好,我作主点了"。
"清蒸青驳、清烧岩鲤。。。"
"喝点什么?"
"随你"
"好"。
"啊,荣幸之至且些微惊吓",一边将菜单递给侍应,一边笑嘻嘻地与梅子聊开来。
"?"梅子轻挑眉头看着他。
"小姐今日之亮丽,三生不忘"
"哈,这个,是礼貌"梅子再一次被陈建航逗得轻笑回道。
"啊,来一个大俗的:愿生命中每一天你笑颜常在"陈建航端起杯子向梅子致意。
"啊,回陈先生一个应酬的:谢谢"梅子俏皮地举杯对陈建航点点头。
"哈哈"开心快乐的氛围弥漫在二人间,俩人同时饮下了那晶莹剔透的快乐。
一个快乐的周末。
江对岸观音山上的白塔上挂披着一层层绿色荧光,倒映在江中,令一江清流泛起令人心动的莹莹绿波,两岸霓虹璀灿,江波灿烂如花。"啊,此时若画舫轻漾江流,方不负此良夜"陈建航陪着梅子漫步在江边。"呵,陈先生好兴致"。梅子不置可否,只是十分感激这个风趣得体的玩伴,与了她一个都快被她淡忘的快乐。
(九)
“今晚有空吗?”
迟疑了片刻,梅子轻声回答“有”
“那你下班时我过去接你”
“好”
香江酒楼,夏夜里难得的客人寥寥无几。“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永远的罗大佐,此时却不合时宜地反复不休地哭泣着。
“梅子,还好么?”
“我很好”一丝冷笑在梅子唇角轻轻泛起。心下只道,好与不好今日又有什么重要?
“哦,那便好”轻舒一口气,国刚往椅背上略微仰靠。
“一直我都想要与你聊聊”
“啊,是我的荣幸,得刘先生挂怀”
不仅是冷笑了,梅子眼光里讥讽的嘲笑没有掩饰地逼向国刚。
“梅子梅子,我知道我明白我对不起你,你恨我骂我打我都行,别这样看我,也请给我一个告罪的机会”
“啊,不,恨你,我没心思;骂你,我没情绪,打你,我没力气。只是你想说什么,洗耳恭听”
三年多的剧痛,在心底里时刻纠结着不肯放松,不是不想放松,而是放不下。
“我到了英国后,学业紧张,但盼望与你团聚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强烈。任何一个困苦艰难的时分,总有你在心底里一直温柔地要我坚持与挺下去。”
“啊,我有这样的力量,真是再次荣幸”
沉默片刻,刘国刚继续说:
“你?”
沉默,这一次是长时间的沉默,再抬头,国刚眼中泪光隐隐:
“是,因为这份工作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也无从告知你,国家利益”
“啊???”
“刘先生,这故事很好听,可惜并不动魄惊心”
“不是故事,是事实,而且,我不能与你说我的现状,现在给你说这个,我违反了纪律,但我却必须要告诉你,我要你明白知道这个事实而重新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和快乐。如果说因为我负心你就能忘记我,那我会做出负心的姿态给你看,但我深深明白你不会因我负心而忘记我,你只是自伤且对人世间任何一份情意不再相信,这个是你,是我一直爱恋着的并深深相知的你。我如何能让你因为我痛恨一生,你本来还可以重新开始幸福和快乐的一生”
“因这一生我不能给你,我负你如此,也是我一生的痛。你会不会明白我爱你,但我更要你幸福?”
说到这时,刘国刚巳声音喑哑,热泪盈眶。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一样可以做你的好妻子贤内助啊,我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我可以接受的啊”
“成份,因为伯父是右派,我曾经努力了,但我没有办法改变”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此情此景,梅子早巳先自哭成了泪人。而国刚脸上也热泪长流,伸出手去握住梅子紧紧抓住桌子上那没有热气的茶杯的双手。
摇摇头,梅子哭泣着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梅子抬头望住国刚:
“我想回家”
断了,终是断了。
"曾经浅寄心思远,推量斟相逢。便做春江都是梦,缱绻与君同。"
没有不甘,却总是灰败。面对不了的是自己。人前,依旧是磊磊豪气。
心底的落寞与苍凉,世间情,浮生怨,种种千般,牵缠不休。
(十)
“梅子,今晚中央芭蕾舞剧团演出票巳拿到,下了班我过去接你”
“我不想去了,对不起,建航”
梅子声音疲倦地回应着。
“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了?”
电话里陈建航声音焦急地一叠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累了。我想休息”
“那好,我下了班过来送你回家”
“不不不,我早些走呢”
“啊,那好吧”
相思成灾,而经年的相思就这样子简单地化为一缕轻烟。太可笑了,命运开的玩笑竟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却无从改变的残忍的玩笑。
江边,粼粼波光折射出两岸霓虹,幻化无穷似梅子心情般。梅子一直坐在那丛矮箭竹的石椅上,眼前千般景致却视若无睹。幽幽一声长叹后正想起身离去,却有人轻轻在身边坐下。不用转头,梅子知道是建航。
“我们去喝点什么,好么?”
“好”
梅子此刻什么也不愿想,十分温顺地由陈建航拥着向酒吧走去。
一杯再接一杯,俩人一言不发,只闻得轻脆的碰杯声。喝到七分时候,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地顺着梅子脸颊滚滚而下。
“好了好了,哭出来便好了,来来,我们回家”
“建航,你说的话还算数么?”梅子脸色苍白,两眼直直地凝注着陈建航的眼睛。
“当然,我说的话永远算数”
“那好,明天娶我”
黑夜里,梅子紧紧拉着陈建航,一直喊冷。陈建航抱紧梅子,想要把她融化在自己怀中,不停地对梅子说:"不怕,不怕,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抱起轻若蹁鸿的梅子放进车里,拉过毛毯替她盖上,陈建航飞也似的往家里赶。回到家,把梅子安顿好,陈建航紧握着梅子的手一直守在一边。
“亲爱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欢迎光临我们华荣大酒店,我代表华荣大酒店总经理吴浩先生向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表示热烈的欢迎和亲切的问候”
男司仪嗓音宏亮。
“今天我们有幸参加梅子小姐和陈建航先生的结婚庆典,在这里,我代表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有请新郎新娘出场”
女司仪甜美的话音刚落,新郎新娘便在五彩飞花中踏着喜洋洋的节拍入场。
“现在,我们请新郎新娘的父母上台。”
“请主婚人、证婚人上台”
“二拜高堂,感谢父母辛勤养育,亲恩似海”
四十八桌酒席,四百余位佳宾,梅子一直保持着甜美的笑颜,陈建航则眼底眉梢都满溢着幸福,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一桌再一桌地敬酒。
终于席终人散。新房里,又累又困又凄惶的梅子心怀忐忑地辗转反侧,她知道这样对陈建航不公平,但她却不知现在如何是好。客房里,陈建航在灯下想着今天娇柔美丽的而心却支离破碎的梅子也难以成眠。
(十)
“你喝了酒?”陈建航疑惑地看着梅子。
“啊,不多,只一点点”梅子语音兴奋,俏皮地看着陈建航
“我们公司今年提前二个月完成全年任务,老总说今年可以放松一些,给我们假期呢”
“啊,只要能出去玩,把你卖了都是可以的,小丫头”
“不会吧,我没傻到这程度吧”梅子笑嘻嘻地看着越来越可以亲近的那张脸庞。
“我还不了解你?”陈建航见梅子这般开心十分欢喜。
“你了解我?”
梅子有些迷惑地歪着头望住他。才刚洗过的头发湿鹿鹿地飘着奥妮的香味。
“那我问你,我头发有多少根?”
“你?”
他看着眼前神彩飞扬的却又刁钻头痛如此令人着迷和爱恋梅子。
“你什么?你什么?说啊,哼!”
撇撇嘴,梅子那神情分明是谅你也没辙地睨着陈建航。
“你别急嘛,我其实是知道,只是不好说。怕你跟我急呢”
一丝狡颉的笑划过陈建航脸上。而渐渐弥漫的温柔在他俩之间亲匿地粘结着。
“说不说啊?”
不知何故脸上微微发热的梅子嗔怪着催促。
“你啊。。。。。。”陈建航拉长了音调“你那头发不过就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根嘛。嘿嘿”
陈建航一脸无辜而眼睛里闪动着捉狭笑意地嘀咕着。
眼珠子咕咕碌碌一转,梅子叫喊起来
“好啊!陈建航,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嘛,不过呢,这次你还是输了,本小姐的头发是三万三千三百三十根。”
说完了还觉不过隐,梅子一脸窃笑地
“嘿嘿!”
“不会,决不会,昨晚我亲自数了十遍”陈建航越发觉得好玩,一脸坏笑地补充道:
“不过你那时睡着了”
“你坏,小子找揍啊?”
梅子脸上云霞飞舞,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涌动着.
“嘿嘿”
陈建航的笑声越来越令梅子心慌,
“你不就刚才洗发时掉了三根嘛,喏,我给你捡回来了。”
陈建行摊开的手心里果然有三根长发。
“哈哈哈,我没错吧”
“你?”
这回词穷的是梅子自己了,跺跺脚转身跑回房间,狠狠地摔上门。但陈建航没听到下锁的声音。
梅子知道自己开始爱上陈建航这个事实后,惊疑万分。走过千万重山,那重是可以结篱而居的隐隐?梅子更知道,不付出则罢,如果这次再失去,她失去的的就不仅仅是爱情,而会是自己的生命了。但在这样长久的时间里她这样对待他,现在又如何让陈建航明白这点,她是真的爱他而不是怜悯。
又是一夜辗转。
(十一)
“回来了?”
刚进家门,陈建航白发苍苍的母亲便欢喜万分地迎了上来拉着梅子的手。
“啊”
梅子一时手足忙乱,那句“妈妈”更是出不了口。
老太太并不在意,只是拉着梅子的手一边叨叨着向沙发走去。
“看你看你,手冻得跟冰似的,穿这样单薄,还一直咳着呢,是吧”
“来,你看,我替你织的这件毛衣合身不,这毛线是纯羊绒的,暖和着呢”
“梅子,你来帮我一下”厨房里陈建航喊道。
“啊,来了来了”
转头对老太太说“妈妈,我去帮建航,你先歇着”
“你去吧,慢些啊”老太太一脸笑容地叮嘱。
“建航,把窗台上那瓶洗发露与我拿过来”
等了许久,却没有回音。
“建航?”
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报纸散摊着,桔黄色的落地灯兀自孤单的亮着。
“梅子”声音从门边传来。
“我要出差三个月,我不知有句话怎样说。这次是回父母家”
“嗯,有什么你说”
陈建航低了头,声音小下去“妈妈这次来非常高兴,只是妈妈说她们年老了,希望抱孙子辈,我不知如何对他们说”
“你?”梅子脸上渐渐泛起红晕,但一直低头的陈建航并没有看到“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们当初说好了的,只是”
“那你想怎样?”梅子声调不稳,嗓音抖颤。
“我不知,我明白你爱我,但你只是妹妹爱哥哥般的。而我。。。”
“我心里现在也乱,父母年事巳高。我是独子。只希望我能有好的办法安慰他们,这个是我以前没有考虑周全的”
“你,我,你”梅子有些无措,不知怎样表达心意。
“我先走,等我回时或者我能适应我们分开。”陈建航艰难地说完转身想走。
“你别走”
梅子一把拉住陈建航
“建航,我爱你,爱你”眼神庄严地喃喃道。
“梅子,我爱你,这个事实永远不会变,而我却不要你的怜悯,你明白么?”
建航一脸苦涩的笑“梅子,我知道不可能,别让我乱想,好不?”
“你?”梅子眼中开始有泪影。
“等我回来再说吧”
“不,我要你现在明白,我不是玩笑,不是怜悯。我开不起这种玩笑,我也不会怜悯一个大男人”
“建航,我对不起你,许多的日子里我不知如何与你说我爱你的事实”
梅子一头扑进陈建航怀中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陈建航胸前擦拭着。
“梅子梅子,别哭别哭”陈建航一把抱住梅子,喜极而泣。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满树繁花,只梅花一朵是我一生钟爱;溺水三千,只一瓢是我所欲饮”
三年后
“梅子姐,包裹单”
传达室小王把签收本和笔递给梅子。
“小钟,你晚饭让可可先吃,我要晚些回家”梅子叮嘱保姆。
“建航,你下班先过来接我到邮局取了包裹,然后一起回家”梅子电话里吩咐陈建航。
车后坐上,梅子把头埋进拆开的包裹里,陈建航慢慢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从镜子里注视着后坐上哭成泪人的梅子。然后打开车门到后坐去,抱着梅子,默默地看着手里的“刘国刚烈士证书”的复印件。
翠屏公园长长的碧绿色的山道上,灿烂阳光从高高的树上星星点点撒落,梅子挽着星眉低声叙述着,陈建航一手牵着可可一手牵着刘染做各种鬼逗得俩个孩子一路咯咯地大着。
年年往复的岁月,而今在年少无知的孩子心中,却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