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系列,荆歌的《闻香识人》出版

  目录

  鸟事

  真味

  异常

  习惯

  玩车

  偷窥

  拾荒

  神射

  女生

  大食

  好色

  话多

  活佛

  嫉妒

  建筑

  抗电

  美手

  男人

  猫娘

  鸟事

  人各有病

  仿佛书生

  过敏之过

  环肥燕瘦

  君心易我心

  病找病

  爬行疗法

  千金一发

  缺钙补钙

  人往高处走

  伤痛之花?

  神经衰弱

  宛网中央

  未老先痴

  午夜惊雷

  有志不在身高

  智者难留

  最私人的领地

  南石皮记

  海南岛

  长安一片月

  吃饭付账

  离女人远点

  为基因而战

  白烧红烧

  吃蟹

  黄焖河鳗

  鸡头

  江南古镇博览

  最私人的领地

  诗家菜

  士林夜市的食色

  私家岛

  我们和我们的孩子

  一面之交

  樱桃

  一点明月窥人

  《阔太太的房子》自序

  敖德萨有多有趣故事

  不务正业之书

  《吃在苏州》序

  致老车

  读渡边淳一自选

  《牙齿的尊严》后记

  一点明月窥人

  金色马莉

  《鼠药》获奖感言

  小海在苏州

  一场人生一场梦

  青春记忆挽歌

  幻境

  有些人的乐趣

  大厨

  我们不断阅读范小青

  精通罗马尼亚普通话的男人

  戏里戏外皆人生

  为艺术电影

  宝钗扑蝶

  恍若梦境

  方寸气象

  父子画家

  投入另外陌生

  文雅中见奇绝

  因为

  竹刻双雄

  自由歌唱

  香烟妙赏

  没了灵魂,拿什么感动

  有些人的乐趣

  寄情于竹

  毕家父子

  关于储福金的一宜三不宜

  带来

  我的领导黄蓓佳

  近看林舟

  一剪梅

  游来游去的鱼

  怀抱浮图

  枫香

  返生香

  尼泊尔的檀香佛缘

  怀抱浮图

  刘家上色沉檀拣香

  沉香雕刻

  万物皆香具

  粉压沉香

  电子香炉

  菩提本无树

  鸟事

  真味

  喜欢甜而不喜欢苦,肯定是主流穷人来说尤其这样。我外公旧社会过长工,苦大仇深。他对食物美好评价,从来就只是一个字:甜。我们孝敬他这样小吃,于是也就只往甜里挑。问他好吃不好吃,他若觉得好,就会笑逐颜开,说一声甜。他不喜欢其他口味东西,他对不良食物的评价,则是两个字:不甜。他还发明了一条歇后语,叫做:乡下人尝百合——自讨苦吃。百合虽然清肺滋补,但味道确实苦。尤其是瓣上那层膜,若不撕去,则更苦。但谁吃百合不是自讨苦吃呢?外公的解释是,因为百合是乡下人种的,自己种出苦东西来自己吃,那就更是“自讨苦吃”。他说得有理。

  我发现穷人在饮食上确实比较趋甜避苦。咖啡,苦丁茶,还有百合,似乎都是有产阶级的消遣。“我们的生活比蜜甜”、“苦大仇深”、“吃苦耐劳”,这些说法基本都是苦出身人所创。请穷人喝咖啡和苦丁茶之类,显然不妥。除非苦孩子已经摆脱贫困,也想要风雅起来了,他才乐意皱着眉头尝试。我不知道穷人爱不爱吃苦瓜。我想即使吃,也必定是带着些许无奈。绝对不会是因为苦瓜“口感清爽”“消暑祛热”。

  我当中老师时候,有一个同事,是个老太太,她十分喜好吃黄连素。这本是一味止泻药,大多裹着糖衣。因为它实在太苦了。那时候我们形容苦日子常常说它比黄连还要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黄连的苦,几乎是全世界公认的,联合国应该这种植物图案作为贫苦地区的标志这个老太太吃黄连素,不是因为肠胃不好,所以她不吞服。她只是将它含在嘴里,令其慢慢融化。就像含草珊瑚含片,或者薄荷糖之类。含着玩的。追求就是那苦味。起初没人相信她含的真是黄连素,以为她说笑话骗人玩的,其实是在吃甘草饼之类的逍遥呢。为了打消我们的疑虑,她慷慨地分发给同事们一起来享用。凡将药片放进嘴里的,一律面孔成了苦瓜,有的大叫,有的流泪,有的呕吐,有的则吊死鬼一样伸出黄得一塌糊涂的舌头。实在是太苦了,没人受得了。但老太太喜欢。她说,嘴巴里有了溃疡,含一片黄连素,不出两三小时,就好了。或者人觉得火气盛,内热重,含上两三片,阴阳就平衡了。若是心情不好,没评上先进,沮丧了,没加到工资,郁闷了,老公在外面拈惹草,心里难受了,含一片黄连素,让那苦味沁入肺腑,经络通了,血脉顺了,气也畅了。老太太认为,黄连素可比任何来自于亲朋好友的安慰都好,比任何政治思想工作有效。因此她的手袋里,抽屉里,常年不断此物。当然不是裹着糖衣的那种。对她来说,用糖这样的俗物,来包裹那只应天上才有的神仙真味,实在是荒诞不经。

  异常

  我父母都是教师,我因此从小就住在学校。那时候,隔壁住着一位成老师,他只吃荤,不吃蔬菜。世界上素食者无数,这不奇怪。但不吃素的人就少了。我母亲经常劝他要吃新鲜蔬菜,不能挑食。我母亲学生物的,她不仅知道人不应该光吃荤,而且能说出此中道理来。对于她的道理,成老师心服口服。但是,成老师有他的苦衷: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他何尝不知道人体不光需要蛋白质和脂肪,还非常需要维生素和植物纤维。但是问题出在,他从小就不能吃蔬菜。哪怕是只吃一口,都会大吐起来。连带把荤菜和米饭也一起吐了。比较起不吃蔬菜来,什么都吐了,后者岂不是更加性命攸关?

  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怪毛病。前几天饭桌上遇见几个女孩子,大部分都染了发,或黄或红,或间白。只有一个时尚女孩依旧是一头黑发。在五彩缤纷之中,她是不是显得有些老土?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她说她做梦都想把头发一下,她最想染成棕红色了。“那为什么不染?你也不缺这几个呀!”我说。

  她确实不缺钱。据说她的一件内衣价值人民币8800元呢。她所以不染发,是因为她的头发与众不同,染多少遍都染不上。我跟她开玩笑,出歪招,我是从以前在鸡蛋壳上画粉彩画儿得到的启示——蛋壳表面因为油性,所以颜料涂不上去,必得用细砂纸将蛋壳细细上半个小时,直到把蛋壳上的油脂全部磨掉,才能够画。我于是劝她,可以用脱油剂,比方厨房用来清洗油烟机的“油葫芦”之类的,将头发去脂,然后再染,恐怕就行了。

  她一点都不怪罪我的调侃,事实上她真这么干了。她一连多天,天天晚上睡觉前给头发抹上脱脂水,然后用保鲜薄膜包起来,第二天早上再冲洗干净。如此重复了好几天,再去染发,却照样染不上。染了半天,头发还是乌黑乌黑的。

  我的父亲更了不得。他活着的时候,居然身怀抗麻醉的绝技那年动手术,是开阑尾炎。进了手术室,上麻药。麻醉师还算比较细心,打了麻药之后,用针对他的麻醉部位刺了几下。父亲表示很痛。于是加大了麻醉量。再刺,还是痛。再加量,再刺,还痛。麻醉师就笑了,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怕痛?麻药已经用得太重了,要是再加大用量,我担心要出事了,出了事,我也负不了这个责任。他希望父亲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不要怕。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哼哼一声,你就一个小手术,肚皮上切开点点一个小口子,不要怕成那样嘛!我们已经给你用了最大剂量的麻醉药了,你完全可以放心,你要相信我们,相信医学,用了这么多麻醉药,你还说痛,一定是心里太恐惧了!

  父亲被说服了,同意开始手术。

  结果一刀划下去,父亲惨叫起来。同时,他的身体,像鲤鱼一样跳了起来,把医生护士吓得倒退了几步。事后父亲回忆,那真是他一辈子最惨痛的记忆,“他们简直是在活活地杀我!”他说。

  菩提本无树

  十年前的夏秋之际,是我人生中又一个苦闷迷茫时期。身患癌症的母亲,面临第二次手术。我非常清楚,对于癌症病人来说,再次开刀意味着什么。我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不祥的阴云。我的心,就像恐惧之水中的一尾游鱼,不敢想象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与此同时,我的工作,也处于一种悬浮不着的状态。我经常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不知道它是什么,更不知道拿起它是要作何用。我像一个傻瓜,站在陌生的人生路口,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那应该是某个周末吧。池莉到南京参加一个文学会议,会议结束后,毕飞宇和费振钟,还有我,陪她到常熟一游。一路上阴云密布,谈论的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似乎人生的苦厄,在这个湿漉漉的日子里,洇化于每个人的内心。但是到了兴福寺,竟然一下子云开日出了。那是一个多么令人欣慰的巧合啊!在那株据说是当年钱谦益手植,如今已是隐天蔽日的大香樟下,我们看到灰云一点点让出了青天。那是多么纯净明彻的蓝天啊!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似乎在瞬间获得了新生。而年轻的慧云法师,正与池莉相谈甚欢。他说他出家前,读过池莉的《太阳出世》。这句话把池莉感动得不轻,甚至感动了天——铅云退去,一道金色的阳光从深邃的天空投射下来。那一刻,著名的破山寺,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古树怪石、庙宇楼台,聚光灯下,我们这些男女将要演出怎样一幕悲喜剧呢?

  彼时池莉的内心,似乎也是愁肠百结。年轻英俊的慧云,与她从容交谈,很快就把她的心结一一打开。我记得其中谈到铺天盖地的池莉盗版书。慧云对池莉说:“你大可不必为此烦恼。以己之力,养活一些人,也是功德。何况,他们盗你的书,也是义务在为你培育更大的市场。”那次常熟之行,池莉收获颇丰。她几次感动得落泪,心也像当天的天空一样,灰云退去,阳光漫溢。后来她写下了散文《晒月亮》,几乎成为名篇。千余字的美文,可以窥见她当年心迹。她与费振钟的新古典爱情,也正是在“曲径通幽处,禅花木深”的破山寺的月光下萌芽。

  那段时间,我借调在南京工作,趁着陪游常熟之机,匆匆赶回吴江探望母亲。第二天返回常熟,毕飞宇从腕上取下一串珠子,向我炫耀。他告诉我说,这是一串菩提子,开过光的,是慧云送给他们的。就在我离队的晚上,他们每人得到了一个菩提手串。毕飞宇像位渊博的老师,向我传授关于菩提的知识。他说:“这是星月菩提。”他指着菩提子上的黑点,继续教导:“你看,每颗子上,都有一颗大点子众多小点子,这是众星托月。”

  我的内心郁闷惆怅,甚至有一点儿愤怒。他们为什么不帮我也拿一串呢?我知道在寺庙,最好不要犯嗔怒。但是,我还是在见到慧云的时候,责怪他不该把我漏掉。慧云笑笑,把一串黑红色的珠子从腕上取下,递给我说:“菩提手串正好没有了,这串是菩提根做的,你拿去吧!”

  我想,也许是我与星月菩提缘份未到吧。并且,菩提根手串,也让我很是喜欢。心中的不快,便也烟消云散了。

  2002年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的时候,看见甘肃作家雪漠手上拿着一串108颗的细小菩提手串。星月菩提!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雪漠是个有趣的家伙,他善唱“花儿”,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人提出让他唱一段,他便会站起来,一边着手上的菩提子,一边唱将起来。唱着唱着,还会向观众抛上一个媚眼。但他绝对不是一个轻薄之人,恰恰相反,他的内心,有着无比的庄重。在他的房间里,摆放着相当规模的礼佛器具。他信奉的是藏传佛教。神像上挂着哈达,佛前供奉着水果和清水,还有经书,还有袅袅如篆的香烟。菩提子念珠,更是须臾不离身,已经盘数得有了珠光宝气般的包浆。要不是他的虔诚,这串菩提子,早被我抢走了。

  之后不久,我在连云港花果山的一个小店里,买到了和雪漠那个一模一样的菩提手串。我对它珍爱有加,不知道在手上数走了多少光阴,盘了多少轮回。它也有了好看的包浆,琥珀般的晶莹滋润,实在是可爱非常。

  菩提子并非菩提树所结,它跟菩提树,其实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它是产于雪山附近的一种一年生草本植物的种子。植物一米来高,于春天开出红白色的花。到了夏秋,便结出果实,有珐琅一般的坚壳。因为当年佛祖是在菩提树下成正等正觉的,所以人们用它做成念珠,与菩提扯上了关系。

  菩提子有很多品种,最为常见的是凤眼菩提。每颗菩提子上,都有一只好看的眼睛,又大又神秘。然而常见的只是颗粒很大的凤眼菩提,小如红豆的凤眼菩提,则比较稀少,因此也名贵。苏作玉器城的沈剑红女士,有一双难得巧手什么样的小玩艺,经她之手,配上恰当的配件,如琥珀、蜜蜡象牙绿松石之类,便越发漂亮可爱。她的玉腕上,就缠绕着一串细小的凤眼菩提“十八子”。十八子,又叫作手串或念珠,其实不仅仅是十八颗。杨之水在《终朝采蓝》中说:“数珠的一串究竟数目多少,却未有一定,因为宗派之异,故各经的说法并不一致。一般用九种说,即一千八十一百零八、五十四、四十二二十七、二十一、十四,又有古来念佛宗袭用的三十六珠与禅宗所用十八珠两种,总为九种。而最常用到的数目,是一百零八颗和十八颗。”沈剑虹对自己的小凤眼甚为得意,她甚至认为,苏州城里,再也没人拿得出第二串如此之小的凤眼菩提了。

  她说得不对啊。去年我邂逅画家郭澎,他的手上,就提着一串小凤眼。当时我有眼不识凤眼,只能大眼望小眼。郭澎有佛心,立刻取下来送我,“结个缘!”他说。这串菩提,我甚至开车时也总拿在手上。我曾在上海至吴江的A9高速公路上出了一次有惊无险的车祸,车停下来,冒着青烟,我呆呆地发现,我的手上还拿着这串凤眼菩提。我因此认为,是它保佑了我,让我幸免于难。

  2008年好友汤海山经历了一场人生挫折,他的内心风暴迭起,极度不安。见他对我的“小凤眼”有兴趣,我便毫不犹豫转送给了他。他是那么喜欢它。每次见他,腕上都绕着它,令我深感欣慰。某天在上海一个茶馆里,海山取下他的菩提手串,说它略有些紧了。茶馆主人也是海山的熟人,他一边理茶,一边表示,可以为海山重新穿一下线,“我这儿有很好的线,”他说:“你把手串放在这里,明天来拿。”海山兄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我知道海山并非客气,他一定是不放心。他太珍视这个手串了。他在2008年10月5日的博客中这么写道:“荆歌兄把一串‘凤眼菩提’送给了我。这是菩提珠中极珍稀的一种,更珍贵的是友情,传递着温馨。还有慰藉。我的灵魂似乎正需要得到救助。这串凤眼菩提,是一位画家赠他的,他又毫不迟疑地让我戴到手上。每粒珠子上有一只凤眼,眼睁睁地看着我。安慰着我。又像在帮助我流泻我灵魂里的泪水。”

  我把海山兄带到沈剑虹那里,让她看,世界上分明是有着另外一串和她一般大小的凤眼菩提的。她显然是一个认理却又不服输的美女,她在赞美了海山的凤眼之后,终于认真地说:“你的还是比我的大一点!”

  菩提子的品种,实在是太多太多。除了星月菩提、凤眼菩提,还有龙眼菩提,它的色泽大小,与大凤眼相类,只是它上面的“眼睛”,是三角形的;还有麒麟子菩提,每颗上也有一眼,却是方眼;还有太阳菩提、月亮菩提、大金线、通天眼、莲座、莲台、蝉蜕、铁线、金刚子、天台菩提、缅茄菩提、紫晶菩提、鬼面菩提、胡桃果菩提、仙桃菩提、元宝菩提、白玉菩提、如意菩提、天竺菩提、阿修罗菩提、无患子菩提、摩尼子菩提、红木鱼菩提、黑木鱼菩提、黑珍珠菩提、象牙果菩提、广陵子菩提、香菩提、莲花菩提,等等,不一而足。说到莲花菩提,它应该是菩提子中最贵的一种。状若莲花,天生就是应该用作法器的。加上稀有,名贵的东西总是稀有,现在场上能够见到的莲花菩提,每串价格都在四千元上下。而如果品相完整、颗粒均匀的话,价格自然就更贵。曾经与海山兄在皮市街看到一串“莲花”,他急吼吼地就要掏钱。他真是喜欢菩提子啊!我却拦住了他,我是唯恐商家会用“莲台”或“莲座”来冒充“莲花”啊。海山兄却认为,涉及菩萨,事关信仰,又怎么可能造假骗人?真是天真到愚钝的地步!不要说植物的种子,就是佛头,也经常被砍下来牟取暴利——这些人真该下地狱!如果真有地狱的话。

  既然菩提子本不是结果于菩提树,所以天下所有的坚果,也都可以称之为菩提子,并用作念珠的。比如胡桃、榄核、松子、莲子(我就在画家陈如冬手上见到过一串清代莲子念珠,包浆厚亮,仿佛琥珀或犀角。每颗莲子上一诗一画,落双款,堪称逸品)。事实上,从古而今,佛教信徒,以及并不信佛的芸芸众生,以各种理由制作手串,喜欢手串,把玩手串,其材质,早溢出了植物种子的范畴,遍及世间物。翡翠、白玉(以及各色玉)、珍珠、玛瑙、琥珀、蜜蜡、珊瑚、绿松石、青金石、象牙、兽骨、犀角、竹根、琉璃水晶金银铜铁、砗磲玳瑁、雕漆、景泰蓝,还有沉香、檀香、紫檀黄花梨、黄杨、红酸枝等木材,无所不及。据说还有用人头骨做成手串的。我还在浙江嘉兴见到过用泥巴烧制的黑陶手串,颗粒圆浑厚重,十分质朴可爱。生活于上世纪的嘉兴名医许明农,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篆刻家和黑陶艺术家。他于文革期间在小煤炉里制作的一些黑陶印章和小挂件,格调极高。浙江省博物馆举办过“许明农黑陶艺术展”。我有幸藏有数件许明农制黑陶印和一枚黑陶蝉,故对黑陶略具知识。黑陶手串,系许明农儿子所制,虽不及乃父那么高明大气,但钤有小巧“许”字印章,倒也朴实可玩。

  既然手串制作,囊刮了世上所有物质,自然也就有了等级。像金银宝石之类,绝非穷人所能拥有。佛教上也有等级划分,与世俗则有所不同。在《佛说较量数珠功德经》里,佛说,用铁为数珠,诵掐一遍得福五倍;铜得十倍,真珠珊瑚得百倍。佛最为推崇的,还是菩提子,说是数诵一遍,其福无量。

  今天多数人把玩手串,或许并非为了求得福祗,只是把它当作装饰品艺术品罢了。我最喜爱的一个手串,是核雕八美。雕刻它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光福姑娘,名叫承莉君。苏州光福这个地方,有许多令人称奇的东西。一是“香雪海”,每年春天,梅花开得满世界耀眼,满世界香,让人觉得自己似乎要像云一样漂浮到空中。那种奇景,我想只有日本樱花时节可以媲美。二是司徒庙的“清、奇、古、怪”四株大柏树,它们样子,已经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树,而是成了精的树。看它们超脱神秘苍老从容的样子,似乎他们是四位有高德大才,有哲思妙想,并能言说过去预知未来的人。光福的第三奇,就是玉雕和核雕了。如果有一本《古玩收藏词典》,我想在里面是一定查得到“光福工”这样一个词条的。光福的雕刻,在收藏界自古以来都是有着相当地位和名声的。尤其是核雕,可以说是名扬天下。只要是玩核雕的人,就不会不知道苏州有个名叫光福的地方。自明代以来,光福就是核雕工艺的一方重镇。工匠众多,名家辈出。到了今天,应和着中国收藏大潮的节拍,隶属于光福镇的舟山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刻橄榄核。我始终认为,今天的核雕水平,远远超过了以往。今天苏州核雕名家的作品,不管是雕工细腻、用刀的爽利,还是题材的广阔、造型的生动,都可以无愧于传统。比如承莉君,一位清纯、腼腆的核雕女孩,入行时间不过八年,却已经走向成熟,呈现出大家气象。她设计创作的“八美”手串、“风景八仙”手串、“李清照”等作品,受到玩家的热烈追捧,并屡屡在国家级的工艺美术博览会上夺得金奖、银奖和“创新艺术”最高奖。“八美”手串是她的代表作品,她以现代人的目光,将不同时代不同命运的八位女性,生动地在橄榄核上表现出来。西施、卓文君、王昭君、貂蝉杨贵妃、李清照、洛神、陈园园,她们中有妃子,有贵妇人,有公主,有诗人,有妓女,也有传说中的仙女,品种比较齐全。承莉君选择这八个人,为什么?标准是什么?我想是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的。至少,这些都是她喜欢的人,是她心目中古代美女的代表。创作它,承莉君阅读了大量书籍,还请教历史学家、民俗学家,以及妇女研究专家,对美女们的生平、事迹、性格,乃至外貌、服饰,都有深入的了解。所以这件作品,在相当程度上超越了传统核雕,大大丰富了苏州核雕的内涵。我经常从腕上取下这手串,细细打量,仿佛能听到美人们的浅笑轻吟和忧伤叹息,仿佛能看到她们身后或绮丽或悲壮的历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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