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宝的私人往事

清晨-七点四十八分。追着自己前面细长细长的影子拼命奔跑,好像追着一颗马上就要滚出底线的足球一样。即焦促又怀疑的眼神第十五次扫描我的手表如果30秒内坐不上公交的话,即使发生奇迹我的迟到也是必然的了。

前方就是站牌,远远的望去孤独无助的站路边,好极了,不用排队人跟我挤了。耳后传来熟悉大型发动机的低沉呼啸,越来越近,心想着决不能让公交比我先到车站,我撤松领带大口呼吸做最后冲刺,就像电影《007》里邦德被一架失控的飞机滑行追赶,跑不过飞机就是死路一条,非常惊险的一幕。60,目测距离60米,45米、、30米20米,此刻我一斜眼就能看见车的前轮了,我死命的跑到站牌下。

  正打算喘口气的时候发现司机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嗖一声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发疯般的怒吼,比刚才还要快两倍的速度疯狂追赶,玩命的挥舞着我装午饭的公文包。

  几近绝望之时,汽车后视镜里突然闪烁出一丝平时根本无法察觉的光花?,仿佛流星划过,然后悦耳的刹车声,给我的人生重新点亮了希望。我再一次冲刺,飞一般的到了车门口看着车里的人我惊呆了,汽缸很困难的把车门顶开,同时里面出来四面硕大的臀部,黑压压的车里传出刺耳的抱怨

  -人这么多了还要停车-

  -挤死了啊!!-

  -坐下趟车吧-

  -是啊!挤得上来嘛?-

  不行,坐不上这趟车,我的考勤卡就会另起一番红潮。一咬牙一跺脚用尽搓、捏、揉、推等方式在四张屁股下面分离出来只能容得下半个人空间,没法子啦,缩着脑袋钻进去

  “关门!走!---买票!”

  我根本看不着售票员在哪,可是她的手却似乎能在任何缝隙里游走,从两面屁股的夹缝里伸出来,指尖夹着车票出现在我面前。真可谓夹缝中求生存啊,从裤子兜里掏出零都是一个高难动作了。我就这样半蹲半跪,脸被挤在屁股车门之间,根本没有一丝活动的余地,一路颠簸,无数个急刹车、急转弯。在这样人间天堂的洗礼后(曾有人说过,天堂非常拥挤),我到站了,开门时就是被人肉的力量弹射出来,还在地面滚动了几圈。站起来拍拍尘土,售票员不知什么样的身姿,在人肉的缝隙中将头探出了车窗:

  “没事吧?摔着了嘛?--好!没事就成,关门!走!”

  车走了之后,我把我的胳膊腿头部重新归位,把脸上的肉捏回原形,呵!真是散了架了。

  再抬手看表-七点五十九分零六秒。时间还很充足,我还可以一边狂奔一边掏出早点冲进电梯间,用最快的速度把早点消灭掉还能抽空擦擦嘴。到达指定楼层后我还有十七秒,在有了挤车时塑造的身形后,我可以轻易的在电梯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就钻出去,一路滑步直奔打卡机,机显时间我还有九秒,还很充足嘛,固长嘘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我的考勤卡的时候,一只更快的手嗖的一声抽走了那张主色系红色卡片。我顺着手将目光游走到连接这只手的脸上-

  “哇!陈经理,您别开玩笑,我要迟到了。”

  “迟到?”细细端详考勤卡“我今天要是不来查考勤,估计你又要蒙混过关了。”

  “可是……时间还有……”打卡机的秒针在十二点的位置轻轻的跳跃了一下,那沉重却致命的滴答声宣布了我今天的考勤工薪又被狠狠的切了一刀。

  “哼哼,还有几秒?你每天都卡着这几秒你累不累?你就是每天早起二十分钟至于这么满头大汗么?工作要有积极的态度!我们公司是不养那些不求上进之人的,好自为之!”

  说完把我的考勤卡狠狠的塞进打卡机里,刺耳的咔嚓声在今天的日期上刷上了刺眼的红色字体。环顾所有同事异样的眼神,那些射线般的目光穿过我厚厚的脸皮刺入我最脆弱的神经让我无地自容。

  “额,好啦,散了散了,迟到有什么好看!”我驱赶着他们的眼神,分开一条血路溜进我的工作间。呵!! 无聊郁闷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是一家从事投影设备销售的公司,我的职位呢-就是售后服务,上门安装现场调试故障排查以及设备维修。平时没什么活,很清闲,清闲到无聊用头撞墙,到有活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分身无术了,公司为了不养更多闲人,售后技术只有两个人,正可谓闲能闲死,忙能忙死。像我这样一个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渗透出来的全是自卑感的小职员,在这个公司就是一只不起眼的,攀爬在森林里的小虫子。工作快三年了,偶尔去销售部看看新机型,居然还会有资深的销售员把我拉到沙发上给我推荐产品,还说这位先生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掏出螺丝刀说我是来拆你们机器的,她才恍然大悟

  “嗷,,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给我们搞安装的啊。”边说边翻白眼,一边收回端给我的茶水迅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公司里唯一一个跟我比较熟的就是另一个售后技术员,资格比我老,认识的人比我多,最喜欢往销售前台的美女窝里钻。他当然从不把我这只小虫放在眼里但是终日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想不认识我都不行

  -“哎,那个谁,谁来着?那个什么宝……”

  -“我叫罗小宝!”

  -“哦,小宝,这两台机器是昨天过来的,下午要给人送过去,你帮我处理下,可能液晶板坏掉了。”

  -“你干嘛去?今天陈经理好像很敏感啊,弄不好要查岗。”

  -“哦,我一会回来,小陈只会查到你迟到,怎么会查到我呢?嘿嘿,他要来你就说我去厕所啦。”一脸诡异的笑。

  诶,这么熟的人都记不住我的名字,悲哀。能记住我名字的就是陈经理,每次抄考勤表的时候总能准确的叫出我的名字

  -“罗小宝!你这个月第九次迟到了!看来你很有前途嘛,考勤卡属你的最漂亮了,花绿绿的,是不是单纯的罚款都不能让你注意到公司还是有规章制度的啊?--别给我找那么多理由,都是借口!喏,拿着罚单自己去找财务签字。”

  -“哦……”

  哎,这一天的心情就被一纸疾书给毁了,算了,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

  望着玻璃窗外烈日当头,百无聊赖,工作间里的空调似乎都被晒懵了,忽冷忽热的。吃完中午饭看着我的那位同事一边剃着牙,一边把脚登在桌子上对着电话大段大段的似水缠绵。我则继续犯困做着白日梦,想着昨晚开荒安其拉神庙时的情景,还手舞足蹈着-

  “上标记—开怪—我瞄准射击—我毒蛇钉刺—我放狗咬他--我……坏啦! OT了……我假死!不是吧,假死被抵抗!!汗……”

  至此关键时刻,被悄悄走进来的陈经理拿着文件夹像拍苍蝇似的把我拍醒,再看那位,立马让双足回归大地,对着没来得及放下的电话清了清嗓子说

  “啊,刘先生啊,你们的机器是去年买的,已经过保了,啊……对……没错……哎!好嘞,不麻烦,客气什么,再见!”

  哈哈,我好想看看电话那头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你们俩给我听好!”小陈开始发号施令“上班时间再给我开小差,罚单伺候!”说着把手里资料夹摔在我面前“这是你们今天的工作,一个酒吧开演唱会,租了投影机,你们去装好调好,等他们完事了,你们负责把机器送回来,回来别忘了打卡,明天找财务算加班费。”陈经理走后,我才回过神来,隐约想起刚才他嘴里吐出来的词汇,酒吧—演唱会?呵,比较有意思事情。上门服务表格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那伙计一把夺去,眼睛泛着绿光打量着表格

  “酒吧—演唱会?”居然跟我有同样的感慨?“辣妹—美女??”我这个汗呐。。。

  这伙计擦着口水把表格丢给我,我轻轻地打量了地址---三里屯-<飞来吧&gt;

  下午时分,望望窗外炎炎烈日,怎敢想象马上就要出门接受它的炙烤。诶,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出发

  老魏开车,这老魏就是那位见着美女有擦不完口水的“那伙计”。老魏的驾驶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而且喜欢寻求刺激,反正是开公司的车,随他怎样摆弄,我只得把安全带绑的死死的,手跟脚都找到比较牢靠的部位踩死抓牢。又从后座摸出个纸箱戴在头上以防一,途中老魏异样的眼神时不时的瞥过来,看的我心里直发毛。等到了目的地我拿下箱子才看到上面赫然印着日本女星的性感写真……

  顿生一身冷汗,额……

  这个<飞来吧>还真是气度非凡,门口肃立着两尊石狮子,大红的门廊柱上那游龙戏凤分外惹眼,纸雕花纹的玻璃窗渗透出里面琉璃变换的灯光,门厅上悬挂的金盅水晶坠子吊灯,昏黄的光线洒在细碎云纹的地砖上,反射出满堂的纸醉金迷。暗红的桃木桌椅更具宫廷格调,桌子上的烟灰缸都是以金玉砚台的形象陈设在那里,更具书香门第的气息。正堂中央高挂匾额-名曰-飞来吧!

  我跟老魏带着搬运工把机器从侧廊旋转梯弄到二层阁楼,准备开工的时候想起刚才在更衣室外面的女孩,不禁冷笑,四只可爱的小爪子里抓着我用八双手都拿不过来的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饼干、沙琪玛、泡芙……什么都有,我都叫不上名来。瞅的我那叫一目瞪口呆,我好心想问“二位,几年没吃了?饿坏了吧……”还没出口,就被老魏推搡着上了二层

  边走老魏还边叨咕:“要把这俩主娶回家,就是金山也得吃没喽。”

  “恩!吃不完也差不多了。”我很少有赞同老魏观点的时候。

  二层是这个酒吧的灯光设备和舞台布景的机动部分,非常狭窄,弯着腰还得半蹲着点才不会碰到天花板,我们要从这里把投影设备吊装在大厅的中央。干活的时候我发现老魏的视线老盯着一层的更衣室,我刻意的回头一瞅,不瞅不要紧,一瞅坏了,原来更衣室通向天花板的通风口有条缝,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光滑的人腿攒动,一条条白白净净的大腿小腿,有胖点的,还有很骨感的。我擦了把汗,告诉老魏

  “据我所知,今天演出的都是男演员!”

  老魏一听,那张的跟瀑布似的大嘴立马合拢,还伸手抹了一把:“额?真的?我@#¥!%……”

  如果没这话估计老魏都没心思专心干活了,这可是高空作业,我得为同事的安全着想,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里边是男是女。

  我倒是在琢磨,刚才那俩饿死鬼上身的小姑娘其中一个还挺可爱的。实在话,我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没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呢,惭愧啊,好歹我也是八零后。要说没谈过,也不准确,倒是有那么一次,我都不知道算不算是恋爱关系

  还是我上学的时候吧。。。

  当时在一所私立中专学校就读,虽然学校管理还算严谨,但是由于方法落后,校园生活显得非常混乱的,来此就读的学生大多都是没能念得高中的,各种原因吧,就不必多说了,反正就可以比作一个不良少年的集中营。当时的我还抱着一个心思,能学点什么就学点什么吧,毕竟我的青少年时光不多了。我也是因为某种原因没上得了高中,甚至连中考都没参加以前从来没在乎过自己的学习成绩,就觉着自己是个公认的不学无术的坏孩子。但是来了这个学校,我发现第一次摸底考试我的成绩居然还名列前茅,虽说来可笑,不过自顾自的心里还是有点美滋滋的成就感。

  我呢,说着惭愧,喜欢文学,其实就是喜欢看小说吧,不过我不看武侠,不看玄幻,不看盗版书,就好像有洁癖似的,那些夜市小书摊之类东西我根本不碰。学校的图书馆只去了两次,发现那里的正版书极少,有是有,但已经都是些虫吃鼠咬、破皮烂心之物,这种书连翻开的心情都没有。在当时同学们看来我这是个挺可笑的怪癖,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我并没有洁癖,反倒很邋遢。但是我的藏书却是多年如一的新,基本没有留下看过痕迹一旦谁来借我的书,并粗鲁的对待,我绝饶不了丫的。在我的影响下,舍友们也都没事捧着本小说似看非看。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点,在学校我混了个文学社的官职,还执掌了为校园新闻供稿的大权,其实就是教学楼顶的扩音器广播,我提供稿子无非就拿些我不大爱看的诗集歌词曲阜之类的小册子,拿去念呗,反正也没什么人听。文学社里倒是有几个热情较高的,常常要求我去联系些外校文娱社团搞点联谊什么的,曰:“跟外校的多交流交流,提高自身水平嘛。”我推辞道:“得了吧,别挂着羊头卖狗肉了,咱自己学校航空服务班的小姑娘,你们都搞不定呢,就想划拉外边的?”

  也是因为我对语文课本有点兴趣,我受到了为本届代课的语文老师所赏识,但主要原因还是她上课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听。这个语文老师是在这里兼职授课赚学费师大研究生,面相古朴,言谈素淡,研究古文学的,故而说起术语来学生们根本听不懂,而我却听的津津有味,偶尔她不想讲课了,就提个录音机来放昆曲,说你们先接受些古典艺术的熏陶吧,结果全班睡倒,老师其实也达到了目的,至少学生们睡觉的时候不会捣蛋。我觉得倒挺有意思,后来还喜欢上了昆曲,虽然开始听不懂,老师就给了我一部分唱词,分析了一下唱词的意思,然后我就开始满世界找西厢记的书谱。

  语文老师姓刘,顾而叫刘老师,刘老师有个舍友,叫何文媛,多娇气的名字。

  说这位何文媛,在刘老师病假回乡的半个月里,给她顶了班。她就不一样了,第一天来上课就很受欢迎,毕竟是美女。毕竟班里四十多人里只有四个女生,还都是其貌不扬的,同学们都抱怨选错了专业所以隔壁楼航空服务专业的小靓妹们,就成了平时男生眼球的活动焦点,不过数量还是有限,依然是狼多肉少。这班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亭亭玉立的小老师,教室气氛可想而知。何文媛老师比起刘老师,更加活泼热情,笑脸迎人,说起话来并非满口书面文言。其实她也是搞古文学的,目前专攻关于《西厢记》的论文。

  就是这位何文媛,不久后与我发生了一段故事,在当时那幼小的心灵中认为这是一段挺不可思议的故事。

  一天下午,她的课,几个刚踢完球的男生耐不住燥热,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用课本扇风。抄完板书的何文媛回头一瞥,皱起了眉头,眼神一扫却又看见靠窗的一男生,胆大到只留了一条内裤。何文媛脸就红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再怎么着也该有点素质吧。 ”

  既是胆大者,哪能在乎这话,于是便开始起哄,场面混乱到什么样我就不想形容了,有点难以启齿,单说他们把自己的衣裤都纷纷抛向了讲台。这时何文媛忍了忍眼泪想要推开门离开,怎晓得早有手快的把门锁给别住了,这回眼泪真的就掉下来了。我可早就看不下去了,却一直在犹豫,如若出头此事,那几个烂痞子会不会找我的麻烦,同桌那位似乎瞧了出来,按住我肩膀按捺我说:“看热闹就好,何必多管闲事。”

  但是这么过分的事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面前,我没法忍得下去,再不多想什么了,箭步上前抄起他们抛洒的衣裤一股脑全扔窗户外面了,回头瞟了眼,都愣在那看我。心想趁现在,赶紧撤,挽起正擦眼泪的刘婷婷踹门离开。

  下了楼,她傻呆呆的看我,带着抽泣,却不说话。她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看起来挺高的,但在我面前却矮了我半头,瞧着她这么娇弱的哭泣,突然有种想抱住她的冲动。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随口就嘣出了一句:

  -“哎,别哭了,走,我带你买冰棍去。”

  她扑哧乐了,还带了个鼻涕泡,我赶紧拿面纸给她擦

  -“哼哼,你真会哄小孩,还买冰棍-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诶,你叫什么?”

  -“罗小宝!”

  扑哧又乐了,-“好名字……你就叫我媛媛吧,我……同学都这么叫,听着顺耳,不过上课的时候还得叫我老师。”

  -“怎么?你还打算继续给我们这帮问题学生代课啊,这种情况不会就这一次的。”

  -“诶……谁让我欠你们刘老师点人情呢,况且又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不能因为我把她这么个财路搞黄了啊,不过这事,我肯定得跟你们学校领导反映,太过分了”。

  -“甭反映了,没啥用,这点人,就是拿爹妈的钱砸在这破学校胡吃鬼混来了。”

  -“呵!怎么,你不是啊?”

  -“嗯……我倒是听你们刘老师说过你,说她来这就好像给你一个人上课似的。”

  此时我见那几个男生跑下来捡衣裤,正好被教导处领导看到,在那训话,老远就瞪着我咬牙切齿。何文媛瞅了一眼,问我:

  -“哎,他们以后不会找你麻烦吧?”

  -“昂?啊,不会!你是不知道啊,我在学校可比他们痞多了,找我麻烦,嫩点。”

  -“得了,你甭吹牛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小心点,我见过男生打架,挺吓人的。”

  -“嗨!这你就别操心了,我都见义勇为了,还怕丫的打击报复不成?走,咱买冰棍去。”

  -“啊?”

  -“走吧,你不渴啊……”

  她后来给我留了她的手机号,那个年头,在学校里能用上手机的,家境必然不错。还问我有手机么,我随手掏出张IC卡问:“这个,算么?”

  不过此事我倒没放心上,直到刘老师回来继续给我们上了很久的课,我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大概半年了吧,都入冬了,学期末。我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来年交了补考费了事。我家境虽不贫穷,但也不算好的,老父给咱交了学费,若真打了水漂我也难受不是。于是我就一个人在冰冷的宿舍穿着棉袄裹着棉被,抱着一大摞历届考卷在研究。宿舍白天不供暖,本应该在教室的,可是学期末老师们都撒手不管了,教室现在成了学生们的娱乐场所,都聚在教学电视机旁看光碟。想想在这里我却又成了比较另类的“好学生”了,心里自是啼笑皆非。

  正开始犯困呢,忽来一人,踢门便喊:“谁是罗小宝?嗷,你啊,也不供暖,还跟宿舍死冻着。那个有个姓何的外聘老师,把电话打到学工办了(学生工作办公室),让你给回个电话,说你知道她手机号。”说完甩门就跑-“真特么冷!”

  我懵了下,哪个何老师?忽而想起,急忙去翻我那记电话的小本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何姓的名字。挠挠头,只好扔床上了,小本子刚好展开了扉页,上面单独一个媛字,后面跟一排手机号,嗨!这记性。

  电话拨过去

  -“喂,何老师吗,您找我啊?”

  -“嗯?干吗这么叫?成!罗小宝同学,你挺难找啊。”

  -“哦?那我应该叫何文媛同志,请问找我何事啊?”

  电话那头显然有些失望

  -“……没事,那就挂了吧、”

  -“哎!别啊,这电话按分钟计费的,怎么也得唠够一分钟才划算啊。”

  -“成,一分钟给你了,你唠吧。”

  我不知她为何这么说,找我回电话却又说没事,很莫名其妙,又不好明说,便试探

  -“啊……媛媛?,问你个事。” 她果然回应

  -“什么事,说。”

  -“哦,是这样,你们师大有没有文学社,或者校报什么的?”

  -“没文学舍,倒是有个报社,不过不是校报,《当代文学周刊》,你应该知道。”

  -“恩!知道!在咱们地区挺知名感情是你们学校的啊。”

  -“你干嘛,发表文章啊,那找我正合适,那报我有四个版面,我是主编。”

  -“呦!真哒,那可正合适!” 我显得挺激动 –“你知道么,我们这文学舍里的大文才们,都成茶壶里的饺子了,成天缠着我让我去申请办校报吧办校报,得,这事解决了,那我看,咱们就谈谈这个稿源的问题吧!”

  -“好办!求我办事,就请我吃饭,-贵丰楼-!就在我们学校附近,自己过来找,只等你半小时。”

  -“……什么楼?”

  -“好了,一分钟到了!”挂了!

  我拎着话筒,翻了半天大眼,猛回忆刚才说的话。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这就准备去赴宴吧,额不,是赶去请人吃饭。说行头,那没法挑了,就一件俩月没洗的羽绒服,剩下的都是去年冬天穿过到现在也没洗的。牛仔裤羊毛衫,半皮休闲鞋。就这样了,习惯了不修边幅。一路上琢磨,是就她一个人呢?还是带好几个同学呢?会不会是……艳遇呢?

  我呸!想特么什么呢?臭癞蛤蟆!应该想想钱是不是带够了。我琢磨-贵丰楼-这名字怪俗气的,应该不会太高档次吧。

  一路连询问带打听,辗转找到了这个-贵丰楼-大酒店

  好家伙,我仰脖数了半天,乖乖,二十一层。高门阔府,龙门柱子,五六米高的两尊古铜色骏马骑士像,比石狮子可威风多了。悬门口代客停车的门童,一身红色小西装,小礼帽;里边迎宾礼仪小姐们,还不是传统正装裙子而是各色不同豪华晚礼服,我能分清的就有天鹅绒的,法兰缎的,黑丝绒的……

  天!这是吃饭的地么?这是老百姓卖血才能喝碗粥的地方啊。我猛回忆她电话里说的是不是-贵丰楼-?又四周瞅瞅,会不会是对面的小面馆什么的?没有啊,对面是加油站。我掏出钱包奋力的数了几遍几张小票票,就这么进去可就出不来了啊。。。走吧,这我可请不起,回去再给她打电话,路上先想想怎么说。

  扭头我就要去拦出租车,我是走过来的,虽说不远,可一路上也冻的够呛,既然请客的钱省了,何不如舒服点,打个车回去。老半天才来了一辆,我看车里有人,就没伸手,只见那车缓缓的停我面前了,心想还不错,你要下车,我要坐车,的哥你也甭闲着了,接茬把我拉回学校。怎知车里缓缓下来的竟然是刘老师,随手关了车门摆摆手,打发走了。

  -“呦,你都到了呀,走着来的?这么冷,怎么不进去,何文媛里边等着呢。”

  这时候我该说什么呢?说不出话来嘛,就一个字,囧!

  话说着就领我往那硕大无比,食肉无骨的血盆大口里走去。逃跑大概是不可能了,硬着头皮进去想办法呗,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有可能能来救场的弟兄们,可似乎没一个能靠得住的,有钱的嘴太快,够哥们的又比我还穷,还有些没手机没呼机根本联系不上的。这可如何是好。眼瞅着自己就已经跳进火坑了。

  门迎询问过后,告诉我们在四层的包间。电梯缓缓上升,我却感觉像是在飞速坠落。到了四层又有接待,直到把我们领进包入座,硕大个圆桌上已然摆了几盘甜点水果等等。我敬爱的仙女姐姐何文媛,正用她那东芝大本拼命打字

  刘老师问:“这点功夫都不耽误,还创作呢啊?”

  -“昂,来了啊,你们先坐,咱家导师又催呢,我听老人家唠叨了一上午了。” 说着从盘子里揪了个大葡萄自顾自的咀嚼。

  刘老师这才看出来我有些不自在,笑了笑:“这种地方我也不常来,不过有何文媛在,咱们就不用客气了,酒店是她家的,她也有股份,咱随便怎么吃都成,她签个字就算结账了。”

  我倒是没敢显得太惊讶,心里却长吁只叹,乖乖,知道你家境不错,却不知你是这么不错。但是她把我找来算是药里装的什么葫芦呢?已然没有继续思考的线索,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亭亭玉立的阔小姐,心里又酿产出诸多疑问。见她关掉电脑装进包里,轻嘘口气:“呵!可算弄的差不多了,哎?你们没点菜么?……嘿!罗小宝,你就这么一直盯着我来着?”

  我猛的回了神,-“啊!呵……半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的小英雄,当时挺身救美的神气劲怎么没了啊?给你留了电话也不给我打,早该请你吃个饭了。这都学期末了吧,准备考试了没,有刘老师在,你语文是没问题了。听说你们还有专升本的机会,你也该考虑一下奔着研究生这个方向发展发展。” 边说边示意刘老师点菜, -“今天来我家了,你就甭拘谨了,外套先脱了呗,不热啊?”又对服务员说:“把他那羽绒拿到客房部干洗下。”

  此时我发现她更能说了,不像在学校时那么严肃谨慎,我也发现我的脸开始烫了,

  -“嗯……在下何德何能?受你何大小姐如此抬爱,严重了些吧。”

  何文媛翘起二郎腿冲我笑,-“是你严重了吧……嗯哼”她清了清嗓子,用昆曲中念白的语调说道:“小女子早闻阁下非等贤之辈,今日便要结你这位贤友,它日定有重用之时。”说着仨人都乐了,我也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哎!咱不嚼文言成么?要真想嚼你也嚼不过我俩呀,我跟你刘老师成天在宿舍里之乎者也。诶对,你喝酒么?”

  我们这顿饭也不知吃了多久有的没的聊了一大堆,于是我们三个人逐渐更深的了解彼此,原来刘老师跟婷婷高中时候就同班,如今已然亲如姐俩了。刘老师家在大同附近的一个小县,名字我想不起了,家里半农半,也不富裕,却有四个孩子,她是老大。十五岁时受恩师栽培,托朋友照顾到了城里上高中。

  何文媛呢,我真的不想多描述它的家庭背景,总之从上到下各路亲戚,要么是官,要么是商,从叔父,到舅舅,都有点什么官职的。她老爸,也是这&amp;#8226;贵丰楼&#8226;的股东,但看样子,这酒店也就是她老爸在国内的一个小资产而已。她也有个弟弟,只知道她弟弟被她爸弄到加拿大了,后来还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可她却对这个哥哥只字不提。

  那顿饭,我没拿捏住酒量,有点喝大了,媛媛好像也多了,刘老师也一步三晃的找来服务生,扶着我去了客房。一觉醒来都晚上九点多,当时学校晚十点关门闭校禁止出入。由于当时出了几起学生深夜在外持刀抢劫的案子,所以学校晚上还要查房。我爬起来找鞋,找袜子,找衣服穿,又想起羽绒服被拿去干洗了。慌乱中发现床头柜上电话机旁一纸条,写着:醒了啊!拨这个电话 XXXX

  酒店内线电话,我照着拨过去,没人接。可不一会媛媛就敲门进来了。说:“你真能睡,你何不如一觉睡到天亮得了。”

  -“呵,是,差点耽误事,快把羽绒服还我,我赶紧回去,学校要关门了。“

  -“得了吧你,这么冷的天,这个点你连车都打不上。等着,我给你们学工办打电话。”抄起电话就拨。我都来不及阻止,通了。她放粗了声音,用我们这里当地方言,对话筒讲

  -“诶!学校呗?……啊!我是那个小宝他妈……昂?罗小宝啊……02届的!啊……他今天黑夜不回学校了咋样。嗷,宿舍啊……你哪个宿舍?昂419啊!诶对。恩好的。谢谢你啊大兄弟。”

  电话一挂我俩都笑喷了。

  她问你妈说话是这样么,我说我没听过我妈说话,我都没见过她。

  结果她不笑了,我岔开话头:“嘿,你也太不正经了,你这是协助在校生夜不归宿。”

  她严肃却又胆怯的看着我,问:“我不正经么?”

  我也不乐了,-“你现在这么正经干嘛,怪吓人的。”

  然后她吻了我,摁到床上吻的,我很被动。没多想也没多问,就这么突然,就这么让我不之所措,让我不可思议……

  我当时还不知道算不算发生了性关系,总之是缠绵了一整夜。最后发现她连内裤都没脱。后来想起她那晚说的一句话 -“其实同学们都不叫我媛媛,我不允许他们这么叫,只有我的家人和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就是寒假。为了她联系我方便,我特地买了台传呼机,几乎天都与何文媛通电话,有的没的聊一堆,如今想想都是些非常无聊的话,但是当时怎么就能聊个没完没了。我不敢在家里给她打,我爸在,收到寻呼就跑出去打IC电话,每次打完都哆哆嗦嗦的跑回来。有时我没及时回电话,她就打到我家里,一次,刚好吃饭的时候我爸给接了,也不知她那头说了些什么,然后跟我老父聊了很长时间,我爸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严谨措辞,时不时的说这孩子如何如何,这孩子老是这样。我心想这是跟谁唠呢,莫非我班主任打来了家访电话?赶紧问,谁啊,老爸就是不理我。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老爸似乎闻出味了,也不说,却背着我跟外面宣扬:“嘿嘿,我儿子在学校找了个研究生。”

  其实我觉得挺幸福的。虽说比我大了几岁,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往事,跟我有过共同往事的女孩都比我大,至今不明所以。

  一天我陪我姐逛街,我姐,大姑家的次女,去年结的婚,老公新疆工作,几个月回来一次。这快过年了,置办年货的事就落她自己身上了,家父见我闲着,让我去跟着拎拎东西什么的。但说我们姐俩正大包小包的丢在路边歇脚呢,呼机响了,真会挑时候。我呼机号我老爸都不知道,专为媛媛一个人准备的。不必多想,先回了电话再说。刚拨过去就接了,那头直接问:“在哪呢? ”

  -“外面呢,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在哪呢,哪条街?”

  -“昂?”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哪条街?”

  -“就是…… 等下,你回头,” 我照做 -“行了行了,我看见你了。”

  她电话挂断。我拎着话筒眨了半天大眼,我姐来问怎么了?我盯着我姐继续犯二,紧接着她身后出现了一辆深蓝色V6,车窗摇下,探头出来的是何文媛。我更二了,拎着话筒盯着她看。她在打量我姐,问我:“她是谁?”

  -“我姐!”

  我姐也问我,她是谁?我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也说

  -“我姐!”

  我在两个女人之间介绍了半天我与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好长一段对话,真的不想细说了,跟讲故事似的。在我确定这俩女人已然都被我侃晕后,轻松的说:“今晚上哪吃去?我姐请!”

  姐忙接话,“不是说了今天去我家吃么,家里带鱼牛肉什么的我都拿出来解冻了。还有你爸也过去,何老师,你也一起去吧。” 后来我姐就跟媛媛叫何老师了。

  何文媛根本不客气,-“好啊!” 说着打开后备箱,-“来,东西搁车上,咱们回家。”然后下车一边帮忙装东西,一边好像很通病似的跟我姐说:“男人离的那么远,咱女人自己在家太不容易了。”我姐激动坏了,“就是啊,这么大个家,咱们女人怎么能操持得过来,命苦哦!诶?你老公也在外地啊?”

  -“哈?算是吧!不过我还没结婚呢。” 说完瞟了我一眼。我差点吐血。

  在我姐家,又是仨人的一桌饭,我爸没去,厂里抓年产,猛加班,后来我爸一直也没见着过何文媛。

  我姐能喝点,而且喝白酒,把我俩都灌躺了。那天在我姐家睡的,我睡小间,我姐把媛媛拖进主卧,给她宽了衣盖好被,又自顾自的收拾好的碗筷残羹,便在客厅沙发睡了一宿。伦理上讲,我挺佩服我姐,可亲情上讲,我觉得她婚姻失败的。

  媛媛来的这趟,跟我姐混的老熟,至今还跟我姐有着联系。与我却毫无瓜葛了。

  她来的这趟,又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以前从来没说过,也不会说的事。她说骗了我,也不想继续再骗我,其实她有个男朋友,而且计划研究生毕业后就结婚。当时在咖啡厅,她喝的卡布奇诺,我喝了杯牛奶

  她说完后看我很平静,然后就很放心的继续讲他们的故事。他们大一时候就认识了,一起过完了大学生活一起考研。当时的大学包括研究生,还很少有敢同居的。所以在&#8226;贵丰楼&#8226;的那晚之后,她依然是处女。用现在的观点想想,当年的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虽然我很认真的听她讲完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心里却没法平静了。当时的我自以为成熟,可还是很懵懂,深不知于她来讲,我是个什么身份情人? 不是。我是第三者?我也不知道。

  当晚我回去独自喝了许多酒,发现有时候酒越喝越清醒。这种感觉很难受,之后的好长时间我都认为那天我喝的是假酒。其实不是,后来喝酒的时候多了,就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喝酒不会醉了,虽不醉,但很痛苦。我现在也不好界定,这到底算我的初恋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又在结束了之后完成过程

  其实我并没有感到被欺骗了什么。我还是认为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包括她说爱我。我出现在她生命中给她带来了另一种慰祭,是给生活中空白的填补。对我而言也是这样,情感这事,不论别人怎么看,我却弄不清楚。她会觉得欠我许多,所以她希望能为我做些什么,她想用她的人生坐标为我定航,让我受用终生。可这让我觉的不自在,我没觉得她欠我,也没认为她利用的我的情感。我不是很理解这个“爱”字,用这个字来形容我对她的感情,还是太模糊了。我只希望我能尽快的从媛媛生活中走出来,从她生命里消失,我给不了她今后承诺,也不敢说我会让她幸福,所以我不会渴望能用横刀夺爱的方式占有她,我只希望她能回到自己的幸福轨迹中去。

  开学后,我收到了她寄给我的礼物,是为情人节准备的,却寄到了学校。一盒手稿,《西厢记》的书谱和唱词,还有她写给我的几封信,和被她偷偷拿走的我的日记。她对我的每篇日记都做了点评,她的洞察能力的确敏锐,指出了我许多思想存在误区。我这本私密的日记完全赤裸的记录着我内心所有真实想法,是我绝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瞧的,毕竟我很虚伪。所以这种东西经她指间抚弄触碰后,感到很难为情。还有她和男友照片,是我向她要的,很般配,而且甜蜜幸福。我很欣慰这个结果。

  学校要升格为学院,班主任建议我参加函授考试,争取个本科的机会。当时我对学历一词理解的并不深刻,总觉得花钱买个证书而已,根本没意义。我认为我该早点出去赚钱了,该用双手创造自己的生活了。偶然的一次,我的好友,我的上铺兄弟,跑来拉着我去面试,听他说是什么中关村的IT公司来招人,要我陪他一起。他会紧张,说有人陪着会好点。

  中关村很有名,都知道,至于这个IT公司是个什么概念,当时的我真的不懂。高新技术产业,也不懂,总之这些词在印象里就被挂在很高端的位置上。来报名的人很多,一百四十人的大教室坐满了,过道还站满了学生们。我利用在学生会的席位在前排给我跟舍友弄了两个座位。不一会学校组织就业的领导要求全场安静,带进来西装革履的一男一女,很郎才女貌,高贵典雅,跟什么IT之类,高新技术之类的词一样高端。一人一本,都超薄的,俩人摆弄了一阵,连接了教室投影机,开始为我们介绍这家IT公司。

  都是些很高端的词汇,包括营销,营运等等。怪不得这么多人,对于这个学校的一帮学生来讲,这看起来是个很诱人的就业机会。班主任并没有帮我留意这些实习和就业的事,她认为我有拿学历继续深造的资质。所以我也没在乎这一个所谓的机会,所谓的IT高新技术行业。毕竟我是来陪舍友的,来给他助阵的,与自己是无关的。

  面试是一个一个来的,人太多,只留下了前几排坐的同学,剩下的明天继续,舍友瞧瞧我,小声说:“拉你来就对了,不然今就被撵回去了。”

  然后交了张表格,填了些基本资料,他们翻看表格念名字上前面试。舍友走回座位,面无血色的,也不言语,我问怎么样,他说不知道啊,心理没底。我也没多问,很快也念了我的名字。我倒很想知道他们都问些什么,所以很欣然的坐到这对俊男俊女的面前。

  男人很有礼貌,说:“你的表填的很工整,爱好是看书和画画?”

  -“恩,其实我爱好挺广泛,觉得什么好玩就玩什么,看书画画只是经常做的事。”

  -“好,挺好。你对销售是怎么理解的?”

  -“销售啊,其实我不是很理解,我只知道是卖东西的。就是要想办法让人家来买你的东西,我没卖过,倒是买过,人家巨能说,把我侃的五迷三道的,愣是让我花三倍价钱买了个MP3还跟人家说真便宜。”

  -“呵呵,对,就是卖东西的,不过我们不卖MP3。刚才看见你进来,那么多人站着,而你却能很从容的找到位置坐,看来你在学生当中挺有地位。”

  -“嗷,那到不是,都是几个文学社的朋友,知道我要来,帮我占的座。”

  -“恩,……罗小宝……你就是那个文学社 吧,你们学生会的成员表我看过。你写作能力应该不错。”

  -“哦,写作马马虎虎,莫非你们还招文书什么的?”

  -“呵呵,但凡是人才我们都需要。好了,时间有限,还有很多人没聊呢,把你宿舍电话或者其他联系方式告诉我,还有第二轮面试,如果有你,我们会通知你。”

  我把呼机号码留了,这是除了婷婷之外,第一次告诉别人我的呼机号。回去后我把关机很久的BB机拿出来摆弄了一阵,确定还能用。再就是跟舍友交流,都想知道对方面试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我满不在乎,说:“我是陪你玩去了,说什么我也不太记得,就是闲侃了几句。”

  后来听说四百多人里,只选了二十个人去第二轮面试,已经第三天上午了,十点多我的呼机来了消息,让我下午两点半前在副楼多媒体教室等待。然后我就跑回去找还在等电话的舍友,看他正瞧着电话机发呆。我说你就那么想去北京啊?他点头。

  -“其实北京也不怎么样的,消费那么高。”

  -“你不懂!……哎,我女朋友在北京。”

  -“哈?你对象不是管班的小美眉么?”

  -“嗨!那个不算,也就没事调侃着玩玩,我这个是在网上聊了很久的,都三年了。”

  -“我去。。。网恋?” 当时我对网恋很不看好,俩人也见不着摸不到,能有什么感觉?再有未知的东西太多,根本没有安全感。不过索性我也没有太多的话再对舍友说,毕竟人家挺美好的一个向往,这么草率的打击他并不好。我就陪他一起等电话,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他也不肯出去,叫我去食堂帮他带点回来。

  下午我要去面试了,他在那生闷气,不理我。我说:“我本不打算去了,不过我得过去帮你问问。咱们这相处近三年了,我没觉得你哪点不如我啊,面试的人那么多,我估计是弄错了。”他依然不理,我只好独自去了。

  到了多媒体教室,里面刚好十九个人,都不认识。黑板上不知是哪个捣蛋鬼画了些东西,我看着不太好,就给擦了,然后站在讲台上看他们盯着我,觉得挺好玩。就说

  -“都是来面试的? ” 纷纷点头。-“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果然有个不知情的小女孩站起来大声说:“我叫周芸,公关礼仪专业,今年十九岁……”

  后面几个男生都憋着笑,见我笑了也都跟着哄笑起来。这个周芸红着脸瞪了我半天。这时候那个IT公司的俊女进来了,很有气质微笑,说:“正式介绍下,我是恒宇公司人事部经理,我叫王蕊,同事们喜欢叫我小王,如果你们不介意,也可以这么叫。”几位男生纷纷道:“小王经理好!”

  王蕊笑笑,“咱们这次单独面试,会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们,可能还会有些比较私人的问题,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叫道谁的名字,就跟我来对面的办公室。”

  对面是个挺小的办公室,就一个写字台,两只沙发,一个橱柜,还有个盆景窗帘合着,不怎么明亮。我进去就报了我舍友的名字,问怎么没有他呢?王蕊笑了,“你朋友吧,我记得他,问他话的时候他很紧张,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那俊男说了:“挺关心朋友的啊,销售这份工作呢,就是耍嘴皮子的活,他面试时候都一言不发,我们怎么会用他呢,既然你来了,就说说你自己吧。”

  王蕊接了话,“呵,我介绍下吧,这位是本公司技术总部的陈经理。”

  陈经理微笑着问了我几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最后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答没有。

  -“很好,你去帮我叫下一个进来吧,嗯…… 周芸,把她叫进来。”

  我很诧异,这就完事了?都问了点什么呀?

  周芸见我丈二和尚似的挠头眨大眼,就有点害怕了,悄悄问我:“都问你什么了呀?”

  -“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周芸白我一眼,显然不信,推门进去了。关门前我还补了句,“好运!”

  二十个人跟过堂似的都审完了,王蕊出来,站教室门口就念:“罗小宝,周芸……”喊了八个人的名字。 “嗯,没喊道名字的可以回去了…… 你们几个,今天回去以后把身边和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准备,明天晚上七点,应该都吃过饭了吧,还来这个教室,再给你们交代些细节问题。OK!准备好奔赴首都创造你们的未来吧!”

  就这样,阴差阳错我进了首都,成了村里人,成了北漂。

  中关村远不如想象的那么深不可测,其实就好像一个高科技的菜市场,乱哄哄的。一个礼拜的培训,一个月的试用,慢慢发现这份工作并不好做,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让客户掏钱买机器而已。基本工资用家里的标准来衡量,已经不低了,但是在这,刚好只够交房租。要想活命就得拼命赚利润,拿提成。要面对同事之间激烈的竞争,有很多时候因为一个客户出现鹬蚌相争的故事。这还不够,还要面对村里其他公司更激烈的竞争,有时在大客户的争夺中出现大打出手事件,并不罕见。这个行业真的很不好说,有撑死的,有饿死的。所以我的未来还不好定夺。

  一起来的八个人,五个男的,仨女的。起初是公司给联系的海龙公司的房产,就是青龙桥附近的一个大院,里面小二层弄了许多简易的宿舍,大多租给在海龙大厦工作的员工们,我们公司就在海龙。八个人两间屋子,男的多,所以比较挤,房租八人均摊,当时认为太贵了,后来知道,已经是照顾我们打了很大折扣。我们相处的不错,都很团结热心,相互帮忙互相关心,一起挤公交上班,下班一起AA制搭伙吃饭。八个人里还有一对“小两口”,两人在学校时就是出了名的如胶似漆,因为曾是文学舍的成员,我对他们多了些关切,不过多数时间,我们不去打搅他们的二人世界。一个月里,就这么简简单单融融恰恰的生活着,似乎已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我们还多人合作通力完成了第一单销售业绩,然而欣然去打报表的时候,经理问我们,这单算你们谁的呢?只能算一个人的。当时我们全都面面相聚沉默不语。

  渐渐的,八个人被分配到各个店面,各个部门。都开始结交自己的新朋友,宿舍里人开始变少,说这里环境不好,有人介绍更好的地方去合租,他们都纷纷和自己的新同事一起找到了更合适的居所,那对如胶似漆的小两口也耐不住隔墙搔痒,决定单独找一个住处过上了同居生活。最后只有两个人还在这里住,我和周芸,一个人的屋子显得格外宽敞,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一个人承担房租,确实有些困难了。周芸问我,你怎么不找个同事一起去租个好点的地方呢?我反问,那你怎么不找个呢?

  -“我……他们都不太喜欢我……”

  -“呵呵,我也没什么好人缘,也没人愿意和我一起住。”

  -“你?噢……可是这的租金太贵了,发了工资一交房租,哪还有钱吃饭呢?”

  -“的确,我看,出去找个更便宜点的吧。”

  -“这的环境已经这样了,再便宜的,应该会更差吧,还能住人么?”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不如咱们…… 还是算了。”

  我笑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毕竟是女孩子,避讳的多,我也不好挑明。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就要交下个月房租了,我也很无奈的联系家里先救济些。可是周芸一直没动静,但已经开始节衣缩食,每天方便面加面包。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主动点吧,女孩脸皮薄,就去找她。

  我推门进去,她正洗衣服,见我进来,忙往床下藏。我说:“呦,洗内衣呐。”她脸红。我见桌上有空饭盒,和一袋方便面,我晃了晃开水瓶,空的,方才想起管理员说今天清理锅炉,很晚才会有开水。我说:

  -“哎,周芸,今天我赚了点外快,从外家拿货的时候多报了一位数。套出来两百块钱,走,请你吃烧烤去。”

  -“哈?你真能耐,不怕被查到啊?”

  -“嗨,哪会,我做事向来严谨,再说这也是常有的事,经理们就算知道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别固执了,走吧?”

  -“不太好吧,我这衣服还没洗完……”

  没等她说完,被我拉上就出了门。这里一家回民搞的烧烤挺不错的,她吃得很香,我想那样的粗茶淡饭,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我要了瓶啤酒,她也喝了一杯,说今天挺高兴,可是一杯就多了,直嚷嚷头晕。我就笑,“是不是再灌你一杯我就可以把你扛回去了?” 她便红着脸看我,我细想想这句话好像说的有些不太妥当。然后就一本正经起来

  -“哎,说个正事,这个租房的问题,马上要收下个月房钱了,你就没什么打算?”

  她摇摇头……

  -“要不这样,咱俩暂时合一个屋来,中间挂个帘,谁也不干涉谁,怎么样?”

  她低头不语,从鸡翅上撕了一小片肉松进嘴里,又抬头看我,半天蹦了一句-“我怕你不老实!”

  -“哦……”我叹气,“那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

  后来挺尴尬的,回去路上她走路打晃,我去搀她,她推我,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买点东西。”拗不过她,在确定她还能找到北之后便无奈的回去了。

  第二天下班回来,上楼经过她的屋子,看见门敞着,屋子空了。我诧异,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搬走了?有心去问下管理员,还是算了,先回去歇歇脚吧,这一天可真给我累的够呛。

  可一推门,吓了我一跳。乖乖,不认识了,只见屋子里清爽干净,两张床各占两面墙边,中间拉了一根绳,挂一条粉红色的帘子,床铺很平整,棉被叠的方方正正,我昨天换下来的衬衣也滴着水挂在门口露台上。我半天没敢进去,周芸正蹲地上在盆里洗着什么,我仔细一瞅,居然是我的袜子。天!这丫头什么路数,搞突然袭击,便问

  -“你怎么进来的?”

  -“管理员给的钥匙,我跟他们说了,下个月只交一间屋子的钱。哎,你生活习惯也太差了吧,我一进来没薰死我,烟味和着臭袜子味,你那衬衫几天没洗了?洗出来两大盆黑水。”

  此情此景,弄得我哭笑不得,但女孩子的内心做出如此的决定,在这个还不是特别开放的时候,应该很不容易。

  就这样,我和周芸“同居”了大概有半年之久

  半年后的最后一晚,我们在一张床上睡的,她枕着我的肩膀,却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像兄妹一样熟悉彼此,深切的关心着对方,没有一丝邪念。这半年来,我们生活的很充实,努力的工作,拼命的赚钱,为的是要尽快有能力去租一间更好的住处,尽快结束这种外人开来很尴尬的居住现状。可是事与愿违,她的工作并不顺利,因为性格过于怯懦,没办法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讨得一片自己的空间。

  她要走了,她父亲老家给她找了一份农信社的工作,那样的工作稳定,清闲,按部就班。我何尝不渴望那样的生活,没有压力,平静的度日。周芸对我说:“小宝,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吧,也就多弄一个指标的事,你不觉得现在的工作实在太累了么?”

  我沉默不语,我有自己的打算,不如说,我不服气不甘愿做一个逃兵。第二天向公司请了假,去送周芸,行李很少,一只皮箱,一个提包。站台上漫漫渡步,都有些不舍,上车前她抱了我,吻了我的脸颊, -“小宝。我特别想说……谢谢你,这半年有你陪着,我觉得很踏实。回去后,我会联系你,你如果想来,就告诉我,我和爸爸提过你,他说也很想见见这么个好小伙子什么样,这是我家的地址,收好了。”见我点头,她便放心的上了车。

  望着火车开走,我对着空空的铁轨,自言自语,“周芸,你不属于我,你无法融入我的生活,祝你幸福吧。”出站时我把周芸塞给我的卡片丢进垃圾桶

  回到了空空的屋子,摘下了那粉红色的帘子,突然觉得屋子里丧失了很多生活的气息。

  躺着,睁眼望窗外。此时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北漂族的生活,已经有了在这片土地生存的能力,只看能否在这里扎更深的根,是否能够真正的融入这个都市。无聊的遐想中,突然想到了何文媛,拿出手机拨了下几乎烂熟于心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才按下通话键。-“喂?小宝啊! 你在哪?还好么?真的不跟我联系了呀……你一个人在北京?嗯……我还没结婚,不过快了,你有女朋友了么?……我现在在内师大做党支部书记,本来要去考公务员的,后来学校硬要留我,你呢?中关村啊,收入应该很可观吧,我早说过,你不是个普通男孩,你会成长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壮,现在看到了吧,真正的生活不会像你日记里说的那么悲观,你要一点一滴的积攒你的财富,我说的不是钱,钱只是财富的一种表现形式。”通话时,我话不多,她却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亲爱的,我等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来展示给所有人。送你一首诗-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关心粮食, 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既然要做幸福的人,干嘛要明天开始,现在开始好吗?想想什么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只有确立符合价值观的人生目标,才能凝聚意志力,全力以赴且持之以恒的付诸实践,才有可能获得内心最大的满足,这是我的人生体验。”换做以前,任何人对我说这些话,我都不可能听得进去,此时我渐渐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压低声音,舒了口气 –“过些天我要去北京办事也许能见你一面,”见我不回应,她便开始感慨。

  “……呼……悠然如梦……想想我们的相遇相识,竟然是那么短暂……但每一天的慌乱,每一天的煎熬,都让我们用一生来对待……也许我们不熟悉,也许我们不了解,因为对方在彼此的心里谜一样的难以知晓……我们不清楚彼此的习惯,不了解彼此的心思,可是,我们又彼此熟悉,熟悉彼此的味道,清楚对方的每一个细节……我知道,或许有些时候我对你的确太过苛刻,我希望你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挑起生活的重担,镇定自若的面对生命的每一个险阻……让我欣慰的是,你的确在那样做,努力成熟,努力自信,因为不管你实际上多大,你身边的人,你所处的环境都要你抛弃孩子气,而像真正的男人那样活着,我不知道我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我希望自己在你生命的蜕变过程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也许这样,才是我在你生命中出现的真正意义。”

  我有点意外,她话虽然多,但我没觉得啰嗦,对我来说的确非常受用,她让我觉得像是一个姐姐,甚至是一个母亲的教诲。又聊了许久,直到电话里提示即将欠费。我既然选择了只做她生命中的过客,又何必继续有什么纠葛呢?索性扔掉电话卡,换了张新的。索性,把她封存在记忆深处,还有周芸,都成了我心中落定的尘埃。

  销售的工作的确让我有些吃不消,我不是嘴皮子很溜的人,而且心软,村里人常说的“大头”,就是那种用点技巧便可以狠宰一刀的客户。可是有很多“大头”,都是些善良本分的老实人,我真的下不了狠心去赚他们的辛苦钱。陈经理说,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注定做不了这份工作。是啊,我每个月的业绩,刚好只够完成销售任务的,似乎没拿到过额外的提成。又有些受不了同事之间勾心斗角,所以我变的格外孤僻。如今一起来的八个人,也只有四个还留在公司里了,而且我们很少再有来往。这样久了也不是办法,最终我被调到了售后技术部,过上了还算安逸一些的生活。

  呵!闲话扯的有点远,此时我便是那个攀爬在首都森林里的那只小虫,一个小职员。我在五环外上地嘉园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在九层,一室半的房子,我住小间。不大,但很温馨。有间浴室,不过要跟合租的小两口抢着用,他们很爱干净,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太邋遢了。下班回家惬意的冲个凉,开一瓶冰凉的啤酒,坐在我的小电脑前开始上网。我玩魔兽世界,我很喜欢这个游戏,在游戏中也积攒了许多故事,有许多值得怀念的朋友。说来可笑,我居然还网恋了,游戏里,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其实玩魔兽让我认识了挺多女孩,公会里的美眉就不少,我想是因为公会气氛特别和谐,人虽然多,但是似乎没什么素质不高的,魔兽玩家习惯称之为人品,恩!大家的人品都很好。玩一个自己喜欢的网络游戏,确实弥补了生活中匮乏的快乐,钓钓鱼,采采矿,跟团队合作打个副本,再要么直接站在城里侃大山。都挺有意思。然而我就是在钓鱼的时候,不小心认识了 “打字机”。她的游戏ID叫 “芝加哥打字机”。

  话说这天,我玩的角色变成乌鸦(魔兽世界中,德鲁伊是一个可以变成很多种动物职业)飞翔在泰罗卡森林的湖面上悠闲的寻找鱼群,忽见一牧师独立水上钓鱼。看他在水面飘着挺好玩,我便俯冲下去,一头扎进水里,跳了跳,他马上领会,给了我个漂浮术(游戏中,牧师有一个技能能让角色漂浮在水面)。站在牧师身旁挂了个鱼饵下杆钓鱼。

  牧师说:

  -你把鱼吓跑了,你看我钓上来的是[纠结鱼线] (这是钓鱼失败时所获得的物品

  -哦,我掉上来的是[狂暴的龙虾](这是游戏中一种很有用食品道具)

  -哈? 我怎么钓不到?

  -你钓鱼技能!可能不够

  -哦。大概是,咦?你有鱼饵?给我个!(鱼饵可以提高钓鱼技能,让角色有更大的几率掉到鱼)

  我很大方的给了他一组,然后问了问他这么有趣的ID

  -芝加哥打字机?你这名字是汤姆森冲锋枪吧!

  -呦!内行啊,知道这个的人还真不多。……你的名字是盘菜吧!

  -是啊,知道这个的人还真不少! 呵呵,我的ID叫 宫保鸡丁

  我是德鲁伊,她是精灵牧师,只是闲聊两句,我并不知道她的性别,更何况叫这么个名字,我很难想到她竟然是个女的。其实好多男性玩家都喜欢使用女性角色,早些时候还会被叫做“人妖”,不过我觉得像我一样也玩女性角色的都会这么想,作为一个大老爷们,成天看着画面中间跑动的也是个老爷们,会不会觉得郁闷呢?若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形象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没准也能减缓些生活的压力!哼哼,不要认为我的理由太牵强,我没什么特殊癖好!

  之后的某天,看到公共频道有人在组织怀旧副本(副本是魔兽中比较难的团队关卡,怀旧副本则是之前版本令人怀念的关卡,副本等级相对当前版本而言较低),我在城里凉了半天了没事做,去怀旧一下也好。就进了团,组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呢个 芝加哥打字机。直接刷语音频道,我照号登陆。刚进去就听这么一句

  -“嘿!宫保鸡丁,你又闲的蛋疼呐?”

  忽闻一个女孩在语音频道爆粗口,害我一口啤酒没咽下去。我问。

  -“您哪位啊?”

  -“我?不认识了啊,昨天那牧师啊,现在冲你打1那个。”

  打字机跑过来冲我一顿1.1111

  -“嗷! 冲锋枪啊!还是个母的啊?”

  -“呸,母你妹,嘿,我钓鱼技能练满了,我也有小龙虾,给你吃。”

  说着一组小龙虾扔我包里了。就这样,熔火之心(副本名称)的一路上全都听我俩在那闲扯。团长抱怨了,“我给你俩找个单间慢慢聊吧,我这还得指挥战斗呐,你瞧,boss秒人了不是”

  我俩异口同声说:“成!”于是就被拉进了‘小黑屋’频道。如此,我俩更是肆无忌惮的高谈阔论了,从现代兵器,聊到古代历史,我万没想到她会对这些话题感兴趣,因此我们有了这些很飘逸的共同语言。我看见她的人物挂了,我说去复活你吧

  -“没事,就那么躺着吧,说哪了? 对,说到曹操平定天下,但他终究是个奸雄。”

  -“恩!不过我认为,其实曹操也不像演义里说的那么卑劣无耻,历史上说他是奸雄,可什么叫奸雄?相国曹参之后,虽出身不好,但是曹操并不是人们想的那么奸诈。”

  -“恩,这话没错,”她表示认同我的观点。“但是从古至今的所有著作,包括民间传说,都愿意认定曹操是个小人,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曹操自小并没有受到太良性的教育,受环境的影响,也是现实的逼迫,让他自幼就是个很滑头的灰小子,很调皮捣蛋,不受人喜欢。不过青年时期受太尉侨选重用,二十多岁的曹操才艺过人,文韬武略。被侨选认为是可以平定天下的人物。因此曹操一生用自己的头脑才智,平得了天下,却被历史评为治世之螚臣,乱世之奸雄。曹操却欣然接受。曹操的计谋在那个时候人们的观念下就是奸诈卑劣的。而后又被《三国演义》肤浅的故意贬低,才成为如今人们心里的奸诈小人的形象。所以,历史并没有错,人们的观点也没有错,也正是因此,一直没有人来替曹操平反。理解曹操的历史,就看是侧重于哪点了,是奸?还是雄? 既是奸雄,但也有个雄字,雄字才是本质。奸只是客观的形容罢了。”

  此刻我们已经把游戏扔一边了,光讨论曹操就讨论了很久,她对我的观点时而称赞,时而反驳。言谈中我渐渐对她产生了敬佩感, 我很少听到一个女孩如此豪放的侃侃而谈,更因为如今的女孩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实在太少。她很有才华,很快我就明白我懂的和我知道的,远远没有她渊博,敬佩慢慢就变成了崇拜。也不光如此,她喜欢唱歌,而且敢唱,往往身边喜欢唱歌的女孩,你要求她唱首歌,总是扭捏的推辞,即使唱了,也是不愿放开声音。这样的歌怎么听呢?我就把这样的直接归类于不会唱歌的行列。打字机不同,清唱一曲邓丽君的《又见炊烟》,则又让我欣悦臣服。嗓音圆润浑厚,又不失女性的娇嫩,那么老的歌,经她这么一唱,又有另一番风韵,而且就是清唱,不加配乐是最好的。我自叹!何德何能,上苍让我结识了这样优秀的女孩,若能做她的知音,那便是我罗某莫大的福分。她在游戏里有一个自己的公会,女王似的当着会长,她的公会成员们个个都很臣服于她,不过原来她早已有几个异性知己在游戏里支持着她,帮她打理公会琐事。我颓然惭愧,这样的女孩,必定是公众的宠爱。

  网络,我愿意接受网络虚拟带来的快乐,但并不想将这样的虚拟带进生活。虚拟世界和生活中的我截然不同,游戏中,我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领袖,我也有自己的公会,做着会长的职务。生活中,我却怎么也做不到,现实中的自卑感,在游戏里完全不存在,这个游戏中的强大,也并非装备和等级能够定义的。正是如此,我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在网络上爱上谁。我依然排斥网络恋爱。

  话说那日在飞来吧见到的暴食女孩,刚巧又见到了。是在我常吃饭的一家餐馆,一个新来的服务员跑来为我点菜,瘦巧的脸上红扑扑的笑容,问:“你吃啥?”

  我心里笑,恩,这样的服务用语很通俗,而并不反感。我点了两个常吃的小菜,再抬头看看,觉得面熟,回忆了老半天才想起来。等她来上菜,就顺便问了句,“你去过三里屯么?”

  她诧异点头。

  -“飞来吧?”

  女孩疑惑的看着我,-“你是谁呢?”

  -“呵,我不是谁,在那见过你。你和另一个女孩,当时看你似乎很饿,拼命的吃东西。”

  女孩脸红了,“啊?我咋没见着你呢?那个女孩是我姐,她在那个酒吧上班,那天我刚来北京的,坐了一天的火车,什么东西也没吃,火车上吃的都太贵了。”

  -“嗷,你哪人呐?”

  女孩一脸笑,“嘿嘿,小地方,陕西渭南。估计你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里有秦腔唱得好的!”

  -“呀!你爱听秦腔?” 说着就蹦出陕西方言来了

  我也用陕西口音对答, “爱听爱听!美滴很!”

  吧台收钱的老板娘看这服务员在我这里站半天了,就跑过来询问,老板娘是南方人,普通话说的很别扭。

  -“先生啊,怎么啦?这里有什么问题嘛?”

  -“嗨,没什么,就是闲聊两句。”

  这老板娘便满脸堆笑,“嗷,是嘛是嘛,我们这里的小妹妹长的可靓吧,来小安,坐下聊,让客人仰着脸看你好累的。”说着对女孩使了个眼色,按下她的肩膀。

  我赶紧擦汗,心想这老板娘真会做生意

  女孩脸又红了,坐下疑惑的盯着老板娘的背影。我笑了笑,问

  -“你叫小安?

  -“昂,我姓安,她要这么叫我的,我叫安志英。”

  -“哦,你这来北京也没几天,你姐在三里屯,你怎么跑这么远来打工了?”

  -“嗯……我姐那里的工作我做不来的,她说认识这个老板大姐,就叫我来这边上班了。”

  -“哼哼,你姐倒是很放心你啊。” 我细琢磨这老板娘也不是什么好鸟。

  我边吃边说话,见她盯着盘子里的饭菜抿了抿嘴,就叫:-“老板娘,再给我拿一副碗筷来,再来一碗米饭。”老板娘答应,扭头便扯着嗓子喊楼上的服务员,见没什么动静,就亲自跑来送碗筷。

  小安见状,不知所措, “呀?干嘛呀?我不吃,我在上班呢啊。”

  老板娘安慰道,“没事没事,客人高兴就好,陪客人吃吃饭嘛,没什么的嘛。”又冲小安努了努嘴。我又擦汗,不过看来也用不着向老板娘解释什么了。

  我说“-一块吃点吧,边吃边聊。”

  -“这……这,这不像话嘛。”

  -“嗨!吃吧,我知道你肯定饿着呢,餐馆服务员开饭的时间都很晚,你刚来,哪习惯得了,况且我点的多,又吃不了,打包回去放坏了还不是扔。”

  她见盛情难却便也不拘束了。我见她吃的正香,又点了一份菜,果然很能吃。我笑

  -“你这么好的饭量,怎么不见胖呢?”

  小安咽下饭,-“我妈说我是个没良心的娃,所以吃不胖。”

  我又问了些闲话,得知她的家是一个很传统的农村家庭,她爸是个外来的上门女婿,带着奶奶一块进门的,但婆媳关系很好,很是孝顺,她妈妈就成了家里的最高职权。她呢,本在一个秦腔剧团工作,也是在剧团里长大的,所以刚才我说爱听秦腔,她就很来兴致。因为民族剧种在现在已经不兴旺了,所以剧团的开支很困难,仅仅享受了一点政府的补贴,分发到每个人头上一个月才不到一百块。家里只靠父亲做些铁皮农具和几亩地来生活。她多次向母亲提出要外出赚钱,母亲死活不答应,认为这剧团毕竟是国家的,也算正式工作,认为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这样的工作怎么能丢。而她不服气,这次是随了姐姐偷跑出来了,这个姐姐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是她舅妈的亲戚家的娃。只是小时候在一起打耍罢了。

  言谈举止中显得她有些素雅的气质,显然是戏班子出身,身段也很优美。据她描述,她也算剧团里台柱级别的角,什么青、花、武旦都唱得来,这次她跑掉,团长肯定气得要死。姑娘又很聪明,言词谈吐都十分得体大方,就是刚从农村出来显得非常单纯,容易受骗。恻隐之心想要帮帮她,却收住了,只是劝了两句。“城市里不比乡下,什么样的坏人都有,小心提防,不可轻易相信别人,我对你来讲是个陌生人,可你就跟我讲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事,这样很危险。你看我就不像坏人么?”她却很斩钉截铁的说-“你不是坏人!” 我只叹气摇了摇头。

  回到家,继续登陆我的游戏,打字机没在线,心想她此时在干吗呢?便有些失落。理智立刻阻止了这种情绪,这是向不良事态发展的征兆。我可不能搞那种没头脑的网恋小游戏。可是理智最终没能发挥多大作用,我在她的公会成员那里打探到了他们的QQ群,又从QQ群里找到了她的QQ。这样周旋些不易被人察觉。我给她QQ留了言:机关枪?怎么几天都没上线了?你不要你的公会了啊,我可证谋划着把你的公会吞并呢。

  谁知,立刻回了过来,-你呀!小样,我给你个把月,随你怎么忽悠,把我的人忽悠跑一个算你本事。

  我欣喜过旺 -哈哈,合着你在这潜水呢啊。

  -我写小说呐,我们公会礼拜天活动(游戏中公会将每周才能进行一次的团队副本称之为公会活动),这几天又没什么事,上线也就是跟那些蛋疼的子民们侃大山。还不如自己搞点创作有意思呢。

  -呦!咱们的女王,还是个作家

  -恩,未来的作家,处女作还没成型呢。哎!刚去你空间逛了一圈,发现你写的东西也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合作一部惊天动地之作?

  -行啊,谁怕谁,什么题材的?

  -就魔兽吧。恩……容我想想。你等着,我给你列个提纲

  也就半支烟的功夫,发过来了。内容如下

  从女主角开始,从一段游戏内容开始,如:生动并仔细的描述一个有趣的任务过程,过程中要有复杂的经过,要充分体现出这个游戏特点,让玩过的人知道这是哪款游戏而又不主动表明。可以有-起初心情,神秘寻找,曲折路线,困难重重,不甘放弃等要素。旁敲侧击体现出女主角的人物性格。 全篇中此部分以第一人称叙述

  另起-男主角开始描述,同样是第一人称,以一个老玩家的身份出场,可以从野外PK或一段副本过程开始,必须与女主角所述形成反差,从另一个角度来叙述这个游戏的内容。所体现的性格特点需要与女主角形成较高对比,不能表现的很容易磨合,为男女主角相遇打下伏笔。

  (在分别叙述中,可以隐藏一些以后要重装登场的关键人物,但要轻描淡写,让读者有印象,但不深刻。)

  另起-继续女主角的第一人称叙述:从游戏内容开始,利用好转折点将人物戛然转入现实生活中。充分描述此女生活特点-家庭成员、房间布置、作息习惯,以及插入女主角现实中的朋友/男友 或 情感生活。叙述以事件为焦点,所有要点都从事件描述中体现,而不能存在刻意表明。在此段中就需要给女主角人物形象定型

  另起-直接进入男主角的生活工作状态,以普通平凡的工作为背景。充分描述生活中的某些不利-社交、情感、工作等方面以一个失败者的形象在生活中体现。侧面敲击出沉迷游戏的原因和理由。再由生活转入游戏内容,将虚拟的成就感与满足感充实的体现。

   (以上篇幅如果足够的话,就可以安排男女主角的相遇,不可太隆重,也不能太普通。绝不能顺理成章,要以具有游戏玩家特点的矛盾起笔,之后的篇幅要激化矛盾从而产生两者的必然联系,而不是恰巧坠入爱河。)

  看完之后,我发了个俯首臣服的表情。

  -怎么?怕啦?

  -那到不是,就是挺服你的,真专业。

  -过奖,那你今晚上就构思吧,明天交稿来!我去洗澡睡觉觉咯,88

  似乎就这么被打发了,呵,成!我就按照她给的思路开始构想这个故事,熬到半夜两点多,写了个大概齐的开头。读了两遍,还算凑合,若是说达到发表出书的水平,我还没这个自信。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写小说,以前就是没事记记日记,随手写点散乱的小短文什么的,也没想过发表点什么,其实我离这方面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写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有人看。随着网络的兴起,网络的文化管理又那么不好抓,文化财产基本失去了保护,吃这碗饭的人纷纷改了行,因而近两年几乎没什么好书出版了,逛书店的人也少了。网络小说随即跟上,不过已经没什么质量可讲了,就一个字-乱!

  第二天下班没干别的,直接回家上线。她挺主动,见我上线就M

  -交稿交稿!速速发来

  她还挺迫不及待,我便发了过去,过了半晌,她又把我的文件传回来,我打开一看,上面满是各种下划线,圈圈点点,用红色字体加的批注,还做了许多修改。接着M我

  -你写小说是给自己看啊?写出来东西当然是要面向读者的,你不为读者考虑这写完了会有人看么?没人看写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我发现你就是茶壶里煮饺子,好东西就是不想往出倒!

  -是是是,教训的是。那可否拜读下阁下的大作?我来借箭西征。

  -免了,我也写的乱七八糟的,没谈过恋爱,写言情部分有点头大!

  -哦?这般才女,情感生活岂能如此贫乏?莫非,你是恐龙?

  -恐你妹!老娘有靓照,空间里呢,自己欣赏去。

  这到提醒了我,很想知道她样貌如何呢。她空间很清淡,没什么多余装饰,不过很整洁,也像是精心装饰过的,但不像现在的小女女们的空间弄的花里胡哨的,所谓的非主流浪潮。在这里完全找不到。她收藏国画,百十来副,多是些精美的工笔作品;还有兵器图谱,从火枪发源时期的火石武器,到现在最新的高端轻兵器,种类齐全,直叫人眼花缭乱,险些忘了正事,找到了她的个人相册,打不开,需要密码。随即切出聊天界面发现她早已把密码发过来了,heruizhen 这是她的名字么?何瑞珍?她纠正道-贺瑞珍

  进了相册有些惊讶了,确是个相貌不凡的气质美女,长发,纹丝不乱,额顶扎起齐鬓的一抹秀寽;淡挑青眉,深邃微迷的眼神,竖鼻梁挺,双翼嫩粉;上薄下姌的一抹甜笑,非迷人二字形容得了的。咂舌时又多翻了几张,更为惊讶,刚看的是近景特写,还有些全身全景的,有在外游玩的,有镜前自拍的,不过每张照片上她都坐着一架冰冷的轮椅

  我不禁心中疙瘩丛生。心悸半晌后,我M她

  -是不是常有人用 上帝很公平 之类的话来嘲笑你?

  -嗯!不过我认为那是安慰,没人嘲笑我。而且我这些照片没几个人看过

  -哦?我的待遇如此特殊?受宠若惊

  -别跟老娘酸了吧唧的,速速把你的尊容贴上,公平交易

  愁!我才想到,我的空间里更简单,都没上传照片。电脑里也没存放过我的影像资料,我没视频聊天的爱好,所以连个摄像头都没有,平日里也不怎么照相,只有些一寸快照。手机也是最简朴的能打能接能收发短信的那种。这可如何是好? 急中生智,忙敲隔壁房门,小两口正欲缠绵就寝,见我这么晚了跑来打搅很是诧异,而且我是来借数码相机,还要求给我来张特写,他们更是丈二和尚了,我也忘了自己用什么样的荒理由搪塞过去的。最后照片终于发了过去,却换来句这样的评价

  -你个青蛙!不过你眉毛挺好的,像女孩的眉,柳叶状的。

  我狂吐血。

  也有一个礼拜没去那小餐馆吃饭了,今日闲来无事,不如去喝两杯。进去与老板娘照了面,便笑盈盈的喊道:“小安!来给你老熟人点菜啦!” 我冷笑,照旧坐我的老位置。其实我常来这家餐馆不是因为菜好吃,而是因为人少,清静,菜做的清淡而且便宜,有时候也怀疑过这样冷清的生意,这馆子靠什么来支撑的呢?莫非这老板娘真的是个老鸨子?

  小安出来,吓了我一跳,一身风尘打扮,短短的黑丝裙,半网状的高筒袜,半根的凉皮拖,黑苏的抹胸外面套件凉纱的披挂衫,涂了指甲,烫了头发,抹了红唇,擦了眼影。可是没有了笑容,欲哭无泪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盯着我。我忙起身问

  -“这怎么回事?”

  她都不敢支声,微微偏过头去向后面望望,小声告诉我,-“大姐说,这样招客人喜欢。”

  我怒了,我X!还真特么是个老鸨子!闪身直奔柜台后面老板娘去了,拍案便喊-“你们这服务员一个月多少钱?

  老板娘吓了一跳,冲我眨大眼,“昂……六百,怎么啦嘛?”

  我掏出钱包抽了几张拍过去,-“我给你五百,你再顾个服务员去!” 说完揪起小安的胳膊大步流星的出了门。那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在后面直嚷嚷-“哎? 哎?怎么个情况嘛?” 走出老远,我才回过味来,带这么个丫头出来,怎么安置啊?就问:“你在哪住啊?”

  她可能也被吓着了,支支吾吾的说:“那个……餐厅二层……包房,晚上可以睡人的。”

  -“昂?那老鸨子没让你干什么……” 我一时语塞 ,“那个不道德的事吧?”

  -“没,不过她说我姐姐是干那个的,说让我跟她学学,赚钱很快的。”

  -“么的混账!这明明就是跟你所谓的姐姐串通好了把你往火坑里带。你说你不在家好好伺候你妈,跑出来鬼混什么?”

  这回她真的哭了,我又不知所措。

  -“得了,得了,甭哭了,我给你买冰棍去!”

  果然不哭了,眨着眼睛看我。她这样挂着泪珠子的表情,我看着又想笑。低声呵斥道

  -“怕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坏人。”

  -“那成,天不早了,今晚上先到我那凑合一宿吧,明天再帮你找个地方住!”

  小安很顺从的跟我上楼,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隔壁屋那女的刷着牙出来,见我带回来这样一个女子,又是那副诧异的表情。随后跑进卫生间用力吐了口牙膏沫子,白了我一眼就进屋了。我还跟小安解释,这是个合租房,那屋住的是两口子,小安点头。我回头又想,我跟她解释得着么?

  进房间,我给她拿了我新买的T恤衫,和运动短裤松紧带的。“来,先换上这个,一会去洗个澡,我去给你调调热水,把你那风尘味好好洗洗。”小安把衣服抱在胸前,问:“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不好啊?”

  -“你还挺喜欢是怎么着?”

  -“哦、” 转身就开始换衣服。

  -“嘿!等我出去你再换呐!”

  我钻进卫生间,给她准备好洗澡用的毛巾,浴液,洗头水,调好了水温。见她不出来,便又进去请。虽穿上了挺不像样的一身,但怎么也比那丝袜短裙看着顺眼多了,但是脸上哭花的装,属实挺磕碜的。打发小安洗澡后,我就开始折腾床铺,抽出一个薄床垫铺在地上,还有个靠枕,平时都在椅子上靠着,都扁了。好在夏天,盖个床单就能睡。小安洗好了踢踢踏踏的就跑进来,还在继续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理顺了散乱的头发后,再看,这才是出淤泥而不染婷婷玉立的小安嘛。

  -“我都弄好了,你睡床我睡地!晚上别乱扑腾啊,当心掉下来砸着我。”

  小安没言语,跐溜就躺到铺了软垫的地上,拉起床单盖起来

  -“我睡地,挺好的。”

  我撇撇嘴,“得!你随便吧。”

  索性关灯睡了。我睡觉轻,睡了一半就听见低声的抽泣。起身开了灯,问怎么了?她蒙着脸不做声。“到底怎么了?做恶梦了吧?” 不见回应,我忙下床抱她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病了吧?肚子疼?” 可她哭的更凶了。 我又问:“想家了?” 哭声停了,点头

  -“嗯!” 可又摇了摇头,又开始哭。

  我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小安抽泣了几下,说:“我…… 我…… 我大姨妈……来了!”

  -“你大姨妈是谁?” 忽然又反映过来,大姨妈! 天,这丫头来例假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哪见过这阵势,这女人的事咱也不懂啊,这大姨妈可怎么办啊?哎对,卫生巾!我顺势掀了下盖在她腿上的床单,我那条短裤上红彤彤的好多血。我更紧张了,完全不知所措

  -“那个那个,你先洗洗,我去给你弄盆热水。然后下楼去看看有没有卖那玩意的。”

  我跑下了楼,漫无目的的打了两个转转,这都后半夜两点了,上哪买去啊,倒是有昼夜营业的超市,就是太远呐,跑个来回也得四十来分钟,这个偏地方,出租车都不来这。我索性又冲了上去,猛敲隔壁房门

  -“大哥大嫂啊,开门帮帮忙啊,救救急吧。”

  被我敲醒后的男人显得很愤慨,-“干嘛?”

  -“大哥啊,听我说啊,我乡下来的妹子,没处住了,跑我这来凑合,可是她突然来了例假,我个单身汉身边也没那东西啊,这后半夜也没处买去,能不能借大嫂的卫生巾用一下啊?” 我恳求着。

  -“我X,你真特么行!等着!” 甩门进去了,许久,开了门缝,丢出俩白色包包

  我拿进屋递给小安, -“你自己能处理吧?” 小安点头,跑去拿搭配那套风尘服装蕾丝内裤,冲进了卫生间。半晌,又踢踢踏踏的跑进来,用T恤的下摆遮着下身,迅速的钻进床单下面。我见那床单跟褥垫已经染上了血污,而且曾经还道听途说知道女人来了例假不能着凉。我就命令她到床上来睡。她奋力摇头,我再三命令未果,我就索性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塞进了被窝。

  呼…… 我长吁口气,心想,这可是捡了个大麻烦。看她可怜兮兮的揪着被子遮了脸,只露两只小眼睛望着我。 我关切的说, -“明天我送你回陕西吧。”

  她忙摇头叫 –“不行!”

  -“怎么?遭这洋罪很好玩?”

  -“不行!我出来赚不到钱绝不回去!”

  -“哼哼,你还挺倔!回去吧,回去好好照顾你妈你爸。”

  -“你……你根本不懂!我一出生就被认为是个没用的女娃子,不管今后是嫁人还是怎样都是个没有价值的东西。我不服!这次出来我就立过誓了,我一定要在外面赚很多钱回去给他们瞧去!……你要是不留我,我就走…… 帮忙把衣服递给我。”

  我心寒了,也软了,卷起那团渔网似的衣物丢进纸篓 -“拗不过你,你先睡觉吧,天亮了再一起想办法!给你找个靠谱的老板去打工。”

  小安咧着小嘴笑了。然后又往里挪了挪身子,意思是给我空出位置。我先谢过了,说你睡吧,我就不睡了。-“你不睡觉,明天怎么上班?……你,,我个大姑娘都不介意了,你还嫌了!”

  嗨嗨…… 我都哭笑不得。 “你要真碰个坏人,你这大便宜也就白占了。”

  她又斩钉截铁-“你不是坏人!”

  我乐了, -“喝!那我就犯回坏让你瞧瞧吧!你是真没见过坏人吧!” 说着我就伸手要去抓被子。

  她怕了- “嗯…… 你敢!” 缩成一团,呼吸急促。 -“你可要知道我是干嘛的,没点功夫哪唱得来武旦!我苏三战群雄,一大群我都打跑了,还治不了你么?”

  这番话逗得我开怀大笑。

  笑够了也不跟她逗了,便和衣在床边睡了。

  清早醒来,腰酸背疼的,回头瞧她,她就躺那瞪着大眼睛盯着我。我说你一夜没睡啊?她摇头说,“睡了,刚醒。”

  -“哦,我该上班去了。”

  -“嗯…… 那我怎么办,我没衣服穿了。”

  -“呵!是!” 我瞧瞧以被我扔进纸篓的短裙丝袜。于是提起手机拨陈经理的电话,询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想想也没事,就请了假。

  -“那我就再睡会吧,等到了商场开门的点,我给你买衣服去。”

  大早晨的,我就一个人跑出来逛商场。回想下昨天折腾的这一晚,简直太荒唐,花五百块钱买了个妹子回去……? 这特么算什么呀?赎身?人家还没沦落风尘呢。我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越发改不了了。又想,这丫头如此单纯,心眼实诚,人又太善,对谁都那么顺从,若是在北京城独闯社会,沦落也只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好人还得做到底,如今虽不是乱世,但混乱的人性还是让这个社会危机四伏。

  我给小安选了身得体大方的运动服,内衣裤还是让她自己去买的好。又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安排呢,她得有个住的地方吧。综合各方面因素与常规条件,得出结论,还是得给她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可她这样的性格,保不齐还会受什么样的欺负呢? 回去后必须得对她进行系统性的培训。

  忽而想起,我以前曾读过几本介绍中国茶文化书籍,又因此联想到我曾经的一个客户,他是开茶楼的,是那种功夫茶茶庄,名曰&#8226;仙茗阁&#8226; 。这个老板人品不错,很有修养,在我这买过一套投影设备,我帮他精心挑选,亲自上门安装,服务周到细致;更因为我略懂茶文化,话有投机处,就多聊了些,所以成了朋友。时不时的我还跑去借他的风水宝地侍奉客户,均是五五折优惠。

  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丫头的出路也就算有了,在那当服务员,怎么也比餐馆强多了吧。接着我又去书店,寻了几本茶文化的书籍,和功夫茶的教程。索性再投资买套茶具,目前倒是有了几个闲钱,但这样的开销还是觉得奢侈,只好买些最便宜的地摊货。虽不好,但很全乎,茶盘,茶壶,茶盅,品茗杯,闻香杯,茗具桶,和茗具桶里放的一套东西。算一块,也百十来块呢。我还没忘,给她买了包卫生巾,超市里卫生巾琳琅满目,可把我挑花了眼。

  这一天忙活下来,也把她打扮利索了,也把日后的事情定了。但她目前还得跟我住一间屋子,也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了。我倒是无所谓,睡地板凉快。 要说我买的这身运动服,也还不是随意瞎买的,专门挑了款我看着顺眼的。别说,毕竟是戏班出身,身段不赖,衣服穿她身上很撑得住,已然不像头回见到的那个柴火妞了。

  这些天事多了起来,但还是不耽误我玩游戏。我和打字机相约写的小说已经动辄向千里奔赴了。我写男一号的部分,她负责女一号的部分。两个第一人称,来讲述同一个故事,内容的衔接就需要极高的默契。因此我们用最短的时间,努力的让对方了解自己,不设任何底线,甚至剖开了自己的私密。我对贺瑞珍有了更系统的了解。

  贺瑞珍,北京人,现随继母在上海居住,与继母关系很好。父亲是驻外使馆的厨师。因为不愿跟随父亲出国,父亲就将后续之贤留在女儿身边相互照应,自己半年回国探望一次。她自幼家庭条件就不错,生母在世时是北京人民大会堂管理部门的调度员。那时的父亲还在大会堂做国宴厨师。夫妇二人虽职位不起眼,但都是国家公务员级别的待遇,生活很滋润,女儿聪明乖巧,一家三口一直走在社会主义道路的幸福前沿。贺瑞珍从小接受着良好的教育,在父母的要求下,多年学习舞蹈,后来也成了小瑞珍的唯一爱好,她爱上了舞台,爱上了蝴蝶般的在舞台上纷飞,舞台承载了她一生中最美梦想。 十七岁时,在母亲的陪同下,赶赴湖南参加舞蹈演员的选拔赛。途中车祸,贺瑞珍唯一幸存,下肢终生瘫痪。用尽几年时间从悲剧的痛苦阴影中走出。她外表很坚强灵魂却很脆弱。后来慢慢开始接受网络,毅然缓解了她孤僻自闭沉沦的心理。在网络游戏中获得快乐和朋友,她喜欢游戏里的暗夜精灵,优美的身姿,修长的双腿,她在游戏里不停的奔跑,起舞。她从小喜欢看书,喜欢远古希腊神话,喜欢各国的战争历史,喜欢兵器知识,很专注的研究过三国。玩魔兽,也是在读过了《魔兽世界正史》后欣然在游戏中体验画面感,所以她了解游戏剧情的每一个细节,常常在做任务或打副本时候给队友介绍当前的故事背景。 不幸的是,受残疾身体和破损的心灵影响,至今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渴望得到情感,却又因自己的身心的缺失而气馁。

  她是一个受到上帝惩罚天使,有许多煎熬是要尽其一生来承受的。爱她的人都这样想,尽一切可能让她感受到更多的幸福和欢乐,来弥补她的缺失。她得到了比常人更多的关爱,在她身边有许多爱他关切她的人。她现在很乐观,并且每天快乐的活着,她现在的目标就是靠双手来获得一份自己的收入。虽然父亲愿意承担她一生的负担,但她怎么甘心如此寄生于世。她必须让自己产生价值,让所有爱她的人更值得去爱她。

  自问我是否能够爱她? 我想我没有爱他的资质,远远达不到爱她的条件,哪怕是尽我一生,或许也给不了她今生所需要的快乐。但是我愿意用我最大的能力来为她奉献一些,虽然可能只是微乎其微的。

  我在一个虚拟的环境里产生了真实的情感,自己很矛盾,可是又无法自控。在虚拟的世界里,我唯一能给予她的就是快乐,在游戏中守护她,为她排忧解难,帮助她管理公会,帮她开荒副本(游戏中,一个团队首次攻克一个副本难度极高的关卡称为开荒),用尽可能多的时间来陪伴她。许多个夜晚,许多个凌晨,已经陷入了沉迷。而她,似乎也越来越离不开我了,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我成为了她最好的伙伴,每次下班上线时,发现她都在因等我而焦急。每每这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们无法真正的拥有对方,甚至永远不会有未来,我们的面对面,也只是两个电脑画面中的三维图形而已。我们都在尝试用创作小说的方法来相互交情换意,将我们对彼此的感觉融入了创作的灵感。真的不知道这样的爱,能维持多久,也许明天就会结束,谁晓得呢。

  安志英非常好学,学的也很快,我买回来的茶具和图书完全没有浪费。现在的她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功夫茶技巧,操作过程中还会不停的介绍茶文化,茶历史,每种茶的来历和许多许多关于茶的故事,比书中的描述还要详细生动,让喝到这样一杯茶的人,体会到的不仅仅只有高雅了。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潜质还没有被挖掘出来。

  &#8226;仙茗阁&#8226;的老板很喜欢她,很勤奋,能吃苦,又好学。在他那里学会了弹奏古筝,学会了使用电脑,学会了待人接物的礼仪。偶尔碰见陕西来的客人,还可以拿起自己的看家本领,给大伙来上一段。仅靠两个月的时间,博得了许多人的赞许,成为了茶楼的领班。现在的月薪都快赶上我了。

  她把我当做恩人,我把她当做了妹妹。她吃住都在茶楼,但她每天都在四点多钟的休息时间跑来我这里,买好菜做好饭,准备好我下班后所能需要的一切。等我到家后,她早就继续上班去了。看到我换下来的衣物,就拿回茶楼洗好,第二天再送回来。我常去找她,喝她泡的茶。我也常对她说,茶楼一天的工作也不轻松,每天还要去我那忙活好半天,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没必要这么做的。但她依然坚持。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一天,我外出给客户改装机器,陈经理认为这趟活不简单,估计要弄到很晚,就说完事后不用回公司了,直接下班。我欣然,这点东西对我来说太轻松,三下五除二!搞定,还不到四点。 这时回家应该能见到小安,也顺便一起好好的做顿饭吃。路过一家超市,就买了些鸡腿,香菇,韭菜,墨鱼仔,还有一罐醪糟,小安爱吃蛋花醪糟。想想我也独立生活了这么久,下厨的功夫也不简单了,今天就让小安享受下我的手艺吧。

  进门就看见小安在厨房淘米,隔壁屋那女房客在旁边摘豆角,二人有说有笑不亦乐乎,正聊我以前的糗事呢,我就偷听了几句。

  -“哎,小安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干嘛的么?”

  -“恩,我知道,不用想都知道,那天我一身行头本来就是很不正经的样子,还哭花了装,肯定丑死了。”

  -“是啊,我们之前对罗兄弟也不太了解,起初是看他样貌挺安分,说起话来也算知书达理才愿意跟他一起合租的。那天可给我吓了一跳,当时想,他竟然是个伪君子,这么的不三不四,半夜还跑来借卫生巾,我和你大哥心里可不得劲了,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

  -“呵呵,大姐,那天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你又跟我见外!”

  -“嘻嘻,其实我第一眼见小宝哥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好人,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他拍了那老板娘的桌子,我现在可能真的和三里屯的姐姐一样了。”

  -“咦?你还有个姐姐?你那姐姐怎么了?”

  -“恩,是我舅公的外侄女,她来北京好多年了,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带很多钱,村里的女娃们都羡慕她,早两年还有几个女娃和她一起走了呢,都赚了钱回来。”

  -“嗷……她不会是?”

  -“对,就是坐台小姐。我当时傻呼呼的也不知道,就一心想着一定要赚很多钱才回去。在餐馆的时候,老板娘就成天跟我讲怎样才能被男人喜欢,男人高兴了就愿意掏钱。后来小宝哥看到我那天那个样子,就把我带走了,我一点也没顾忌的跟他走,我心里认定了他是个好人,若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对吧大姐?”

  -“是啊,罗大兄弟这心眼,实在太难得。……哎,小安,我看你就以身相许了吧,看他也没个对象的。”

  安志英脸红了,只是笑。我忍不住了 –“两个碎嘴婆子,就会嚼八卦。”

  -“呀!死小宝,你啥时候进来的,吓死我了!咦?这才几点啊,你怎么回来了?”

  -“嗯?你平时不是这么叫我的吧。”

  -“嗷,小宝哥。你买的什么呀?”

  -“做熟了你就知道了,来!两位女同胞,男人要下厨房,请你们给我让让,嫂子,今天大哥回来你们一起来搭我的火。”

  两个女人齐声答应,给我让地。我正忙活的时候,两张小碎嘴叽叽喳喳的指挥个不停,就都被我撵回屋里了。没多大功夫,就是一桌美味

  隔壁两口子在饭桌上把我一顿夸,是那种能把人捧上天的夸。搞得我晕头倒向的,就多喝了两杯。我们俩男人喝得很痛快,两个女人聊的更起劲,吃的差不多了,突然想起来

  -“小安,这都八点多了,是不是忘了回去上班啊?”

  小安笑笑,小声说 –“我每个月都有四天的休息,只不过以前没休过,其实今天一早我就过来了,打扫了你的小破屋。”

  -“哦,该休息就得休息啊,那今天就喝痛快些,你也喝!” 我酒大了,给小安整倒下一大杯啤酒, -“干了干了!”

  小安冲那杯酒盯了半天,还是端起来皱着眉头一口灌下。

  后来又不知喝了多少,只记得那两口子好像一直都在说,小安如何如何,多好的女孩怎样怎样,多么温柔体贴之类,还一个劲的冲我转眼睛。只记得我就一个劲的傻笑。

  晚上小安没走,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那晚一切都发生了,我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女人。

  我醒来的很早,轻抚着怀中甜睡的小安,心里却在无穷的自责。我已经走下了这一步,我自问能否用一生来对待她?她实在是个太难得的女孩,我又是否能留她一生在身边? 不!用一生来看,谁都无法看到尽头,就好像站在海边看彼岸

  下一秒,对!我会用下一秒来证明,她的选择不会后悔,我会让她愿意珍惜每一个下一秒。我想,这算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了吧。

  小安正式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名正言顺的恋爱关系。我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爱与被爱的甜蜜,我的爱一天一天的加深,后来也到了不能没有对方的程度,我心中也默下承诺,我要与小安终生厮守。

  而现在,平日里在线上与贺瑞珍的大段似水缠绵,开始让我非常矛盾了。她似乎也感觉的到了什么,不得不再次佩服女人的敏感,她开始频繁的要求我与她语聊,她要从我的语气里感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内心的不安分无法被完美隐藏,我顶不住来自于她和我自身的双重压力,我在她的抽噎声中坦白了。

  -“冲锋枪,我突然有了个女朋友,恭喜我么?”

  -“突然?”

  -“对,很突然,突然的让我来不及跟你说。”

  她沉默良久,发过来这些话-“……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株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厚底高天,堪叹古今情不禁;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尝。”

  -“原来你也读《红楼梦》,其实我没想让你这么快明白我的意思。”

  -“我恳求你,别在我的生命里消失,好么?”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很满足。”

  -“是我太贪婪,我还想把小说继续写下去。”

  -“如果故事一直没完没了的,读者同样会厌烦。”

  -“可是……”

  -“嘘!听我说,上帝是公平的,失去了,会受到补偿。相反,得到了,必然也会有些遗憾。我一直都在这样反反复复的得与失中走过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只不过是知心不换命的网友而已,只不过曾经沉沦在同一段故事情节里。我们是彼此的知己,而且以后也是,对么?”

  没错,我等的就是这话,是我不愿意把卑鄙挂在旗杆上,而用更卑鄙的方法逼她说出来。有些时候,甘愿做个浮夸的小人,也不愿用君子的大度挥洒了去。我不能失去这个知己,为她,我还有一个没完成的心愿。

  -“现在上海的天气什么样?”

  -“在下雨!”

  -“梅雨季么?”

  -“恩,干嘛,你要来啊?”

  -“对,和我女朋友去度假。”

  -“你妹!你丫真无耻,想跑来气我是吧?晒幸福是吧?不理你了!”

  不一会又回话说:“来吧,看看你们有多幸福。”

  说话的这个礼拜我就已经到了上海,在梅园新村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离贺瑞珍的家不远,在上海海运学院附近。头一天没有联系贺瑞珍,而是满足小安的要求逛了逛上海的大街小巷,在外滩远眺明珠塔并且留了影,毕竟是人生地不熟,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小安这个乡下孩子也算饱足了眼福。

  临近傍晚,小安看见一家旗袍店,不由自主的就钻了进去,傻呆呆的环视里面的华丽花纹,又不自主的去触碰模特身上的精致旗袍,那种渴望得到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然而我们的眼神同时落到一件黑底红丝缎纹的素襟旗袍上,注视良久,我说:“很漂亮!”小安用力点头。

  “小姑娘身材蛮好的,很适合穿旗袍的,”店里一位眼镜的老者走过来:“来量一下身码吧,我来找件旗袍给你穿一下试试嘛。”

  小安很兴奋的看看我,即刻又收敛了起来,去瞧旗袍上面的标价,这里的旗袍没有低于一千块的。见她流露出来一丝沮丧,我有些不忍,就说:“没关系,让这位大叔找一件合适的穿上看看。”

  “可以么?”小安犹豫着。

  “当然可以的,穿一下没关系的,”老者很热情,“来这边我给你量身。”

  老者用皮尺熟练的量过三维、臂长、肩宽和腿长之后,微笑着说:“巧的很,刚才你看上的那件黑丝缎的旗袍,恰好适合你穿哎,这件是我这半年来做的最好的一件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身材的人来穿,许多人来都想要照着这件定做一套一样的,但是这件旗袍的花纹只有在这样的尺码上才算看起来最顺眼的,所以只能挂在这里当做样衣来展示”说着,很欣然的从架子上取下旗袍。

  小安很兴奋,这是女人的天性。当她欣然换好旗袍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我惊呆了,老裁缝说的没错,这件旗袍简直就是为她定做的,完美的展示着她的身材,显得无比惊艳又不失素雅,红色的线条和花纹更加突出了身体的曲线,就连身体弯曲时的纹理都恰到好处的溶入在花纹之中。一个小柴火妞瞬间变成了高贵典雅的绝色美人,我完全看傻了,原来服装的修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将会是天壤之别。

  小安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的欣赏着自己,她已经恋上了这件旗袍。我悄悄向老裁缝询问价格,跟我估计的差不多,两千八,这根本不是我们这个消费水平能受用得起的,但我还是没有忍住冲动,对老裁缝说:“我先交一些定金,您帮我把这件旗袍留着,过些天我会来取。”

  不过没有告诉小安,走的时候她显得很欣慰,并没有表现出一丝遗憾,她心里明白这样的东西不会属于现在的自己,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了新的目标,昂首挺胸用微笑面对着西斜的阳光,情不自禁的放声说:“明天的阳光一定会更灿烂!更温暖!”

  我明白,她又在心里悄悄的立下志愿,她这种好强的心态会让她不断快速成长,她的前程是我等凡人估量不出来的。哪怕只是为了一件漂亮的旗袍。

  回到酒店房间里,我们都累了,她慵懒的趴在我胸前,静静的喘息,享受着我们此时的甜蜜。良久,她忽然紧紧的抱住我,贴到我的耳边问:“小宝,你爱我么?”我不太喜欢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才合女人的心意,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爱是无法用一个字或一句承诺来诠释的,我的回答是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

  她的下一个问题我没有想到,“你也爱她么?”

  “你说哪个她?”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来上海?”

  她这样说让我觉得很尴尬,我不知如何回答,在我心里,确实存在两个不同的爱,小安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有可能要用一生来对待的。而另一个,已经不是爱与不爱能够说清楚的了。小安在我怀里抽动着,她哭了,她说害怕我不要她。我很理解她这样的担心,我只想她渐渐会明白的,会明白她在那晚的选择不会后悔。

  来上海确实是为了见贺瑞珍,而且是带着小安一起去,去她家的途中在花店选了一株盆栽向日葵,我让小安也买了礼物。

  她的家着实不小,保姆接待我们在客厅入座,斟茶。这时贺瑞珍坐着轮椅出来,在二楼廊台上与我们打招呼,她管保姆叫兰姨,她让兰姨把我们请进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有着沁人心脾的气息,陈设大方简洁,清幽淡雅,不失华丽,两座硕大的书柜占用了一整面墙壁,她的藏书与我的对比,必须以倍数来计算了。书柜前是一张楠木书台,上面有她的电脑,却没有椅子,我想象到她每天就坐在这里与我一起在游戏中游山玩水。这个屋子的中间是三张白藤椅,和一个茶几,正对着大落地窗外面是一个漂亮的阳台。向里是用地帘隔开的卧室,宽敞的大床,墙边一架精致的梳妆台,上面却不是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而是散摞了些书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衣柜旁边是加宽的卫生间的门,为了方便轮椅出入。我心中骤然感慨,她在世间的幸运与不幸着实是天大的矛盾。

  我为她们俩互作了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小安,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大才女贺瑞珍。”

  小安主动问候:“珍姐姐好,我买了礼物给你,打开看看吧。”

  贺瑞珍欣然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只精致的小鱼缸,一尾可爱的橙色金鱼正欢快的游动,她道谢,表示很喜欢这个礼物。她把我买的向日葵和金鱼一起摆在茶几中间,说:“好了,就把你俩摆在这了,天天都能看着。”

  “得,”我冲小安笑道:“咱俩成她桌上的物件了。”

  “哪有,珍姐姐是在说咱们送的礼物有心意呢,”小安说:“看到这些花跟小金鱼就好像看见咱们俩了。”

  “恩,还是女孩子之间的心思是相通的,既然小安叫我姐姐,那我就多了一个好妹妹,真是我的福气,小宝,更有福气的是你啊,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孩愿意做你女朋友,你有理由不珍惜么?”小安听她这么说,腼腆的看着我,似乎要等我表态。

  “你俩这刚见面就成一伙的了?不会是之前就认识吧?”我作疑惑状。

  “没错,”贺瑞珍拉起小安的手,“这就是我妹妹,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你看我治不治你。”

  “恩,谢谢姐姐,小宝欺负我,我一定告诉姐姐。”这姐俩开始冲我笑,笑的那叫个开心。而我在旁边眨着大眼瞧着她俩乐。小安和贺瑞珍聊了起来,是小女人的那种叽叽喳喳的聊,看起来很开心的聊,我根本不上话,不过我很欣慰,同时又很意外,她们的相处竟是这么的融洽,两个从未谋面,并且性情嗜好完全不同的女孩,就这样在与我之间的某种微妙的联系中彼此欣悦的交谈。

  小安和珍珍成了相见恨晚姐妹,后来我们就一直管她叫珍珍,她也挺喜欢这个称呼,她说妈妈从小时候就这么叫,车祸以后再也没人这么叫过,爸爸认为她以后应该变得更成熟,所以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亲昵的称她珍珍。因为我们的到来,珍珍比平时高兴了许多,这是兰姨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珍珍每天只是静静的坐在电脑前,很少有笑容。我听来奇怪,她在线上和我对话的时候并没有消沉的语气,或许她还在隐忍因失去造成的痛苦,作为一个健全的人,很难完全理解那样的痛。后来我告诉珍珍,我也失去了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记忆里甚至没有母亲的样子,那样小的时候甚至没法记得在母亲怀里的温暖。然而我又后悔说了这些,因为说完我们都沉默了很久。

  我和珍珍都掩饰了彼此相见时的欢喜,但小安心里明白,可能她也会明白,这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珍珍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爱,我们三个人的爱,相互的关爱。小安用自己纯净的心灵,和温婉的善良,让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显得很自然,没有许多的担忧,说话时也不会有太多的避讳,虽然从我内心的角度来讲,她们可能还算得上是情敌。

  离开上海前,我们做了约定,等到了香山最美的时候,珍珍就回老家-北京,我们一起去看红叶。珍珍说上次去香山已经是许多年前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这也是我的心愿,也许什么都给不了她,我只希望那一天能成为她最快乐的一天,我很期待,珍珍也很期待,同样小安也很期待。

  后来小安问我,如果她没有出现,珍珍会不会是我的女朋友?我说有可能,小安抱紧我说:“看来我比她先得到了幸福。”

  我点头笑道:“猜猜今天什么日子?”

  “还猜什么,我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你给我买礼物啦?”

  “嗯。猜猜是什么?”

  “我不猜了,我知道肯定是惊喜。”

  我无语,我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包裹邮单递给她:“走,我们去取。”

  “什么呀?上海寄来的,珍珍送给我哒?”

  小安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她在上海试穿的那件旗袍,坐在出租车上就拆开包裹捧着旗袍,又是哭又是笑,幸福的一塌糊涂。出租车直奔西单商场,有了旗袍,还需配一双高跟鞋,和一个小挎包。小安在商场的试衣间就把旗袍穿上,换上新买的鞋,新挎包,对着镜子转来转去,左照右照。面前这个娇艳的美人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好几个女孩子、大姐、大婶什么的跑过来问商场哪卖这样的旗袍?直到走出商场,跟询问的人解释了无数次:这是在上海做的,来这里配双鞋和包。不厌其烦。

  小安美滋滋的挽着我的胳膊,但是我不太自在,觉得此时我在她身边显得很不搭配,众人的眼神中又参杂了些许异样。她哪管这些,只是在尽情的享受这份幸福,乐呵呵的跟我说:“我也给你一个惊喜,我们老大说呀,天津的新店马上就开始营业了,打算让我留在老店做经理,每个月能开四千块呢,还有提成,下个月一号开例会的时候正式上任,本来想等这事没啥悬念了再告诉你,不过今天太高兴了,所以我想让咱们的今天更高兴。”

  听到这个消息,我其实不怎么意外,因为我知道小安迟早会有这一天,我也只是打心眼里里为小安感到高兴,这是个多么值得庆祝的理由。小安提议:

  “走,去逛逛男装,给你也换换。”

  我笑了,“嗯?嫌弃我配不上你了是不是?”

  “哪有,好好,不换不换,你现在就是什么都不穿我也这么挽着你走,就这么走一辈子。”

  “嘿!越说越不像话了!”

  “哈哈!”小安更用力的挽住我的胳膊,开心的笑着,笑声很甜美,我似乎是被这笑声迷恋住了,斜眼欣赏着这么可爱且又光彩怡然的小安,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素暗的打扮。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挺起胸膛:

  “哼!走!逛男装!”

  那天买了不少东西,晚上还在上岛吃了顿西餐,这是来北京以来过的最奢侈的一天,可是一点没觉得心疼。依然幸福的一塌糊涂。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我们也打算让幸福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为此我把我们的一大摞幸福的合影寄给了老爸,老爸随即长途电话拨过来,在电话里追着小安问长问短,跟我又交代这交代那,那叫一个方方面面,详细具体,好像我要把一只大熊猫带回家似的。总得意思就是,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要我照顾好人家,不要给人家气受。

  可是提到要给小安家里说一声的时候,她皱起了眉头。一直沉默不语。好半天,看我已经不耐烦了,小心的对我说:“我觉得不告诉我妈妈会比较好,”

  “那哪行啊,为什么呀?”我又等了她半晌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总之她一定不希望我们在一起,也不会让我继续留在北京,如果她知道我在哪,一定会差人来把我带回家。”

  我一头水,心想这一定有什么原因,她似乎不敢告诉我,索性我也不问她了,这个事也就暂时搁置了将近两个月。可是一天一秒的流逝,不管早晚,这也是必须去解决的问题,如果我们没有得到她家人的认可,就草率的结婚,将来一定会成为两个家庭的大麻烦,且不说她妈妈有多厉害,就是我和小安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我说:“我来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把事情说清楚,看看她的态度,相信我,我会让她觉得把女儿嫁给我是没错的。”

  “你还是别打了,我怕你会后悔。”

  我依然坚持,她拗不过我,我拨通了陕西的长途电话。可是后来我真的后悔了,我完全没有想过,会因此而失去小安,失去在我心里已经是非她不娶的新娘

  接电话的是个老人,浓重的陕西口音,可能是小安的奶奶,我小心翼翼的说:“奶奶您好,我是安志英的男朋友,她现在在北京,和我在一起。”电话那边是片刻的沉默,然后传来的是这个老人颤抖的咒骂声:

  “你个乌龟娃,王八蛋,你把俄英英弄到哪里了呀……”老人哭了起来“你给俄把她送回来呀……这么长时间呀……连110都找不到她呀,俄就这么个孙孙呀……”

  老人一直在重复这些话,我竟然不知所措,电话旁边还有人不停的在问“是谁呀?是谁呀?”再看小安,已是满脸泪水,接过电话:“奶奶……俄是英英,奶奶你莫哭,俄好着呢,俄在北京有个好工作,挣钱比家里多,刚才那个,是俄对象,对俄也好着呢……奶奶你莫哭了,奶奶,让妈妈接电话。”接着,传来刺耳的训斥,小安不停的擦着止不住的泪水,听着这些训斥,良久才说出话来:

  “妈妈,你先莫要生气……你让我慢慢跟你说好不……”

  电话那边依旧是无休止的怒骂,我要过电话:

  “阿姨,阿姨您先冷静一下……您容我说句话,让我把事情给您说清楚……”

  那边已是发怒时的沉重呼吸声:“你说你想咋,要钱还是咋,你给俄把人送回来,要么告诉俄地址,俄去找她。你说你是英英对象?你知不知道,俄英英在家已经成了亲了,彩礼收了人家的,那么好个人家,住着二层楼的人家……这都一年找不见人,报110都找不见,你给俄英英在北京弄的啥营生?俄们家里是国家给发钱的正式工作,管一辈子嘀,你要是让俄英英在那干不正经的营生,俄就上北京去掐死你!”

  我现在才明白她妈妈为什么是家里的最高职权,我继续耐心的解释着,但人在气头上,不太理智,我劝她先消消气,过会我再打过去。我这才领教了刚刚小安说过的怕我后悔,我只能先安慰不停抽泣的她,等她情绪稍好些,我小心的问“在家成亲了”是怎么一回事。

  小安哭诉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小安的母亲是二婚,再婚前带着个孩子,就是小安的哥哥安志强,再婚后有了小安,两个孩子随的都是母姓。因为是个女孩,在这样的家庭观念里是不能委以重任的,只能把心思全部放在安志强身上。由于安志强娶媳妇,加上为了替人跑货赚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所以算把小安嫁出后,去用彩礼来抵债。刚好有个家住小楼的村官,他的儿子对小安垂涎已久,多次向小安示爱,并有过激骚扰行为,不久就向她父母提亲,承诺的彩礼数额很让他们意外,攀高枝的事当然非常愿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而小安所了解的这个人,沾花惹草已成恶习,赌博、酗酒、打架,仗着家庭背景在村里做一些欺软怕硬的事。可是她妈妈却认为,在当地这样的小青年已是司空见惯,只是因为没有老婆管着,等结了婚也就没事了。叙述中,我听出来还有些话,小安却一直掩饰着没有说出来,我再三劝说,耐心安慰,她才哭着告诉我:

  “我……我真的不敢告诉你,可是现在又觉得不管你会怎么想,这事应该告诉你……知道我为啥要来北京么?……我决定要来北京的前一天,大清早,我一个人在练功房的更衣室收拾东西,那个村官的儿子和另一个男的就进来了,真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混蛋的名字……他们开始就坐在那问东问西,然后跟我说你现在已经是我媳妇了之类的话……说我家人特希望让我做他媳妇,我很生气想撵他们出去……推不动他我就拿东西打了他,他恼了……他恼了,就把我……就把我摁在长凳上……撕我的衣服…… 旁边那个男的还按住我的胳膊……我…我…想动……都…动弹不了……”说着就开始嚎啕大哭,此时我也心如刀绞,愤恨至极,我憋着眼泪将小安拥进怀里,她越哭越凶,嘶哑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小宝……小宝……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你会不会不要我啊……你会不会嫌我不干净啊……会不会……”

  我不想她继续说下去,我低头吻住她的嘴,大颗大颗眼泪掉下来,大声说:“我不会嫌弃你,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小安,昨天的事都过去了,不开心的事忘了就好,你只要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有多幸福就好,你还要记得以后的每一天……会更幸福……更快乐,我要让幸福……把你的脑袋塞的满满的……永远忘了哪些伤心的事……

  ……小安乖,不哭了,走,我给你买冰棍去。”

  她把头深深的埋进我怀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长叹着:

  “罗小宝……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该有多好……”

  这样的事真的很让我难受,我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想,我告诉小安也不要去想,我也恨自己不能早就认识她,恨自己没法穿越时空去保护她。可是现在最需要的,还是要解决小安家人的误会。当时小安因为受到了未曾有过的屈辱,更不可能顺从家里的决定,事后的第二天就跟着那个所谓的姐姐跑到了北京,她的家人,她的妈妈疯了一样满世界找她。这样的情况,她妈妈就认为我是那个拐走他女儿的混蛋,之后的多次通话都没办法正常交流,她妈妈只要一接电话情绪就非常激动。我试着去理解,这样的家庭,因为女儿的出走,无法抵消所欠的债务,生活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将所有的这些愤恨全部都堆积到了我的身上。

  我想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解决他们的困境,帮他们偿还债务。可是此时的我,并没有太多积蓄,微薄的工资刨去吃住行的开销已经剩的不多了,和小安在一起后,我们的生活开销用全都由我的工资来承担,小安自己存了些钱,再加上这些天比较奢侈的花费,凑在一起算了一下,还剩不到九千块,我们把身上的现金,零钱全都翻出来,加在一起一共九千零七十七块五毛。我们本来打算再努力奔波一两年赚够了买房子的首付就步入婚姻,我父亲也表示愿意用他的积蓄来赞助我们结婚。可是现在她家里的债务又怎么会是一两万能解决得了的。

  这事我思量了好几天,才做出个决定——借钱,把他们的债务背过来,靠我们自己慢慢来偿还,毕竟小安现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靠我的工资足够维持生活,我还可以在工作空闲的时间做些私活赚点外快。

  我再三思量,有了个想法,我告诉小安,你离开家这么久了,为了免得你家人着急,你必须先回趟家,先带上八千块钱,我给你买好往返的车票,然后去跟你们老板打招呼请半个月的假,回去和爸妈好好聊聊,把事情说通,问清楚家里还需要多少钱,告诉我,我去借。

  小安皱了半天眉头,说:

  “……你不怕我回不来么?”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回去?……不行,你的老板跟我熟,好说话,可我最近在公司的表现不怎么上进,如果……就怕…… ”我开始忧郁不决,恨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在工作上游刃有余。最后还是她做了决定:

  “小宝,你放心吧,我只是吓唬你一下,你要相信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就算他们用铁链锁住我的胳膊锁住我的腿,我把它们砍断都会爬回来找你。”

  我心疼的抱住她:“不许胡说,你记住,回去之后手机要二十四小时开着,把你从路上到家里所有的情况都要向我汇报,有任何进展任何变化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超过一天没有和我联系,我就带着人去你家营救你。”

  小安乐了:“电视剧里也是这么说的,弄得我好像要到敌人的老巢去执行特殊任务一样。”

  “恩!从概念形象上来看,你妈妈现在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呸,你妈才是敌人呢……”她说到这,突然掩口表示口误。

  然而此刻我心里想,我们的幸福难道经历如此严峻的考验?如果我妈妈在,会不会也不同意我与这样一个乡下出身的姑娘在一起呢?把话放到解放前,我们的阶级立场是平等的,工人家庭和农民家庭,都是无产阶级,我们要共同努力,克服一切困难来完成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嘶……扯远了。

  就这样,我把小安送上了火车,很不放心的一直叮嘱她,不论任何时间出现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打的电话一定要接。到了家一定要先顺着他们,等她们情绪稳定了再慢慢说,你完成每一步都要详细的告诉我…… 她嫌我啰嗦吻住我,让我别担心,又拉着我的手把我送出车厢

  火车启动的时候,她的脸映在车窗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晶莹的光。我的心迅速波澜起伏,追着火车冲她喊:“你哭什么? 你哭什么?……”

  边跑边掏手机拨她的电话,大声说:“你不许哭!”

  “我没哭……”她明显在哽咽,“那你为什么哭?”此时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

  “我怕你再也回不来了……你一定要记得我给你说过的……”

  “嗯……”她细细的哭出声来,“怎么办啊,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我破涕为笑“傻丫头,这才不到一分钟呢,我们上班的时候,要一整天都见不着呢。”

  小安开始撒娇,“你也知道啊,我上班最难熬的时间就是想你的时候,我要是机器猫该多好,能把你变小揣在兜里面,想你了就拿出来亲一下。”

  “那不行,你把我变小了,生气的时候折磨我,我还打不过你。”

  我们就这么乐此不疲的说着俏皮话,一直聊到她的手机出了服务区。之后她一有信号就给我发短信,说什么旁边坐着个大叔,说话很大声,见谁跟谁聊天,还自顾自的在车厢里抽烟,呛死了。还说什么列车员来查票,忘记车票放哪了,大包小包翻了半天才找到,还以为是被我拿走了呢。她坐了一宿的火车,我也就陪她聊了一夜,第二天上班又迟到了。

  上午珍珍来了个电话,我正在梦游状态,她问:

  “大情圣,看你空间里写的东西,好像是快要结婚的样子吧。”

  “嗨,还早呢,只不过已经想到这一步了,现在我们遇到点困难,她家里不同意,小安正在回家的路上,回去解决这事。”

  “嗷……本来想恭喜你来着,嘿嘿,我还把你们俩的照片PS了一下,发到你邮箱里了,打开看看。”

  公司的网速不好,半天才打开,珍珍把我和小安的一张合影服装背景全都换了,变成了一张婚纱照。珍珍还说:“你们结婚定日子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去,按照咱们北方的规矩,我随嫡亲的份子……对了,这次香山我恐怕去不了了,我联系上了一个残疾人舞蹈团,我去给他们编舞,没准过不了多久,我就又能在舞台上了。你看没看台湾的那对轮椅舞蹈的夫妇,原来探戈不只是站着跳才好看。”

  我叹息,虽然她不能按照约定一起去看红叶,我感到很失落,但是看到她有了新的生活目标,我又觉得无比欣慰,真希望能早点看到她出现在舞台,成为轮椅舞蹈的明星,我就去做她最忠实的粉丝。我对她说:

  “那你一定要成功,早一点成功,我想让你在我的婚礼上跳一支舞,怎么样?要那种最美的舞蹈表演,可就怕你成名太快,到时候我付不起你的出场费。”

  “哈哈,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提前跟你预约一个慈善义务演出。”

  “嗯!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我由衷的为珍珍感到高兴,珍珍也为我即将步入婚姻感到高兴。

  中午的时候,小安发来短信, 刚下火车,好累呀,还得坐一个多小时汽车才到家,你说你给我买那么多吃的干嘛,又吃不完,拎着还特别沉。

  我发信息过去,继续叮嘱她已经叮嘱过好多遍的话,她没有回,大概汽车上人多,不太方便。

  如今回忆起来,我当时怎么可能想到,这条短信,竟然是时隔两年多的最后一条短信。

  那天直到深夜,小安也一直没有主动和我联系,我着急就拨了过去: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或许是没电了吧,火车上聊了一夜了。临睡前我又拨了好几次,依然重复哪句话。起初并没有想太多,可是……过了两天、三天、一个礼拜、直到十五天假期结束,拨她的电话依然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就连她家里的电话都一直是占线的嘟嘟声。

  我完全崩溃了,这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到底有没有到家,为什么连家里的电话都打不通。我一直在重复按着手机的拨出键,电话里一直都是同样的声音,重复……重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记得当时,只是半个多月没刮胡子,就已经邋遢得没有人样了,那些天我都没有上班,仅仅是坐在家里,坐在小区的花园里,坐在我们常一起漫步的广场上,坐在她工作的 仙茗阁 门口,坐在她等公交的车站,一直不停的拨着她的电话,一直听着一遍一遍的重复……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粗心,为什么看她的身份证只记住了生日,却没有记身份证上的地址。我恨我,为什么当时没有果断的决定和她一起回去。我恨透了,竟然弄丢了自己的爱人。我一直在想,这期间会有可能发生什么,难道是车祸,我查到渭南当地交管部门和公安局的电话,他们说不能越权帮我查找这方面的记录。当我有冲动要去陕西寻找小安时,却发现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买一张车票了,房东也不止一次的催促过我。

  我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所措,也许我该静静的等,也许下一秒她就会打来电话,也许过一会她就会站在我面前。我就在屋子里一直等,听着隔壁小两口上班出门,下班回来,每次听到开门的声音我都会去看,希望出现在门前的会是小安。我静静的盯着电脑上那些没有回复的QQ留言。珍珍发来的无数条短消息,无数次的语音视频请求,一直在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短信,为什么……

  直到那年春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父亲每次打来电话,我都伪装得很镇定,用无数个理由搪塞着每一个问题,我和父亲要了钱,来维持自己残喘的生命,每次的理由都是太贪玩了,超出了生活预算。父亲只是无奈的劝说,过日子要懂得节俭,你们是要结婚的,今后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就这样颓废着,不愿意做任何事,屋子很久都没有收拾,已经不像人呆的地方了,脸很久没有洗,也有很久没人看到我了。住隔壁的两个人双双回家过年,房东从客厅的桌子上拿走了房租,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还在时不时的拨着小安的电话。

  小安,我再也没有可能遇到这样优秀的女孩,我再也没有可能如此的爱一个人,小安,你究竟是否还在人世,你说过,就算有人用铁链锁住你的胳膊和腿,你都会斩断它们来找我,如果你死了,我就去陪你,我现在宁可相信我们的灵魂可以再次相见。我买了瓶52度的二锅头,在路边边走边喝,像一个流浪汉一样。我走过了天桥,走过了公园的湖边,站在了西四环的立交桥上,站在了地铁四号线的站台上。我在犹豫,如果我在冥间也找不到小安怎么办……

  酒精的作用让我晕头倒向,模糊的视线中列车一节一节的从我面前划过,稍微一个踉跄,就可能扑过去。突然我感觉有人来扶我,就放松了身体倒了过去,失去知觉。

  醒来不是在医院,是在一间酒店的房间里,迷离中看到刺眼的玻璃窗前坐着一个人,坐的不是一把椅子,而是轮椅。绸缎一样纹丝不乱的长发搭在肩膀上,她穿一件青色的宽松羊绒衫,腿上盖着条灰色的毛毯,清晨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她的脸上,左手握着手机松弛在膝间,右手托着脸颊,似乎已经熟睡。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来,也不知道是如何找到的我,可是我现在的样子很不想让她看到,我轻轻的起身,看到床柜上有一杯水,我很渴,喝水的声音把她惊醒。她回头看我一眼,拨动着轮子转过身来,对我说:

  “你可真够呛,我给了服务生50块钱小费他才愿意帮我把你抬上来,在人家电梯里吐的一塌糊涂。……你饿不饿,我给你叫点吃的。”

  我平静的呼吸,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对她说起,如此颓废的我怎么能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会瞧不起我,会认为我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你别多想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我来北京都找你一个礼拜了,大年初五我就来了,其实我认为除了小安以外,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是你都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短信,我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想尽各种办法联系你,我估计你过年怎么也得回家吧,好不容易根据你家地址打听着你爸爸的电话,结果你还跟老爷子说你过年去南方度假了,我险些给你说漏。现在算逮着你了,你不会还想着从我这溜走吧?”

  我哭了,捂住了脸放声的哭出来,她慢慢着摇动轮子靠近我,让我的头埋在她怀里,我现在的形象非常肮脏,她抚摸着我很久没有整理过的头发,轻轻的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还有人爱着你,关心你,你不要一个人独自承受,好么?

  今天的阳光很充足,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自己清理干净,洗了澡,刮了胡子。我推着珍贺瑞珍在酒店附近的小区里漫步,很安静,偶尔有鸟清脆的叫,我对她说小安的事,对她说我这半年都在干什么,她阻止我,叫我什么都别去想,什么也不要说,就这么静静的走,好好享受这份阳光,享受这份宁静

  之后的一年多是贺瑞珍陪我度过的,确切的说是她帮我度过的,我丢了工作,她打算帮我重整旗鼓,她花钱在西直门附近租了房子,让我也搬过来住。现在的她已经执掌了残联名下的一个残疾人艺术团,并在北京设立了基站和排练场地,没多久就聚集了上百个残疾人演员,在享受政府津贴和来自社会援助基础上,还不断的接到大大小小的演出邀请。她作为这个团的主要负责人,雇用我做她的助理,来辅佐他的一切,来照顾她的生活,来帮她完成坐在轮椅上无法完成的所有事,从此我们形影不离。

  后来我见了她的父亲,他很和蔼,对我说,你是一个很细心的小伙子,有你照顾珍珍我真的很放心。后来为了贿赂我让我更好的照顾珍珍,留给我五万块钱,这是我无法推辞的,他很执着。他很快就再次回到国外工作,带走了贺瑞珍的继母,他们把一个如此珍爱的女儿托付给我,这也是对我极大的信任。临走前告诉我如何拨打国际长途,告诉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拨打非私人电话时如何用汉语找到他。

  后来我的父亲来了趟北京,参观了我们的艺术团,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里一起吃了顿晚饭,父亲亲自下厨。我自觉本人的厨艺算不错了,珍珍也很享受我做的饭菜,她说从小就只爱吃爸爸做的菜,现在有我在,早把老爸忘到九霄云外了。她今天得知我下厨房的本领都是受我父亲真传,早已迫不及待,主动摆放好碗筷,准备享受美味。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珍珍和父亲一直在唠家常,我父亲不是个细腻的人,说话时有些不修边幅,刚开始就在感叹:

  “今天去你们那个团里一瞧,发现你们那些胳膊腿不好的比我们这些哪都能用的有能耐多了。”

  我一听赶紧用脚碰他,又努嘴,又给他夹菜,示意他说话要注意。父亲并未领会,抬脚踩我:“你这孩子,老踢我干啥?”

  我的这一系列举动惹得珍珍咯咯咯的笑:“你们爷俩太有意思了。”可是后来老爸越说越离谱:

  “珍珍啊,听小宝说,我以前的儿媳妇找不着了,我连面都没见呢就找不着了。你说我都把结婚的钱给他们准备好了,我还怕小宝不舍得花钱买好点的戒指,我花了将近一万块钱给他们买了一对钻戒,可漂亮了,本打算今年的这个时候大概就能用上,哎…… 你说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回了趟家,就一点音讯都没了呢?”老爸叹息了一阵,好像是半开玩笑的说:“珍珍啊,要不你做我的儿媳妇吧,我让小宝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我听了赶紧揪他袖子,低声喝止道:“爸!你说什么呢,咱别乱说话了好不好?”

  贺瑞珍笑盈盈的瞧了我一眼,对我爸说:“好啊,我是同意,只要您不怕我成了小宝的累赘,不过您还得问问他吧,我看他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

  “儿子……”老爸扭过脸来瞅我“你看人家这么好看个姑娘,就是腿……”

  “好啦!爸!”我怕他再说什么听起来很别扭的话,索性也顺着他的“玩笑”开下去,“你不说买戒指了么?哪呢,带了没?”老爸会意,急忙去行李箱里翻腾,半晌找出来个黑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两个精美的小盒子,递给我,我拆开包装,取出戒指,拉起珍珍的手,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别说,还真合适。

  “好了不?我都顺着你,行吧,现在儿媳妇有了。”老爸呲着牙嘿嘿嘿的笑。

  珍珍努着嘴看着手上的戒指,然后很撒娇的晃了晃桌子:“这就算……求婚啦?”

  “哎,就是啊儿子,”老爸没完了,“人电视上求婚都得跪地上,然后再给戒指,来珍珍,把戒指还他,让他重来。”

  “哎……呀……!!! 饶了我吧!!!”

  已是满堂欢笑,其乐融融。不过经老爸这样一闹,也勾起了我最近渐渐燃起的想法,我想我应该陪着珍珍走一辈子,我应该给她幸福,应该好好的照顾她一生。

  老爸回去了,临别时留了话,说如果我们工作安排的开,就趁早定个好日子。我一听,懵住了,莫非老爸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还单独交代我了一些话:

  “儿啊,你找了这么个女孩,以后你可有苦头吃了,你别认为是顺了我的意思,我当然不想了,换了别的当爹当妈的肯定也不乐意,我可是顺着你的意思才勉强接受,我瞧的出来……路是你自己选的,后面的路你还得自己走,我也没法再替你操心了,好事赖事都是你自己说了算。不过有困难了,顶不住了,你得想着还有爸爸在,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我都能帮你一把,别到时候闷不做声,连你死了我都不知道。……珍珍这女孩不错,特别懂事,也很有本事,她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对你有恩,你就好好照顾人家,对人家好点。”

  我强忍着泪水冲老爸笑、点头,这么多年我好像还从来没拥抱过老爸,此刻我被这个让我突然很陌生的老爸感动了,我激动的拥过去,在触碰到他宽实的肩膀时,眼泪终于掉下来,我看到他染过的发丝中,已经隐藏了太多的斑白。

  回剧团的路上,我推着珍珍。

  “你爸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会是个好媳妇。”

  “行了,别逗了,老爷子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呐?”说着摘下戒指,递给我,“你不适合我,过段时间,我给你介绍个真正的好媳妇,你再给她戴上。”

  我不走了,蹲下来拉着她的手,把戒指重新戴在她的手上:“珍珍,别傻了,咱们都走到这了,我还能不陪你继续走下去?”

  “……可是,如果哪天小安回来怎么办?”

  我的思维瞬间凝固了,还有可能么?小安会回来么?我脑中又浮现出小安临别时映在车窗上的脸,那一丝晶莹的光彩。 ……半晌我回过神来,发现珍珍独自驾着轮椅,已经走出了好远,手里是她再次放回来的戒指。我突然明白,小安还没有从我心里走出来,珍珍也是明白的,现在我心里的位置能够为她空余出来多少呢?的确,对珍珍来说,这是不公平的。

  我们依旧一天一天的过,照常工作,照常生活。我和珍珍似乎已亲密无间,彼此没有任何私密,可是内心的距离却越拉越远。我只是倾尽所能,让她不为任何事发愁,让她每一天都有笑容。珍珍时常给她父亲打电话,我也会时常打过去做简单的汇报,珍珍爸爸总是说,小罗啊,你也别太累了,有些事珍珍能做的,你就让她自己去做,珍珍说你像陀螺似的忙个不停,你也要适当的让自己休息一下,我们都不忍心看到,你为了珍珍弄得这么疲惫。

  其实我忙,也是因为我空虚。我期望用时间来消退我心中的矛盾,我是不是应该忘了小安,我是不是应该把那段记忆全都抹掉,但我发现这很难,时间在匆匆流过,可是伤却还在滴血。

  没过多久我病了,我的喉咙肿得老大,嘴张不开,连话都说不出来,持续续不断的高烧,在医院一直挂着吊瓶,那时就觉得自己已是死亡前的残喘,因痰吸进气管被送了两次抢救室。

  不过病也只病了七天,珍珍陪了我七天,这七天让我变得非常虚弱。然后我便发现,此时喉咙已经不肿了,可还是没办法发出声音,向医生询问后,得知我的声带因为炎症造成的损害,已经很难再恢复了。 从那以后,我每说一句话都必须用尽肺内的气息,将气音放倒最大,别人才能清楚的听到我说的是什么,话说多了就会很累。从那以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名副其实的肺话。

  从医院出来,刚刚到家,我接了个电话,是以前的房东阿姨打来的,她听不清我说话,我就让珍珍和她说。可是珍珍挂了电话便怔住了,好半天没什么反映,我再三的追问,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她告诉我:

  “她说有个女孩到你原来住的地方找你,让你赶快过去, 可能是小安回来了。”

  我也怔住了,我的感觉不是惊喜,而是更加矛盾。然而我也急着想见她,我想知道她迷一样消失到底是什么原因。珍珍也急着说,那我们赶快过去。我也很想见到小安。

  出租车开进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小区,房东太太就在楼门前等候,她旁边站着个女孩,个子很高,染得暗红色的头发,浓妆艳抹,黑色高领衫外面套着皮草马甲,黑短裙,黑丝袜,高跟鞋。可是,我不认识她。

  她并没有自我介绍,直接说是小安叫她来找我。她说一上午都在睡觉,中午连饭都没吃就跑来找我。接着叫我请她吃饭慢慢说。我答应着,合计着在哪吃好,我们走到了小区外的街边,红发女选择了我将小安带出来的那家餐馆。我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可还是进去了,想那些已经不重要的东西干嘛?餐馆已经重新装修过,显得上了些档次,我看到楼梯口贴着导向标-‘三楼新开KTV包房’。掌柜还是那个老板娘,身边多了一个健硕的小伙子,她依然那么热情,她和那个红头发的女孩认识,因此我确定,这就是带小安来北京的那个“姐姐”,若是这样,我那时在三里屯应该见过。老板娘见着我,一直在念叨好眼熟,好眼熟,最后终于认出了我,可是我没心思跟她客套。红发女点了很多菜,有几个菜说是大菜,平时不做,还要现去买材料。随她的便吧,只要能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她并没有直接说正题,而是东拉一句,西扯一句,有的没的问我问题。“你就是那个英英说的好心人啊?”“哎?你说话怎么像个老头啊?”“这个坐轮椅的是你姐姐啊?”

  我已经忍受不了她的不礼貌,想站起来大发雷霆,珍珍按住我的手,对她说:“我是他女朋友,不太像嘛?”红发女的眼神退缩了一下,珍珍接着说:“美女,你的耳环在哪买的啊,可真漂亮。”

  这样一句话就把她说美了,摘下来给我们看,“这是一个很阔气的老板,从日本带回来送我的,人家说啊,这个用日元算价格,是个天文数字呢。”

  珍珍一直用和蔼的语气跟她聊着,等到菜上齐了,我们看着她毫不拘束的连吃带喝,等着她把酒喝美了,才开始把话切入正题。

  她说:“你太不男人了,怎么能让安志英一个人回家呢?”看了看我的表情继续说:“你真不了解她妈什么样,她一回家就被关了起来,把手机都扔进了猪圈,逼她嫁给那个姓周的(就是那个强暴了小安的混蛋),哎呦……那真是软硬兼施。……不过要我说也挺好的,人家有钱呀,据说英英回去以后,人家把彩礼翻了倍,给了她家十六万,就这英英还不乐意,闹着要自杀,没死成,还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你说她家条件那么不好,干嘛跟钱过不去呢?不过要说起来这个姓周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我们相邻两个村的姑娘,被他睡过的不下十个,有几个怕嫁不出去,就跟我一起到北京挣钱来了。最后他还就看上安志英,非她不娶,你别说啊,英英在我们那几个村,长的算最漂亮的,身段也好,人也乖巧,还是戏班子里最压场的角,多少穷小子想沾都沾不着。”

  “在我们那,姑娘能嫁个有钱人家,就很值得烧高香了,男人有点臭毛病没啥,结了婚有老婆管着赖毛病怎么都能改掉不少。英英还总是要么想跑,要么想死。不过没多长时间啊,也不知道是为啥,她就从了,哎!那姓周的欢天喜地把英英娶回家,过上日子,现在还有了孩子呐。你说她给孩子起个啥名字不好,叫个周小宝!”

  她说完这些又喝了几口酒,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钢针一样刺破我的心脏,扎进我的血管,我一直没有说话,忍着痛,静静的听。她继续说

  “也就前几天吧,英英联系我,诶不对……上个礼拜?……是上上个礼拜!说她妈妈死了,问我要不要回去送个葬,毕竟是亲戚,可是我忙啊,怎么去啊?

  “然后她跟我聊了她在家的这些事,就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然后叫我抽时间来找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我忙啊,今天好容易有点空,跑来了你还搬走了。

  “还有啊,英英给你写过几封信,说寄到你单位了,没多久全都被退回去,她又给我寄过来,让我见着你了就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出几个褶皱的信封。“都什么年代了,打个电话说不就得了,还寄信。”

  我控制着表情接过信,不想让自己太激动,同时珍珍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突然醒了下神,她说小安的妈妈死了,我便问:

  “她妈妈多大年纪,怎么会死了呢?”她没听清,我又深吸了口气,用最吃力的气音重复了一次,她好像看出我情绪有些不太对,怔了一下说:

  “嗷……也才四十好几,命苦,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都坚持活了好几年了。”

  在红发女的描述中,我心中的疑问一点一点的解开,我也想到当她说到小安后来从了那个姓周的,和他结婚,很可能是因为她妈妈的病。这件事从小安的信中证实了,是这样说的

  -我已经绝望了,我给你写的两封信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没办法联系你,家里的电话被妈妈摔碎了。那两封信上的话你都忘了吧,也把我忘了吧,我也不会再回北京了,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也不要伤心,这是老天爷定下的事。我要救我妈妈,我妈妈在我回来之前就被确诊了肠癌,现在只能嫁到周家,才能有钱给她看病……

  -小宝,你忘了我吧,不要再想办法联系我了,已经不值得了。小宝,我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求求你,忘了我吧,你要好好的继续生活……

  小安的每 ,信中的每一段话,我都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她信纸上的斑驳泪痕,让我无能的痛楚,无力的愤恨。每每只看了几句话就将信揉到了脸上,我想大声的喊出来,但是我的声带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珍珍轻轻的从我手中拿出被我揉搓的信,在腿上展平,折好,塞进信封。拉着我的手,给了我温暖的怀抱。我无助的痛哭,正是因为我的无能,因为我拿不出更多的钱,小安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因为我的无能,才丢掉了我最深爱的人,丢掉了我要用一生来爱的人。

  珍珍看着我痛苦的样子,身体也开始抖动,我在她臂弯中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忽然像是醒悟到了什么,我拼命的让自己镇定,胡乱的抹掉脸上的涕泪,带好眼镜,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我取了些纸巾,擦去了珍珍脸上的泪,握住珍珍的手,几乎是强迫着自己说出来:

  “珍珍,我…… 不,咱们,咱们都把小安忘了吧,”说着,我拿过她手中的信封,轻轻的撕开,“事都这样了,我对小安也没办法再留恋了,可能平息我心里的这段阴影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相信我,我会把这里,”我拍了下胸口,“这里的位置全都留给你,我会用尽我的一生陪着你,你看,我现在是个半哑的人,严格的说,我可能也算是个残疾人了,所以你不用觉得坐在轮椅上会成为我的负担。”

  珍珍可能是觉得我刚刚还为小安哭得痛不欲生,而此时又说出了这番话,认为很不可思议,她又从我手中拿回了被我撕开的信,展开来,尝试拼合,看看是否还能在粘结起来。对我说:

  “现在对我说这些还有点早,其实我也期望着能和你在一起,相互陪伴一辈子,也担心过因为我的残缺会让你心里有负担。不过你已经证明了,为了我,你会不离不弃,你会舍得为我付出,为了咱们的事业拼命的努力,甚至为了我,你失去了声音,我真的特别感动,你给了我这么多与众不同的爱,让我没有任何拒绝你的理由。可是,至少现在,你的心里还装不下另外一个人。小安给你带来的伤痛,我试着去感受,但你所做的,却是无能的埋怨自己,有什么用呢?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像小安信里说的,你应该好好的生活下去。小安并不是离开了人世,路还很长,或许将来你还没有忘记小安之前,就有能力将小安从目前的痛苦中解救出来。而我呢,也不会成为小安的替代品,如果有一天,因为某种原因,你离开了我,我也绝不会有一丝怨恨。”

  我沉默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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