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长（短篇小说）

线材百科2021-11-22中国结知识问答60

　　周发源挎着一大提篮棒槌骨头一瘸一点往外走。韦玉兰夺下来，里棒槌往外捣（倒），你要捣（倒）给谁？捣（倒）给生产队。母猪将小猪，不烤干毛就冻煞。猪倌咋不管？韩大爷腿脚不好眼色不好火火烛烛我不放心。你腿脚好咋是个瘸巴呢？人家叫他瘸队长他不恼，老婆叫他瘸巴他恼恨成怒。扇了老婆一巴掌。玉兰头一回挨他打，委屈地哭着跑回屋里。

　　好了伤疤忘了疼，提起伤疤泪盈盈。想当年在战场上，周发源和战友韦连发冲上一个山头把军旗插在山头上。忽然飞来一颗炮弹战友牺牲了他的右腿也炸飞了。医院给他装上假腿。复原回家当了生产队长。忘下了，不疼了。提起来，又疼了。唉！怨谁呢？怨玉兰。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那壶心苦哭。提起伤心事，眼泪往下滴。怨就怨侵朝，不该战争起。志愿军陆续回国。发源复员回家迭忙去看战友连法烈士的父母。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呜呜咽咽地说，您为中朝人民失去了儿子我就是您儿子连发就是我哥哥。我这就改嘴，爹！娘！别嫌我一条半腿，我的心还是完整的。您就收下我吧！连发父母见他真诚热心便收他干儿子。立即拉起他来安慰说，别哭了，你哭我们心里更难受。马上吆喝一声，玉兰！给你哥哥倒杯水来！玉兰也抹着眼泪从里屋出来拿起暖瓶倒了一茶缸子热水递过去说，哥哥！你喝水！发源打了一寒，这么好的闺女怎么也瘸了右腿？瘸腿见瘸腿，心里直划回。我是战场瘸，她是怎么瘸？喝了一口水才想起来说好妹妹，谢谢你！

　　就这样一来二去走开了亲戚。被流水庄刘媒婆人称刘铁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做啥说啥卖啥吆喝啥。说媒，那是她的专业。专业就有专业的嗅觉和技能。刘铁嘴看出好事来铁嘴一说，亲就成了。玉兰是咋瘸了呢？本来是一个爱蹦爱唱的小闺女就因为上树够榆钱吃掉下树跌断右腿。谁能想到两个瘸腿人走到一起入了洞房？这也是天作之合？揭开蒙头红，四眼泪盈盈。瘸巴对瘸巴，泪水对泪水。瘸牛拉瘸车，瘸驴驮瘸袋。嗨！瘸腿加瘸腿等于瘸日子？

　　发源一进猪圈见韩大爷已经点上小煤油灯伺候着拾小猪。韩大爷！快了？快了！用不了那么些棒槌骨头。多些好啊！今年腊月比那一年腊月都冷。可不能叫小猪冻着。咳！腊七腊八冻煞叫花?。这鬼日的母猪偏在腊八日黑夜将猪！嘿嘿！人物一理，谁知啥时怀孕啥时分娩？韩大爷按上一袋旱烟“叭嗒叭嗒”抽了三口过了过烟瘾有精神话就多了。这倒有数，人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畜力是猫三狗四猪五羊六牛七马八（月）。韩大爷！你好生摆弄小猪，社员没有钱买小猪。等小猪满月了分给社员喂养。养大了卖了钱再把小猪钱还给生产队。咱第三生产队三十六户二百多口人，每户抓阄按顺序号分小猪。社员没有别的好副业。养猪就是好副业。多养猪，多攒粪。多挣钱，多打粮。唉！一窝不知将几个？那三个母猪也不知啥时候将？一窝小猪少说也得五六个。那三个母猪也快了，正月二月三月就将完了。明年一年就能轮到头。

　　发源和韩大爷这两个猪妈妈姥娘婆早就架上棒槌骨头熔着火伺候着。忙忙活活摆弄一宿鸡叫头遍才破浆包囊。瓜熟蒂落，胎熟猪落。靠到时候，说快也快。“哺噜”一个！“哺噜”一个！将一个小猪，韩大爷便揪断脐带递给发源烤干毛再触到母猪奶头上吃奶。不会张嘴的便伸进手指头把嘴撑撑。好歹将完了拾了八个小猪崽。恣得发源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喊大叫，将了八个小活宝啊！我发大财啦！韩大爷说，可不是嘛，这四头母猪是你的钱买的将了小猪就是你的小猪。韩大爷！那钱是我借给队里的，已经不是我的钱了，会计保管都记着账。我不过是一时高兴喊走了嘴。那时候生产队里没有钱买猪，发源只好从他复员费里拿出一百元钱买了四头小母猪。韩大爷精心喂养喂到现在已经开始生产了。发源高兴韩大爷高兴。

　　生产队兴旺发达有财有人。生完小猪又生小孩。社员韦有财上年娶媳妇今年生小孩你说快不快？那个年代什么都快。发源是有财的媒人也喜得跑来了。不料被老婆熊一顿，去去去去！别处玩去！女人生产，男人不看。生孩子是老娘们的事。老爷们插不上手。你给猪妈妈当姥娘婆猪妈妈不害羞你给人妈妈当姥娘婆人妈妈害羞。这种事男人有劲使不上。玉兰玉兰！你胡说什么？锦上不能添花，雪里可能送炭。皇帝不打送礼人。我来送钱还挨熊？不要拉倒不要正好。这三十元钱拿回去我花。一说送钱，大家欢喜。社员没有钱。称盐打油买肥皂买火柴靠卖鸡蛋。请姥娘婆得花钱。买鸡蛋得花钱。买红糖得花钱。买卫生纸得花钱。坐月子还用什么东西外行人说不全。韦有财，名字有财家徒四壁没有财。老婆临盆啥也没准备。向队里借钱他不好意思说不出口说出口也白搭队里没有钱啊。发源早就预料到了硬逼着保管员拿着存折到银行里提了三十元钱存折差点提光了还剩五元。发源拿出借条。有财签字盖章。这才把三十元钱交到有财手里。并认真地说，当面点钱不过人。你仔细点清楚钱数对了才行。麦怕胎里旱，人怕胎里欠（营养）。他老婆马莲花给有财生了个又瘦又弱的小女孩。小月孩丑起驴，这话一点不差。

　　八头小猪活蹦乱跳天天长大。出了月子又喂了一月。发源和韩大爷商量分小猪。三十六户到齐了。副队长周银龙做阄。三十五个阄放进一个罐头瓶子里用筷子缉。发源宣布抓阄开始。社员法来钟阻止说，不行！三十六户怎么做三十五个阄呢？副队长说，队长不抓叫社员抓。来钟说，不公平！每户都要抓才公平。队长就不算一户？银龙只好再做了一个阄。发源不抓玉兰抓。玉兰没抓着前八号。一号先逮小猪八号最后逮小猪。发源说，大家不要灰心，下一窝再下一窝再再再下一窝就能分到头了。大家好生喂，山坡上有的是猪草，多打猪草省点粮食多攒粪多打粮猪大了卖钱花。老年人说，填坑甭好土，吃饭甭好食。咱都好好干多打粮食多搞副业争取吃得饱争取吃得好。咱们不能光忆苦思甜。应该大力发展经济改善社员生活。天上不能掉馍馍。好生活是干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拔了棉花柴，干部下了台。生产队长一年一选一年一换。很少有坐住的。周发源是个铁杆队长年年坐住。到底为啥？他无私无贪。他不多吃不多占。他办事公平。他不顾情面。别看他瘸巴打驴坐着喊喊的多做的少地里的农活都是赶在头里。生产队干活是大呼隆漫散干没有明确分工责任制。更没有赏罚措施。干的不如不干的不干的不如捣乱的。队长不带头苦干实干社员不干。哪个队里调皮社员懒散社员也不少经常发牢骚说顺口溜。玉山戴帽，社员睡觉。黑夜下雨白天晴，气得社员肚子疼。干活往前冲，落下腰腿疼。干活拖拉后，多长二斤肉。人民公社好，社员吃不饱。正队长不钉着架子苦干实干副队长就得钉着架子苦干实干。银龙代替发源社员没有意见。社员都说，人家腿不好给咱操操心就挺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大小单位，全凭领导。周发源领导的第三生产队工值年年上升。今年决算一个工日（十分工）一元二角五分。在滴水庄（滴水大队）九个生产队第一。在旺泉人民公社二十四个大队也是第一。大多生产队工值六角八角一元的较少还有一角五分的。民以食为天。民以花为日。有吃有花，嘻嘻哈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入春，周发源又想出法子对社员说，凡是咱队里的荒山荒坡道边路旁角角旮旯刨窝种树。谁栽归谁用不了十年卖钱花。树多了还能调节气候。社员立即行动纷纷刨窝栽树。被下派干部胡鲁东发现马上对周发源训斥道，自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你叫社员栽的树苗就是资本主义的树苗。必须赶快拔掉！不拔不拔就不拔！不拔我上公社告你！告也不拔！官司打到市里硬压着拔掉。社员们都骂着拿回家烧火。

　　秋收冬藏，粮食入仓。社员们正在砸棒槌准备入仓。发源忽然发现社员停了棒光顾翻找棒槌子。奇怪地问道，你们找什么？找十七趟（行）棒槌子。啥用处？一个十七趟棒槌子就能换一台黑白电视机。全公社都在找。村里还没有黑白电视机，社员能不迷吗？发源笑了笑说，造谣！棒槌都是偶数行列没有奇数行列。都是双行没有单行。干活吧！别上当啦！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农活质量不好落地落草荒了地不打粮食吃啥？副队长周银龙向队长反应最近社员懒散耪一锄盖一锄落地落草找省劲的。队长说，自管千军，莫管一民。军队组织严密，农民一片散沙。大呼隆干活的方式得改革不改革数量质量都赶不上。已经抽调劳力办豆腐坊粉坊电磨坊劳力很紧张。不发挥社员积极性很难干完农活。把地块定工分（远地加工分）编号。谁拾着哪号地挣哪号地的工分。包工到人责任到人。干完农活检查质量。质量不过关不记工分。一包一责，又快又好。队长副队长会计保管检查质量质量过关按地号记了工分。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长腿的消息。消息跑到公社公社派工作组下来调查。工作组长马虎指着周发源的鼻子说，你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竟敢领着社员走回头路包工到人反对集体搞单干？人民公社政社合一，一大二公三全。总路线人民公社是三面红旗。你搞单干就是反对三面红旗！不好辩解也得辩解。我那是分工责任制不是单干。人家集体干活你一个人干活不是单干还是双干？队长哭笑不得。包工不包产，不能算单干。你别嘴硬。我汇报公社处分你。先开除你党籍，再开除你残疾。正好！开除党籍当群众。开除残疾当好人。谁愿残疾？残疾军人的待遇我也不要了。我不愿花那几个钱也愿好腿好胳膊。你有本事叫我不残疾我磕头来不及给你打个滚！你去办吧！工作组长汇报公社公社汇报县县汇报市。市里说千万不能汇报省里省里再汇报全国全国做了典型那还了得？！全国都这么单干社会主义就乱了套了。市里派工作组来处理。工作组长阎礼把记录的地块编号社员姓名工分统统撕毁让社员自报出勤天数重记工分。包工包不成，还得大呼隆。

　　生产队家大业大牛羊成群。三头牛，又将了一头小牛。小牛长大正好一犋（山区土硬，四牛一犋）。周利民把小牛弄到家里玩。阴天打孩子趁工夫。周发源摸起笤帚疙瘩就打。韦玉兰迭忙就拉。阴天下雨没处玩玩玩小牛你就疼牛不疼孩子了？不是疼牛不疼孩子是怕他玩滑了考不上初中。快送回去！下着雨咋送？打伞！你听，牛妈妈在叫孩子呢！

　　今年雨水大，春上就下大雨。周发源正在吃午饭。忽然牛倌跑进来，牛牛牛牛栏栏栏栏。外号结啦巴，越急越结巴。牛了半天栏了半天才说出个“塌”字来。周发源扔下碗筷立马就走。走到牛栏旁一看，好险好险！牛都生还！梁檩断了，还能再换。他和牛倌把牛赶到场圆屋里先住着。尽快筹划梁檩把牛栏再盖起来。可是他又犯了愁，上哪里去弄梁檩？买！队里没有钱怎么买？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抬头一看，灵机一动，有了。牛栏旁大土崖头被牛倌垫栏抠土抠了一个券洞。券洞再深入深入再扩大扩大不就是一座土屋吗？陕西人抠土屋住窑洞，山东牛就不能抠土屋住窑洞吗？征求结啦巴意见结啦巴直点头结巴半天才说出个“好”字来。说搞就搞，牛等睡觉。

　　第二天，他和结啦巴开始抠土。他用钁刨土。结啦巴用系筐往外挑土。干干歇歇歇歇干干干了半月，土屋抠成了。把牛赶进去正把好满盛了。土屋冬暖夏凉好屋好房牛们挺愿意在土屋里睡觉倒嚼。再安装栅栏门就完美了。栅栏门安好了，挡住大牛挡不住小牛。小牛小调皮不服约束经常从栅栏门空隙钻出来在牛栏旁蹦蹦跳跳玩耍玩耍惯了牛倌也不管它了。

　　牛倌省了劲。往外挑牛粪不往里挑土垫栏。从土屋墙壁上刨土垫栏刨下来就是方便极了。天天抠土天天扩大。土屋成了宽房大屋。人感觉方便牛感觉舒坦。想不到土屋这么好。

　　一天傍晚，三头大牛犯了邪，撵不撵的就是不进土屋。不进土屋不说，还“哞哞哞哞”地乱叫不止。叫也白叫，不听牛叫。鬼日的牛还净毛病住絮了旧屋想住新屋。生产队没钱盖新屋不住也得住！牛倌用鞭打！队长用棍打！费了半天劲，把牛赶进门。牛倌赶急关上栅栏门“咔嚓”一声落了锁小牛不管它。

　　队长经过羊栏。羊倌正在圈羊。队长就问，吕大叔！今天咋收羊晚了？羊倌吕金山不满意地说，狗日的羊今天邪了，咋撵也不走只顾低头啃草。羊不下山，下雨阴天。太阳下山云来接，要下大雨啦！老年人说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呢。一块大孤独黑厚云彩把太阳接走了。黑夜睡觉警醒点，要发大山水！

　　队长往家走，不住光回头。瞭了牛栏瞭羊栏，不住划回心不安。吕大叔说得那么吓人，他怎能不担心呢？水火无情，摊上没命！不到半夜，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倾盆大雨如塌了天上的水库沟满壕平。有人顶着脸盆东屋跑到西屋跑了一半脸盆水漫外泛。雷不住雨不住雷雨叫阵擂战鼓。有个外号叫细磨石的社员打一个雷画一道杠。打了一宿雷画了一宿杠。数一数，一千零一杠，打了一千零一雷。哎呀哎呀！真是个千雷之夜啊！

　　雷雨肆虐，山洪暴发！一股山洪首当其冲冲到土屋上顶土屋上顶不堪其冲承受不了洪水漏压变成泥浆呼啦坍塌！三头大牛砸死了！一头小牛吓跑了！牛倌听到呼隆响赶紧跑到土屋旁。“哎呀”一声嚎，跪在地上哭开了！

　　队长一宿没敢睡，心里光划回。忽然一声说不好，穿上雨衣往外跑。玉兰一把没拉住，只好递过手电筒。跑到土屋看一看，雨水泪水连一片。牛啊牛啊！我害了你！你不进，硬打你！你光叫，我不知。我要懂牛语就不硬打你进去了。我是个杀牛犯杀了三头牛！我犯了大罪罪该万死！老天爷呀你不惩罚我咋惩罚牛呢？

　　队长和牛倌哭够了清醒过来死的顾不了还得顾活的。把小牛抱回家。小牛惊恐万状，眼泪簌簌。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周利民迭忙楼住小牛脖子，小牛小牛你别哭，你没了妈妈我和你玩。玉兰拿过一条毛巾，利民接过来给小牛擦干眼泪擦干身子。阴天下雨冷，小牛直哆嗦。玉兰又拿过她的花棉袄给小牛披在身上。没娘孩子招人怜，没娘牛崽招人憾。

　　人有三胜三败，花有重谢重开。队长周发源有胜有败有经验有教训。他不怨不悔再接再厉继续前进。生产队这副重担他硬挑不放。他对玉兰说，我不能干重体力活能干重脑力活。把生产队操持好了社员有饭吃国家有前途国富民强，世界国强。

　　有公有私，经济踏实。队长和羊倌吕大叔商量扩大羊群的事。吕大叔说，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放。吕大叔！不是这样。我想再成立一群羊。你看谁放羊能行？王先来就行！不过，一群分两群一群十五只放不着。放着了，一户先买一只母羊争取买两只母羊羊群就不小了。一般规律一只母羊两年将仨羊羔两只母羊两年将六只羊羔长大了卖钱花。不过，必须保密。上头知道又说咱走资本主义道路麻烦就大了。

　　一户先买了一只母羊。有条件的买了两只母羊。唯有社员刘延华因为母亲长病住院拉下饥荒没钱买羊。队长正好开了残疾军人优抚费（外加护理费），借给刘延华二十元买了一只母羊。别的生产队都生闲气，他羊多咱羊少山坡草都叫他抢了。又是瘸队长捣鬼搞花样。唉！人家队里有饭吃有钱花咱们眼馋也白搭。这队饱暖那队怨，嫉妒心理不稀罕。

　　好事进一尺，坏事进一寸。坏事跟着好事跑，都怨人们想不到。天刚亮队长才待起床。忽然吕大叔慌慌张张跑来说，队长！出事了！今黑夜丢了一只羊。栏墙上有狼爪印有羊血印。这几年挺安稳山里没有狼。我估摸着是流浪狼从远处流窜来的狼。老年人说，老鸹峪，有狼窝。来了狼，趴狼窝。它再来咋办呢？看看再说。来到庄头查看羊圈。队长说，东边墙头太矮狼拉羊省劲。栏墙加高呢？也不是办法。得消灭它！

　　队长上公社武装部借来一枝当年日军侵华使的三八式大盖子枪一推一拉打单发。一梭子才压五发子弹。想当年他在战场上使的是苏联火烧（转盘）连发枪。转盘就是梭子。一梭子七十二发子弹。他一梭子扫倒八个敌人立了二等功。乍使单发枪，有些不习惯。他趴在柴火垛里调好方位。副队长握着推磨棒棍。

　　月明星稀，夜深人静。等啥最难？等不速之客最难。等过半夜有了动静。一只大黄狼一蹾腚“嗖”地一声蹿上羊栏东墙。副队长用棒棍戳戳队长叫他开枪。队长不采。大黄狼倏地蹿进羊圈咬住一只羊脖子“咔嚓”一声咬断喉管叼着死羊蹿回墙上。人拖东西慢，狼拖东西慢。狼在墙头上一慢一停“砰”地一声枪响，连狼带羊滚下墙头。队长赶急拉栓推栓推上子弹“砰”地一声又补上一枪。一枪死不就，两枪够你受！吃了你狼肉，铺了你狼皮。传说铺着狼皮睡觉，有了危险便会竖起狼毛扎醒主人。两人钻出柴火垛，手电筒照着看狼货。咦？！公狼！有公狼就有母狼。动物都成双。倒霉倒霉！柴垛再回！

　　公狼死了，母狼疯了。杀了它丈夫，仇恨入了骨。下定决心，吃净羊群。队长副队长无可奈何很不情愿再钻柴火垛。这一回打死的正是一只母狼。母狼的奶子头膨胀湿嫩狼崽子刚吃过奶。队长叫副队长领着朱二愣苏大胆拿着推磨棒棍进山上老鸹峪狼窝掏狼崽子斩草除根。他们一人抱着一个狼崽子回来。都说挺好玩的要当小狗喂着玩。队长说，不行不行！不改狼性！长大祸害！狼没人性！送公园吧，让人参观。公园奖励一百五十元。一人分了五十元，笑着家还。

　　周发源是个自由队长。重活不能干，轻活随便干。工分一个样，随着社员涨。队里薅苗子，得去干一气。走到半道时，碰上赖屁屎。外号大懒犍，光棍打十年。他死皮赖脸软磨硬缠。周队长！把我调你队，给我找个对。你个大懒犍，这事不好办。三日打鱼，二日晒网。出勤少，工分少，，分粮少，分钱少，找个媳妇饿跑了。哼！你别瞧不起老母鸡没奶子，牛笼嘴还有个花荫凉。电线杆灯，咱走着瞧！

　　懒犍打发走，碰上赌博狗。他嬉皮笑脸硬磨硬缠。周队长！你这大红娘，给我来一个。哼！你也不听听，连小孩子都在唱。滴水庄，两头长。光棍子，排成行。一个队，四五个。九个队，四十多。自己队管不过来还管别的队?你伸长脖子等着盼着，我队没了光棍子说不定哪一天我来了兴趣也许给你找一个媳妇你可得改了赌博。

　　周发源来到地头，听见社员吵架。副队长说，队长来了，叫队长评评理。社员都集中在一块大地薅苗子，每人薅两垅。青年男女社员自动挨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捎带谈恋爱外加说黄段子。一个男青年社员嬉皮笑脸地说，咱现在薅苗子我就给你们拉拉薅苗子的呱。两口子薅苗子。女的问男的，你见了漂亮女人有啥感觉？一撅一撅的！男的问女的，你见了漂亮男人有啥感觉？一嘬一嘬的！男的听了顿时疯了跑上去卡住女的脖子摁倒就打，我叫你一嘬一嘬的！我叫你一嘬一嘬的！一个过路的，赶忙来劝架。大嫂大嫂！你不会薅苗你也不学学人家一棵一棵的留你怎么一撮一撮的留呢？难怪大哥打你哩！大家听了哄堂大笑。闹完了笑完了回头一看，老年社员却落在后头。青年社员吵着副队长扣老年社员的工分。老年社员不服。吵着副队长检查质量质量不好扣工分。周发源慢条斯理待理不理。他说，有劳有逸，一张一弛。歇歇喘喘抽袋烟咱慢慢解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干农活，持久战。天天打，天天干。薅苗子不是走道谁在前头谁快。薅苗子，仔细活。像扒拉头发一根一根捻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老年社员说的对，检查质量。扒开土检查青年社员薅的苗子。一垅一垅挨着看，全明白了。拔断苗楂子，没有抠出来。苗楂子再长小谷苗子等于没有薅。有两棵的，有三棵的，还有一撮一撮的老老小小一窝头发丝。长不好，谷穗小。少打粮，吃不饱。得扣工分！扒开土检查老年社员薅的苗子。一棵是一棵像插香株距均匀留大的留胖的。拔断苗楂子，用手抠出来。谷穗大，多打粮。得加工分！青年社员潦草，每人扣三分。老年社员认真，每人加三分。记工员，当场记。赏罚严，人心齐。

　　天上下雨地上流，小沟大沟一齐流。别人看着喜，队长看着愁。愁啥？流瞎了！他发动社员一户挖一个小型鱼塘。把天上的雨水储存起来，能养鱼，能防火，能洗衣服能浇地。鱼大了，炖着吃，吃不了就卖钱使。闲园庭院都能挖。他特别强调严格要求鱼塘必须用栅栏围起来栅栏门上锁，严防小孩出事多加教育绝不让小孩靠近鱼塘。

　　社员大多数有柴火园子。园子里挖鱼塘非常安全。挖好鱼塘围上栅栏锁上栅栏门再改上水道。一场雨一场灌，过了雨季再深的鱼塘也灌满了。队长派副队长会计保管去水库买来鱼苗分给社员。鱼苗钱先不还，卖了鱼钱带摸还。鱼苗科学喂养，一年一拃长。能吃能卖当年获利。你说惬意不惬意？

　　要治穷根，经营多门。不能光靠卖鸡蛋，鸡蛋能卖几个钱？队长又发动社员养家兔子。上坡锄草划拉起来便是兔子饲料。地里草不划拉下雨还能再活了一举两得多么好。养兔子见效快。一年下来零零碎碎凑起来也是一大笔钱。别队社员红了眼，俺也养兔挣些钱。社员生活好了精神也来了。生产也搞上去了。

　　上坡不拿镰，不如呆家玩。周发源拿着镰上坡，听到树林里有女人哭声。女人愁哭，男人愁唱。哭得挺痛，哭得挺冤。有苦有愁，憋出病来。哭哭哭哭释放释放就好了。忽然哭声戛然而止。他说不好，要出事了。他跑进树林见一个大闺女正在上吊。看什么最吓人？看上吊最吓人。两手耷拉，两脚蹬跃。伸了舌头就完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快刀斩乱麻，一镰砍断腰绳。大闺女一腚蹾到地上“哎哟”一声，我好命苦啊！活不好，死不了。

　　周发源把腰绳扔过去，快提上裤扎上腰。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是何苦呢？你为啥寻无常？唉！藕断丝断，不想烂蒜。自己作孽，自己了断。全庄人都骂我是大破鞋，我没脸回流水庄了。寻思寻思没法活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她狠狠长收一口气，历历原情哭哭诉诉。她是流水大队。叫姚美丽。就因为脸蛋美丽十八岁当上大队妇女主任。动物男的俊，人物女的俊。红颜祸水，惹是生非。一朵鲜花才待开，谁不争着赶快采？大队干部没够着，下派干部揽进怀。怨谁呢？怨就怨自己这张脸长得太美丽。一看这张脸，十个男人就有九个男人动心。喝了迷魂汤，被他抱上床。谁想这么快？半月重了身。纸包不住火，肚包不住孩。孩子憋不住，闹着要出来。逼得没法治，去找那干部。干部嘿嘿笑，别再瞎胡闹。我儿子都上幼儿园了，你叫我咋娶你？他拿出一沓钱，回家自己坐月子吧！大闺女，坐月子。坐娘家，人笑话。她把钱撕成碎片，摔到他脸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死也不求你了。唉！红颜薄命，又一例证。

　　哎哟咳！大哥呀！你是大好人！救人救到底，我就跟着你。他（她）爹不要他（她），给他（她）另找爹。不行不行！我有老婆。我给你找一个倒还可以。你跟我回家吧。

　　正在往家走，来了拦路虎。一个贼头头，外号娄阿鼠。以往我劫财，现在我劫人。拉住美丽手，拽着往回走。周发源火了，姓娄的！你蹲监狱蹲出功来了？别人怕你，我不怕你。再不撒手，我手里的镰可不是吃素的。举镰便砍。娄阿鼠急忙躲闪。硬的不行来软的。周哥呀！不看僧面看佛面，低头不见抬头见。乡里乡亲，便宜均分。现在不兴要俩，你匀给我这个。我匀给你人家可不匀给你。你也不想想，你为啥三十多了还没娶上媳妇？男人就怕入错行，女人就怕嫁错郎。你入偷行，谁嫁偷郎？你别做梦娶媳妇——想好事啦！赶快改邪归正才是正办。娄阿鼠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不吃这一套。哼！偏心眼！我就知道你本位主义，光给你队光棍扒撸媳妇。

　　周发源进门就喊，玉兰玉兰！你看谁来了？谁来了？你表妹来了。哪个表妹？我咋不认识呢？流水大队，你娘家庄的。紧问慢问，巧了巧了。正是她远房舅舅家的闺女不是表妹是什么？周发源说，玉兰玉兰！你也别再问了，你赶快去叫齐大麻子来咱家，就说我给他领媳妇来了。齐大麻子三十多岁，白天黑夜照着镜子骂自己麻脸，麻脸麻脸！坏蛋坏蛋！你叫我光棍到多咱？听说来了媳妇，差点把他吓哭。迭忙洗洗麻脸，不敢照镜子。找出一身新衣裳，玉兰帮他穿上。见姚美丽那么美丽恣得光笑不知道说啥好。美丽问他，你不嫌俺带肚子？不嫌不嫌！运来了，财来了，娶媳妇带小孩来了。他问美丽，你不嫌我有麻子？不嫌不嫌！一个麻子一个坑，不坑人就行。新媳妇，坐月子。坐婆家，笑不怕。唉！这正是，俊男娶丑女，俊女嫁丑男。俊对俊，丑对丑。也没见，也没有。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周发源又当队长又当媒人，千方百计给队里光棍子找媳妇。至此，第三生产队成为没有光棍子的生产队。

　　九九归一，万象归真。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花开花落，草长莺飞。斗转星移，日新月异。历史的儿女，又回到了历史的怀抱。昨天，喇叭里还唱“公社是棵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今天，公社怎么说没就没了呢？1958年，全国先后建立人民公社，1984年，全国先后撤销人民公社建乡建镇。法国，巴黎公社（1871年3月18日——5月28日）存在 72天。中国，人民公社存在27年。咋着比呢？小孩大人？巴黎公社夭折在摇篮里。人民公社成长在风雨里。咋说这段历史？古今中外第一。没了人民公社，没了生产大队，没了生产队，没了生产队长，周发源总觉着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