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_最想念的季节(续)

想念季节

   前言

   这是一篇邻家有女的老套故事,但却是我的所有体验情节都是假的,细节却都真实所以不要妄自猜测我到底写的是谁,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谁。我写的是自己的理想,写的是我的爱以及我想爱不能爱的爱,尽管他跟现实社会有些花?感谢那些命中出现女孩,因为他们给了我灵感和激情,虽然不是贾宝玉,但我确实真真切切地喜欢她们

   第一章

  飞儿的爸爸是搞文学的,据说飞儿出生时候雨雪交加,因诗经有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所以给她取名霏儿。后来小学因为笔画多不好写,干脆就改名飞儿。而我的父亲是学哲学的,喜欢道家,常说“老子天下第一,不知是不是这个东西曾经说过:“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因此给我取名“大智”。害得幼儿园老师一直以为我是个弱智儿。也是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老妈极力反对,才改成“大治”。

  第一次见飞儿是幼儿园大班的时候,飞儿他爸带她来上学。飞儿的爸爸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文革期间下到厂里锻炼,在那里认识了飞儿的妈妈,他的师傅兼车间主任,后来有了飞儿。飞儿还有个弟弟叫“小甲”,小时候天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玩,常常受欺负,还不敢告诉家里人。长大之后,飞儿他妈总说他性格好,我想就是时候奠定了牢固的根基。先说飞儿吧。那时侯飞儿的爸爸刚刚调到大学里来,带着飞儿第一天来上幼儿园。飞儿以前上过幼儿园,只是天天跟着厂里的小孩格子、钻水泥管。第一天上学,飞儿显得有些害羞。我至今记得飞儿那天穿着大红的毛线衣头上辫子分得很开,脸圆圆的显得微黑,躲在父亲身后睁着眼睛像个胖猫。那时候我走到她旁边,伸手摸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是红的。”她说:“晒的。”我又摸了摸她的补丁裤子。说到她的补丁裤子,可引起了一段故事,一时传为佳话。那时是七十年代末,大学校园虽然很穷,可也晓得为人师表的道理,省吃俭用也要把自己的孩子打扮的整洁一些,所以穿补丁裤子的孩子很少见。飞儿来的第一天,老师咳嗽一声做了总结言:今天,于飞儿小朋友来到我们班上学,我代表班集体向她表示热烈的欢迎。于飞儿同学虽然第一天来我们这个集体,我们还缺乏了解,但是从她的穿着来看,她是个非常艰苦朴素的孩子,穿了一条打补丁的裤子,保持了劳动人民的本色,我们要向她学习。”当时的我真的很崇拜她,特别是她的补丁裤子,所以回家故意把裤子磨破要妈妈打补丁。结果第二天早上发现全班30个同学有27个裤子都打了补丁,有的还是左、右两边对称打了补丁。后来我们这些同学聚会的时候,每每茶余饭后就提起这事,还有的建议每人买一条补丁裤作为班服,正符合时下潮流。那大概就是我们最初的记忆

  飞儿的家住在我们家面那栋楼,和我们家一样都是24.5平方。那时候大学里住房特别紧张,有二十几平方楼住已是很不错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2000年才有所改善。后来有许多同学不愿留在学校里教书,最主要原因就是房子问题。那时上幼儿园,飞儿爸爸和我爸爸总是轮流接送我们,所以我们很快玩在一起。飞儿来了之后,给我们带来很多新鲜的玩意。什么捉蚯蚓、挖竹笋、扔沙包、抓羊骨头一应俱全,这可比老师教的丢手绢、过家家、搭积木好玩许多。还记得当时有一种玩法叫“割地”,是在地上划两块格子作为双方的领地,拿小刀在对方的领地掷三刀,如果刀不倒的话就沿着刀叉进去地方划一条线把对方领土割一半,直到对方领土剩下不到拇指宽度,这时候就拿刀将对方剩下的地一掘,叫挖心肝。飞儿心细,刀法准,每次总是兴高采烈地挖着我的心肝,我也哇哇大叫,仿佛心肝真的被她挖去。这时飞儿就故意让我,让我也挖一次她的心肝,不过那时我只是以为技艺有所提高快乐的不得了

  那是一个春天,我和飞儿在幼儿园正比着背诗。飞儿的爸爸和我的爸爸都是古诗词爱好者。飞儿的爸爸喜欢唐诗认为它是我们国家诗歌艺术的颠峰,是形式情感完美结合。常在家中喈叹:“最是一年好风景,落时节又逢君。”而我父亲偏好宋诗,觉得宋诗已上升到了哲理高度,最喜欢读:“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的父亲经常和飞儿的父亲争论,后来回想起来那只不过是情为先还是理为先的争论。我们那时候都很小,诗的意义懂得不多,但背的篇章倒不少。那天我和飞儿比赛背诗,飞儿说她爸教了她一首新诗,于是朗朗背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春风。”我当时知道诗好,怎么好不清楚,反正和平时学的“春眠不觉晓”大大不同但是我不知道桃花是什么。我问飞儿。飞儿说:“桃花就是桃树开的花。”我还是不知道桃花是什么,飞儿说大操场旁边有,带我去看。我们就溜出幼儿园去看。刚出幼儿园大门我就腿软了,说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办。飞儿说:“我认得路。”连哄带拽地把我带走,走了大约有半里路,隐约看见前面粉红的一大片林子,走近一看,枝枝桠桠挤满了花朵花开的很盛,像是撑破的乒乓球。我说:“这就是桃花呀。”飞儿拽着我往桃林里走,我们在里面跑得尘土飞扬的。我说要把桃花带回家给爸爸看,飞儿就帮我折桃树枝,那时候个子矮够不着,飞儿就四肢抱着树干,一蹭一蹭往上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她的爬树工夫羡慕不已。我们正折得有劲,钻出个带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一把拽着我们拖到路上说要带我们去派出所。我们问为什么。鸭舌帽说我们破坏公物、乱折花草。我就吓哭了,飞儿见我哭,也就哭了,我们在马路上放声大哭,不知道破坏公物是什么样的大罪,以为马上要拉到派出所要枪毙了。飞儿突然对我说:“跑啊。”我们就拼命跑,鸭舌帽就跟在后面追了好大一截,要不是我们趟过一条臭水沟还真是逃不掉。等停下来才发现飞儿的一只鞋没了,飞儿说陷在烂泥里了,光着脚和我往回走。上了附小以后,才知道那个鸭舌帽就是附小的校长,我和飞儿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他的印象都很差,看见他像看见狼一样。

  回到幼儿园门口,发现飞儿的爸爸脸色铁青地和老师在一起,我就知道完了。飞儿爸爸脱了鞋子一把把飞儿按在地上,使劲得打。飞儿的叫声让我的腿不停抖动,像是看杀鸡的猴子,每打一下就像打在我自己身上。后来看到张毅谋导演的电影“活着”,葛优看到田五爷被枪毙的那场戏,当时的我就是那个样子

  晚上飞儿的爸爸把我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父亲看到我魂不守舍、一身泥巴,出乎意料得没打我,只是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去看桃花去了。”父亲很吃惊,问我:“桃花?好看吗?”我说:“好看。”父亲问:“怎么好看。”我张口背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人面——”。父亲惊诧:“谁教的。”我说:“是飞儿。”父亲说:“又是一个多情种子。”我说:“是飞儿的爸教她的。”父亲长叹一声:“不该呀!”。

  最想念的季节

   第二章

  夏天到了,家家都把自家的凉床拿到屋子外面,悠着扇子乘凉。那天妈妈刚把我从澡盆里提出来,飞儿来了,对我说:“大治,我们去玩吧。”那时候所谓的玩也就是从这家凉床爬到那家凉床上或者去扑萤火虫什么的。我和飞儿晃到她家后院的葡萄架前,遥远地听到飞儿爸爸教着几个孩子在读:“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我对飞儿说:“你爸爸又在念诗了。”飞儿说:“他成天教我念诗,就是不给我讲什么意思,每次问他,他都说长大后你自己就会明白了。”我说:“我爸爸也一样,天天说一些听不懂的话。”飞儿还想说什么,我指着葡萄架说:“葡萄长出来了,我要吃。”飞儿说:“葡萄是我家的,不给吃。”我说:“飞儿,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是好朋友就应该给吃。”飞儿说:“爸爸说葡萄熟了才能吃,不然是酸的。”我说:“就让我吃一个吧。”飞儿同意了,摘了一个小的给我吃,我吃完了舔着嘴说:“真酸。”飞儿忍受不了,自己摘了一个放在嘴里,吃完之后说:“确实好酸。”我说:“我们再吃一个吧。”那时候的我们初尝酸涩却又忍不住果实的诱惑一口气吃了许多。后来飞儿说:“不能再吃了。再吃会被爸爸发现的。”我们看着葡萄舔着嘴,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飞儿说:“我们吃点别的吧。”我问:“吃什么?”飞儿说:“吃东青树叶吧。”我说:“那不会有毒吧?”飞儿说:“古代神农可以尝百草,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吃东青树,你怕死,我先吃。”说着拿了一片放在嘴里嚼。我也只好拿一片叶子放在嘴里。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滋味,又苦又涩,害得我吐了一个晚上,不过倒是保住了飞儿家的葡萄园。

  幼儿园的日子就要结束了,班里要照毕业照,我们就端了凳子在院门口坐着,班里一个叫王克新的家伙突然往飞儿脖子里塞了个放屁虫,然后扇着鼻子说好臭好臭,飞儿急了,上前打他。王克新个子大,劲也不小,扭着飞儿的胳膊不放。我也上去帮着飞儿打王克新,直到工作后王克新还记得这件事,说我小时候就重色轻友。王克新当时和我们打了个棋鼓相当,老师赶快将我们分开,发现王克新的耳朵给抓破了,把我和飞儿训斥了一顿,飞儿说:“是王克新先把臭虫放到我脖里的。”老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是好东西。”飞儿嘴撅了一下午。于是有了那张撅着嘴的毕业照。这张毕业照我一直保存着,飞儿却把它给剪了,说是一生中最丑的一张照片。以后飞儿在我们家看到了这张照片,后悔不得了,硬要我给她,我当然不干,对她说这是历史见证,如果将来有人说飞儿漂亮,我就把它拿出来看。

  考小学那天至今还历历在目。一个麻脸的女老师手里拿着个牌子上面写着“7+8=?”我一紧张对老师说:“七加八等于问号。”周围的人笑成一团,父亲气得训我:“狗都比你算得准。”以后和同学吵架,他们总是对我喊:“七加八等于问号。”我的语文得了个“良”,数学得了个“及格”,不过还是顺利的上了学。每天早上飞儿跑到楼下叫“大治,大治,上学了。”聒噪地整个楼的人都伸出头来看。我一直都有睡懒觉的习惯,况且父母喊我起床声音对我根本不起作用只有飞儿的声音十分有效有时候飞儿直接冲到我家把我从被子里掀出来,不过幸好那时候不是光着身子睡觉

  刚刚上学的滋味可不好受,原本活动惯了的,突然要坐45分种,真是不适应。一上课我就想尿尿,有几次还尿到裤子上。后来老师允许我不举手就可以去上厕所,我就经常装作上厕所出去转着玩,有时候玩忘了,超过了五分钟,老师就说我尿如长虹。不过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嘲讽。飞儿也不比我好多少,抓耳挠腮地没个安分劲。我们俩是整个一年级男女同学中做小动作最多的学生好在老师们也都不真讨厌我们,特别是后来成绩好起来的时候,长大以后才知道一般老师都不太喜欢循规蹈矩的孩子,因为他们往往没什么潜力。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我考了全班第21名,飞儿是第28名,连个红领巾都没上。飞儿的爸急得不得了。而我爸却安慰他:“孩子们还小,混沌一些反倒好,有潜力,如果现在就开窍了,反而好景不长。”

  学校里除了语文、数学,还有体育、德育、美术手工课。和所有的同学都一样,我和飞儿最讨厌德育课,因为那时候凡是上德育课“鸭舌帽”必来助阵,有时候还取代班主任给我们讲五讲四美,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噗得一口浓痰。最喜欢的还是手工课,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东西。飞儿的爸爸虽是学文学的,但是却主张靠手来讨生活,什么搞模型、修自行车、做木匠活样样都会。而我老爸就只会撵着下巴说:“大丈夫应该用脑子生活。”后来害得我学了计算机连个螺丝钉都上不好。那时候手工做不好,我就去找飞儿。有一次做了一个会动炮塔的装甲车,飞儿也做不好,还是飞儿她爸亲自出马搞定

   又是一年春天了。合肥的春天总是很短暂,风和日丽的日子十分难得,飞儿和她爸来找我们放风筝。飞儿她爸做风筝真是一绝,这次做了一个蜈蚣,上书十个大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父亲叹一声:“好字。”飞儿她爸会意的笑。父亲把母亲做的三角风筝让飞儿爸爸题两个字,飞儿她爸推逶了一阵,提笔写下“探春”两字。我们两家一起去了大操场,飞儿的风筝自是飘摇不下,连我们家的“探春”也飞得找不到影子。放完风筝,两家人就在操场边上的桃园里坐着玩。我和飞儿在桃园里戳戳捣捣,那时候桃花已经绽放,飞儿在桃花间穿梭,几年的城市生活让飞儿的脸早已由黑转白,父亲看她面似银盆,红酥玉手,便说飞儿是个美人胚子,开玩笑地说:“飞儿,做我们家媳妇怎么样?”两家人笑,忽然我说:“我才不要飞儿做媳妇,飞儿长得丑。”后来飞儿对我说,因为这句话曾经自卑了很长时间,因为想连大治这样的人都把她列为丑女之列,恐怕是没人要了。其实那时候我哪里知道美人是何种东西,只是盲目认为班上的女生谁成绩最好谁就最美。这种成绩决定论一直影响着我这种老实学生,直到工作以后。飞儿在小学的成绩一直比我差,我理所当然认为飞儿丑。

  最想念的季节

   第三章

  我和飞儿的友好关系一直保持了小学四年级,那时候语文课上老师每天布置作文,大概是评书听多了的缘故,我写的故事格外精彩,一时博得老师的欢心,老是拿我的作文在班上读。母亲在闲聊中夸耀我作文好,一不小心却伤了飞儿爸爸的自尊,于是开始卖力辅导飞儿写作文。渐渐地由辅导变成代写。终于,语文老师开始拿飞儿的作文作为范本,父亲一发狠,在家里怒:“我就不相信咱们大治的文章写不过她们家飞儿。”从此开始替我写作文。后来想起父亲憋足了劲半夜三更的给我写作文就觉得可笑。成年之后,我也开始零星的发了些文章,我的文风就是那时候抄我父亲抄出来的。不过父亲总是斥责我的文章老沉浸在私人感情之中,达不到忧国忧民的境界。自从和飞儿比赛写作文以后,我的成绩就一路上升,不仅是语文,数学和自然的成绩也迅速提高。因为我知道,绝对不能输给飞儿,这是保证我不挨打的底线。飞儿的各科分数也上升的很快,到四年级下学期,我和飞儿都跨进了前10名。飞儿她爸和我的父亲都快乐得不行,认为我们真的开窍了。

  那天天很热,窗外的知了唱得悲壮如屈原,我扯开肚皮上的毛巾贴着墙吸收着最后一点凉气。飞儿来了,脱了鞋上了我的床,翘着脚和我睡了一头。我说飞儿你不睡觉到我家干吗。飞儿说天太热睡不着,要给我讲故事。我歪着头不听。飞儿把脚塞到我鼻子前,我说臭死了,真恶心。飞儿一脸兴奋地对我说:“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千别跟别人说。”王克新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让全班都知道,你就要跟别人说:“我有个秘密——”。我故意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说:“我困的很,明天再说吧。”飞儿果然中计,对我说:“我家买电视机了。”我忽得坐了起来,因为那时候家里有个电视比黄金百两还金贵。隔壁老头家就有一个,据说是有了海外关系,从此后家里热闹得像个茶馆,没个清闲劲。飞儿对我说:“昨天晚上我看了香港电视剧,那上面有男人女人亲嘴。”我说:“亲嘴干什么?”飞儿说:“我知道,亲嘴就可以生小孩。”我说:“昨天楼下方阿姨和徐老头的儿子亲嘴了,他们是不是要生小孩?”飞儿说不知道。我说:“飞儿,你家电视机多大。”飞儿比画了一下:“大概有这么大?”究竟有多大我还是不知道,于是和飞儿捏手捏脚进飞儿家去看,只见柜子上摆着个西瓜大的东西还盖着个纱巾。我悄悄掀开纱巾,要按开关,飞儿把我的手拽住说:“会把爸妈吵醒的。”我的一双手在上面婆娑了好一阵,要飞儿给我讲昨天电视里都放啥了。飞儿男的、女的给我说了一大堆。我说:“有没有打的,哈哈哈少林寺。”飞儿摇摇头说没看到。

  这以后,我经常装作到飞儿家问作业,到飞儿家和她一起扒着门缝看一会电视。飞儿家电视也就普通黑白十二寸,那时候人们眼睛都好,搁着三、四看还叫近。我和飞儿硬是在门缝里断断续续地看完了一部“霍元甲”。父亲都急得半死,说:“平时都是飞儿问我们家大治作业,怎么现在大治三天两头地往飞儿那跑,肯定是成绩下降了。”

  大学校园那时候还很荒凉,就是个破围墙里圈着几十亩地,里面尽是水塘、树林、荒草、土包,还有一些坟地,这就足以让我们这些野孩子流连忘返,我和飞儿、王克新等人喜欢在树林里撇树枝,有时运气好可以看到野鸭子。“鸭舌帽”每天总是站在校门口搜我们的身,弹弓、火柴的搜一箩筐。直到有一天,“鸭舌帽”不知道从哪捉了条半尺长的赤练蛇,放在畚箕里让我们看,教导我们放学一定要走大路早回家,这才把我们唬住。从此之后我们放学必须排队走大路回家,而且必须男女生手拉手一道走。大多数同学们出了校门便松了手,懒懒散散地往回拖。只有飞儿把我的手拉得紧紧的,她总是在给我讲昨天晚上的电视。那天,飞儿正在和我讲赵倩男是霍元甲的小老婆,王克新忽然窜出来说:“大治和飞儿要结婚了,大治和飞儿要结婚了。”周围的同学笑成一团,那时候我还不太晓得结婚的含义,但从大人的回避态度都知道肯定是个不好的字眼。我赶紧甩开飞儿的手,飞快地往前走,飞儿跟着我追,问我:“大治,怎么了?”我说:“我以后再也不和女的一起玩了。”飞儿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还是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我有些心软,想要和飞儿再说些什么,飞儿已经跑走了。

  随后的几天里,飞儿一反常态地文静了许多,经常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教室里。每当我走近,她就转身和别的同学说话。我一狠心,心想不睬我就不睬我,看看谁怕谁。可是那几天干什么都觉得没劲,放学出来玩腿不由自主得往飞儿家院子里迈,我就像个快速行驶列车,明明急刹车了还是身不由己地随惯性前进。我本想和其他男生一块玩,但他们说我老是和女的一块玩,不是个男人。我气得如妓女从良后仍被骂为荡妇,找他们打架,又打不过他们,衣服拽破了,回家挨一顿骂还不敢说什么。终于我下了决心,不是男人就不是男人,总比没人玩好。

  放学了,我悄悄跟在飞儿的后面,看到她和别的女生分了手,就跑了过去,“飞儿飞儿”地乱叫,飞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说:“好飞儿,飞儿好,还不行吗。”飞儿说:“不是说不理我吗,怎么又来求我了。”我说:“飞儿,我想你了。”飞儿忽然哭了,坐在路边泪如雨下。后来飞儿总是对我说我甜言蜜语功夫在小学时候就出神入化了。从那以后,我和飞儿又恢复了友好关系,只是放学时候不再和她拉手,下课也不和她跳皮筋、扔大绳了。我们都很恨王克新,但又担心打他不过,只好记在心里。不过很快他就遭了报应,班主任的红色钢笔丢了。班主任的红色钢笔丢了倒没什么,可是王克新却倒大霉了,因为班主任在他书包里搜到了那只红色钢笔,揪着他的耳朵往外拖,口里说:“小兔崽子造反了你,小时侯偷针,长大了偷金,这种恶劣品质一定要在大会上严厉批评。”王克新涨红了脖子杀猪似的叫:“你们怎么诬赖好人呢,有人陷害忠良啊。”后来看到电视里蒋介石枪毙军官,军官边拖边叫:“委座,我对党国可是忠心耿耿啊——。”我就老是想到那时的王克新。回家的路上,我跟飞儿拿这事说笑,飞儿忽然对我说:“是我干的。”我吓得声音都没敢出。过了一会缓过神来。对飞儿说:“这有些毒了吧。”飞儿把头一摆说:“他活该。”若干年后,当我对王克新讲述这个事实时,王克新暴跳如雷,说我和飞儿联合起来绞杀了他作为一个好学生的梦想

  最想念的季节

  第四章

  飞儿家的院子种了两株桃花,开了花红艳艳的,煞是好看。飞儿她爸邀我们去赏花。我和父亲兴冲冲地去了,倒不是因为花,而是飞儿妈妈做的韭菜夹子。飞儿在院子里撅着嘴洗衣服,嘴里嚷着:“又叫我洗衣服,又叫我成绩好,人家大治就从来不洗衣服。”飞儿她爸见我们来了,就让飞儿到对面的小店买些花生米来待客。父亲和飞儿她爸继续切磋着古诗词,飞儿她爸念道:“桃花帘外东风软,帘内人比桃花瘦。”我正在想桃花开的挺丰满,怎么就瘦了,飞儿妈手里拿着剪子出来了,说飞儿头发长了,要给它剪掉。我赶快溜到院子里对手里拎着花生米的飞儿说:“飞儿,你妈要给你剪头发了。”飞儿撒腿便跑,她妈跟在后面追,不一会拎着飞儿回来了。飞儿哭得如孟姜女。父亲说:“女孩子爱美,就给她留长发吧。”飞儿她妈说:“小女孩一天到晚摆弄头发,耽误学习的。”不由分说剪了下来。飞儿哭着跑回屋子,我也跟着后面走,可飞儿把门关上不让我进去。飞儿她妈说:“小孩子惯坏了,性子倔,一定要给她别过来。”我跑到飞儿家另一边,扒在窗户上看到飞儿正在照镜子。我搁着窗户对飞儿说:“飞儿,你剪短发挺好看的。”飞儿说:“少在那幸灾乐祸。”我说:“是真的,好看,像红色娘子军。”飞儿说:“什么红色娘子军,我才不稀罕呢。”说着自己笑了。我说:“飞儿,你把门开开,我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飞儿说:“什么好玩东西,先拿来我才开门。”我只好把草折的大蚂蚱递给她。飞儿问:“谁折的?”我说:“路边花2分买的,好多种,还有美人。”飞儿听说有美人立马来了劲,开了门和我一起去看。我们跑到路边,看到草折的美人还扛了个锄头,失望得很,我对飞儿说:“这大概是农村的劳动人民。”飞儿忽然说:“我知道了,这是林黛玉。”我说:“林黛玉是谁?”飞儿说:“林黛玉就是美女,爸爸说的。”我说:“林黛玉为什么扛锄头。”飞儿说:“大概是劳动人民出生,根正苗红吧。”后来等我们真的读过《红楼》,才知道那时还真的让飞儿给蒙对了

  第二天,飞儿上学迟到了,头发整齐地梳向两边,上面还别着个花发卡,再配上白衬衣,黑裤子,活脱脱一个五四青年。班上好多男生都看傻了。我朝她眨了下眼,飞儿笑咪咪地从我身边走过。下课的时候,王克新走到我面前说:“大治,放学你快跑吧,有人要打你。”我说:“谁要打我,为什么?”王克新说:“是五一班的刘易,喜欢飞儿。”刘易是学校里的留级生,五年级读了三年,个子不高,块头较大,人称“矮脚虎”。我当时听了,唬得路都走不动了,认为这下死定了。放学后我拖拖拉拉磨了半个小时才敢走出教室。飞儿都催得不耐烦了,说我干什么事都磨蹭。刚走出校门,不愿意出现的镜头出现了,刘易带着两个歪戴着帽子的家伙堵在路上恶狠狠地笑。我赶紧低着头想溜过去。刘易一把揪着我的领子说:“狗东西、娘娘腔,离我的女人远一点。以后再看到你跟着飞儿,见一次打一次。”飞儿生气了,对刘易说:“你是什么人,小痞子一个,我就爱跟大治玩,你管得着吗?”刘易瞪着眼睛,挥着拳头作势要打她。飞儿把脖子一梗,说:“你敢打我,我告诉校长开除你。”刘易恼得咬牙切齿,拳头却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急得和他拼命,飞儿也帮我推他,但怎耐刘易乃是泼皮出生,劲大的很,把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候忽然听到刘易大叫一声,倒在一边,眼睛青了一块。我看到王克新杀气腾腾地站在面前。刘易捂着眼睛对王克新说:“你小子,怎么偷袭。”王克新冷冷地说:“偷袭你怎么样,打的就是你。”刘易还要再打,旁边两个歪戴帽子的家伙一把把他拽住,说:“老大,我们改天再收拾他。”说着走了。我到现在还都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怕王克新,为什么这家伙会冲出来为我出头,但是我明白了一点,在江湖中没人罩着就要吃亏倒霉。从此后,我和王克新成了朋友,我天天把作业给他抄,这也保证了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出入平安。可飞儿不喜欢他,每回我们三个一块玩,飞儿总要找个法儿戏弄他一下。王克新也不生气,学着我憨憨地笑。

  语文老师把王克新叫起来,问他为什么老把王字的上面一横写得比下面一横长,难看死了。王克新站起来说:“老师,我昨天和人打赌,要是数学考不及格就把王自倒过来写,后来我打赌输了。”全班笑得如同放鞭炮。老师一把把王克新揪到讲台上说这么小就会赌博了。王克新还乐,结果被罚站到下课。下课王克新又要打赌月亮会掉下来。我说我可不敢赌博。王克新说别呀,我这名字还没正过来呢。

  飞儿突然长高了,劲也大了许多。那段时间,她老是找我扳手劲,开始装作扳不过我,然后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然后就得意地笑。我常常为此而苦恼不堪。体育课上,老师没事就叫学生练体能——跑步。我的体能本来就不好,四百米以上从来就没有及格过,每回听说跑步两字就痛不欲生,跑了一半,看见飞儿悠闲地坐在旁边做鬼脸,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不跑。两秒钟后,我的屁股狠狠地挨了体育老师一脚。我说:“老师、为什么我们都跑,飞儿不跑。”体育老师说:“少罗嗦,叫你跑,你就跑。”下课了,我就问飞儿:“飞儿,你怎么躲过跑步的。”飞儿说:“反正我有办法。”我说:“什么办法,教教我。”飞儿架不住我问,就说:“我说我肚子疼。”第二个星期上体育课,我也装肚疼,结果屁股上又吃了一脚,还多罚了一圈。我对自己的演技懊恼不已,凭什么飞儿能混过去而我却吃了一脚。后来有许多人说我忠厚,其实他们不知道,我老实,是因为我根本骗不了人。

  转眼到了小学毕业,我们这些教师子女反正没什么选择,闭着眼上附中呗,离家又近,环境又好。那个暑假是我最放松的暑假,第一次体验到无所事事也是一种负担。那天中午,飞儿打扮得像罗马假日中的公主,袅袅婷婷地来找我。进门后,飞儿脱了鞋,上了席子,推着我问:“大治,人家都说我漂亮,你怎么不夸我。”我说:“那些人只看到你人前的样子,以为你是个淑女,他们哪知道你到了家不穿鞋,上厕所不关门,睡觉时磨牙,发怒时掼水瓶——”。飞儿恼羞成怒,拎着枕头砸我。我说:“原形毕露了吧,原形毕露了吧——”。飞儿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诅咒你将来娶不着老婆,断子绝孙。”飞儿又问我:“你分在一班还是二班。”我说:“一班。”飞儿说:“我也在一班。咱们班那个帅哥吴刚分在几班?”“你是说‘蛤蟆’,二班。”飞儿说:“可惜了,就他还长得像个人样。不过他还没有上一届的马如飞帅。”我说:“拜托,你能不能讲点有意义的东西。”飞儿说:“少装正经,喜欢哪个女生告诉我,杨丽怎么样,绝对标致。”我说:“眉毛浓了点。”飞儿说:“还挺挑,余静、余静呢?够文静吧,淑女。”我说:“还好。”飞儿说:“动心了吧。”我说:“是呕,小姐。”飞儿把眼睛一瞪,说:“你们这些男生都是什么眼光,余静在家里比我厉害多了,昨天还和她妈打架,因为她妈没收了男孩子给她的信。”我说:“什么信?”飞儿说:“当然是情书了。”我说:“现在就有人给她写情书了?”飞儿说:“有什么希奇,我收到的情书比她多多了。”我说:“吹什么,拿出来看。”飞儿说:“都被我烧了。”我说:“别是刘易吧。”飞儿气得从席子上蹦了下去,指着我说:“我就这样没品位,总有一天我会一百多人给你看。”

  入学典礼在阶梯教室里,在讲台上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鸭舌帽。后来才知道因为他五讲四美抓得好,调到附中当校长了。鸭舌帽在台上说:“中学期间是一个人人生中最重要阶段,是人生观初步形成的阶段。大家要把精力放到学习中去,不要学人家搞污七八糟的东西。——”。我问飞儿:“什么是污七八糟的东西。”飞儿说:“大该是谈恋爱吧。”王克新在旁边拿了本书对飞儿说:“飞儿,给你本好书看。”飞儿把头一摆说:“不——看。”我拿过来一看,书名是《神雕侠侣》,作者是金老爷子。金老爷子的电视剧《射雕》我们都看过,还迷得不得了。王克新总是喜欢玩演戏,自己扮郭靖,让飞儿扮黄蓉,然后总是拿给我一把扇子,叫我做欧阳克。飞儿每次总是把扇子拿回给他,说我们两换个角色更像一些。王克新气得要和我比武,说谁赢谁是郭靖。我只好弃权。游戏归游戏,金老爷子的书仍然像鸦片一样吸引我。那天,我看了一整下午的书,到典礼玩成时只觉得鸭舌帽怎么变得如此言简意达。回家的路上,我手舞足蹈地向飞儿描述书中的情节,飞儿说:“我有更好的。”我说:“拿出来看看。”飞儿从包里拿出一本小说——《聚散两依依》,作者是琼瑶。我说:“你怎么看黄色小说。”飞儿气了半死,说:“这怎么是黄色小说?”我说:“鸭舌帽说琼瑶小说就是黄色小说。”飞儿说:“鸭舌帽说的算狗屁。”说着硬要我看。我只好看了,这一看不要紧,晚上作业做到了12点半。第二天还书的时候,飞儿又塞给我一本琼瑶小说——《窗外》,害得我一整天没听成课。从此之后,飞儿源源不断提供给我言情小说,琼瑶的,亦舒的,岑凯伦的。那时的我以为恋爱真的如书上所说一见钟情,惺惺相吸,所以我总是把目光放在远处,期待爱情的不期而遇。

  为了掩盖我偷看小说的罪行,我总是在桌上摊上一大堆课本,把小说压在最下面。父亲看我终于能坐住了,而且看书越来越晚,以为我学习已达到了自觉的阶段,乐呵呵看电视去了。这天我到飞儿家去还书,飞儿她爸突然进来了,一把把书夺过,然后说:“这是什么书。”飞儿和我都吓傻了,一句话不敢说。飞儿她爸随便翻了几页,说:“你们怎么看这些书。”大难临头的感觉从我的脑门席卷到全身,没想到飞儿她爸拿了几本包了书壳的书放在我们面前,说:“我让你们看看这些书的爷爷。”我和飞儿定睛观看,只见扉页上面用繁体字写着《红楼梦》,飞儿说:“这也是言情小说吗?”飞儿她爸用颤抖的手轻轻拿起,高深地一笑,说:“这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精髓,也是中国古代情感故事的典范。”我和飞儿争着要看,最后只好头挤头一起看。可书是老版,竖着看不好看,又都是繁体字,我和飞儿只好一边推敲,一边瞎蒙,居然也一字一句的读了下来。以至于工作后处长老是让我翻译香港盗版书。总的来说,《红楼》真是一本太好的书,我一共读过22遍,后来我问老婆我像不像贾宝玉,我老婆说:“除了长相不像,其他都像。”

  那时我们读《红楼》总喜欢互相讨论,不懂的就问飞儿她爸。飞儿她爸带着我们背红楼梦诗词,什么红豆词、葬花词、柳絮词、桃花诗、一应背熟。飞儿对此倒不感兴趣,只是催着我问最喜欢红楼里面哪个女人,我张口就说:“薛宝钗。”飞儿很吃惊地看着我。我说:“宝钗又贤惠、又懂事、又会操持家务,又知道疼人,多好啊。”飞儿说:“难道男人们眼都是瞎的。黛玉对宝玉虽有些刻薄,但那是真情,宝钗对宝玉虽好,那是假意。宝钗对宝玉充其量有些好感,只不过是入宫做娘娘不成的替代品。这么功利的女人还有人说她贤惠、知道疼人。”我恼了,死撑着说:“我就是喜欢宝钗,我乐意。”飞儿说:“没救了你。”

  最想念的季节

  第五章

  有了飞儿她爸的教导,我和飞儿的成绩有了大踏步的退步,直到有一天,鸭舌帽彻底挽救了我们。那天早读课,我正在看飞儿给我的言情小说,书上说一个女人被一个富家子弟看中,那个富家子弟骑着白马一手拿着鲜花,一手拿着钞票,花言巧语地前来追求。我刚看到男主人公神经病的在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然后就看到一双长着老茧的手从窗外伸了进来,把我的书连同视线一起拽出了窗外。鸭舌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的上空,说:“有些同学,还是过去成绩相当不错的同学,现在却不务正业,读这种污七八糟的书。我们一定要堵住源头,大治,说,这书是谁借给你的。”我说:“我在书店两毛钱一本租的。”鸭舌帽说:“你和谁一块租的?”我说是我自己租的。飞儿忽然站起来,大声地说:“是我借给他的。”于是我父亲和飞儿她爸风尘仆仆地从办公室赶来陪着我们聆听鸭舌帽的教诲。鸭舌帽说:“这件事情的定性很复杂,要是过去,早就成了传阅黄色小说。——”飞儿爸说:“黄色小说,没那么严重吧。”鸭舌帽说:“改革开放了,当然就放宽了。”鸭舌帽口若悬河地说了两个小时,我和飞儿犹如开批判会的黄世仁,只是胸口少块牌子。回家之后,父亲打得我东躲西藏,那是在我记忆中最后一次挨打。后来听飞儿说,其实父亲他们也非常讨厌鸭舌帽,只不过把气发在我们头上。有了这次经历,我和飞儿两年之内都没捞到看言情小说的机会。那些书现在看来显得毫无深度,但当时却如获至宝,大学时我经常摆出洞悉万物的样子抨击爱情和婚姻,其实那不是在批判爱情,而是在批判言情小说。

  上初三那年,学校里流行自行车。飞儿拽我去一块去学,拿着她母亲的嫁妆——一部凤凰牌二十九加重自行车。很快飞儿便像燕子一样飞身上下,而我只能一只脚跨过去,然后蹬上去来回的荡。飞儿说:“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笨。”我说:“我是手笨又不是脑笨。”飞儿说:“你和你爸爸一样,只会说空话,干不了一件具体的事。”我说:“那也比什么事都会做,成绩搞不上去好。”飞儿脸涨得通红,指着我说:“真不害臊,你成绩比我好多少。”我说:“反正比你好。”飞儿哭了。我只好去哄她。我说:“飞儿,是我不好,可是谁让你说我笨。”飞儿说:“你本来就笨嘛。”我说:“好吧好吧,我笨我笨。”在以后,我之所以和女生相处良好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知道委曲求全,认罪态度诚恳。一支烟的工夫,我们又和好了。飞儿骑车带着我,飞奔在梧桐树下,落日如虹,飞絮似烟,飞儿真的在飞。我正沉浸在坐车的快乐之中,迎面碰到余静和王克新也骑着车过来,王克新吹着口哨对我们喊:“祝你们春梦了无痕。”飞儿脸羞得通红,踩着踏板往前走。从那以后,飞儿再也不跟我说某某男生长得帅,她喜欢高年级的某某某了。

  我和飞儿都喜欢语文科,教语文的老师是那个桀骜不驯的胡老头。胡老头满腹经纶却做了中学教师,经常肆无忌惮地漫骂校长和教导主任。他上课和常人不同,随心所欲,云游万里。当其它班老师有气无力的勾着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的时候,胡老头却津津有味的给我们吹着《李尔王》和《哈姆雷特》,要不就是《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王克新不喜欢文学,确切地说是不喜欢武打小说以外的文学作品,每每上课总是说上厕所,溜到厕所拔一根烟,然后拿粉笔在厕所墙上划他唯一会背的一首词“问世间,情为何物,——”。回到教室胡老头也不说什么,只是晃着眼睛,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快,一支烟的工夫就回来了。”这就是我们喜欢他的原因。偶尔胡老头也会给我们展示一下他写的诗,其中一句至今我还记得:“我也曾有过雪和雨的理想,但时间告诉我,这雨的理想只不过是给雨送葬,这雪的理想只不过是给雪带丧。”飞儿非常喜欢他的诗,从此喜欢上现代诗,经常跟我说席慕容、汪国真。飞儿排队买了一本席慕容的《时光九篇》,读到“所有的成人,最后都不得不刺上纹身。”居然当堂啜泣,连胡老头都笑她痴。胡老头很喜欢飞儿的散文,而我即便是读完诗宋词,也不能被胡老头赏识。他总说我文章里缺点什么,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我时候未到。

  飞儿自从读了那些诗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整天皱着个眉头很少说话,有时候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好半天,就连骑车也不让我坐在她车后面了。王克新说她得了青春期忧郁症。我很担心飞儿闹出毛病出来,就经常和王克新、余静一起约她骑车出去玩。

  不冷不热天秋天到的比往年早,太阳的光辉已成了纸老虎,提不起精神来。这正是游玩大好季节,王克新、余静拖着飞儿和我逃课到西山公园去玩。这西山公园原来是依着旧城墙和护城河而建,树木郁郁葱葱,水面波光粼粼,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每到晚上都找不着座位。我们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扯。忽一只水鸟冲天而飞,我随口念出:“落霞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飞儿幽幽的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余静也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轮到王克新,却见他舒展双肩,逆风嚎叫:“啊,啊,太阳啊,你多么伟大。”我们几个笑的前仰后合,我说:“王克新念诗,也只是薛蟠的命。”飞儿忽然捣了我一下,我莫名其妙正要发问,飞儿说:“好多人游泳。”果然看到许多人游泳,王克新说:“这里水深,每年都淹死人。”余静说:“前些天听说有个女的因为失恋跳河自杀了,就在这一片。”我说:“这人也是,不就是失恋吗?干嘛想不开。”飞儿皱着眉头对我说:“如果我失恋了,我肯定也会很难过的。”若干年后,有一个女孩跟我说了同样的话,所以我很快就坠入情网,在我最爱她的时候娶了她。

  王克新送余静回家了。路上飞儿数落我,说:“王克新和余静有意思你不知道吗。你嘲讽王克新,有人会不高兴的。”我吃了一惊,说:“不可能吧,我老觉得王克新是对你有意思,真是沧海桑田呀。”飞儿笑了:“沧你个头啊,大头鬼。”

  王克新和余静出事了,这是全校都知道了以后我才知道的。那天上早自习鸭舌帽忽然把我从教室请出去谈话。鸭舌帽对我严肃的说:“你看过中学生梦幻曲吗?”我已经预感到不好,只好硬着头皮说没看过。鸭舌帽问我:“你知道你像里面的什么人吗?”我说:“我没看过我怎么会知道像谁。”鸭舌帽发火了,说都这时候你的认罪态度还不老实。然后问我和哪几个人经常一起玩,都说了些什么话,干了什么事,一一笔录还让我签字画押。第二节课后照例出操,队伍还没站好,就见旗杆两侧站着一个人,赫然就是王克新,平时高大威猛,此刻却象瘟鸡,腿都在抖。鸭舌帽拿着个喇叭在念:“各位同学,今天的早操现改为周会,因为我们学校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事件。有人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纠缠女同学,进行早恋。就让我们来认识一下这张丑恶的嘴脸。”操场上一片骚动,王克新知道在劫难逃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鸭舌帽足足批了半个小时,底下人群装作严肃的样子,忽然有一人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笑声此起彼伏,整个操场乐翻了天。事后,王克新对我说,当时的感觉就像皮被活剥了,露出心肺在跳。从此王克新对鸭舌帽恨之入骨,骂他生个儿子没屁眼,有几次还想从化实验室里拿硫酸泼他。毕业以后,王克新对我说,当时真他妈的冤,就写了两封信,连手都没拉,就被整得这么惨。

  回教室了,飞儿象个魂一样飘过来把我叫到阳台上,说王克新给余静写的情书被鸭舌帽逮住了。还说余静也招了,说她也回过信。鸭舌帽看余静楚楚可怜,就没把她揪上台。现在王克新的情书已经传得满天飞了。飞儿告诉我一定要小心一点,以后放学不要和她一块走了,因为鸭舌帽还要顺藤摸瓜,打倒一大片。我说:“鸭舌帽该不会怀疑我们俩也在谈恋爱吧。”飞儿说:“笨蛋,他当然在怀疑。要不然给我们录口供干吗。”我嘻地笑了,说:“怎么可能,兔子不吃窝边草。”飞儿脸色大变,忽然说:“是呀,本小姐也不会看上一头笨猪。”

  最想念的季节6

  两个月之后,早恋风波终于过去了。余静、王克新成了公众人物,余静的爸爸好几次要给她转学,都被鸭舌帽卡了下来。鸭舌帽说,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来。可是王克新已经从精神上被打倒了,爬在桌上喘着气,很难恢复成人型了。而飞儿和我已很少说话了。

  很快就要中考了,班上同学都在忙着考试,飞儿拿着随身听上课扒在桌上听。我一直很羡慕飞儿的随身听,就乘飞儿上厕所偷听一会。随身听里放着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我摇头晃脑学习电视里的动作手舞足蹈,班上同学觉得好奇,使劲地鼓掌。飞儿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冷冷地说:“好听吧,听够了吧。”我赶紧把随身听还在飞儿手里,扭头就走。飞儿紧跟着我骂我:“不要脸,大男人偷拿人家东西。”我说:“我又没偷。”飞儿说:“没经别人允许拿别人东西就是偷。”我说:“那你以前还拿我钢笔写字。”飞儿说:“以前是以前,现在不行了。”我说:“以前为什么行,现在为什么不行。”飞儿忽然眼泪掉了下来,我在旁边傻站着,好半天才拍着飞儿的肩膀说:“飞儿,是我错了。”飞儿说:“别碰我。”然后跑进教室。余静冷笑的说:“好一对贾宝玉和林黛玉。”

  放学时飞儿和余静手挽手走得让人浮想联翩,我就慢慢跟在后面晃。平日里经常有人跟在后面晃,所以看门老头摇着头像看痞子一样的看我。飞儿和余静分了手,我赶忙去问余静:“飞儿为什么不睬我”。余静说:“你可真能装呀,飞儿喜欢你还装不知道。”我说:“喜欢我为什么不睬我。”余静说:“喜欢你所以才不睬你呢!没救了。”

  体育课王克新拉我一起逃课。王克新说他体育比老师好多了,闭着眼睛都是100分。我说老师要踢我屁股怎么办,王克新说现在新的制度已经出来了,老师已经不敢体罚学生了。我们围着池塘乱转,王克新拿着弹弓手起石飞,在荷叶上把青蛙打翻了过来。我们拿了棍子捞上来,扒了皮撕开了当饵,去钓大龙虾。不一会钓了一盆。王克新看到旁边一群小孩也在升火烤着偷来的鸡,上去借了个火烤龙虾。我正吃的有劲,王克新说他文具盒里圆珠笔丢了。`我说:“什么圆珠笔。”王克新比划了一下,说这么长。我说:“三毛钱一只,丢就丢吧。”王克新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说是余静送的。我们找了半天,踪迹全无。王克新说肯定是旁边的小孩拿的,于是就把为首的家伙揪了过来。为首的小孩大概是小学六年级的模样,刚刚发育,麻杆腿顶了个大扁头。王克新上去就是一嘴巴,说:“把偷的东西拿出来。”小孩急了,在地下捡了块砖头作势要扔。王克新什么阵仗没见过,上去一拳把他撂倒。几个小孩吓得如李鬼遇上了李魁,一溜排抱着头蹲下。王克新翻了几遍没找着,不放心又让我翻了一遍,还没找着,骂着娘踢了每个小孩屁股一脚。这时候余静袅袅婷婷地走来,王克新虎爪功变成兰花指,眼泪掉下来,痛心疾首地说:“静,我把你给我的圆珠笔搞丢了。”余静忽然上前把王克新抱住,两个人像糖人一样粘在一起。女同学都说:“太感动了。”男同学说:“哎,又学了一招。”这就是源远流长的圆珠笔的故事。若干年后王克新回忆当年殴打未成年人的经历说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生。

  飞儿和我仍然没有考上重点中学,眼看上大学的希望渺茫,父母都忧心重重,有心高价上好学校,又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只好在附中先混着。附中为了吸收好学生,把学生按学习成绩分为重点班和普通班。普通班和重点班的区别就是一个是放羊,一个是管驴。我和王克新就此分开,父亲长舒了一口气。飞儿和我坐前后桌,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

  没有朋友的日子就像没有放盐的菜,无论怎么高档都没有味道。我只好捧着几本书来打发日子。那时王朔的小说才开始流行,文坛上追捧成风,连我们这些小高中生也知道“过把瘾就死”。我花了两毛钱把书租了下来,压在课本底下看。下课,王克新到我们班来找余静,两个人象魂一样的溜到楼后面自行车棚,搂着打着,噼里啪啦的传到四楼,我烦躁得要命,把书抽出来当扇扇。飞儿看到封皮,兴奋地直叫,拿过去看。两堂课后,飞儿揉着脖子对我说:“过去的爱情故事都是描写相识到结婚,现在的爱情故事离婚了再结婚,搞不懂,为什么相爱了却又要离婚。”我说:“事事无常、月满则亏。”飞儿说:“又论道了。”我说:“我老爸说要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人生的悲欢离合。”飞儿说:“我不信,你爱的人离开你,你不伤心。”我说:“飞儿,你太执着了,人生怎可能处处如意学会享受身边的幸福就行了。”飞儿说:“如果连身边的幸福都不长久呢。”我说:“那就会不断有新的幸福出现。”飞儿把眼睛向上一吊,说:“幼稚,你以为这个世界向你一相情愿地发展。”我说:“我的世界里我就是主角。”

  学校里要改革班干部任用制度,说要竞聘班长职务,飞儿一早就报了名。我思量再三觉得不符合老爸传授的智者原则准备放弃。飞儿却怂恿我报,我只好也报了名,其实我心里明白飞儿拼命让我报只是不想当最后一名罢了。父亲知道我报了名,不置可否,饭还没吃完就帮我写竞聘报告去了。

  竞聘那天,尽管我的双腿是软的,但我的声音依然洪亮。我反复强调班长这个职务是一种义务的承诺而不是权利的受益,父亲说那些贪官就是这样欺骗同志的。出乎意料,我这个糊涂蛋坐上了班长的宝座,别人都说我的演讲打动了观众,其实是我爸爸的文章打动了班主任。管理和被管理从来就是两回事,过去我只是想怎么逃课,怎么看小说书不被老师捉住,现在我要调换脑筋防止此类事件发生,因此被骂为叛徒走狗。但是我终于知道这个世界有一群人叫集体,有一种行为叫迁就。傻人有傻人的聪明,偶尔我也会出卖情报给王克新这样的老大以换取一方的平安。比如鸭舌帽搜出一封给余静的情书,我打死也没供出来是王克新干的。

   最想念的季节7

  学校里要组织春游了,这可是百年一遇的美事。鸭舌帽说这是一趟红色之旅教育之旅,我们瘪了胎的大客车象青蛙一样蹦到了革命老区金寨。后来才知道这是鸭舌帽的老家,而且正逢清明。王克新说甭管怎样,出来就不错了,撒花子玩。其实金寨的风光真是不错,我们去烈士陵园偷竹笋,在梅山水库边打水漂,从山头石缝里采杜鹃花,用竹片子舀溪水喝,这个痛快就像占山为王的土匪。晚上吃饭,没见王克新人影,把余静急个半死,说这小子肯定惹事了。我正要差人去找,王克新揣着四瓶古井酒回来了。晚上鸭舌帽回家省亲了,招待所象开英雄大会,推杯唤盏,载歌载舞,热闹啊。我说弟兄们一定要收敛点,低调,低调。弟兄们和姐妹们对我说你小子真以为自己是领导,今朝有酒今朝醉,即使考不上大学还有个美好回忆。我就蒙了,飞儿把我拽到一边说:“大家都压抑太久了,就让他们放纵一下。”我说再放纵就上房揭瓦了。是夜,果然招待所损失木床6个,蚊帐10面,门锁12个,还有痰盂若干,据说打着玩的时候当钢盔了。

  11点后,鸭舌帽容光焕发得回来了,据说晚上和亲戚搞多了,到楼上雅居歇息去了。我们这些喽罗们哪肯就此罢休,翻墙越脊、窜上蹦下。王克新打牌输了被罚去敲女同学的门。女生在里面一片惊慌,王克新正得意地鬼哭狼嚎,迎头被浇了一盆洗脚水。恼得一脚把门锁踹掉,里面拖把、扫帚雨点一样地落。王克新被打翻在地,余静出来了,见是她心疼得不得了,给他揉着。整个走廊笑成一团。

  我走到走廊的尽头,看到飞儿在发呆。我说:“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孤影自怜。”“给你们这么一闹,我还睡什么。”飞儿叹着气说:“良辰美景奈何天。”我说:“你林黛玉呀,长呼短叹的。”飞儿忽然脸红了,害怕我拆穿了她的西洋镜。飞儿说:“我是听我爸爸念的,红楼和西厢都是他的最爱。”我说:“我老爸也喜欢,真搞不懂五大三粗的男人脂粉味这么强”。飞儿打了我一下说:“你爸才五大三粗呢。”我说我爸是五大三粗呀。飞儿笑得前仰后合,说:“你这个不孝子孙。”我说:“五大三粗怎么了,我也是五大三粗,男人就得五大三粗。”飞儿笑岔气了,说猪才五大三粗呢。我说猪怎么了,现在猪八戒都是正面人物了,他身上的弱点其实是人的弱点,又不是猪的弱点。飞儿点着我的前额说:“你怎么现在还是这么老没正经的。”我说:“那不是我没正经,是你太正经了。”

  我和飞儿打闹着,像回到了小时侯。我不小心拍到飞儿的胸,正自脸红,飞儿忽然牵住我的手,我的心像放大了数倍的脉冲信号,扑通扑通能看到胸脯鼓着。飞儿忽然又抽开手,对着空气说:“我就是想知道牵手的滋味。”我控制不了自己,去抓飞儿的手。飞儿的手柔软细腻地像海绵,飞儿问我:“你爱我吗?”我说:“我不知道。”飞儿说:“你牵我的手时心跳不跳。”我说:“跳呀。“飞儿说:“那大概就是爱吧。”于是我们在不懂爱是什么的时候相爱了。

  回来的路上,我和飞儿坐在了一起,不敢说话,悄悄地拖着手,一直到下车。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下车后,王克新从后面拍我们的头,说:“你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要不是我在前面伸长脖子挡着,你们不被鸭舌帽抓去游街才怪呢。”飞儿问:“余静呢。”王克新说:“帮鸭舌帽拿行李了。我们搞地下工作多年,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了。”

  我和飞儿秘密地约会,约会的地点不断地变化着,每天靠小纸条确定。我们围着大学周边转。飞儿滔滔不决地给我讲班上的事情,谁喜欢谁了,谁单相思了,谁割双眼皮了,谁是鸭舌帽的密探等等。我们经常坐在桃园里,因为那里没有监视的眼光。由于家里管得严,我几乎没有零用钱,只好攒点打酱油、买书的零钱给飞儿买个冰淇淋给飞儿吃,飞儿吃几口再赏我吃一口。后来我想人之所以想念初恋,是因为那确实是一种精神的交流而不是物质的诱惑。

  王克新拿气枪打了几十只麻雀,邀我们十几个男生去野地里烧烤。说到吃,这可是我天生的本领。我把麻雀洗拨干净,肚里抹点盐再加上点姜末,串上铁丝在火上烤。这帮男生吃起东西来都有如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劲头,让我都心痛不已,觉得对不起我的手艺。好在我藏了一只留给飞儿,她才是我真正的食客。我裹了层报纸,偷偷放在飞儿的抽屉里。没想到王克新冲出来一把拿出,在人前说:“我说怎么少了一只,没想到被你借花献佛。手足断,尚可接,衣服烂,不可缝,失败失败。”全班人笑成一团。我和飞儿仿佛被捉奸在床,夺路而逃。从此王克新这狗崽子见到我和飞儿在一起就伙同他人朝我们扔粉笔头。作为报复,我就和飞儿站在学校主楼顶上拿望远镜望他和余静在池塘边约会,第二天跟别人讲。

  本来以为我和飞儿的事不会捅到老师那去,可后来才知道自己简直太天真了,很快我和飞儿的事便被鸭舌帽所察觉。鸭舌帽分别找我和飞儿谈了几次话。好在我和飞儿早已有了准备,拿出杨子荣上威虎山的架势,从不松口。鸭舌帽从桌上拿出数学卷子,对我和飞儿说:“这次期中考试,你们俩的成绩下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精力都放在谈恋爱上了。”我说:“老师,我们可都是良民啊,在一块是为了讨论学习问题。”鸭舌帽把桌子一拍,说小样你还跟我油嘴滑舌的,把我罚在墙角站着。然后向飞儿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说什么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成天跟一些男生在一起混,弄不好一失足成千古恨。气得我恨不能学习个内功心法,使个隔山打牛让他吐血而亡。鸭舌帽审了一会发现没什么破绽,只好先放了飞儿,搁了半小时又放了我。我一出校门,发现飞儿正在门口等我,我说飞儿你也太大胆了。飞儿说:“鸭舌帽肯定想不到我们现在在一起。”我说对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飞儿心生一计,说干脆我们就大大方方的在一起,一方面同学司空见惯后也就没什么好奇的了,另一方面也向鸭舌帽表示我们在一块是正大光明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说:“此计可行。”

  从此之后,我和飞儿真的是大摇打摆地在一块走,互相背英语单词,互相讲解解题思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经常去体育场溜冰,因为在那我们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牵手。现在想起来这种举动真是掩耳盗铃,因为聪明人仅凭眼神就可以判断是否情侣,而几乎所有的人都比我们聪明。

   最想念的季节8

  暑假里要搞补课,我和飞儿顶着烈日去上课。其实补课的学生并不多,只局限于前十名的学生,因为学校要保证升学率。用王克新的话就是我和飞儿还是挽救的对象,他和余静已经被完全放弃了。由于请的是名师来补课,所以课程安排得很晚。其实我和飞儿在一块的时候才是学习效率最高的时候,什么时候看不到飞儿我就烦躁不安,这大概就是相思之苦吧。下课的时候,我就和飞儿一前一后去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那天我和飞儿乘着夜色在小树林里靠在一起聊天,飞儿叫我亲她,我的唇很绅士地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下,飞儿摇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然后一把把我的脖子圈住,然后像电视里一样长长地亲我。我的眼珠在滴溜转,就是看不见东西。飞儿问我接吻的滋味是不是很好,我说湿湿咸咸的没什么感觉,还不如牵手。飞儿说:“没见过你这么呆的人。飞儿说树林里蚊子太多了,隔着衣服都叮了一身包,叫我给她抓背。我正在解飞儿背后的扣子,忽然一道手电筒光照了进来,然后又听到鸭舌帽令人作呕的声音:“我说我的判断怎么会错,果然被我逮着了。”然后一把把我抓出来说:“臭流氓,看你还有什么话说。”飞儿上前说:“你偷看人家隐私,简直是个变态。”当时虽然很黑,但我们都可以想象到鸭舌帽头上的血管线团一样突出缠绕着,因为“变态”两个字对中老年人来说是何等恶毒的字眼。接下来鸭舌帽把我们的事当成黄色小说一样描述,每讲一遍便多添些料,以致我们两家父母被找来谈话的时候便成了我们俩脱光了衣服搂在一块。我在那白费唇舌解释了一大堆,飞儿却发了一句话:“我们什么都干了怎么样,开除我们呀。”飞儿爸给了飞儿一巴掌,然后又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巴掌。我父亲因为此事第一次和飞儿她爸闹翻了。以后每天放学,飞儿她爸都骑着自行车来驮她放学,我们仅仅只靠眼角流波打发着漫长的日子。

  我和飞儿的成绩真的是一落千丈,老实说并不是恋爱本身给我们有什么影响,而是它的副作用。经常失眠,早上起来就像游离冥界的小鬼,找不着自己的肉体。老师的声音仿佛九重天上的天籁,听见却不明白什么意思。从此,我学会了望呆。王克新说我童子功被废,元精尽泻,导致此疾。我说:“你是什么狗屁庸医,连真假童子都分辨不出,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呀。”半学期下来,我老是问王克新这单词是什么意思。王克新倒是诲人不倦,把他满是中文注音的书借给我看,自己向楼下扫地的小丫头扔纸飞机。

  父亲总是说一些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我说我已经有了颜如玉了,学着电视里说:“爱一个人有错吗?”父亲说:“你真懂爱吗?我钻研了几十年才知道什么是真爱,你现在就懂了?你有那么聪明吗?笑话。”

  飞儿他爸一起去参加家长会,我偷偷去找飞儿。飞儿在阳台上探出头来,说被锁在门里了。我说:“飞儿我想你呀。”飞儿的眼泪蒲刷刷地往下落。我们在相对而泣,飞儿说:“好想让你抱抱。”我说我爬上来。飞儿说:“还是我下来吧,你那么笨。”我说:“你摔下来怎么办?”飞儿说:“我死都不怕。”

  飞儿踩着我的肩膀从二楼爬下来,还没站稳就紧紧抱着我,咬着嘴哭。我摸着飞儿的头发,痛苦和幸福在心中绞杀,仿佛种了情花的毒液。半响,飞儿说:“你知道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谈恋爱关别人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我说:“鸭舌帽又把你爸和我爸都叫去了,不知道又出什么损招,想着就害怕。”

  飞儿忽然对我说:“我们逃吧。”我愣了一下。飞儿说:“我们去流浪吧,离开这。”我还在犹豫,飞儿把脚一跺,对我说:“你怕了,我一个人走。”我说:“好,以后我们就只有浪迹天涯了,永远都在一起,谁反悔谁是孙子。”我撬开了爸爸大衣柜的抽屉,拿了里面的两百块钱,几件衣服,就和飞儿去了火车站。我问飞儿我们去哪,飞儿说:“我们到黄山去,要是能隐居倒也不错。”我们就去了黄山,一路欢畅象燕子一样往上爬。我们都看过那个电影叫庐山恋,当时我就想将来一定要写个小说叫黄山恋。到了始信峰,看着闲云在山峰间穿梭,松鼠在悬崖上跳跃,不由得对天下美景叹为观止。我和飞儿牵着手,歪着头看景,见到铁链上都锁着同心锁,好不动心,一时又找不着锁,只好撇了两根树枝,结草为环,底下划了4个字:“一生一世”。飞儿却把它改为:“三生三世”。我又改为:“生生世世。”可是风却把我们的草环吹得无影无踪。飞儿忽然皱着眉头哭了,问我:“大治,你想过明天吗。”我说咱们只能想眼前了,明天大不了死在一块。本来我们想住山上的小木屋,可一问价格要60块钱,我们肯定住不起。飞儿说,从来以为钱是身外之物,现在才觉得它是这么重要。我们租了件大衣在山上小木屋屋檐底下地冻了一夜,想下山却怕天黑摔下去。飞儿在我怀里直哆嗦,我们就这样熬着,我一生中从没这么向往阳光。天亮了好不容易下得山来,我和飞儿都开始发烧了,糊里糊涂钻到农家的草垛里。飞儿哭了,说咱们真的要死在一块了。我摸着飞儿的头说我们来生再见吧,然后就睡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飞儿扒在我旁边睡了。一对50多岁的农民夫妇不停地和我说着话,说要不是我们家大黑和刘医生,你们就完了。大黑是条狗,是它把我们从草垛里拽出来,刘医生是村里卫生所的大夫,是他给我们打的退烧针。飞儿比我先好,已经能照顾我了。

  乡里派出所的同志来了三趟了,我和飞儿怎么也没说。飞儿住在好心的农户家,我被安排在大队部暂住。这时候正值农忙,狗都热得直喘,村里人却都在太阳下割麦,飞儿和我原本以为的浪漫幸福的隐居生活原来是这样的辛苦。飞儿在院子里扫着地忽然落泪了,说想家了。我知道我们流浪的日子结束了。但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都没有后悔过,尽管后来我的小侄子到了这个年龄一再嘲笑我幼稚,可我正气凛然地对他说:“你没有资格笑我,因为你连流浪的勇气都没有。”

  当我蓬头垢面的出现在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老泪纵横,什么都没说,给我包了馄饨。我吃着馄饨,眼泪却掉到了碗里。我洗了澡进了房间做好挨打的准备,可父亲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正常叫我上学吃饭。三天后我终于憋不住了,问父亲为什么不骂我。父亲习惯性的摘下眼镜,在手里擦着,装作漫不经心的对我说:“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过了。人的一生有很多阶段,作为父母,我们只是希望你顺应生活的流程读书的时读书,恋爱的时候恋爱,结婚的时候结婚,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最正常的就是最幸福的,如果你破坏了这个流程,你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压力和阻力,飞儿很好,又漂亮又可爱,我们也很喜欢她,但是你们两个能承受这个压力吗。”我斩钉截铁地说:“能。”父亲还想说什么,我说:“你们怎么样才能同意我们在一起。”父亲说:“好,你考上大学再说。”

   最想念的季节9

  为了把功课补上去,我每天学习到夜里三点。仿效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我喝光了家里所有的茶叶咖啡,还弄了点土参补了一下,鼻子流血总量超过200CC。两个月下来终于有了回报,我又回到了前几名的行列。

  半夜十一点,飞儿发暗号给我。我下楼来,飞儿说:“我完了,我想读书,可我一看书就走神,老是想我们俩的事。”我说:“飞儿,为了我们的将来,努力呀。”飞儿说:“我是努力,可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然后抱着我哭。我们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一直抱了一个晚上,飞儿头靠在我的大腿上睡着了,双手紧抓着我的衣角。天发白的时候我们才回家,一看到飞儿爸发红的眼睛,我就知道完了,果然在高考之前我再也没有见过飞儿。

  我刚好达到了普通本科分数线,由于是校内子女,可以挑专业,于是我选择了计算机系。飞儿却落榜了。我有几次趁飞儿他爸不在,去敲飞儿的窗子,飞儿说:“找我干吗,大学生。”然后书像雨点一样落。我也搞不清怎么就得罪了飞儿,后来听说飞儿要到A县一中去复读了。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尾随他们来到汽车站。

  我看见汽车发动,飞儿她爸挥挥手走了,就从拐角处窜出,追着车子跑,喊着飞儿的名字。司机以为是想赶车的,就把车停了下来。我对司机说:“师傅,您等我一分钟,我说一句话。”于是我真的只说了一句话:“飞儿,我等你。”飞儿也说不出一句话,使劲地抓住我的手。然后她的眼泪掉在了我的手上。我把准备好的录音磁带塞给飞儿,然后下了车。飞儿捂着嘴哭,然后忽然打开车窗,对我说:“大治,别忘了我呀,别忘了我。”一车人都在看我,仿佛在看一出拙劣的言情片。那时候我们都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柔情,只能机械重复书上的情节,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现在街头巷尾都是热恋的中学生,勾肩搭背,肆无忌惮,让我鄙视的同时又暗藏着妒忌,时常想那时候,恋爱为什么就这么苦。

  王克新要去考交警了,他说余静就喜欢戴大盖帽的男人,英武。结果王克新文化课分数太低,连个协勤都没当上。王克新呸了一口说交警神气什么,穿个马甲,挥个破旗,龟公一样狐假虎威。我说你这可是恶意攻击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王克新说总有一天要混出个样子,不用念书也照样可以指挥别人。三天以后,王克新去了叉车厂职高学修叉车去了。

  大一的日子让人快乐而又失望着。班里有个眯着眼笑的黄山姑娘经常来我们寝室,带着江南温柔与细腻,给我们送火腿粽子。寝室里好几个家伙都动了凡心,直到有一天黄山姑娘怯生生地拿来两张电影票说正好多一张票,让我陪她看“霸王别姬”。从此后,黄山姑娘隔三岔五地多电影票、戏票、画展门票,搞得我总以为她们寝室都是文艺青年。那天我和黄山姑娘走到操场边的桃园,黄山姑娘说桃花没有一丝香气,全凭一些颜色招蜂引蝶。我说我最喜欢桃花,她说我也是个好色之徒。

  于是我骑着自行车赶了100里路,赶到A县一中。看门的老头黄巴着脸,长得真的很象秦琼不让进,我只好说是飞儿的哥哥。一会飞儿揉着眼睛出来了,一看是我,眼泪像珠子一样摔在地下。我说我还没吃饭呢。飞儿领我到县里的小吃摊吃米线。我狼吞虎咽地吃,半响抬头看到飞儿盯着我看,我说你看什么。飞儿说:“我看你多长时间看我一下。”我说:“多长时间?“58秒。”飞儿领我去看A县的古城墙。我和飞儿坐在城墙的垛口上,飞儿告诉我这里前年发水时,城里人就坐在这里洗脚。我把脚来回的悠,作洗脚状。飞儿忽然把手小心的放在我的手心里,说:“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我说:“桃花开了,所以特别想你。”飞儿把手一甩,说:“那桃花要是不开,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了。”我说:“你怎么又生气了。”飞儿说:“我恨这花,它为什么不能天天都开。”我说:“你怎么能恨它,它可是我们的媒人。”那时候的对白就是这么肉麻,可我们偏偏就那么说了。如今的少男少女谈恋爱恐怕很少再能体会这些,他们惯用的恐怕还是肢体语言

  飞儿对我说城外有个地方看桃花很好,叫我骑自行车带她去。离城二三里,远远望去红艳艳连绵数十里。我说:“飞儿,这可比我们的桃园大太多了。”飞儿说:“这里桃子成熟的时候人都来不及去摘,可以进去随便吃。我咽着口水说:“桃子要是熟了就好了。”飞儿说:“看你那馋样,活脱脱一个猪八戒转世。”我伸长了嘴往飞儿脸上拱。飞儿笑得前仰后合,说:“现形了吧,现形了吧。”我说:“你以为孙悟空好些,若大一个蟠桃园还不是啃了个精光。”飞儿说:“人家会72变,你会不会。”我说:“我有个漂亮娘子,他有没有。”飞儿说:“你娘子是谁呀,这里没看到母猪呀。”我说:“母猪当然看不见自己。”飞儿恼得捶我。我说:“夸你漂亮还不好。”飞儿说:“真是个猪八戒,什么都不行就嘴贫。”飞儿坐在地下,我枕在她腿上,拿草根掏耳朵,就觉得只要这样厮守着,什么都可以不要。飞儿唱着歌,也命令我唱歌。我在狂吼:“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飞儿捂着耳朵踢我。我说:“这是摇滚时髦着呢。”飞儿叫我换一首,我捏着嗓子唱着:“山丹丹花开红艳艳。”飞儿说:“别把狼招来了。”我说:“这是民间艺术属于生态民歌。”飞儿说每天埋头读书,外面流行什么歌都不知道。我说现在有首校园民谣“同桌的你”可流行了。飞儿叫我唱给她听,我呜呜地唱着,“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一曲终了,飞儿的眼泪掉下来。我说:“飞儿,哭什么,将来我一定亲手给你做嫁衣。”飞儿说:“就是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人。”我说:“飞儿,你还敢反悔。”上去揪她的头发。飞儿笑兮兮地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飞儿身上有种香味要我着迷,飞儿的拥抱让我浮想联翩,只觉得体内的冲动让我烦躁,终于忍不住把手往飞儿的衣服里伸。飞儿忽然把我的手打开,说我流氓。我只好赶快道歉,心里象蚂蚁一样麻。

  我把飞儿送回A县,我说我要回去了,飞儿难过了,忽然对我说:“等我一会”。我以为飞儿给我什么东西,飞儿却把包袱拿出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说:“回家。”我说:“你不念书了?”飞儿说:“爸爸病了,回家看看。”我说:“真的假的。”飞儿笑了。我晃晃悠悠往前蹬着,嘴里吹着口哨。后来香港有部电影叫“甜蜜蜜”,黎明用自行车驼着张曼玉穿梭在大街上,就是我那时候的感觉。累的时候,飞儿就骑车带我,却没有说我重。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回来了。

  要到飞儿家的时候,我推着自行车要再往前走,却发现飞儿没有跟上来。我正要回头,飞儿忽然冲了上来,在我身后抱着我抽泣。我说:“飞儿,怎么了。”飞儿说:“大治。”我说:“恩。”飞儿再叫“大治。”我还是恩。飞儿又叫:“大治。”我说:“怎么了。”飞儿说:“你是块石头。”我正在疑惑。飞儿说:“可是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石头。千万别把我忘了。也许明天的我就不是我了,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着要走。我忍不住说:“我不是石头,就算是石头现在也被你焐热了。”飞儿满脸的泪水,拿出一支钢笔在我手心写了电话号码,“这是我学校的电话,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写信,班主任会检查的。”我紧紧地抱着飞儿,以为爱到此时,今生休矣。直到结婚后才知道:“年轻的爱呀,原来只能是一场流星雨。”

   最想念的季节10

  不知道是A县一中关猪式的教育起了作用,还是没有我在身边干扰,飞儿考上了国贸专业。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飞儿爸爸请我们全家吃了一顿饭。飞儿在一旁坐着,安静却透着无尽的喜悦,正合古人“美目盼兮,巧笑嫣兮。”反正我糊里糊涂地醉了,直管飞儿她爸叫岳父。飞儿她爸皱着眉头笑。自此以后,双方父母对我和飞儿的来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叮嘱早些回家。

  黄山姑娘早就不知去向,大概到别的寝室包粽子去了。其实我对黄山姑娘还挺留恋的,要不是我有了飞儿,说不定——。同寝室的哥们对我又羡慕又鄙视,说我唐突佳人,会遭报应的。我说我可是清白的,但没人相信我。

  上课时间以外,飞儿和我整天的腻在一起,上自习、打球、看电影、到小餐馆吃饭,然后一起回家。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懒虫,从来就不喜欢什么运动,自小学二年级以后体育就没及格过。飞儿说要参加排球队,拉着我练球。我只好见招拆招,充当陪练,主要工作是挨打和拣球,为此我付出了两副眼镜的代价。飞儿考排球队时,在教练面前卯足了劲扣了两个球,我费了很大力才救了起来。举止神态酷似神探亨特的教练冲着飞儿摇摇头,走到我面前看了我的个头,又踢了我的腿弯,然后说小子明天跟着练吧。飞儿气得够戗,朝我说:“我技术比你好,劲也比你大,凭什么收你不收我。”我他妈孙子一样跟了飞儿两个小时才把她哄好。其实我对教练的厚爱也是痛苦万分,每天两小时的训练让我宁愿当个龟孙子。好几次想退出,教练就找我推心置腹地谈,让我觉得退出排球队就愧对组织栽培,猪狗不如。飞儿喊我上自习,我就扒在桌上睡觉。飞儿朝我发火,说我鼾声震动教室,脚臭传飘十里。我说:“飞儿,我累呀。”飞儿说:“臭美什么,不就在排球队里捡个球吗。”我说:“飞儿,你帮我跟教练说一下,让我退出来吧。”飞儿说:“神气什么,真以为自己是球星。”我说:“飞儿,你怎么了。为什么过去我们两那么苦却丝毫没有动摇过。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到了一起,却又要吵架了。”飞儿眼睛红了,说:“那是你对我不好吗。”我说:“飞儿,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就想一辈子和你守在一块,然后——”。飞儿笑了,说:“真是头猪,一点理想都没有。”我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理想。我没有那么多的幻想,只是想珍惜到手的幸福而已。”飞儿说:“然后呢。”我说:“然后生个小飞儿,把她拉扯大,再生个小小飞儿。”飞儿说:“想得美,想要娶我,起码要经九九八十一重考验,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喜欢我。”我说:“九九八十一重考验,那不成了唐僧了。唐僧可不会娶媳妇,木头脑袋哪懂什么情和爱。”飞儿说:“本小姐出马,管她什么唐僧、孙悟空,准让他动心。”我唬得赶忙松开抱着飞儿的手,说:“妖精呀!”撒腿便跑。飞儿在后面拿书包追着打。

   在排球队里我确实总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别人扣球,我去接球或者拦网。偶尔来个鱼跃救球,惹得球场周围的女生叫声好,我就满足地不得了。当所有的队友都认定我是个出色的防守队员的时候,教练叼着根烟歪着嘴把我叫到一边,慢条斯理地问我想不想打主攻。我说我怎么会那玩意,况且个子又不是最高。教练吐出烟卷,忽然抛起球腾空跳起,砰地将球扣在场地上,俨然就是排球女将里的“晴空霹雳”。然后对我说:“就这么练吧。”我只好就这么练吧,对我这个懒人来说,很多事真正动手做起来远比想象中容易。半年后我成了学校里最好的主攻手。

  电视剧《围城》在省台重播了。飞儿觉得看电视不够过瘾,买了本书在家反复看,然后高深地说什么城里城外,婚姻事业。还逼着我读,讨论书里的每一个细节。讨论着方鸿渐的嬉皮,赵辛楣的势利,李梅亭的好色,苏文纨的多情,最绝的是孙柔佳追求方鸿渐的小手腕,飞儿足足给我讲解了几个小时。我说:“其实没有城里,也没有城外,有的是自己的心魔。心魔便是那城墙。如果心态平和,城里城外还不都一样。”飞儿说:“又学你爸爸讲禅了,只知道思辩,日常生活一点用都没有。”

  飞儿放弃了排球,改练唱歌了。由于排球队训练很辛苦,我无法每时每刻陪着飞儿。飞儿先是去小树林里嚎,既而在学校周围的卡拉OK,再则到歌厅去蹭歌。我当然不放心飞儿一个人去,可飞儿上台表演的欲望胜过恋爱。飞儿认识了不少人,也经常收到别人的东西,遭遇到混混们下流的吆喝,也有油光满面多情老板的捧场。我问她:“歌厅这么复杂,你不怕吗。”飞儿说:“怕?我是什么人,别人给我的东西我不要,别人请我吃饭我说我在吃胃药,别人给我饮料我把它倒掉,别人在门口堵我我就从后台溜掉。反正谁也别想碰我。”我说:“你不担心我担心呀,你是我老婆呀。”飞儿把眼皮一翻说:“谁是你老婆。”

  经常和飞儿合作的乐队叫狼崽乐队,各个身无分文而又自命不凡,他们也遭遇过很多爱情,可爱情给他们的是更大的伤害。于是他们开始鄙视爱情,崇尚欲望。飞儿说其实他们都是善良而脆弱的人,半年前他们的主唱因为酗酒和打架被劳教去了,其他人只好在歌厅里给人伴奏换些酒钱。飞儿和他们很熟,所以我也和他们混熟了。

  学校里举办校园歌手大奖赛,飞儿摩拳擦掌要去参赛,整天哼哼唧唧的。我讥笑她:“华山论剑呢,小姐。”为了达到最佳效果,飞儿邀请了狼崽给她伴奏。比赛前的中午,我和飞儿请狼崽的人在小餐馆吃了顿饭,我喝了点酒,头有点晕。然后陪着飞儿去了后台。就要到飞儿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吃坏了肚子,飞儿在厕所里老是不出来。我赶快去找她,一掀帘子却上了前台,所有的人都盯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走了,愣在台上。半天,鼓手忽然敲了起来,然后小声对我说:“唱。”我说唱什么,他说:“随便你。”我乘着酒兴,忽然扯着嗓子唱:“姐姐,我想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唱到动情处,我在台上情不自禁,蹦跳起来。全场都沸腾了。不久我就成了狼崽乐队的主唱。我糊里糊涂成了学校里的才子。经常听到有陌生的姑娘议论我,他们肯定想象不到我有个青蛙的肚子,还有平均每学年两门功课不及格。

  那一刻我陶醉在虚荣光环里,可是这种虚荣没有多久就被现实扯得稀巴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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