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剪影人生-梦月》

剪影人生 梦月

   序章      引子

  公元1033年四月十四,北宋。

  江南烟雨是轻愁的飞絮。江南的柳依旧笑意盈盈的侍立水边,向着来往者招手。

  两匹枣红色的烈马骄捷的穿过南山一片桃林。坐骑的是两名青年男子。前面的中等身材,年约二十三四,目若飞星,面容秀俊,一身玄衣,名曰陆梦如。后面的则年约三十,身材魁梧,蓄留短须,面如熟枣,眼若明炬,一袭青衣,名曰龙雁风。

  桃林的尽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的面是一间叫“客常来”的酒厮。从酒厮左转一百尺,便可直入松古墟镇,过墟镇便可直见一条理石路,行十丈见一牌坊,上书“古月风来”。再上,楼阁飞现,占地千方,已是方圆百里闻名的林家大宅前门了。

  桃林依旧于四月纷花?乱人眼目,酒厮也依旧还是年前离开时的模样,镇上风物似也丝毫没有改变的迹象……一切一切太熟识了,熟识得就好象时间从来都有在这三年走过,那怕是一分一秒。

  陆梦如跨下了马,从衣中取出一方白绫往头上一扎,上前几步,就跪了下来把拜贴让仆人送往门里去了……

  林家近些天发生一件不幸大事:林家大小上吊香坠玉销了。原因也不复杂,汴梁知府的公子一次远游,作客于林府,入夜,于府内月落池中无意见到了林家大小姐林月眠,深为其美色所迷,回到家中竟相思成病。其母细问知后,便托媒向林家求亲来了。

  汴梁知府梅氏为官宦世家,这梅家公子梅济海又文武皆能,一表人才。此等上好婚事,试问林家又怎不分答应。没料到的是这林家大小姐却宁死不从,被逼急了就对其父亲抛下一句:“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如此,就还给你好了。”隔日便自杀身亡了。

  事情到如此境地,明事者皆知林月眠是在等待一个叫陆梦如的男人

  如今,就在林月眠死后的第二天,陆梦如回来了。就跪在林家的门前。

  大堂内,林员外把拜贴狠狠的摄在手中,面也一寸寸的扭曲了起来,眼直直的望向屋顶,仿佛要将它洞穿……大门外,忽的串出五条手提木杖的壮丁,一见陆梦如,就猛的打将了过来。而陆梦如也不还手,只一味的闪避着。一旁,马受惊的燥动了起来,龙雁风用左手紧紧的握着马缰,如一尊石像静立着,看着发生的一切。

  只见有人打架,镇上的人也渐围笼了过来看热闹,不多时已聚了好一大群。五壮丁皆为林家看护,都是习武之人,受林员外‘给我往死里打’之令,无可谓不招招狠辣。但可惜所出之拳棍都被陆林如用手硬生生的接下,就是不到他的身上围观之众人见此,无不大笑了起来……见羞辱如此,为首的一个气急败坏起来,对另一个道:“快……进里把赵方几个也叫来,我就不信打他个小子不死。”话完,那听者就急急的往府里跑去了。

  众人见此,更是报以一阵大笑。

  那听者才刚进林府大门,就被打得飞了出来。紧接着,只见一少年公子跑了出来,大喝了一声“住手”,壮丁们就马上停了下来,很快,众人的笑声也止了。那少年接着大声对围观众人道:“你们所种之田,所穿之衣,有那一样不是受益于林家!今天倒好,齐来笑话我们了。。。。。不想活了,是不!!?”

  围观的众人听罢,马上的四散离开了。

  少年再喝退壮丁,慢慢走向陆梦如,逼视着,提起他的衣领。拳紧紧的、颤抖的握着,终于轰出,击在了陆梦如的面上

  陆梦如连挡也没挡,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飞出一丈外,绊倒在榕树下。他吐了一口血,头掩在乱发之中,就这样坐着。

  少年望着陆梦如,全身颤抖着,眼神已变得哀伤、无助。泪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流了下来:“姐都不在了,你回来还有什么用?……是你!是你杀了姐!是你废了我的梦!”

  陆梦如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眼满含着泪水,微笑着,望着少年林月光:“你的内力好象进步了不少……不过还不行啊!”

  林月光低吼一声,象狮子一样扑过去将陆梦如拉起,更重的给了他一拳。

  陆梦如象风一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了来。他咯了几口血,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他依旧温和的微笑望着林月光:“拜托……下一拳就结果了我。”

  林月光这时已跪在地上,用手握着自己的心,面扭曲的抽搐着:“心真的会痛啊!真的好痛……你知道吗?因为是女的,姐死后连祖墓也不能进吔……她就这么孤零零躺在那荒山野岭……夜了,她会冷的吧。”接着,把声音提高:“你知道吗,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你什么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她只有你就足够了啊……你为什么要离开她?!!!”

  听着,陆梦如就象一片风中的残叶,软倒在地上了。这时,龙雁风象风一样疾射过来,将他抱起。陆梦如把龙雁风推开,强忍着自己的情感,把牙咬着‘格格’的响,挣扎着还要爬起来。

  而此刻,林月光却已站直了身子,缓缓的背过身去:“其实我多么想对你说‘欢迎你回来’啊,可惜,逝去的已不可复回了,你走吧。”说完,便往大门里走去了。

  看着林月光的身影没入了大门之内,龙雁风便把马牵来,将陆梦如扶上马背。俩人也渐渐离林家远去了。

              第二章         前事

              (1)姐弟

  公元1027六月初八夜。

  这一年,林月眠十七岁,林月光十四岁。

  林家大院月落池西侧的听雨轩中,弯月如弓,于水幻游。园木假山,沉于色苍茫间。

  林月眠在丫环翠儿的侍候下将点着的檀香插入香炉中,移步轩前,凝望着水中的幻月,未了,嗔叹一声,回至席上,弹起了一曲《春光秋月》。

  隔一会,忽闻得东侧廊下有人急“咚咚”的登楼声。林月眠便把琴停了下来。翠儿笑道:“定是少爷回来了。”林月眠笑意也立时上了玉颜,对着翠儿挥手笑道:“你也下去罢。”

  翠儿刚退,林月光便跑上来了。但见他风般直跑到案上自浸自斟连喝了六杯酒,再故作作揖状对林月眠道:“一日不见,林大小姐的琴艺似又精进不少了啊。”

  林月眠听之,立时大笑了起来,走过来用手假意打了几下林月光的头:“你这野夫,又如何知琴艺呢……快说,今天偷跑出去,回来这么高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乐事,快说。”

  “快意,快意……哈哈……”林月光随意的坐在地板上,“今天碰到了一个好爽的人啦......早听说长盛有上好的蜂蜜。今天老爷子外出,机会难得,自然是骑马前往的啦。却不料方到长盛便见得几个拨皮闲来无事,在那里戏弄一个老乞丐。我看不过,正要上前阻止,这时忽从围观人群中闪出一白衣偑剑男子。那几个拨皮一见这男子,立时面色刹白,跋脚就逃。但很快就被其它几个男人分别拎了回来扔在地上。哈哈,那几个拨皮苦啊,拼了命的向那白衣男子叩头,直叩得头破血流,那男子才道:‘你这几个混蛋良心真是给狗吃了,这回倒好,竟然欺负起这么可怜的老伯来了。这样吧,照旧行事,便放你这几个厮一条生路。你们看如何呀?’那几个拨皮倒也乖巧,忙的从兜里出家当,双手捧上。但那男子却毫不领情,断喝一声道:‘你们连老伯讨饭的钵也打烂了,就这陪这十几钱?’那几个拨皮一吓之下,立时好主动的将衣服除了下来,倒着抖了起来,口里连连的道:‘大侠明鉴,真真的是没有了啊......’”

  林月眠听到这里不禁得“格格”的笑了起来。林月光接着道:

  “那男子见那几个拨皮确已身无长物,便训了几句放走了。但见他回头从自己身上掏出几文碎银,不好意思的对那乞丐道:‘我亦非有钱人,老伯,这几个希望能帮你渡一时之急吧。’说完就并将那十几个钱欲要给那乞丐,那乞丐只是忙于叩头谢恩,钱自是死不肯要。那男子却是着扶起他,大笑道:‘义当以行,老伯你就不必多礼了。哈哈,今天刚巧兄弟于山上回来,欲要到三醉楼喝酒去。这样吧,你也来。’说着就硬拉那乞丐到酒楼去喝酒.......呵呵,倒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林月光把酒斟上,停一会,喝了。继续说:

  “想那乞丐衣着绫褛,一身脏兮兮的。而那男子与他的七八个兄弟却是衣着整洁的。他们就这样齐齐进了三醉楼要了几桌,坐下喝起酒来了。那乞丐亦是爱杯之人,几杯下肚后,尴尬之情已没。他们就这样纵情的谈笑,斗着酒,好不快活。”

  “我真的好想认识这个人,于是便叫赵方牵好马,独自进入洒楼,对那男子道:‘既然身有配剑,应会用剑的吧?’大家都静了下来,但见那男子站起来,将一斗洒一饮而尽,笑道:‘剑是会点,但我不是莽夫,不会随便与人比剑的。’我见其眉间有凌于人上之气,倒真有点怯了,只好白道:‘刚才的事我都见到了,只是想认识你,所以......这样,我输了,我请你们喝酒......烂醉为止怎么样?’那些爆笑了起来......”

  “你们真的比了?......”林月眠忍不住问。

  “哈哈......比了,结果我惨败了啦。一起喝酒的时候才知他们刚从山上猎虎回来。他们跟我说了入深山猎虎的过程。寻迹、追踪、围捕、大战......过程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我们就这样喝酒相谈,一直到了日已入西才结束啦。哈哈,好高兴的,他们答应下次入山也带上我呢。”

  林月光说完,用双手撑着地板,带着神往的表情笑望着月。

  “真是个不错的人呢。”林月眠这样喃喃的说着,欲要将林月光抱入怀中。林月光面一红,钻了开。

  “哈哈,你个家伙,不是一直的被姐姐抱大的吗?来来,让姐姐抱抱......”林月眠笑着追了过去。

  “不嘛......哈哈,你追得上就让你抱。”林月光笑着“咚咚”往楼下跑去了。林月眠也笑着追了上去。

  姐弟两人就这样在花园中嬉戏的追逐着。不觉入了一条穷道,林月眠眼看就要追上,忽见迎面有五六个壮丁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正往这边过来。惊吓之下,只得对林月光道:

  “父亲收账回来了啊。见到我两个在这追逐就死定了。怎么办?”

  林月光惊吓之下,连想没想就跳到水里去了。林月眠跟着几乎同时也跳了进去

  那边,林员外听到有声音便停了下来道:“全寿,你过去看看。”

  全寿便过了来。姐弟俩人一见是他,亦不敢作声,只又拜又求的乱做鬼动作。全寿很快便回到了员外那边禀告:“回老爷,是一只猫掉入水中了。”

  “猫掉入水中,有这么大的声音吗?”林员外把声音提高了,看着全寿。

  “哦,是后面追着的狗也跟着掉进去了。”全寿正色道。

  林员外望了全寿一会,也没再说什么,接着走了。

  姐弟两人在这边差点就笑了出来。

            (2) 理想

  1028年三月十八入夜。

  陆梦如一行人已在深山中追踪了白额虎十天。他们找了一块空地,生起了篝火,大家分析一下白额虎的行踪后。陆梦如便向众人指示了明天各自的任务。众人细细的听完后,便围着篝火各自睡去了。林月光穿着猎户的布衣,手握着背挂的剑值夜,踱来踱去,好不兴奋。

  陆梦如照料各人都睡好后,便将书从囊取出,借着火光读了起来。

  林海如渊,一点篝火如苍海之流荧。

  1028年四月初五。

  历时半个月,陆梦如一行人终于捕猎了那头白额虎,回到了下风村。东西还没安顿好,陆梦如就急急的把马牵来,兴奋的对众人说:“听说桃林的桃花盛开了,各位不要跟我共同前去一赏?”

  十多日来众人都没睡个好觉,已是累得东倒西歪,故而纷纷推辞。倒是林月光把马牵来,很乐意的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俩人驱马及到桃林,但见乱蝶纷飞,桃红如海,便慢下来,齐马并行起来。陆梦如那锐利的眼很快的柔和起来,嘴角挂起了孩子般天真的笑。他把酒囊取来,大喝了一口,将之抛给林月光,望着满目的笑道:“可能是我父亲也爱桃花的缘故吧,每当我见桃花盛开的时候,心情总是如回到孩时,无比快乐开心起来......是了,你有想过将来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吗?”

  林月光被问得愕然,只好掻掻头笑道:“哈哈,我只想着现在开心就好,其它的倒是没想过呢。”

  陆梦如抬头望着天上的飞鹰,继而嘅道:“春花秋谢。人生啊,不过几十春秋,好男儿应如这天上的飞鹰,早立志向啊!.......驰骋英雄梦地,疆场横刀立马,除却帝皇忧梦,那怕不候如李广啊......如今西夏李元昊勇悍而有不臣于天朝之心,时而扰我边疆,杀我边民......我这数年来,传承着父亲的遗志,勤读兵书,精习武艺。以猎虎之法,结义士而习勇死之心。看来是到应时为用了啊.......只是因为母亲体弱之故,无法现在成行。我想到西凉去实现生平之志,时间就定在下一年桃花再开时......哈哈,今天太高兴,说了很多了。”

  林月光注望着陆梦如的背影,停马在后面默默的听完。从马上跃下,跑到陆梦如马前跪下:“陆兄,虽然你说的我不全明白。请让我追随你吧。”

  “哈哈,西凉干旱,生活条件恶劣,你一个公子哥儿,也不怕吗?”

  “我不怕。”

  “林家富甲一方,那万贯家财,也愿抛下吗?”

  “金钱不是万能追求它只会象我父亲一样粗俗贪婪。陆兄,我想跟你一样,追求更有意义的人生,可以吗?”

  想不到这个少年的富家公子说出这翻话,陆梦如也愕然了一下。接着跃下了马,将林月光扶起,拍了拍他的背。接着激动的向林月光说着东晋爱国者祖逖闻鸡起舞、中流击楫的故事......

  当晚,林月光留宿陆梦如家,借着烛火,陆梦如将家中所藏《落虹剑谱》与兵书都取了出来,向他指书论剑,大谈兵法。林月光如痴如醉的听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学着祖逖,闻鸡起舞,共对舞剑于陆家小园......

  1028年四月初八晨。

  林月眠从闺中起来,梳妆毕。便习惯般的散步上了听雨轩。闻得远远的有吆喝声传来,透过薄雾望去,只见林月光正在观月亭上一招一式的练着剑。随着自己的助喊声,他是如此的专注、忘我的将一剑剑挥出.....

  这个公子哥儿以前干什么事都是散散漫漫的啊......

  林月眠看着,欣慰之情顿化作了微笑,就倚在栏杆上,静静的凝望着自己的弟弟......

  (3) 爱情

  1028年五月十二。陆梦如初到林府作客,才入府门,便见得婢仆穿行,雕梁画栋之精舍林立。花木假山点缀、长廊迂回于亭池之间庭院隔墙层层,而层层又大相径庭。所有设计他务求步步生境,令观者如临仙家之地,物我两忘。

  陆梦如在林月光引路下,与之并行着,纵谈着楚汉相争之趣事,对身边之美境却并无多大在意。这不由得令林月光更深的敬服于心。

  林月光将客人引至一临水之雅舍,曰“沁心亭”。此三面墙封,有琉璃瓦向东而生,阳光入之,折射成幻彩落于地下。西面为空,望出,廊亭伏水,曲向幽远。真真是一清幽之地也。

  俩人落坐后,林月光便击掌向外道:“凤儿,上荼。”

  过了好一会,方见林月眠换上婢女素衣,举荼案微笑以入。林月光见之,先是大吃了一惊,跟而欲笑,却又无法笑出,只得把头往下一埋。陆梦如正说着话,见有异状,转头一望,见一女子貌似天仙,步如琼花扶风,娇若无物,款款而至。不由得脸一红,顾左右而言已不知东西。

  林眠月细致的为两人斟好荼,声如柔丝般道:“两位公子慢用。”便退到一侧待立着。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不由得面面相窥,不知所言起来。最后,林月光道:“陆兄,请喝荼。”

  陆梦如便喝了一口荼,但觉香入心肺,也想找话,便直道:“好香,不知是什么荼呢?”

  林月光也喝上了一口正要答话,却见林月眠过来微笑道:“回公子,此乃桃花荼。”

  陆梦如疑惑道:“听过菊花荼,苿莉花荼。桃花如此柔弱亦可做荼吗?”

  林眠月接道:“无论多柔弱之物,只要用法得当,亦可于柔生刚。桃花虽弱,但有英雄爱之,桃花亦便有刚阳之气了……公子请慢品此荼,奴婢先行告退了。”说罢便缓缓退出了门外。

  陆梦如久久的凝望着杯中的荼,似在思考着什么。林月光在一旁却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其实这不是什么桃花荼啦......”过来拍拍陆梦如的背“哈哈......你知道不,刚才这人是我姐姐呀。”

  “你姐?!”陆梦如吃惊的望着林月光,林月光笑着频频点头:“她这家伙常常作弄我的。哎!今次可能是第一万零一次了。”

  听罢,陆梦如也搔搔头,跟着林月光一起傻笑了。

  1028年五月十八中午

  在林家观月亭前的草地上,陆梦如正舞着落虹剑法,但见其凝神聚气,出剑如虹,回剑如月,步法如风。剑法招招相连,步步进逼,如此连运二十二式,令一旁观看的林月光屏气冒汗,想如对阵已被其连杀数次于敌中。

  第二十三式,陆梦如断喝一声,回身鹰落,剑若疾逝的流星,直射出数尺,“当”的一声脆响刺入石中。剑虹荡声,断帛般便止了下来。

  陆梦如把剑收好,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时林月光才仿佛从梦中惊醒,笑着拍起手掌来。如此一来,陆梦如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他腼腆的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在对面的听雨轩中,林月眠正在翠儿的陪同下,立在栏杆前,笑着也鼓起了掌来。

  绿水长亭红衣袖,玉人惊疑只天有。人境如画,一时,陆梦如仿如在梦中,他痴看林月眠,也不说话,只天真烂漫的笑着......

  见此,林月眠脸刹的一红,忙向陆梦如行了个礼,便转身而去了......

  陆梦如仍痴看着那红的背影,仍痴笑着。林月光则用手撑坐在后面的草地上,美美的看着这夏盛开了的花事。

  那一夜,失眠的陆梦如躺在自家的屋顶上,看着满空的繁星,繁星都变作了林月眠的笑脸。

  自此,陆梦如便常到林府作客。林员外见松散儿子现勤习书剑,大有长进,心里暗喜,亦就不加阻止了。

  因常在林府转动,所以见林月眠的机会也就常有了。因碍于礼俗,俩人见面虽不多说话,但一点头,一微笑,情也便于眉目间荡入各自心中了。

  1028年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落松墟镇家家张灯结彩,爆竹之声于四周连连响起。一年忙到尾的佃农亦纷纷拥到镇上来,按往年惯例,先在林家门前接受赠,受完米后,便成群结队的走到街上去兴祝中秋。

  才一会子功夫,街上便人声鼎沸,火光通明起来。人们围着舞龙的队伍,跳着兴祝丰收的舞蹈,对着歌,好不热闹。这边,相隔不够一丈的林家两座最高建筑--碉楼上,早已备好赏月的物品与酒菜,一边是林月光与陆梦如,一边是林月眠。月圆境好,气氛热闹,大家兴致都十分的高。他们两边各轮流写着灯迷,用线送到对面去,猜不到的一方就要罚酒。结果比了十四轮,轮轮都是陆梦如、林月光这边输,如此,两人也就被罚酒十四杯。陆梦如倒还好,只是林月光十多杯下肚后,就有点脚底不稳了。林月眠看在眼里,就叫翠儿向那边喊话:“我们小姐说,你们再输就表演舞剑吧,好不好?”

  林月光马上接话道:“哈哈,那边的,别看不起人啦,不就输个十几回吗?下局一定能赢,若是输了......输了,我就表演大鼓......去去......把大鼓抬来。我就不信能不赢。”

  结果,鼓刚抬来,陆梦如、林月光这边就输了。但见林月光借着酒兴,将上衣一解,手握双鼓棰“咚”的一声将鼓击响,对陆林如唱声道:“陆兄,来来来!就让咱为这月色无边击鼓舞剑吧!”

  “好哩!”陆梦如也唱着笑应了一声。音落,人已立于台中,蹲身作好拔剑之势。

  “咚咚......”林月光的鼓声雄浑而有力,随着鸣击声,似闻有千军万马呐喊着冲向敌阵。

  听之,陆梦如不禁大叫了一声“好”,接着便随着鼓声之节奏,于圆月下舞起了剑来。

  鼓鸣、月光、剑影在林月眠的心中激荡着,她站在碉楼的一边看着这两个男人,只恨自己不能生作男儿身与他们一同去追逐剑平天下梦想,泪禁不住流下来了......

  待舞剑毕,林月光似一点也不觉得累。对着林月眠那边就叫:“快,快进行下一轮,哈哈......这局若你输了,你就弹十六首曲给我们听......我们若是输了......哈哈,我们是不可能再输的了。”

  “真要再输了呢?”这边翠儿几个丫环笑问道。

  “输了我们哥俩就把这几坛酒一口气喝光,怎么样?”林月光顺接道。

  “ 呵呵,这是几坛酒,不是几杯酒哦,月光。”陆梦如道:“咱两个要准备醉上三天三夜啦。”

  “放心,这回她一定输。”林月光对着陆梦如耳语了一翻,便糊乱出了一个根本有的字迷用线送过了林月眠那边。林月眠一看,便知是林月光的把戏,但她并没有拆穿,只是出了一个简单的迷语送还了过去。果然的,陆梦如猜了出来,而林月眠认了输。

  夜已有点深,街上的热闹声也便渐稀落了。跪红毯而对古琴,林月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了几弦音,便弹起了《玉楼春》。

  一时间,琴音袅袅,若秋风过林,若流水绕溪,激起众人临风观月的情感。

  一曲罢,陆梦如对那边道:“在下想与小姐共奏一曲,不知可否?”

  林月眠自是答允。于是陆梦如便将萧取来,与林月眠共奏一曲《天仙子》。

  琴音如问,萧声如诉,两音缠绵绕月而生,伴风吹远.....

  林月光平躺在地上,双手支头,听着乐声,微笑醉对着明月,觉如在梦中一样。

  1028年十月十三,冬临,下了第一场小雪。林月光便约陆梦如到郊外赏雪。两人骑着马,慢步并行好长一段时间陆梦如一句话也没有出。最后,林月光试探的小声问道:

  “陆兄,你是喜欢着我姐姐的吧?”

  陆梦如震了震,把马停住,望向遥远的山岳:

  “月光,你知道吗?我忽然的对我的梦想动摇了,我现在好迷茫。”

  “我们的梦想要到西凉去实现,而那样的环境并不适合象我姐姐这样的女子,是吧?”

  陆梦如无奈的点了一下头。一会,他说:

  “听钟离他们说,南山那边发现一头猛虎,已下村吃了好几个人,我想组织大家进山,你也去吗?毕竟好长时间没进山猎虎了啊!”

  林月光的心情明显的不佳了起来:

  “陆兄,我真的好想知道,去西凉的日期还会是出年桃花再开时吗?......你知道的,这对我很重要,因为我一直的那么努力着,这也是我的梦想啊!”

  陆梦如深思了一会:

  “给我些时间吧,我在想着呢。”

  林月光回到家中,赌气不理会林月眠,林月眠百般问询下,终于知道了陆梦如的想法。她一句话也没说,她沉默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梦如、林月光他们便进了山。如此一去,去了一个月也还没回来,一直健健康康的林月眠就在这个时候感染了风寒,重重的发起高烧来。她在恶梦中糊言乱语,她有好几次差点就让死神带了去。

  十二天后早晨,烧总算退了,林月眠虚弱地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的百灵鸟在鸣叫,便叫来翠儿扶她到听雨轩去看看。才出门口,她便看到一个男子正枯立在长廊的栏杆前静静的看着池中的败荷,这不正是她想着的陆梦如吗?一时间,所有的凡尘礼俗她全都不顾了,她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扑了上去,紧紧的将陆梦如抱住,泪如雨下。

  陆梦如强忍着眼泪,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故作轻松,细细的说:

  “你病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觉得我真没用。呵呵,你看见的,我正在生自己的气呢。”

  林月眠被他哄着破涕笑了出来,她嗔娇道:

  “我不管我要你娶我。明天就娶。我做你一天的新娘就够了,然后你就去西凉去实现你的梦想,我就在家等你,十年......二十年也好,等着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回来。”

  陆梦如觉得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把她抱起,紧紧的揽入怀中,吻干了凝在她面额上的泪珠,柔声道:

  “外面的风大着呢,我抱你进屋吧。”

  林月眠甜蜜点点了头。

  雪,还是散散乱乱的下着。只是这一场雪比往年所有的雪都下得更温暖了啊。

  1028年十二月廿三。

  陆家也算是小有资产的()实人家。这天一大早,陆母便带上备好的厚礼赶到了林家提亲,不料,闻迅的林员外震怒之下,面也不见就叮嘱下人将陆母打发走了。

  中午,林员外正在书房里计账,林月光急急的跑进来就道:“爸......”才说了一个字,林员外就猛站了起来,狠拍了一下桌子,喝道:

  “逆子,你正在与谁说话.....跪下!”

  林月光跪了下来,低头咬着牙,全身都在发抖。

  林员外继续训道:“允许他到林家来走走,他就当他自己是个东西了......不识抬举......现在朝庭兴的是科举,学什么武功呢。你以后一心的在南书读书,我不允许你再见他了。知道了吗?”

  林员外在说什么,林月光根本就一个字也没听清,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儿时被打骂的恐怖经历,他惊恐地抬头望向父亲的面,他看到的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地狱,他哆嗦着低头缩成一团,他想逃跑,但根本就没有逃跑的空间,他的脑乱成了一片空白。

  “我问你知道了吗?......回答我......不懂说话了,是吧,你个畜牲......”林员外随便操起一条木棍就要打过来,旁边的仆人慌忙走过来护着林月光,哀求着林员外。

  林员外性起,那还理会,一边念着“打死你个逆子”这样的话,棍无情的乱打过来。

  这天的夜,林月眠抚着弟弟的伤口,失声的恸哭了......

  这天的夜,陆梦如喝醉了酒,扒在酒馆的桌上哭笑着自己。

  1029年四月初三,也就是陆母死去两个月的日子,这一年的桃花如期的开了。

  将马系在桃树下,陆梦如独自一人坐在溪边,他并不能在这怒放的桃花中找到快乐了,他只看到自己的眼泪伴落下的桃瓣随着流水不断的远逝而去。

  1029年六月十三。

  陆梦如将马停在林家的碉楼边。绿草漫漫,野花星点,林月眠就在楼上俯望着。陆梦如明显的瘦了,瘦得颧骨高高的露了起来,林月眠看着,心都碎了。

  两个沉默了好了阵子,陆梦如道:

  “我在京城有个当捕快的朋友,一直的邀请我去。我现在想好了,我决心去那里试试.....三年,三年就好了,我一定能混成个人样回来......你能等我吗?”

  过了好一会,林月眠才故作轻松的道:

  “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到西凉去呀。这段时间,我已学会做饭、织布,将来,我甚至还可跟你学习武艺呢......”

  林月眠这样说着的时候,陆梦如却望着她那双纤细如玉石般雪白的手,痛苦的摇了摇头。

  接着,两人又沉默了。似有万言填塞于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无奈下,陆梦如深望了林月眠一眼,道了一声别,便拍马疾驰而去了.....

  林月眠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默默的流泪,梦呓般的自语:

  “我可以跳到你的马上,现在就到西凉去的啊。”

  前面的竹林,夏蝉疯也似的奏起歌,可惜激起了的,皆是秋的败意。

             (4)朋友

  1030年二月初八。

  一年前,河北旱灾,好多灾民拥到京城,衣食无着。于是便有一叫刘海胜的人,以‘劫富济贫’为号,暗中纠集了一班武艺高强的难民,人数近于数十众,屡入富人及京官家偷窃,屡屡得手,一时间弄得富者人人自危。

  天子脚下出了这等事,龙威何在?于是,自上而下的压力便落到了捕快们的身上,只是这伙盗贼不常作案,个个武艺了得,行踪如影,而且帮规森严,有漏口风便诛其全家的酷规。所以,尽管捕快们竭尽全力也只能是捉到几个走卒,全无补于事。

  旧年八月,朝中起用了一个同是河北的下辖都官,叫佟涛,总领此案。佟涛上任伊始,先故意疏松防范,让盗贼加快了作案的频率,很快的掌握了他们的作案规律,再利用几个河北的捕快为耳目,混进帮派中去收集线索。如此一来,终于探知了盗贼们将于今年二月初一行窃京城一品大员罗志成的计划。一月三十日,京城各大衙门的捕快全数联合起来,直奔盗贼们的集合地仁能寺,将其如铁桶般围住,只化了很少的代价就将他们一网成擒,全数捕获。

  大案告破,朝庭上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于是便加封了佟涛,厚赏了众捕快。这日,二月初八入夜,以佟涛带头,难得的京城各大衙门捕快齐集一堂,于望江楼中大摆宴席。

  望江楼外楼是一个依水而建,用木材筑起的几百方平台,对望出便可见江上舟火穿行,景色无限。百多名捕快就围成半圆状,按次入坐,处于上席的佟涛开了个场白后,众捕快大案放下,心情自然都是十分的痛快,大家即使以前不认识的也相互敬酒,气氛十分的热烈。酒酣之际,佟涛提议道:

  “文人论文,我们都是在刀口上走的人,当然是论武。今天难得的各大衙门同僚齐集在一起,不如我们就以木为剑,摆个擂台,点到即止,比出个最强者,以此助兴,也好为将来的人员提拔作个参考,各位道如何?”

  众人听之,都赞成之下,欲欲跃试。

  很快便有一青年出列,登台施礼接受挑战。但见其剑法凌厉,变数如幻,在喝彩声中竞一一击败了十三个登台挑战的对手

  佟涛看着,便侧身问旁边此人为谁。旁边的人道:

  “此人乃开封府新进捕快,名叫陆梦如,能仁寺一役,杀贼三人,伤敌五人。闻此人为事勤奋而謓密,剑法独到,嗜好桃花,被人称为‘桃花剑客’。”

  “桃花剑客?”佟涛问。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桃花太柔,也合适用剑之人吗?”佟涛轻笑了两声。

  且说陆梦如连胜十三人后,座下一片肃静,已无人上前应战。

  佟涛笑道:

  “座下已无人......”

  话音未落,但见一身长八尺,身材魁梧的壮汉于席中猛站了起来,大声道:“还有我呢。”话音落,左手倒提起一坛酒,直往嘴里一倒而尽。喝完后,将酒坛一摔,道了声“承让”便提木剑疾冲向陆梦如。才拆了四招,他便向后弹开,对佟涛道:

  “他力战十四人,体力已有所下降,为公平起见,望大人恩准,容我们一柱香后再战。”

  佟涛笑道:

  “早闻白虎堂捕头龙雁风勇武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好吧,就允许你们一柱香后再战。来来来,大家别愣着嘛,喝酒.....”

  力战十三人后,陆梦如倒真有些累了,听佟涛说完,便坐下运气调息了起来。龙雁风则盘坐在对面的木板上,望着江上的船火,一碗酒一碗酒的往肚里送。

  一柱香完毕,陆梦如体力已基本恢复过来,两人再战。陆梦如初因敬服龙雁风的气度,故只用八成功力与他对剑,只觉得自己的剑如电般快刺,龙雁风的剑就如风般沉稳,于密不透风的防守中,找寻机会用他惊人的力度欲要取胜。

  如此着,陆梦如闪电般刺出了九剑,都被龙雁风硬生生的挡回,而且挡回的力度直震得陆梦如手腕有点发麻。这是生平第一个真正遇上的对手啊,陆梦如兴奋得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点着燃烧了,他忍不住的使出十成功力,大呼了一声:“龙兄小心了!!”用上落虹剑法的第二十式‘鹰起’如暴风般将龙雁风的剑震得弹开,再几乎以零时差使出第二十一式‘回剑’用剑如电般直刺向龙雁风。震惊之下,龙雁风几乎是本能的将剑收回,双手握剑就挡,竞然的,就在陆梦如剑刺达的同时,接住了。“咔嚓”几声,两木剑都断为了几截。

  所有的人都为看到的精妙剑术愣住了。龙雁风望着斜侧着面拢手立在夜风中的陆梦如,心里无法猜度如果陆梦如刚才没有呼喝那一声,他究竟能不能挡下那一剑。立在他对面的这个男子,他的剑术究竟去到了什么程度了呢,他真的想知道,于是他便向佟涛禀道:

  “不用真正的剑,无法知道真正的实力,我想与他立下生死状,用真剑比试。请大人恩准。”

  佟涛犹豫了,如果在兴功宴上出了人命,那真是向那里都不好交代的事。但与其它人一样,他真的想看,想看一下这两个绝世的剑客真正比试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结果。于是,他问过陆梦如首肯后,答允了龙雁风的请求,让他们立了生死状,一直叮嘱他们点到即止。

  陆梦如握起自己的剑,说实的,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但从他踏足京城当上捕快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下了注,赌上自己的梦想,赌上那一份对爱情的承诺,赌上因为这个承诺而产生的野心,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赢。因龙雁风是一个真正的对手,所以要赢,就一定要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

  剑出销了,这是一场豁出了性命的决斗,随着两人的暴喝声,两剑如两条缠绵的蛟龙交织在一起,激起的火花就如夜空中绽放鲜花一样美丽

  陆梦如的剑如花雨般电射向龙雁风,仿佛是一种默契,往往就在剑快要到达龙雁风身体的时候,剑锋就被挡下了。这更仿佛是一种催化剂,更激发了他的潜力,他象雄狮般低吼着,剑一次比一次的快了,他明显的感到自己的超越,他忽然的想要感激龙雁风,他也明显的感到龙雁风的剑慢慢的弱下来了。

  开始的十招,龙雁风一直在阻挡如电般快的剑雨中找寻着一击取胜的机会,好几次自己还占有上风。第二个十招,他觉得对手的进攻与自己的防守还可打成个平局,他还想着用自己惊人的力量耗掉对手的力量,最终去取得胜利。第三个十招,他就如陷在流沙之中做起了恶梦,他的眼中闪过的剑光是一条条的毒蛇,慢慢的将自己包围,吞噬,将自己一步步的逼到了死角。更可狠的是,他发现对手的剑在每一次刺向自己要害部位的时候都让着自己半招,似乎在逼着自己弃剑投降。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他向后弹开几步,将剑猛的扔在地上,再将上衣几下除下精光,对着陆梦如大叫道:

  “剑算输你半筹,有种再比拳。”

  听了这话,陆梦如亦将剑在木板上,再将腰带扎紧,暴喝了一声,扎好马步,冲着龙雁龙叫道:

  “过来!”

  龙雁风呼喝着,疾冲上来,抡起右拳便猛击向陆梦如。陆梦如双手将之挡开,左脚踏地发力,转身右脚直射向龙雁风的面。但见龙雁风左拳发力,硬生生的将陆梦如的右脚弹开,再趁陆梦如重心不稳,右拳重击在他的面上。接着,陆梦如整个人便重重的弹在地上,龙雁风也不放松,直跟上去抡拳再打,但见陆梦如一个鲤鱼反身,脚蹭到了龙雁风的面,就在龙雁风本能的双手捂面的时候,陆梦如的拳已到,击在龙雁风的小腹,龙雁风退后一步,陆梦如的脚已重轰向了他的面,将他击得腾空向后弹了开来......

  如此的,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各都中了十多下。慢慢的由平台中间战至临江水的边缘,两人都累了,他们相对低笑着,一个将另一个击倒,另一个再挣扎着爬起来再将第一个击倒。如此反复了好几下,最后,两人相拥着,拳再挥不动了,便用头来对撞,如此一撞,两人又弹了开,各捂着头踉跄了几下,齐齐掉入了水中。

  见至此,众人忙赶了上来将两人从水中救起。接下来,如落汤鸡的两人平躺在地板上,对着明月哈哈的大笑着,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自此,‘望江楼双剑’名动京城,事迹为人们津津乐道。而佟涛才为上识,很快就官运享通,官至左司吏部待郞。他新官上任,见朝庭内外,人员臃肿,官员贪污成风,于是便积极上书推行革新,不料此举很快就招至绝大多数官员的怨恨,以废祖制、乱朝纲之名纷纷联名上书要求将佟涛诛杀。最后,在宰相吕仲夷的默许下,刑部就随便的给他安了个枉法的罪名,将其砍头示了众。在去刑场的路上,佟涛不断的痛哭,向围观的人群叩头道:“河北的乡亲们,我本就不应诛杀刘海胜等人的啊!令你们生活更无着了,我有罪啊......”

  1031年一月十三。也就是佟涛被诛杀的第二天,天纷纷乱乱的下着小雪,在辕门别馆内,两名捕快围着火炉,眉头紧锁,喝着闷酒。

  龙雁风习惯性的一碗酒一碗酒的往肚里倒,喝到第七碗的时候,他说:

  “在衙门里,即使是捕快,也常收到一些不明不白的钱。我深知那些都是见不得人的脏钱,但我不能不收,我不能坏了所谓的规矩......所以我就将这些钱都送了去接济穷人。呵,用脏钱接济穷人,这很可笑吧?”

  陆梦如无奈的笑了笑,因为他也是这样做着的。

  龙雁风接着说:

  “总算有当官的出来想要改变这些坏规矩了,但他却又很快被害死了,以后还有谁敢站出来?......或许我不应该这样说,但真的有好些盗贼都是罪不至死的......每当我痛苦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我那温柔的妻与我三岁的儿子,我告诉我自己,我得为他们的幸福而挥动我手里的剑,即使有时我也不知道这是否代表着正义。”

  陆梦如连想不敢细想龙雁风的话,他已为这个决定放弃了太多,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有半点的犹豫,特别是追捕犯人的时候。

  沉默了一阵,龙雁风盯着陆梦如的眼,笑道:

  “其实近几年我有个很可笑的想法,你知道西凉边境的事吗?我好想放弃现在......”

  听之,陆梦如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缓缓的站起来,也许是真的喝醉,连椅子也撞跌了。他慢慢的走到门口,掀开门帘,走到廊下,解出衣襟,望着一庭的风雪,任寒霜阵阵的扑面而来。

  (5)月逝

  弹指时流如瞬,不觉间,陆梦如已离开了三年。

  1032年九月十六,这一天汴梁知府的公子梅济海探亲路经落松古镇,闻林家富可敌国,府第美尤胜公候,好奇心驱使下,便走马拜访来了。

  林员外确知有如此贵客拜访,忙亲自出迎,见之,更觉得此人知书达礼,温文儒雅,一表人才。正为女儿婚事担忧的他不禁得喜不自收,引见林月光,一翻盛宴后,特意将之安排在与听雨轩一水之隔的观荷轩入住

  梅济海在林府游览一翻后,只觉得美物乱眼,诗情荡漾,这才深深的确信了传言的真实。这夜,月比十五圆,正是初秋绿荷初败时。梅济海登上观荷轩楼台,倚栏于荷溏观着月影,但觉斯夜靜泌,人入画中。

  梅济海正沉浸在画幻之间,忽见对面听雨轩有一女子如天降之仙子,袅袅而来,他一惊,忙隐于梁柱后偷看着。待那女子坐定,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子,只觉得其风骨高雅,动静如柳;其肌肤如光玉,相比浮白的月色尤胜三分;其容颜几近天人,足教西施掩面羞颜。

  是否真是天降的仙子啊!梅济海这样想着,只觉心如脱兔,不知身在何方。

  林月眠这三年来学会了织布、养蚕、做饭。她精心研究制造茶的工艺,终于在陆梦如离开的两年后用桃花做出茶叶。除了还是常常的过去与寒窗苦读的弟弟打闹一下,余下的时间,她就在平平淡淡的日子中静静的守候着那个男人给她的承诺。

  可惜的是,三年啊!漫长的三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这一夜,林月眠依旧在月色最佳的时分上了听雨轩。待她在临水的石中坐好,小翠沏上了一杯花茶,高兴的说道:“小姐,这回做的茶味道更芳香了啦,快快尝尝吧。”

  林月眠只是淡淡的答道:“这茶本就苦中带涩,涩而后生香。如芳香太重,就失去其本来的味道了,这又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你下去吧,我想静静。”

  小翠下去后,林月眠将沏好的茶品了品,放好,回坐在水边,静望着如幻明月的倒影。

  这边的梅济海似幽幽的听到低泣声,于是便偷偷的走得更近观看,他看到了林月眠那微微抽搐的肩,顺而上,有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的眼帘上,就如发光的夜明珠。那哀怨的眼神啊,仿佛望化了明月,望断了秋水,楚楚可怜得如万红坠地般的殉丽。

  如何才能将你从悲伤中拯救啊!你这月下的仙子。梅济海看着,这样想着,泪也流下来了。就这样,他与林月眠一同落泪,守候了那个长长的夜。

  第二天,林员外照样的以盛宴招待了梅济海。席间,林员外忍不住的问梅济海婚否,梅济海答尚未。林员外于是便顺势道:

  “家中有一不成才的女儿,尚待闺中。如蒙公子不弃,愿高攀许配给公子,不知......”

  梅济海脱口道:“可是听雨轩中的那位小姐?”

  林员外道:“你们见过了?”

  梅济海支吾了一阵,虽他也自觉此话突,却不知从那来的勇气,他道:“可否让我拜会一下令千金呢?”

  林员外自然答允。于是,梅济海便带上昨晚写好的一首词,到听雨轩等候,不多时,只见得翠儿走来道:

  “我家主人身体不适,她要我传话给公子,说是让你费心了,你请回吧。”

  梅济海无奈,只好将词交给翠儿,离开了。

  翠儿将那首词交给了林月眠,林月眠却连看也没看便烧掉了。

  再后,梅济海又在林家呆了好几天,却始终无法见到林月眠,于是只好悻悻离开了。

  梅济海探亲后回至家中,只觉得林月眠那哀怨的倩影常游离于脑中,日渐加深,最后竟相思成疾,卧床一病不起。其母细问之下,终于知道病因,于是便与其父相量,梅知府觉得林家财誉江南,亦可算是门当户对,于是便修书一封向林员外提起了婚事。林员外收信,自然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如此,婚姻便这样成立了。

  1033年四月十二,梅家的迎亲队伍已住进林家五天了。林员外觉得终于为女儿找到一门极好的亲事,也为林家找到了一个坚实的后台,心里乐滋滋的。他一方面软硬兼施地加紧对女儿施压,一方面又亲自安排着客人们的食宿,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一早,林月眠先到母亲的坟前拜祭了一翻。下午的时候,她过去南书房找林月光,林月光见姐姐突然在这个时候过来,放下书,愕然的站了起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林月眠却微笑着冲他走过来,轻拍了拍他肩说:“来,陪姐姐到外面坐坐。”

  姐弟俩并坐在亭前的石凳上,树影洒在他们的身上,春风漫漫,春花漫漫。他们就这样无言的静静感受着这熟识的一切。

  最后,林月光站了起来,他说:“姐,我在乡下已物色了一个隐闭的地方,不如你先去那里躲躲,待那些迎亲的人走了再回来,这样好不好?”

  林月眠轻叹了一下,道:“梅家位高权重,我如此一走,这个家又罢于何地......罢了吧。”

  林月光沉默了一阵,一拳打在树上,哀怨的道:“三年,我除了读书,从未放弃习武,我还是一直相信着那个我与他的约定啊,更别说姐你了......可是三年都过了啊,他怎么还不回来?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收到他的信了,事情现在成这样了,他在搞什么.....”

  林月眠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好了啦.......是了,上次与你下的那盘棋还没下完了呢。来来,陪姐姐下完它。嗯嗯,那个残局我还记得清楚楚,别耍赖哦。”

  两姐弟进入房中,取出棋盘棋子,林月眠三下两下就将上次的残局排好。于是,两姐弟就各自沉思着认真的下起了棋来。这局棋真是太漫长,漫长得时间也仿佛被凝住了。到夕照西下的时候,林月光以半目之差取得最后的胜利,他得意的扬面望向林月眠的时候,他看到林月眠失望到哀怨的面。

  林月眠的目光由棋盘移到射进房间的那一束昏黄的阳光,一字一字的说:“想不到最后还是全输了。”

  当她看到林月光的脸色也马上变得凝重起来的时候,她又笑起来了,隔着棋盘,她用手假装很用力的拍了拍林月光的头,说道:“哈哈,我算是傻晕头啦,下次还有机会的嘛,小子,记住,下次一定能赢你哦。”

  接着,她将母亲遗留给她的玉偑从怀中取出,交在林月光的手里认真的道:“记得小时候,你常吵闹着要这个玉偑,因为是母亲在临终前给我的遗物所以才没有给你。现在好了,我也许要离开这好长一段日子,嗯,现在你也长大了,这个玉偑就交你吧,记住将来要好好把这个家震兴哦。”

  说完,她将林月光溢出的泪擦了擦,甜笑着将他抱了抱,完了还俏皮的说:“呵,现在还真有点难为情了啦.....嗯,时候也不早了,我走啦。“

  林月光握紧玉偑跟着跑到门外,望着林月眠的身影渐渐的逝去在花丛中,泪如雨下了起来。

  当晚,林月眠就在闺中用白绫上吊身亡了。

  也是在那个夜,林月眠在闺房门里种下的桃树第一次开出了粉红的花。

  三年过去了,陆林如也只是升职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捕头,尽管他武艺超群,尽管他办案竭尽全力而且实绩斐然。这三年,他学会了世故却还是无法学会圆滑,他学会了妥协却还是无法学会献媚、行贿。这三年他积下的钱连在京城添置一间只够两个人住的房子也不够。更糟糕的是所有原本清晰的是与非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他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开始变得讨厌自己,最后为了让自己好过,就干脆将所有的不合理都合理化。这心灵备受煎熬的三年,若不是时有龙雁风的鼓励,他想自己早已被茫然与压力压跨了。

  再等一年吧,到那时或者一切就会好很多了。关于那个爱的承诺,陆梦如这样对自己说。

  林月眠死前约半个月,林月光与林员外的侍仆相谈才知与梅家连姻这事,大惊之下,他忙修书一封给陆梦如,摧他火急回来理事。

  收到信,陆梦如才知自己错了,而且错那么厉害,他忙备马回乡

  见他变得有点茫然失措,于是龙雁风就陪他一起回了。没料到的是,到达最后一个驿站的时候,他们就得知了林月眠的死讯

  接着的便是陆梦如被无情驱逐离开林家大宅序章的故事。

           第三章,  后事

               (1) 选择 插剑 二十年的约誓

  离开林家大宅那一夜,小道驿馆的院内,陆梦如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如塑像般仰望着天上已初成形的圆月。而龙雁龙则盘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碗酒一碗酒的往肚里送。

  过了许久,闻得陆梦如一字一字的说:

  “也许违反了世理论常,但现在我想做一件事。”

  龙雁风将握在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凝视着陆梦如道:“我在听。”

  陆梦如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

  “是的啊,她一个人的在荒野之中太孤零了......所以我想找个避静的地方,用余下的生命一直的伴在她的身边。但要这样做,第一就要带她离开那个地方,也就是要背上盗墓这个罪名。”说完,陆梦如用坚毅而带着焦虑的眼神望向龙雁风,似在等待着一些回答。

  龙雁风并没有说话,他回身再自斟一碗酒一饮而尽,接着将碗摔得粉碎,二话没说就往门外去了。过了两个时辰,只见他满头大汗的弄回一辆马车,才刚进门就冲着陆梦如道:

  “我知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没有错。男子汉做事当断则断,来吧,现在我就陪你去。”

  他们到达林月眠的墓地,将墓挖开,再将林月眠的尸体轻放到龙雁风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上,用防腐材料处理好,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零而不乱。只是,到了差不多最后,当陆梦如触到林月眠右手的时候,他忽然象孩子般哭丧着面问龙雁风:

  “她的手怎么这么的冻啊?她的手怎么这么冻的?......”

  龙雁风知道有些悲伤是无法用语言回答的,他沉默的看着这个刚才还坚强如铁的朋友。

  接着,陆梦如就象孩子般无所顾忌的开怀大哭了起来。

  一路上,龙雁风在前面赶着马车,车厢内,陆梦如的哭声和着风,伴着月,鸣恸了足足四天四夜。第五天,车到达了一个叫落马汀的地方,前面有一条三丈来宽的河,再也不能前行了。

  陆梦如从车上下了来,但见此处草长叶茂,三面环山,有一河如带般绕行于层山之间。他如一片凋零的黄叶般悲望着涛涛向东的流水道:

  “落马汀边落马叹穷途,阴阳隔,昨如梦啊!”他再望向远处沿河一方好平好大的绿草地道:

  “埋骨青山总有处......就到这里吧。”

  接下来,他们先把林月眠葬在临水的一棵柳树下,再动手在旁边建了一座草庐,买来了猎具。

  如此着约半个月,陆梦如的心情也渐平复了下来,于是,龙雁风便决定要走了。在送别的时候,他们一起登上了路边山丘的一块巨石上,山风依依,前路尽头连接着的是关山万重。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一别,已不知何日再重逢。

  龙雁风道:“人生不过如浮云过隙,终极回头,万事皆空。芸芸众生,或为生计,或为名利,碌碌而不知所终。然而,无论是在一个什么样朝代,无论这个朝代有多沦落多黑暗,或许到最终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总有那么少数人终其一生的只为这个朝代赋于的最高意义而活着。这就是你与我的梦想吧?”

  听着,陆梦如哀伤的眼闪过了一丝的光芒,但很快却更悲哀灰暗了下来。

  龙雁风继续说道:“官场苟且,结党营私、勾心斗角、漏规如林,你我清心着墨多年,又岂有一天快意过?这明是小人与野心家的斗场,而非君子的待地啊。然而欲观天下,必要先到青云之上,身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甫公虽因忠言而屡屡遭贬,然仍不改其志,逆鳞而上,这就是所谓济怀天下的志向啊.....我们只是一介下武夫,我常常在想,一把剑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如今西凉战云暗涌,贼众四动......这是用到剑的时候了啊。我想到西凉去组织一支镖队,游离于官场之外,闲时运镖,解决生计,需要的时候就化身为侠,救民于水火......去年晴云病故的时候,让我更觉生似浮萍,加紧了自己的决心。如今你退出官门,也是我退出的时候了啊!正可谓人生知已难求,梦如啊梦如,我多么希望你能与我一起去实现我们的梦啊。即使只是弧光一闪也好,即使只救了一个边民也好,即使露尸骨于荒冷的边疆也好......这样的执着于自己的信念到死,不是很好吗?”

  陆梦如长长的叹息着,眼如熄灭的最后余辉般悲恸不已:“可惜我的心已随梦灭彻底的粉碎了......我好累,累得不想动了。”

  龙雁风望着他的朋友,心痛得滴血,但他却兴奋的笑道:“还记得望江楼的那一次比剑吗?”

  陆梦如道“记得。”

  龙雁风继续笑道:“好象那一次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啊。是吧?”

  陆梦如答:“是啊。” 临着风,他半闭眼回忆着,面渐泛起丝丝的微笑。

  龙雁风道:“我忽然的有个提议。”说着,他抽出自己家传的宝剑,双手握着用尽全力猛的直插向石面,这一插,竞将剑的一半插进了石里。接着他兴奋的对陆梦如道:

  “现在我们的剑法都还未到最娴熟的时候,我们来做个约誓吧,你也别放弃练习,二十年后,当我们彼此的剑法都到达最顶峰的时候,我就回来这里拨起这把曾与你比试过的剑,我们再比试一场。以定出我们两家剑法的最终强弱,怎么样?”

  说完,龙雁风握紧拳,笑着向陆梦如伸出了弯成十字的右臂。陆梦如握紧拳,也伸出左臂,架在龙雁风的手臂上,以表示答应约誓。接着,他们相视着笑了。

  风带着朋友彻底的消失在重重的青山之中。陆梦如回望着林月眠的新坟、自己的那片绿地与草房,想道:将这块土地都种满桃花,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2)七年 红绫 师徒

  1040年五月初八。七年过去了,落马汀绿洲上的桃林粉蝶纷飞,桃花怒放着。陆梦如着斗笠默默地在花树下除草,岁月与风霜催生了皱纹,让他过早地老了,但他的目光依然锐利,甚至比当年那个当捕快的自己目光更锐利。寂寞让他有了更多的思考,思考让他有了更多的领悟。他早已习惯了守候自己这方平静的生存空间。

  他听到了有马蹄声由远而近的往他这边来了,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啊,于是他便站了起来。

  他看见了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身背一把缠着红绫的剑,骑着一匹白马飞驰而至,在桃林的边缘停了下来。接而牵着马,走了过来跪下,将 交给了陆梦如。

  立在桃花树下,陆梦如将信打开,信是龙雁风写的,内容大致是说他已在西凉组织了一支镖队。西夏国的李元昊已称帝,加紧了对边境的侵略,时局更动荡,所以这七年他们也大大小小参加了很多场的战斗,在边民中树立了声望。这孩子是一位孤儿,闻说他父亲是一名守将,死前就将自己鲜血染红的红绫缠在剑上传给了孩子,因孩子被镖队收留时才五六岁,已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于是龙雁风就用红绫二字作为了孩子的名字。这孩子天生聪慧刻苦,有成为最强剑客的决心,所以就推荐他来跟陆梦如学剑了云云。

  陆梦如推想自己的朋友一定是怕自己太寂寞了,才会这样做了。他将孩子扶起,细细的打量他,只觉得他那如狼般专注机警的眼神与那闪着秀气的小面庞太不相称了,于是他就微笑着对他说:“好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学剑吧。嗯,我也好久没笑过了,能陪我笑笑吗?”

  那孩子听着,羞怯了起来,难为情之下显露了他孩子般的天真,他道:“我......我不太会说话......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说完就‘扑嗵’一声跪下,‘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

  陆梦如看着这个可爱小家伙,久违的如树上的桃花般笑开了怀。

  小家伙手脚乖巧勤快,做饭不在话下,他几下子功夫就能把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锄田他没学过,但在陆梦如还没教他,他就认真的学着了。他可能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所以就从不多话,常沉默着。陆梦如逗他的时候,他就傻傻的笑。陆梦如注意到他常常在半夜里惊醒,然后就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帮自己拉好被,知他确实睡好了,才又蹑手蹑脚的回去睡。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陆梦如终于忍受不住了,一天夜里,等待他又做好这一切,回去刚睡好的时候,陆梦如就起来过去将他叫起,拍拍他的头,温和的说:“我知你为师傅好。但这样你又怎么能睡得好呢。以后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红绫说:“我来的时候,龙帮主一再叮嘱我,说师傅受了好多苦,要我好好照顾你......我见了师傅,也觉得师傅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傻孩子,与你经历的苦难相比,师博的又算得了什么呢。”陆梦如将孩子抱在怀中,望着挂在窗户的一轮新月:“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3) 八年  疯狂的公子  无法消逝的执着

  1041年十月初四。为生计,一大早,陆梦如就进山取药去了。红绫练了一早上的剑,吃了几口饭就跑到桃林料理桃树来了。中午的时候,桃林来了十多个不速之客,才进桃林,就见一男子拨出剑,疯了似的直冲过来,口里叫道:“陆梦如!你把她藏那儿啦!快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红绫见有人滋事,便飞身取剑,拨剑横挡住了来者的去路,礼貌的道:“请问客官尊姓大名,有何事......”话没说完,来者就大叫一句:“别挡路!”拨剑直刺过来,可他的剑法实在太不济了,才两式,就被红绫打飞了剑,击倒在地上。

  见主人倒地,后面十多个随从便都拨出剑拥了上来,却听得那坐在地上的主人回头厉声道:“你们别动,这是我与他的事,与你们无关!”说完走过去拾起剑,喝了一声,又冲向红绫,才两式,又被击倒在地上。他见打不赢红绫,就对着屋里哭骂道:

  “陆梦如,你个混蛋,你害我找了十年啊,原来是躲这儿来了!好啦,终于找到你了,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把我的妻子还给我......你给我出来!......”

  骂着骂着,他忽然看到临水边的柳树边有个坟墓,于是就走了过去,见墓碑上写着‘爱妻林月眠之墓’几个字,他久久的呆立在墓前,泪默默的流着。最后,他回身过去再次拾起自己的剑,走到墓前,举剑欲要自刎。红绫眼疾手快,射冲过去再次将他的剑击飞得老远。那人像残叶般慢慢的跪了下来,红绫对他说道:“这片桃林只属于我师博师母两个人,而不属于你,你还是走吧。”

  久久,听得那人道:“见到你师博,就说梅济海来过了。”接着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口里喃喃的道:“落花随流水,痴情东去不可追,哀,哀,哀.......”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晚上,陆梦如回来,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沉默了好久。当夜,他又在林月眠的墓前喝酒喝了一夜。

               (4)十年中秋  富豪  隐士  侠客 

  1043年八月十五。林员外死后,林月光已执掌林家产业三年。这一年的中秋,林家依旧的赠米,街上依旧的热闹非凡

  林月光与三名先生在账房里计账计了整整一天,入夜的时候,才要踏出门口,李先生就提着一本账本跟了上来,说道:“老爷,早就闻说这一任的知府比上一任的胃口要大得多啊。你看看,这生日贺礼的八万两是不是太少了点呢,上一任的也已送到八万两了啊。”

  林月光沉默了,他的脑里盘算着过一个月就是皇帝的生日,又要送什么生辰纲了,而今年的收成不好,有好些租都没收到啊。

  李先生见林月光不说话,就道:“太老爷在的时候说......”话还没说完,林月光就愤怒地将账本夺过来,狠命的一扔,击散了桌面上的账本,落了一地:“别太老爷长太老爷短的,你听着,现在我就是老爷!”

  李先生见此,泪流了出来,委屈的蹲在地上将散落的账本一本一本的拾起来。其它两位账房先生见了,也忙蹲在地,一边帮李先生说好话,一边帮忙着将账本拾起来。

  林月光看着听着,努力的将自己平复下来。走过去拍拍了李先生的背柔声道:“你们为林家做事多年,你们的心我是知道的......好啦好啦,这知府的贺礼就送十万吧。”

  李先生听完,禁不住的哭出声来,伏在林月光的脚前。林月光内心觉得有点烦,但还是安抚道:“好了好了,今天是中秋呢,就到这里,也夜了,大家都回家团圆去吧。”

  离开账房,回走在长廊中,听着远远传来的热闹声,他忽然的驻足下来,举头静静的望着空中的明0月,他已好久没有这样的望月了啊。

  静望了良久,他将侍者叫退,一个人默默的走到大堂中,将自己的偑剑从墙上取下,坐在桌上细细的用布擦去上面的尘,提着直上了塔楼。

  塔楼上的风依旧是轻柔的吹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着将剑拨出来,却无奈因为剑已无用的放置十年,生了锈,他已无力将它拨出来了。

  “这样就十年了啊!”回忆着十多年前的那一次中秋的剑琴,一股苍凉于幽处伴月共生,林月光立着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顺着脸额流了下来。

  1043年,原来的落马汀已被当地人改为了桃花坞。

  八月十五入夜的时候,陆梦如半躺在那块一半探入了河水之中的巨石上,自嚼着酒,仰望着天上的圆月。一旁不远处,红绫则借着月光,苦练着同一式剑法。

  陆梦如对红绫道:“绫儿,今天是中秋,就先别练了,过来陪师傅喝喝酒吧。”

  那边汗淋淋的红绫停了下来回答道:“师傅,月圆的日子以后还多着啦。这一式照你的方法练到现在还是没什么进展呢。”说完又练了起来。

  “呵,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呢。”陆梦如无奈的笑了笑,继续喝自己的闷酒。

  约一个时辰后,红绫终于领悟了那一式剑法,一蹬一蹬高兴的跑过来,将汗淋淋的上衣脱下,蹲在水边洗了起来。

  月的倒影在河水中游走着,月色如白乳,洒在靜泌群山之中,陆梦如望着这个勤奋的徒弟,一种快慰的情感油然而生:是啊,虽不太能言善辨,但他是如此执着的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剑客,拼了命的为他那剑上带血的红绫背负的使命而奋斗着。他身上闪动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啊。

  陆梦如这样想着,往事便点点滴滴的涌上了心头:是啊,一别已是十年,林月光与龙雁风他们都好吧?此时此刻他们是否也与自己一样守望着这月色无边呢?

  他站了起来,觉得微微的有点醉了,但他的血是沸腾着的,他对红绫道:“绫儿,趁着这么好的月色,我现在想与你过几招,你累了吗?”

  红绫听罢,疲劳立消,兴奋的跳起来:“好啊。”

  他们在平地上拉开了架式,对练了起来。

  “守住……注意脚…....对…….这一式太高了……削下盘……”陆梦如不断的指导着红绫。

  约两柱香时间后,师徒两个重新回坐到巨石上,红绫将脚在沾在水中,拍着水花,天真无邪的望着天上的月色,他相信着‘最好的剑客应远离酒色’,还是不太习惯喝酒的感觉。陆梦如斟了一杯洒,站起来,高高的举向着月慨叹道:

  “去国离乡,远离尘嚣,不问世事,隐于此桃花山间,十年了啊。这十年,我离弃了名利,却做回真正的自己,守住了孤寂、思念、承诺。弹指沧桑,我望尽了春花秋月,闻风,风唱起赞美的歌;观花,花溅出哀伤之泪;看云,云动起了千种面容。一切都是有生命的,一切都是有感情的,一切都在时光变幻中流逝,包括关山苍月、爱恨情仇。红绫呀!酒如沧桑,先尝是苦的,但你尝惯品透了之后,它就是醇的了啊。醉观东水幻游月,一杯红尘怀中消,这又是何等的人生啊!”

  红绫似懂非懂的侧耳聆听着。一阵风从深山的深处吹来,撩动了他的发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气息,感觉似有花香的味道,是什么花的香味呢?正在这样想的时候,风已奔向天涯的那方去了。

  1043年八月十日,龙雁风唯一儿子龙在天的十五岁生日刚过,镖局就接到了一单帮客人运送十支珍贵人参穿过沙漠送往边城的生意。虽镖局内好多兄弟劝阻说随行的人太少了,但龙雁风还是执意的只带上龙在天,马也不要,就踏上这趟镖旅。

  八月十五日夜,他们已在沙漠中穿行了五天五夜。龙在天又困又累又饿又渴,水与干粮都在龙雁风的行囊中,但他似乎对龙在天的情况熟视无睹,沉默的自顾自的不断往前赶路。

  见这位严厉的龙帮主在不断的赶路,龙在天虽心中有恨,但也只得咬着牙,拼了命的跟着。白天沙漠的烈日是残酷的,同样的到了晚上,沙漠的寒风也是刺骨的,龙在天只感到自己的父亲是地狱的牛头马面,引领着自己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上煎熬着,他的头越来越晕眩,步伐越来越少,步调越来越慢,终于在上一陡峭沙坡的时候,他在上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整个人连滚带爬的掉到了底部。当他狼狈地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得自己的父亲无动于衷地站在沙坡的顶部,影子被明月拉得好长。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接着又向上爬,想不到上到一半的时候,又滚下了坡底。跪在地上,他不断的吐着沙子,捶着地,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龙在天,我看你是被镖局里的人宠坏了,怎么象个娘们似的......没出息!”龙雁风在坡顶上冷嘲热讽着:“哭呀,哭呀......没准在与西夏人战斗的时候,你哭就放过你呢。”

  “你比西夏人还要狠呢!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你捡回来的吗?!”龙在天在下面站起来,狠狠的哭叫道。

  龙雁风停了停,指向天上的明月厉声道:“龙在天,现在,望望天。”

  龙在天跟着抬头望向遥远的苍穹。

  龙雁风继续道:“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觉得今晚的星星特别的稀少?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月越圆,月就越亮,圆月的光芒盖过了星光啊!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严厉吗?......就因为你是我龙雁风的儿子,我希望你的光芒能超越我,终将成为耀目的一方明月啊!”

  龙在天听着,止住了哭声。

  “现在,龙在天,用你自己的力量,给我爬上来!”龙雁风命令道。

  龙在天打了自己两巴掌,以使自己清醒些,鼓足了力气,再一次努力的向上爬去。这一次,几乎化光自己所有的力气,他终于爬到了坡顶。他虚脱的软倒跪在沙面上,龙雁风急忙的将牛皮水囊对着他的口喂水。

  喝几口水,龙在天便挣扎站起来对龙雁风说:“爸,你放心吧。就算我只能成为一颗星星,我也一定要成为最亮的那颗,不会给你掉脸的.......我又有力气了,我们走吧。”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不同的是这次,龙雁风已明显的放慢了脚步,陪在儿子的身边,与他并肩一起前行着。

  又走了约一个时辰,他们便到达了沙漠的边缘,看到了绿草与水源,于是便停了下来。龙雁风快速地拾来枯枝生起一堆篝火。俩人围着火,分吃着干粮。夜更深了,风也就更刺骨的寒冷了起来,龙雁风看到龙在天尽管围着火,依然冷得微微的打起哆嗦来,于是便站起来将大衣脱下,彼在龙在天的身上,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道:“今天是我们汉人的中秋节,明天到达边城的时候,咱爷俩去最好的馆子好好吃上一顿,怎么样?……还有半天的路程呢,睡吧。”

  这是作为父亲的龙雁风做过最亲昵的动作了,龙在天感到一股血连着肉的亲情温暖了全身,他真的太累了,倒头便躺在地上沉沉的睡去了。

  龙雁风帮儿子盖好衣服,确信他已睡好后。便坐在旁边的树桩上,静静的望着无尽的沙漠与落月。是啊!十年已经过去了。这十年,他组织了一批与他怀有相同信念的忠勇之士,建立了一支镖队。在做运镖营生的同时,他们更是令强悍的西夏人都闻风丧胆的侠客,他们组织严密、神出鬼没,时而单独作战,时而与官军合作痛击着西夏人,龙雁风这个名字如今在西凉已成为了一个传奇,西夏人开价以万两黄金要他的人头。只不过尽管如此,他们毕竟力量有限,他们依然无法阻止西夏人疯狂地侵占大宋汉人的江山,如今情况更是日摧恶化了。前面的路会有什么?他不知道,为了相信着的信念,即使明知前面是火,他也愿去做那追求光明的飞蛾啊。

  前路是如此动荡而令人不安,龙雁风想念远方的陆梦如来:他是一个重承诺的人,此刻,内心温柔的他也一定在望着这一方明月,为那个二十年的约誓守候着吧。还有十年,大家一定要活着想见啊。

  龙雁风正想着,忽然听到了有马蹄声由远而近的急奔而来。他快速的把火扑灭,拍醒龙在天,拨出剑挡在儿子的前面,镇静的说:“有二十人左右,小心点。”

  风如刀般削过龙雁风坚毅如铁的面,紧紧握在手中的剑于圆月下闪着幽光,照见了他比狼更坚韧冷峻的眼。

  来的是西夏人的小分队。接下来,龙雁风暴喝一声,如苍龙般疾冲向敌阵。剑光如死神的镰刀,飞快的交错闪动着,随着惨叫声,鲜血如花雨般挥洒着,影红了明月。

  约半柱香时间,二十多个西夏人横七竖八的倒卧在沙漠上,流尽生命的最后一滴血。接着,一切复归于平静。因为是第一次杀人,龙在天双手依然死死的握紧自己的剑,心狂乱的跳动着,睁大眼,急喘着气,望着从自己剑刃流淌着的鲜血,仿佛一切都只在恶梦中。

  龙雁风走过来,单手将儿子揽在怀中,对他说:

  “剑是杀人的利器,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与我们一样,都为着各自相信的东西,将生命赌在剑上,挥舞着他们手上的剑。因为我们强,所以赢了,他们就得死去。这就是力量决定一切这条最残酷的生存真理。这是西凉,这是战场,所以为了生存下去实现你的理念,你就必须得变得更强啊!……然而,这些人也有父母儿女,他们也是人。刀剑带来只是征服与仇恨。来吧,让我们把他们埋葬,以作为对他们是人的最后尊重。”

  父子两人将敌人掩埋后,日已破晓。他们在水边梳洗了一下,龙雁风拍拍儿子的背说:“好啦,再出发吧。”

  龙在天望向父亲的背影,路在前面无限延伸着,昨晚他见识杀戮、死亡、也见识了父亲刀锋之外悲天悯人之心,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已不再是那个被叔叔们宠爱着的娇弱孩子了,他已是一个男人,一个传承了父亲之志的男人。

  苍鹰在青天之上盘旋,叫鸣着。

  路与时间在人的身后悄悄的流着。

  (5)二十年 结局 梦断 希望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1053年十一月初四。秋风萧瑟,寒霜已染红了群山,有孤雁穿行于高空之上,哀鸣着向南而去。

  这一年的陆梦如已是四十有三,年华已让他的乌发染上灰白。他虽廋削但面色红润。他的目光如电,仿佛可穿过数世的秋水。他一身白衣,虽行了那么多山路间,却依旧一尘不染。他就仿佛是一个得道的仙人,隐于山岳之间。

  绕桃花坞的那条河尽头处,有一十丈来宽的潭,沿潭而上,有一高十丈的悬崖,悬崖之上,有一飞瀑如九天之龙,疾冲而下,直插潭中,激起的水花如雾。

  此刻,陆梦如就盘坐潭边,垂钓于水中静静的等待着。虽然他已听到有十多匹马朝自己这边急速接近中,他却连头也没回,只是静静的观着水中,等待着。

  来的有十三人,包括了引路的红绫。他们近前下了马,由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领着,齐齐参见了陆梦如。陆梦如站起来,转过身望向那领头的男子,他太像自己的朋友龙雁风了,无论是眉,是眼。不,他甚至比龙雁风显得干练、更沉稳、更有自信。最后,陆梦如看到了,龙雁风那把为二十年之约而插在巨石上的宝剑已挂在这个男子身上。

  二十年,剑,龙雁风……一些依然清晰的影像在陆梦如脑中飞速地闪动着,他似乎已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急速地在众人的身上游走着,想要找寻一个熟悉的背影,但最后,他失望了,他那一平如镜的心湖开始有点乱,他颤抖着对那年轻人说:

  “他……他没有来吗?”

  龙在天终于见到了这位熟识而又陌生的叔叔,有一种他也不太清楚,类似于亲情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浮动着。就好象通过父亲的口,陆梦如一直的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他望向陆梦如,平静的一字一字说道:

  “父亲已于三年前死去了。”

  陆梦如听罢,缓缓的背转了身,枯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

  龙在天觉得自己这时的心情应也是哀伤的,但事实却是出奇的平静。他继续的缓缓的说道:

  “虽宋和西夏已议和,久无大战事,但西夏人依然是小股的常扰我边民。因此镖局与西夏人战斗也就从来没有停息过。因此,新仇旧恨,西夏人悬赏一万两要父亲的人头也从没因议和而中止过。三年前,有一村的一对新人结婚,因男方无父无母,于是便邀请父亲去做主婚人。父亲在西凉是个备受尊重的人,议和后这也是常发生的事情,于是父亲就只带四个人便去了。料想不到的是,那是村里人与西夏人串通好的阴谋。席间,父亲发觉了他们在酒中下药,于是便掀翻了桌子,接着数百西夏人便提着刀冲杀了过来。后来我们闻风赶到的时候,其余四人已死,而父亲却仍旧死战着,已杀敌百人。待我们将西夏人再次赶走后,父亲才轰然倒下,他身中足足有四十多刀,已快不行了,最后,他叮嘱我一定要来赴这个二十年之约。所以今天我就来了。”

  陆梦如听罢,依旧枯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于是,龙在天又说道:

  “虽被救助的人出卖而死,但父亲说过,人应为自己执着相信的信念到死。把生命交给信念与剑的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于沙场。这也是我们镖局所有兄弟的意愿,父亲他只是……”

  “不,他还有遗憾的呀!”陆梦如打断了龙在天的话,沧凉的言语仿佛来自于地狱:“龙兄啊!为了守住与你约誓,我穿越人间的沧凉与苦难,存活了二十年。结果守不住约誓的却是你啊!”他仰天狂笑了一会,转而象狮子般低吼着,似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最后,他大笑着道:

  “生无所依!活有何用!”掠身飞向龙在天,待龙在天察觉的时候,那把约誓之剑早已被陆梦如不知什么时候取走了。

  陆梦如握着剑,在枫林与秋风中独舞了起来。但见他人剑合一,剑疾如奔放的虹,在林间的坡地上高速闪动着,剑气带起的枫叶如万千的红蝶般纷舞,剑光所到之处,无论石木,一一皆断。

  这仿佛已不是尘世中的剑术了,龙在天带来的众人屏住气息,瞪大眼睛,也只是看到飞舞的枫叶与倒下的树木。

  来的时候,龙在天本打算代父亲与陆梦如比试的。但当他看到那如虹疾舞的剑术时,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惊愕地微张着嘴,全神贯注着也跟不上陆梦如剑法的套路。他脑中不停地闪着疑问:这一招……这一式……父亲若在,他可以接下吗?……真的是太遗憾了。

  剑舞完了,当飞起的枫叶如乱蝶,缓缓落下,人们吃惊的看到了陆梦如散乱的长发已变得如雪般的雪白。背对着众人,陆梦如手中的剑滑落在地,他蹒跚的前行了两步,对着夕阳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握住些什么,但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握住,接着,他便与枫叶一同的坠向了地面

  红绫飞身疾冲过去,抱起了师傅,陆梦如已没有气息了。

  众人将陆梦如埋葬在林月眠的墓边。入夜的时候,在桃林草屋的平地上,生了一堆大火,一只捕来的鹿架在铁条上,被烤得‘兹兹’作响。众人围拢在一起,大家都无法挥去凝重的死亡与那些如虹般快闪着的剑光,彼此都很少话。龙在天邀请红绫加入他们一同回到西凉去。红绫道:

  “一年前,我觉得自己的剑法已超越了师傅,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啊。我得为师傅守灵,也希望能更精进自己的造艺。也许一年,也许几年吧,西凉是我的家,我会去找你的。”

  龙在天点了点头,又沉默了。

  待到天亮,当永恒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射出给人以希望的第一道光。龙在天他们又要上路了,他走过来拥抱了红绫,握着他的手,对他道:

  “他们都死了,但他们的精神却生存在你与我的身上。时代在继续着,生命也在传承继续着,我们也已找寻到正确方向,为自己相信着的信念执着前行着。我有个想法,不如就让这个约誓继续下去,我也回去深造自己的剑术,当我们再想见的时候,就比试一下两家的剑法强弱吧!你说好吗?”

  红绫点了点头,激动的拍了拍龙在天的背。

  斯夜,红绫半躺在那块临水的巨石上,一个人孤独的学着喝起了酒来。他微醉着望向满天的繁星淡淡的叹息道:

  “我也许感到寂寞了吧。”

                           (完)

                  2005.1.14

  晨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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