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书——记2008年10月所购图书17册

   十月之书——记200810月所购图书17册

   1.缤纷的十月

   10月1日

   今天阴天。昨天,猫女儿梦中哭起来,爪子剧烈地颤动着,发出恐惧的哼哼声。她好久没有做噩梦了,这其中必有缘故

   10月2日

   早上报纸的哗哗声吵醒,原来妈妈尿在一张本地的垃圾小报上面了,然后企图掩盖罪证,便不断地抓挠报纸。我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些垃圾小报上面的话,但这种举动肯定有另外原因,正如猫女儿昨天在梦中的哭泣一样难道猫妈妈又要闹独立了?

   今天的气温显然在继续升高,尽管天气预报认为会有寒流。起床后,出去吃饭,然后去草坪为我的猫找草。苣卖菜在太阳下开着金花?黄色狗尾草在风中泛起阵阵奇香。一种生有三片复叶的小草,开着形如耳朵的紫。几棵姜巴辣结出了新的绿蓓蕾,为开花做着准备。我还看见几棵紫色的红蓼,它又名荭草、游龙等,随处可见的扁茱芽同为蓼科,都是我喜爱植物之一。也许由于红蓼长得更大,又常常出现在水之湄或天之涯的关系吧,因季节和天气的不同,它或是使人产生诗情,或是勾起人的离愁别绪,因而如同杨柳一样,很受唐代诗人的青睐。回家后,我粗粗查了一下唐诗中有许多与红蓼有关诗句

   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李璟《《游后湖赏莲花》)

   莫更留连好归去,露华凄冷蓼花愁。(《秋莺》李煜

   岸沙平欲尽,垂蓼入船窗。又:难将垂岸蓼,盈把当江蓠。(起《江行无题》)

   家在荒陂长似秋,蓼花芹叶水虫幽。(于鹄《寄周恽》)

   蓼花被堤岸,陂水寒更绿。(柳宗元《田家》)

   笑语哇咬顾晚晖,蓼花缘岸扣舷归。(刘禹锡《采菱行》)

   为鱼实爱泉,食辛宁避蓼。(元稹《忆云之》)

   绵绵红蓼水,飏飏白鹭鹚。(元稹《和乐天秋题曲江》)

   已得餐霞味,应嗤食蓼甜。(元稹《开元观闲居,酬吴士矩侍御三十韵(十八时作)》)

   啼蛩隐红蓼,瘦马蹋青芜。(白居易《东坡秋意,寄元八》)

   蓼花始零落,蒲叶稍离披。(白居易《湓浦早冬》)

   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白居易《曲江早秋》)

   青芜与红蓼,岁岁秋相似。(白居易《早秋曲江感怀》)

   风荷老叶萧条绿,水蓼残花寂寞红。(白居易《县西郊秋寄赠马造》)

   水蓼冷花红簇簇,江蓠湿叶碧凄凄。(白居易《竹枝词》)

   伤心独有黄堂客,几度临风咏蓼莪。(牟融《邵公母》)

   暗栖松叶露,双下蓼花风。(张祜《鹭鸶》)

   水殿半倾蟾口涩,为谁流下蓼花中。(杜牧《题寿安县甘棠馆御沟》)

   犹念悲秋更分赐,夹溪红蓼映风蒲。(杜牧《歙州卢中丞见惠名酝》)

   独起望山色,水鸡鸣蓼洲。(杜牧《晓望》)

   城带晚莎绿,池边秋蓼红。(杜牧《吴宫词》)

   栎坞炭烟晴过岭,蓼村渔火夜移湾。(许浑《访别韦隐居不值》)

   岭北归人莫回首,蓼花枫叶重滩。(许浑《朝台送客有怀》)

   欲知此路堪惆怅,菱叶蓼花连故宫。(许浑《自楞伽寺晨起泛舟,道中有怀》)

   将泥红蓼岸,得草绿杨村。(李商隐《越燕》)

   栀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伫苦留待君。(李隐《河内诗》)

   日暮不堪还上马,蓼花风起路悠悠。(赵嘏《发剡中》)

   风翻荷叶一向白,雨湿蓼花千穗红。(温庭筠《溪上行》)

   蓼穗菱丛思蟪蛄,水萤江鸟满烟蒲。(温庭筠《元处士池上》)

   鹭眠茭叶折,鱼静蓼花垂。(温庭筠《东归有怀》)

   片帆孤客晚夷犹,红蓼花前水驿秋。(李郢《晚泊松江驿》)

   自忆东吴榜舟日,蓼花沟水半篙强。(李郢《山行》)

   汀葭苍兮屿蓼枯,风骚牢兮愁烟孤。(陆龟蒙《迎潮送潮辞·送潮》)

   砚拨萍根洗,舟冲蓼穗撑。(陆龟蒙《江南秋怀寄华阳山人》)

   红蓼满村人不在青山绕槛路难平。(司空图《淅上》)

   河堤往往人相送,一曲晴川隔蓼花。(司空图《寓居有感》)

   送来松槛雨,半是蓼花风。(李咸用《登楼值雨》)

   蝉噪蓼花发,禽来山果香。(方干《陆处士别业》)

   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罗邺《雁》)

   水蓼花红稻穗黄,使君兰棹泛回塘。(罗隐《姑苏城南湖陪曹使君游》)

   蓼花最无数,照水娇婀娜。(彦谦《九日游中溪》)

   蓼水菊篱边,新晴有乱蝉。(郑谷《郊野》)

   蔟蔟复悠悠,年年拂漫流。差池伴黄菊,冷淡过清秋。晚带鸣虫急,寒藏宿鹭愁。故溪归不得,凭仗系渔舟。(郑谷《蓼花》)

   八月悲风九月霜,蓼花红淡苇条黄。(郑谷《雁》)

   蓼渚白波喧夏口,柿园红叶长安。(郑谷《舟行》

   桑林摇落渭川西,蓼水瀰瀰接稻泥。(郑谷《访题表兄王藻渭上别业》

   稻垄蓼红沟水清,荻园叶白秋日明。(韩偓《秋村》

   香啼蓼穗娟娟露,乾动莲茎淅淅风。(吴融《秋池》

   双浮双浴傍苔矶,蓼浦兰皋绣帐帏。(卢汝弼《鸳鸯》)

   秋水鹭飞红蓼晚,暮山猿叫白云深。(杜荀鹤《舟行即事》)

   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疏水国秋。(杜荀鹤《题新雁》)

   来时楚岸杨花白,去日隋堤蓼穗红。(韦庄《自孟津舟西上雨中作》)

   夕阳滩上立裴回,红蓼风前雪翅开。(韦庄《独鹤》)

   参差雁阵天初碧,零落渔家蓼欲红。(翁承赞《汉上登舟忆闽》)

   移舟过蓼岸,待月正丝纶。(李中《渔父》)

   鸂鶒双飞下碧流,蓼花蘋穗正含秋。(李中《溪边吟》)

   乍烟霞吟海峤,应思蘋蓼梦江湄。(李中《海上和郎戬员外赴倅职》)

   狂歌红蓼岸,惊起白鸥眠。(李中《江南重会友人感旧二首》)

   红蓼白蘋消息断,旧溪烟月负渔舟。(李中《感秋书事》)

   无人秋浪晚,一岸蓼花风。(李中《舟次彭泽》)

   早晚烟村碧江畔,挂罾重对蓼花滩。(谭用之《寄友人》)

   何处邈将归画府,数茎红蓼一渔船。(谭用之《贻钓鱼李处士》)

   远岸牧童吹短笛,蓼花深处信牛行。(刘兼《莲塘霁望》)

   背琴鹤客归松径,横笛牛童卧蓼滩。(刘兼《登楼寓望》)

   醉倒芦花白,吟缘蓼岸红。(齐己《寄江居耿处士》)

   忽从红蓼岸,飞出白鸥群。(齐己《鹭鸶二首》)

   河遥红蓼簇,野阔白烟平。(齐己《早秋寄友生》)

   白萍红蓼碧江涯,日暖双双立睡时。(齐己《辞主人绝句四首·放鹭鸶》)

   斜阳古岸归鸦晚,红蓼低沙宿雁愁。(杜光庭)

   黄鹤楼前吹笛时,白蘋红蓼满江湄。(吕岩《题黄鹤楼石照》)

   晓露满红蓼,轻波飏白鸥。(王贞白《江上吟晓》)

   下午4点半,准备去公园附近的书摊,发现很多工人用绳子自己吊在空中,粉刷路边的房子这是什么意思呀?几年前,我曾看到人们在往旧楼顶上安装多此一安的欧式屋顶,即洋葱头、假凉亭之类的舶来品。经过打听才知道,国家卫生或环境部门的人要来哈尔滨检查城市卫生或者城市建筑,为了让些千篇一律的大鸽子显得与众不同带有欧陆风貌,他们就雇人去干这种事情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略略一看就明白了,因为那些工人只粉刷紧靠路边的房子,藏在里面的统统不管,只求外面光鲜。可最近似乎有什么卫生部门要来呀?那么理由或许只有一个:为了尽管还没有召开但将来必定会结束的DHH。大家辛苦了。

   然后,我继续往前走。走过两站地之后,在路的左边看见了一家商店。嘤……一个女人哼着歌,仿佛勤劳的小蜜蜂,兴冲冲地从商店里出来,把手里塑料垃圾袋扔到一棵榆树底下。嘤……勤劳的小蜜蜂哼着歌回去了。

   我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在路的左边看见一家旅店,同时听到了三种声音:砰!啪!乓!——砰!是旅店的大门打开的声音。啪!是一个人走出旅店大门,把垃圾袋甩到另一棵榆树下的声音。乓!说明那个已经回去,关上了店门。由于那个人的速度太快,我看不清他是男是女,甚至连他是不是人都不敢肯定,但从这种速度和力度看,他大概属于雄性动物吧。

   来到公园门口,发现摆摊的人极其稀少。好容易找到一家书摊,刚刚看了几眼,就听见有人说话。“咋的呀?”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大义凛然地质问摆摊的老头子。啪嗒!他的眼皮掀起来。“我不是说了吗,七点以后?”咣当!他的眼皮放下去差点把眼袋那里砸出一个大坑。“赶紧收!”老摊主陪着笑脸,慢吞吞地收集着刚刚摆好的旧书。穿制服的继续前进,准备跟下一个摊主聊天儿。照我看,晚上七点似乎早了点,最好改为子夜。那时候摆书摊最清爽绝对不会受到任何骚扰可以安安静静地摆,因为那时正是游人初上之际,恰如公园门口的大广告上所写:“本届菊花展将于10月4日闭幕,10月5日全面封园一天,清理场地,从10月5日晚上12点起,重新免费公众开放,欢迎光临……”

   我失望离开这条街,去另一条没有制服关照的街道,可那里的书摊上没有我需要的书。在回家的路上想到,我也有个穿制服的同学哩。从会计学校毕业后不久,我曾去“所”里看他,当时他正对某个摊主横眉立目,看到我之后,他硬生生地把怒容转为笑脸,差点儿扭伤了面部的肌肉,看得我心惊肉跳,从此再不敢去拜访这位同学大人类似情况还有。有个念会计的同学,在学校里经常被男女生欺负,连苍蝇都喜欢踹他几脚,可我从不歧视他。毕业后,他进了区财政局,每逢去基层公干,总要做出高深莫测的架势。有一次,负责迎接这位大员的人恰好是我,我们刚一打照面,他就仿佛撒了气的气球,对我做出笑脸来。我们交谈着,走进办公室,在和别人讲话时,他的小架子就往上端;在面对我时,他又变成了昔日被人欺负的小瘪茄子。以后,每当知道他要来,我就事先躲起来,免得让他受累。

   我不明白,究竟是人改变了权力,还是权力改变了人。有一年,市内一家比较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出事了,出的什么事,我不知道,反正据说那家公司的要人们(包括会计)有的自杀,有的逃亡,有的在牢里品味着甜丝丝的小窝窝头。然后,市纪委的官员开始从各区市审计局和几家大企业抽调专业审计和会计人员,去核查那个公司的往来账目,准备顺藤摸瓜。

   由于单位的财务工作比较繁忙,我又恰好是哈尔滨最差劲的会计,所以就被派了出去。和我同行的是单位审计处的小Y,他比我小几岁,经常和单位的上层建筑打交道,故而变得高山流水,曲高和寡。我看他比较可怜反而对他比较亲近,因为我总是同情弱者,这是我最大的毛病。不久,我们一起去向市纪委的官员们报到,他们给我们各自分配了一个审计局派来的搭档,加起来总共是8个人,共用一间临时办公室,白天分组去市内各银行和相关企业核查汇款转款情况和工程往来账目,与那些提心吊胆的会计打交道,有时还会跑到郊区去。我说过,我不懂会计,但也可以勉强干干,因为那是小狗都学得会的东西(前提是你必须学着干和干着学)。我的搭档小C是个干过会计的审计,市首届电大毕业生,文凭虽然不高,却有真本事。所以,我们一起工作,自然非常顺利,他来主攻,我打下手彼此合作非常愉快,我现在有时还想念他,但我们早已不是一条线上的了,再没有接触的机会。我听说,小C后来辞去区审计局的工作,去哈尔滨制药六厂干审计去了,大概那里的待遇更加丰厚吧。不管怎么样,我都祝他万事如意永远幸福

   回头再说小Y。他虽然比我高级得多,念过大学,又是什么员,甚至考取了注册会计师的证件,可他就象某些总会计师一样,连一天会计都没干过,也没填写过记账凭证,遇到会计账本时自然会觉得头皮发炸,而那些账本又一点也不懂事,从不主动站起来给领导做讲解这里顺便说一下注册会计师和会计师的证件问题。请千万不要它们的名声吓倒,假如你没有干过会计,手里有十个注册会计师或会计师的证件,也只能说明一件事:你的记忆不错,比较善于考试。也就是说,有没有注册会计师证和会不会干会计无关,这就是很多大学生去考注册的原因,不管他们是学什么专业的。

   总之,假如小Y不声不响,倒也可以象南郭先生那样悠哉游哉,可他偏偏要严肃地提些貌似会计问题的问题,威胁那些久经考验的会计,经常把人家弄得哭笑不得。回到临时办公室之后,他的行为也不得人心,那些从各区审计局来的人,经常偷偷向我抱怨:“你们怎么会把这样的人派出来呢?什么都不懂,却喜欢在企业胡说和摆臭架子。”于是我替他辩解说,他来的时间比较短,实际经验不够,请你们多多包涵。几个月后,所谓的案件查完了,我们各回各处。几年后,小Y一路高升,调到财务处做副处长。起初我感到很高兴,不久才知道,小Y这些年来早已水涨船高,变得更加强硬,虽然也还是不懂会计。让我更加诧异的是,小Y当面对我陪笑脸,不敢多说什么,却在背地里唆使那些兼任特务的小会计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看我有没有在其他会计聊天时玩电脑游戏或者读书写作。无独有偶,与小Y差不多一同调到财务处的,还有一个从未摸过算盘的正处长老X。老X是个老研究生或硕士生,差一点博士毕业,曾经是搞科研的,认为会计是吃闲饭的懒婆娘或懒汉。小Y与老X有两个共同点:没有任何会计职称(小Y的注册会计师证件并不等于会计师证件,后者才是真正的职称证件),也没有会计资格证书按照国家规定,没有这个证书,不允许从事会计工作)。至于他们的差别点,也很容易看出来。小Y懂得点点会计——而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他喜欢凭着赵括师父的金科玉律,指挥老会计们做事。怎么办?不做,就等于违抗领导命令。做,就等于违法国家规定的会计制度和财政法规,因为小Y布置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勇敢者的游戏。但县官不如现管哪!于是,有的会计常常咬牙切齿地说:“反正是Y处长让这么做的。”可她仍然没有得好,因为老X不久又吩咐她那么做。“Y处长让我这么做呀,”她辩解说。于是,老X笑吟吟地回答她:“你说,正处是我,还是他呢?”我不清楚小Y和老X及其附属们的暗战结果,因为我没多久彻底告别会计生涯,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听说小Y现在已经升为财务处长,我祝愿他前程无限,同时希望没事能够翻翻会计账本,多学一学会知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至于老X,不知为了什么,后来被调到分厂当厂长去了,有人说这叫明声暗降,背后涉及什么什么内幕,可那是国家大事,我不便打听,所以不加任何评论。不管怎样,我也要祝愿老X,希望他在新的岗位焕发出新的青春,在二奥告终、三鹿出名和七神飞天之际,为祖国的四化事业做出五六个贡献。七个阿门。

   10月4日

   早上去吃饭时,闻到了大葱的味道。抬头一看,花坛上、花坛之间的地面上全都摆满了大葱和白菜。不远处停着几辆大卡车,里面装着大葱、白菜、土豆和萝卜,四周人山人海。啊,啊那个啊,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小时候,每年秋天都有那么一天或半天,几乎所有父母都放假回家,带着他们刚刚买到或者分到的大量秋菜。九十年代初,我刚刚做会计不久的时候,余风还在继续。那时候,白菜的价格差不多始终在几分钱一斤,别的蔬菜也很便宜。人们纷纷购买并在菜窖、棚子等处贮藏秋菜,因为冬天菜价会涨上去,他们买不起。等到九十年代中期,冬天的菜价不再那么离谱,人们几乎不买什么秋菜了。如今,这个情景居然再现,在消失了近20年之后。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答案已经被划入绝密档案,我无权参看。

   10月5日

   傍晚去书摊,发现公园外的一株丁香还在开花。

   10月7日

   是深秋的样子了。榆树和杨树叶子开始泛红,柳树却浑然不觉,依然沉醉在昔日的美好时光之中。柞树叶也开始变黄,但除非有大风大雨,它们才肯恨恨地离开枝头。万寿菊还在开。上个月看到的那种类似鸢萝的花死掉了,我从书中查到,它也是鸢萝的一种,叫做槭叶鸢萝。书中介绍说,鸢萝为旋花科,鸢萝属,产于美洲热带,共有10种,我国有羽叶鸢萝、圆叶鸢萝、槭叶鸢萝,槭叶鸢萝为前两种的杂交种,蔓长约4,叶宽卵圆形,呈7~5掌状裂,裂片长而锐尖。花茎2~2.5cm,漏斗状,大红至深红色

   下午3点半,去师大书摊。下了车,过了桥,满眼凄凉景象。黄叶随风乱飞,人行道空空荡荡,麻雀不安地唧喳哀叫,仿佛有什么大灾难在发生,或者刚刚发生过。那些摊床和人们哪里去了呢?短短的路,长得令人绝望。好容易走到昔日的食品摊和书摊的分界处,看见一辆大敞篷汽车,一群穿着军服的小伙子,快快活活地往车上装着什么。车里其实已经装满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广告牌、搭建活动摊床用的铁架子,等等。尽管这个活动很热闹,却没有人围观。我从他们的身边匆匆经过,发现他们的制服上都印着字,上面写着城呀法呀队呀什么的,但我认识汉字太少,只能念出几个字,还不知道念得准不准。不管怎样,我必须快快走过去,因为我和他们确实不是一起的。又走了一阵子,才看到一些神秘秘的小贩,藏在街道和楼房之间,若隐若现的,仿佛自由自在的云,心却在地上跳动,在肮脏的路边跳动。我能听见他们的心跳声,却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那些脸太普通了,就象兵马俑的脸,都是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沉睡了几千年,都是地下随葬品。路上只剩下一个书床,但没有设在道边,所以才能躲过劫难吧。我走过去,随便翻着那些书,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摊主和一个老头在那里聊天,用不堪入耳的话议论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内容,我却没有觉得反感。

   回去时发现,大地干裂了,树叶泛黄了,空气污浊了,应该下雨了。当公共车路过栽种着柞树的那条街时,我看见有的树上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五个红字。其实,我在几周前就在车里看到它们了,但车的速度太快,牌子上的字太小,我只能看清一个“柞”字和一个“斗”字。这一次,我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看从车窗边掠过的牌子,又看清了一个“科”字,那么,其余的几个字自然不言而喻:

   柞树

   壳斗科

   因为我知道,柞树是壳斗科的树木。这可以证明,我以前对这种树的名字没有猜错。

   回到家时,已是繁星满天。我站在那里,仰望天空,忽然想到一件事:星星每晚都可以摆摊,而且从不用交占地费。接下来,我又想起一个词:car boot sale。这个词是我今年翻译《Deeper》时遇到的,去维基百科英文网上查,知道它的意思是“车尾箱市场”。原来,在英美等国家,人们喜欢聚集在学校、停车场等公用建筑附近,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售卖自己不用的旧物,卖主通常把它们装在汽车尾部行李箱里,故这种旧货市场又被称为“车尾箱市场”。与我见过的那些小摊贩不同,那些老外在卖货之前居然还敢大张旗鼓地四处张贴广告,也不怕穿制服的,这真是天下奇闻。

   10月8日

   下午的雨很大以为会下一整天呢,但三点半就停了。我想,公园里的树叶一定被这场大雨打掉了不少。于是,我离开家,前往公园。尽管雨已经停止,天色还是阴的,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我快活地走来走去,搜集秋天的礼物很快便捡到许多鸡爪槭、柞树、白桦等的叶子,准备回去夹到书页里——每年秋天我都要这样做。

   每一片叶子都是一篇秋之诗。

   鸡爪槭叶最为绚丽多变,它们的叶片呈七爪形,叶柄颀长金黄;有的叶子,爪心为黄绿红等颜色,爪尖金里透红,仿佛被霞光之手深情地抚摸过;有的叶子,爪边金灿灿的,宛如在最浓的阳光中浸了一下;有的叶子,爪心红黄绿纵横,其间点缀着彩色斑点,仿佛彩绘山水画的局部渲染。

   被风雨打落的柞树叶均为赭石色,很象一根根被压平了的狼牙棒,有的叶子,中间带有不同形状的褐色圈圈,仿佛至今尚未破译的象形文字。三花槭的叶子掉光了,却都是早夭的病叶,看起来令人难过。丁香的叶子有的为红色,有的为猪肝色,仿佛喝醉了酒。柳树只有少数叶子变黄,有如一柄柄金色的小剑。

   白桦的叶子均为卵形,带有细长的叶尖,叶缘有密密的锯齿,仿佛一滴滴带把儿的黄水滴,或者说水滴形的琥珀,将秋天的永恒包裹在里面。它们的叶面带有浓得化不开的柠檬色,颜色极其均匀。留在枝头的叶子,看起来更加漂亮,远远望去,白桦金叶满树,仿佛仙境里的宝树。

   有一种槐树般的大树,生有卵形的羽状复叶,结着金色的大豆角,我在树下捡到几片它的叶子,以及两个大豆角,开心得象得到了什么宝贝。有一种类似杨树的大树,恐怕也是杨树的一种,落下了许多杨树般的掌状金叶,叶缘有密密的锯齿,左右两半并不对称,不是左边大,就是右边大。有一种高大的灌木,落下了许多长卵圆形的叶子,主脉碧绿,宛如泼墨山水画中的树干,侧脉淡远,宛如小树的树枝。

   当然,盐肤木的叶子才是最美的。在那些红黄交织的羽状长叶的装扮下,盐肤木仿佛从遥远的芝麻街里飞出的红色的大鸟,俏皮地伫立在哈尔滨的黑土地上,每片叶子都是它的一片羽毛。它们的叶子多半还在枝头上,我只能在树下捡到几枚脱落已久的。它的叶子薄如绵纸,落地之后,叶缘的细齿便向后卷起,使整个树叶都变为纸卷状,仿佛彩色的羊皮纸卷,惟有把它完全展开,才能读到一首完整的秋天的赞美诗。

   除叶子外,那些小灌木的浆果也令人赞叹;有的晶莹剔透,浑如红宝石;有的黑里透青,仿佛小小的西梅;有的金黄浑圆,好象微型的金橘。

   在寻找叶子和观赏浆果的过程中,我走到了一段铺着彩色鹅卵石的水泥地上,发现有一处地面用鹅卵石镶嵌着两只猫的图案画面中的猫咪都是蹲坐着的,线条简洁可爱。在两只鹅卵石猫的周围,还有几行用鹅卵石拼出的汉字:

   一九九八年五月十六日制,六、八竣,

   湖北浠水。

   看起来,这段鹅卵石小路,是湖北浠水人修建的。谢谢他们。

   10月9日

   18:05。回到家后,不见猫女儿,窗户又是开着的,猫妈妈满脸都是阴险的笑容。我着急了,寻找了半天,也不见猫女儿的身影,只好大喊她的名字。然后,我刚一转身,她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啊啊地叫着,说她听见了我的呼唤

   猫总能躲藏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猫妈妈刚来的时候,只有两三个月大,她不信任我和我的家,平时总是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在吃饭时才肯偷偷跑出来。尽管她那时只有巴掌大,却表现得极为凶猛,每当吃饭时都要呜呜地刮暴风雨,吓唬看不见的竞争对手

   猫女儿出现后,我放心地坐到电脑前,刚想继续译书,忽然觉得缺少了什么。什么呢?对了,公鸡。刚才回家时,从楼下的鸡笼边经过,发现笼子是空的。那只神气活现的小公鸡和几个艳如桃李的后宫都不见了。上周的某个黄昏,我曾经听见几声惊慌的鸡叫。谋杀肯定发生在那时,可我宁愿相信,这些鸡都去了天堂,鸡的天堂。鸡的上帝比人的上帝更有责任心,不会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管的。他会把他的子民带到鸡的天堂,那里到处是青草和小虫,还有火花的鸡冠花呢。他们此刻正在大声欢唱,虽然我听不见,却能够感觉到。你看,夜空中的那朵白云震颤了一下,因为它被歌声陶醉了。

   10月10日

   猫女儿昨夜又在梦中哭了,因为她已经预感到,猫妈妈又将有一段时间不要她了,而种种迹象都可以表明,她的预感似乎是正确的。

   早上出去吃饭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然后去给我的猫找草,发现蒲公英和苣卖菜还在开花。我看到几棵野生的紫苏,花已经凋谢,花朵和叶子还是那么香。在野草丛中,我摘到了两枚火红的灰菜叶,每年秋天我都要寻找最美的灰菜叶,也就是叶子纯红而没有杂色的,这种叶子极为难得。有一片野地,上面有几棵旋花,孤零零地开着花,尽管园林工人多次恶狠狠地铲除它们,可它们总能找到生存之地,如同街边的商贩。我的花盆里也种着几棵旋花,它们却从不开放,不知为什么

   10月11日

   下午又去师大,路上依然静悄悄的。我来到附近的一条街,发现很多摊贩都躲在那里。“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了吗?”我问一个书贩。“不。他们要把我们整到屋里去!”一个书贩回答说。另一个却充满信心地说,他们过几天还会杀回去。由于摆摊的人少,没什么可买,我很快就准备回去了。

   车站有很多人,因为人多车少。在等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你再说一遍?”我被吓得哆嗦起来,赶紧回头张望,看见一个女初中生或者高中生,穿着可以直接去唱京剧的长袍式校服,对着手机吼叫。我刚把脑袋转过去,又听见她在我身后吼叫:“给我一个理由!我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用说,这准是恋爱中的女孩

   终于上了车,人多得可怕,我只能站在司机的旁边。关门时,有个高中生之类的男青年在车的中部大喊:“司机,我的手机丢了!”司机说:“什么时候丢的?”他回答说:“在你刚才停车之前,我搂着我的女朋友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车里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回来时已是傍晚,去另一处书摊时,发现有人在摆陶瓷摊,花七元钱买了三样小东西。一是一只大公鸡的侧面像,红冠子,黑眼睛,黄嘴黄脚,黑白尾巴,身子黑白相间,稳重的神色中透出一点儿调皮的样子,背部凹陷为圆形,仿佛白色的水池。

   二是一个猫头鹰托盘,中间能装一个直径三四厘米的小茶碗,而我的仅有的一只瓷茶碗恰好这么大。这个猫头鹰生着黄脑袋,两只山羊耳朵,脑门有几排褐色树叶般的羽毛,下面两只圆溜溜的蓝眼睛,眼珠黑色,眼圈赭石色,两眼中间鼓起一个巧克力色的圆鼻子,鼻子之下小红嘴,好象刚刚挨了打,疼得它嘴巴都歪斜起来了。它的脸上有些橙色的细条条,把它打扮成俏皮的小花脸。它的身体近似圆形,中间黄色,带有几道裂纹,仿佛窑变的样子,外圈用褐色和黑色线条画成羽毛形。

   三是一只小黄鸟。我从没见过这么胖的鸟,仿佛圆滚滚的大粽子,身子土黄色,双翅紧贴身体,每只翅膀都是青白红三色,尾巴青黄色,与身体相比,圆脑袋小得可怜,眼睛仿希腊做法,没有瞳仁,却是双眼皮的,小尖嘴抿得紧紧的,仿佛在睡觉。它的脑门为红色,上面有三个小洞,这大概不是三花聚顶,而是倒调料用的,因为它的身下有个塑料塞子塞住的圆,由此可以填入花椒粉之类的东西。

   我把公鸡装进左边的衣兜,把猫头鹰装进右边的,剩下的小鸟没地方装,干脆用手攥着,边走边抚摸着它的翅膀,生怕它飞走了。虽然面前没镜子,但我肯定满脸笑容,因为我兴奋得几乎要大喊起来,纵使这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从停在路边的小汽车旁边经过时,我把小鸟攥得更紧,怕它掉在车上,摔疼了身体。与它相比,路边的奔驰宝马统统是垃圾。

   10月12日

   下午又出去寻找树叶,找到了十几片糖槭树的叶子。又去那个陶瓷摊,买了三样小瓷器。一是公鸡,与昨天买到的形状相同,但公鸡的身子和尾巴带有蓝点,身上没有黑色条纹。二是一个圆柱形调料瓶,上面画着两个桃子。三是一只黄猫,仿佛狐狸和豹子的混合体,耳朵为桔红色,鼻子粉色,尾巴为桔红色。它歪着脑袋蹲坐在那里,正在咧嘴大笑,露出两个桔红色的酒窝,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今天的最高气温为19度,仿佛夏天

   10月14日

   秋天似乎藏起来了。今天的最高气温是20度,也许比那更高呢,真热。

   10月15

   猫妈妈果真开始冷落女儿了,这种情形其实已经持续五天,因为她又开始思念男朋友了。每次找男朋友不得,她总要拿女儿撒气,对女儿大声咆哮:“你瞧瞧!都是你拖累的!要是没有你,天下的白马猫子任我挑选,兴许我还能喝到9月14日之后出产的无毒鲜奶呢。”猫女儿哀哀地哭着,眼泪汪汪地问我,妈妈为什么又得了猫癫疯。可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到时间平复猫妈妈的情绪。于是,猫女儿又拿出惯用的招术:对妈妈步步紧跟。

   今天上午,我正在译书,猫妈妈突然跳到了我的左腿上。每当天冷(从十月中旬算起,直到次年六月),她总要找机会赖在我的大腿上。我承认,她非常热乎,在这个会踢人的热宝的陪伴下,在电脑前写作和译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幸福从来就不能持久,因为她似乎有千斤坠的工夫,身子越来越沉,使我不得不把她赶下去。可她总是没脸没皮,不久又会跳上我的腿,仿佛在那里趴了几千年,始终不曾离开过。要是她老老实实地趴着,我或许还能忍受,可她不停地在我的腿上变形,忽而把自己抻成热乎乎的拨火棍,忽而缩成温暖的大圆球,忽而扮演躺着晒太阳小马驹,忽然凶相毕露,死死按住我的一只手,把它当作枕头,将毛茸茸的脑袋和两只肉乎乎的后爪都塞在我的手心里,把一只前爪枕在她的脑袋底下,逼着我用一只手打字(现在就是如此)。我要是动一动,她就伸出钩子威胁我。要是我不怕威胁,她就站起来,用天底下最楚楚可怜的眼睛凝视着我,说她在寒冷的街道上站了一整天,连一盒火柴都没有卖出去,又饿又冷,在我大腿上趴一会儿,应该不算过分吧。我清楚得很,她就象进入阿拉伯帐篷取暖的骆驼,要是有可能,恨不得把我上半身踢出去,只留下她需要的大腿。我真该立刻把她推到地上去,可我又怎么能伤了她的心呢?她是这么娇小,这么美丽呀。

   回头再说今天上午的事。猫妈妈跳上我的左腿,刚刚趴下去,猫女儿便勇敢地跳上我的右腿。猫妈妈气哼哼地站起来,飞快地扇了女儿六七个耳光,猫女儿却当没这回事,眼睛往别处看去,仿佛在寻找另一只猫。不久,猫妈妈气急败坏地跳下我的腿(我真轻松呀),来到床上。猫妈妈刚刚摆好Pose,准备美美地睡一觉,猫女儿便影子般地跟了过去。于是她再次大发脾气,呜啊呜啊地跳下床,仿佛气急败坏的火车头。接下来,她大猩猩般地在地上蹦来蹦去,又飞快地在屋里屋外来回穿梭,弄得我不明白地上究竟奔跑着一只猫还是一百只。与此同时,猫女儿仿佛女姜太公,岿然不动地坐在那里,等待时机。当猫妈妈刚停留在什么地方,比如我的大腿,电脑机箱,甚至门框上面,她便会一鼓作气地跟过去,哪怕再挨几个耳光。其实,猫妈妈也并非铁石心肠,偶尔她还会偷偷闻闻女儿的脸蛋或者屁股,甚至给女儿舔毛,然后又如同脾气暴躁的拖拉机那样,突突地满屋子撒火,有时甚至凶狠地张开大嘴咬我,可待到闭上嘴巴时,只是把我的手含在它嘴里——究竟应该疯狂到什么程度,她心里完全有数。谁见过如此装疯卖傻,其实谁聪明绝顶的猫呢?不过,再强的父母,最后也得对子女认输,胜利最终必将属于猫女儿——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以前如此,以后也会这样。这一次,猫妈妈的尊严能维持多久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10月17日

   连着三天都有大,而且越来越重。今早不到八点,哈尔滨已经变成了雾都,不是污染就是气温太高的结果。

   猫妈妈昨天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气哼哼地躲到书柜顶上去睡。猫女儿哭着告诉我,妈妈不要她了,要我把她弄下来。我试过了,她却做出苦恼满腔的悲愤架势,趴在那里纹丝不动,好象阿特拉斯把苍天甩到了她的肩头似的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把猫女儿举到书柜上,放到她身边。猫妈妈气得不行,却装做什么都没看见,而猫的装傻功夫是天下无双的。比如说,你在她抓挠一个纸箱子的时候,按住她的爪子,她就会纳闷地瞅瞅被你按住的爪子,然后再纳闷地瞅瞅你,象是在说:“奇怪,我发现了一只猫爪子!这是谁的爪子呢,你能告诉我吗?”

   今天早上,还不到9点,猫女儿便跳到我大腿上哭诉,说猫妈妈不见了。我抱着猫女儿找了一圈,最后在厨房发现了猫妈妈:她独自趴在那里,把自己化装成狮身猫面像。这一招也不管用。我立刻把猫女儿放到她身边,她站起来,酸溜溜的小马一般,喷着响鼻,一溜烟地跑进屋里。猫女儿兴冲冲地从后面进来,好象看到了长爪子的花蝴蝶。此刻,猫妈妈嗖地跳到我的大腿上,假装成意大利通心粉,长脱脱、圆溜溜的,怎么捅都毫无反应,就是要赖在那里,我也没有办法。唉。

   9:18。我渴了,真的。我需要起身去倒茶。商量是不管用的,我刚刚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就把爪子伸了出来。没办法,只好抱着猫妈妈去倒茶。她在我坏里连踢带蹬,发出呜呜咽咽的怒吼声,象是在说:“不得了啦!有人虐待猫啦!我要上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去投诉!”好容易倒了茶,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抱着脾气暴躁的猫妈妈,回到电脑跟前,坐在椅子上,准备继续译书。我还没有坐稳,她已经把自己摆成炸大虾的姿势,在我的腿上趴好了。冬天快过去吧,虽然它还没有来。这只赖皮猫,实在太沉了。

   9:52。猫女儿勇敢地跳上了我的大腿。于是,我的腿上出现了两只猫,猫女儿无声地看着我,猫妈妈变成了人工鼓风机,嘴里发出刮大风的声音,呜呜哇哇地。不久,猫妈妈转身跳下去,躲进厨房里,而我的情况并没有更好一些,因为猫女儿的重量,差不多是猫妈妈的一倍。冬天快过去吧。

   10:00。猫女儿黯然跳到床上,独自去睡。猫妈妈独自趴在厨房,脸上的毛都鼓起来,仿佛被人连着扇了七七十四九个耳光,眼睛都被打肿了,只能张开一条窄缝。不管怎么说,我暂时得到了自由,可以安静地译书了。

   15:50。去公园书摊。公园里又变了。有些柳树编起了金辫子落叶松留起了黄胡子,桦树依然灿若宝树,杨树则踌躇于青黄之间,鸡爪槭和柞树的残叶已然枯死枝头,蔷薇叶子依然青葱。如今最绿的是野草,新生的蒲公英和苣卖菜翠如碧玉,头上着颤巍巍的金花。不开花的青草交织在一起,仿佛大地的碧发。秋天最后的丁香已经凋谢,可天气这么热,如同晚夏的样子,就算它们敢与自然规律做对,我也不会觉得蹊跷。持续终日的迷雾,此时有些淡去,但依然裹着阳光,把它变成了朦胧的大橙子。傍晚回来时,空中无星无月,想必是被雾气掩住了。

   10月18日

   早上出去吃饭,又是漫天妖雾,同时伴随着妖风。街边的大果榆差不多都换上了一身劲装,落叶嘎嘎地在街路上飞旋着,想要再回到高处,却已经时过境迁。发现其中有一枚独特的黑叶,便把它捡起来,准备夹在书里。

   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两个女子互相破口大骂:一个是小贩,一个是买东西的,全都是浓妆艳抹的,打扮得好象张曼玉,嘴里喷出的却是污言秽语。一个过路的老头吓得躲着他们走,其余的路人也不敢靠近——大概这就叫阴盛阳衰吧。

   哈尔滨的女子确实会打扮,看起来也是气质高雅,但这些印象都建立在她们没有张嘴或者没有变脸之前——否则,你会在空中看到许许多多的苍蝇,而她们的嘴巴就是苍蝇之家。除了骂街,用高跟鞋尖痛打情人的后脑勺之外,有些哈尔滨女子还擅长两样绝技:抽烟和喝酒。她们抽烟的样子极其古怪,总是把纸烟横着悬在口边,仿佛那是一根粗大的白胡子。在喝酒的时候,她们表现得极为出色,举起容器来就往嘴里倒,不管里面装着什么,有多少分量。所以,假如在酒桌上遇到能喝酒的女子,你最好离她们远点儿,一是陪不起,二是惹不起,后一点尤其可怕。为了痛快肚子,她们会哇地一声,象鲸鱼那样往外喷射;为了有个歇息的地方,她们会靠在椅子上甚至你的肩膀上,很容易惹起国际争端。我知道,她们也是用心良苦,希望用这些招术使自己高人一等。但美好和高雅的东西应该蕴含在心里,无法涂抹在表面上,就象那些呛死人的香水和化妆品

   10月19日

   昨天看本地的垃圾报纸说,18日有雨,之后气温将下降两度,大雾消散。可老天今天连个喷嚏都没打。今早出去吃饭,阳光遍地,也不象有雨的样子,气温恐怕至少升高了两度。不过,大雾总算无影无踪了,天气预报总算说对了一个地方。回来时,发现猫妈妈的表情非常痛苦,因为她的左耳发炎了。

   她的病大概是从16日开始的。那一天,我发现猫妈妈总是用后腿的爪子狠狠去踢左耳朵,我当时以为她只是感觉痒,就没有理会。17日,猫妈妈对左耳朵踢得更加厉害。18日,我发现,她的左耳朵里面带有许多脓血,已经流到了耳朵之外。这时我才感到事情很严重。猫妈妈很少得病,但每次得病都会使我感到痛苦,无心写作和译书。今年夏天,她的后脖颈不知生了什么藓。这个病让她很痛苦,所以曾经多次跳到我的大腿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用脑袋蹭我的手,希望我能帮她,我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她恼羞成怒,开始轻轻咬我,怪我没有注意到她的病,我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有一天,我姐姐来了,她象盼到了救星,跳上我姐姐的大腿,让我姐姐抚摸她的后背。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除了我,猫妈妈不许任何人接近她。我姐姐摸到了她后脖颈的肿块,便用青霉素软膏涂在她的患处。从次日起,我用青霉素软膏为她涂了大约一周左右,她的病才渐渐好了起来,后脖颈的毛秃了一大块,后来才渐渐长全了。随后,我的脖子后面突然出现脓包,越肿越大,一两周才彻底治好,不知是不是她传染的。

   如今是猫妈妈第四次得病了。她第二次得病,是在我因肛周脓肿手术住院的那年,由于几个月见不到我,她和猫女儿心急如焚,几乎连饭都不吃,身体变得极其糟糕。结果,她们的身上居然生了跳蚤,我现在还不明白这些跳蚤是怎么来的,因为在城市里几乎看不到跳蚤的踪影,假如她们那次没有生跳蚤,我连活跳蚤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为了杀死跳蚤,我费劲心机。先是给她们洗澡,而猫多半是怕水的动物,所以她们在水中连哭带嗥,听得我心都要碎了。可惜,水也没能杀死这些可恶的跳蚤,它们都躲到猫耳朵里面去了。怎么办呢?各种药膏和杀虫药都用遍了,跳蚤还在威胁着她们,把它们耳朵后面的毛都咬秃了,我心疼得不行,却束手无策。最后,母亲从卖宠物用品的地方,花八元钱买了一小瓶为猫杀跳蚤的药水,说是往猫的后脖颈上滴一滴(先要扒开那里的毛,让药水直接滴在皮肤上),每天滴一次,三天即可将跳蚤消灭光。有这么神奇?我不相信,但也只能试试。结果怎么样?三天后,两只猫的身上似乎没有跳蚤了!不过,在两周后,我发现她们的身上还有跳蚤的残余部队,于是我又给她们滴了两天药水。从此,我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猫妈妈和猫女儿怎么会莫明其妙地惹上跳蚤呢?我曾反复思考这件事,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答案:跳蚤来自她们排便时使用的沙子,因为这些沙子都是从外面弄来的,从来不曾消毒。可是,以前她们的身上怎么从没有跳蚤,以后也不再有呢?答案只有一个:由于几个月看不到我,她们时刻生活孤独和恐惧之中,无心清洗自己,结果给跳蚤以可趁之机。我永远也忘不了,我那次出院后回到家里的情景:猫妈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我几乎认不出她;猫女儿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回来之后,她们很快便开始正常吃饭,体重迅速增长,变得比以前更胖,毛发更加光洁。

   猫是有情有义的动物,痛苦、忧愁、思念等等,都会使她们生病。猫妈妈第一次得病,大概便是痛苦和忧愁的结果。那时,她刚刚来到我身边,恐怕还不到一岁大,因失去母亲而上火,耳光发炎,开始流脓……对了,猫妈妈这次的病,几乎和小时一模一样,可这次的病因大概是追求君子而不得的缘故。我记得,它的耳朵当初是我姐姐治好的,于是我昨天立刻打电话,让我姐姐过来一趟。

   傍晚,我姐姐来了,带来一瓶九毛钱买到的“雷诺抑菌液”和一堆棉签。猫妈妈比小精灵还灵,一看到药瓶和棉签,心里立刻划了一个大问号。待到蘸了药水的棉签碰到她的病耳,她马上啪地合拢那只耳朵,仿佛关上了一扇小门似的。然后,她嗖地藏到椅子底下去了。聪明的猫女儿立刻知道,猫妈妈生病了,而我们为她妈妈提供治疗办法,似乎让她妈妈感到痛苦,便哀哀地用叫声告诉我说,有人在伤害她的妈妈。不久,猫妈妈溜到厨房去了,孝顺的猫女儿跟出去,希望安慰妈妈。猫妈妈本来就跟酸脸猴子似的,如今脾气更是暴躁,噗噗地对她的女儿低吼,仿佛从哪儿开来了一辆火车似的,她可真该去铁道部工作。过了一会儿,猫妈妈不吭声了。不见,猫女儿独自进屋来,身上湿淋淋的。那么,我不难猜出那些无言的画面:猫女儿深情地为妈妈舔毛,甚至还舔了妈妈的病耳,猫妈妈为女儿打动,便把女儿的全身都舔了个遍——所以猫女儿的毛才是湿的。十几分钟后,猫妈妈进屋了。我姐姐立刻拿起棉签,把它藏在身后,试图接近猫妈妈。“啊!”猫女儿跑到我姐姐身后,发现了那个棉签,立刻大声报警,说她看见了凶器。猫妈妈见势不好,又躲到厨房去了。差不多半小时之后,我去厨房,发现猫妈妈和猫女儿躺在一起,已经睡着了。这是天赐良机!我悄悄地把我姐姐喊过来,趁着猫妈妈迷迷糊糊的时候,为她的病耳抹了半滴药水。然后,猫妈妈又消失了。看来,治疗只能暂时停止。

   今天,猫妈妈的耳朵似乎好了一些。等到她趴到我的腿上睡觉的时候,我要忍痛下手,再为她滴那么半滴药水……

   下午,我终于趁着猫妈妈在我大腿睡觉时,用药水擦了擦她的耳朵。

   傍晚出去买书,在回来路上时,看见一个漂亮的哈尔滨女子,穿着小裤子、小靴子,张着小嘴巴,对着小手机说话:“×你妈,你耳朵聋啦?我TMD就在这里,×你妈,你眼睛瞎啦?……”太贫乏了,就那么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用。真希望她有时间去翻翻字典,找几个新词儿。不管怎样,我可以相信,电话那头肯定是个男子,而且肯定听得甜丝丝的,不然早把电话挂了。

   回来时,17:33。窗下的大喇叭还在播放劲歌热舞,我想,这个舞曲的唱片是这样得来的:一个女子坐在录音室里,对着麦克风呼哧呼哧地喘息,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其余的群众演员(其中混有大猩猩若干)则在录音室里边蹦高边喊哇哇哇,另外又雇佣了两个收垃圾的,在旁边默默地咚咚敲大桶(不许他们喊出声来);此外还有三个木工,一只腿蹬在凳子上,不断地拉锯条,权当管弦乐。录音师喜滋滋地把这些音乐录制出来,灌成唱片,推向国际市场——窗下的大喇叭里面,放的就是这种音乐。

   在大喇叭播放音乐的间歇,一个男子对着麦克风嗷嗷乱叫,鼓动人们光顾那家新开的什么店,可我始终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估计内容无外乎“行行好吧,老爷太太”之类的俏皮话。太阳都被吵吵走了,月亮又被吓得不敢露头,他们还想怎么样呀。

   几个月前,窗外也新开了一家小店,似乎是卖烤鸡的,他们不但使用了大喇叭和小广播,甚至还弄来一个乐队,呜哇呜哇地折腾了一天,噢,还放了一挂鞭炮呢,真可以说是五毒俱全。结果怎么样?第三天,他们就开始“跳楼大甩卖”,第四天,那家烤鸡店的招牌就被肉店的招牌所代替了。常听人家说什么泡沫经济,那一次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市场疲软,什么叫房价虚高,什么叫GDP和DDT。这家不知卖什么的新店,会有着怎样伊利的光明前景呢?今天的蒙牛过后,会不会完达山呢?等到我追上三鹿,将会知道问题的答案。

   10月20日

   虽然比不上猫妈妈,猫女儿终究是聪明的。昨晚十点左右,猫女儿突然作出受惊的样子,经常突然间从屋里跑到厨房,然后站在那里大哭,声音极其凄惨。我知道,这是因为猫妈妈心烦加有病,经常对她咆哮的缘故。既使这样,她的表现也有些反常。与此同时,猫妈妈一会儿往厨房看看,一会儿低头仔细去嗅地面。不好!难道又有什么被烟薰到了?我去看我的烟灰缸,里面没有尚未熄灭的烟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每到夜晚,我就琢磨不透猫的性格。我不知道,是夜晚使猫变得神秘,还是猫使夜晚变得神秘,总之,猫、夜晚和神秘,总是紧紧联系在一起,有如难舍难分的三胞胎,古埃及人对猫的崇拜,除了其他原因,恐怕还因为猫与神秘为邻的缘故吧。

   我把猫女儿从厨房抱回来,可她又跑回去大哭,来回几次之后,我不再管她了。有时,在她跑动的时候,猫妈妈装做生气的样子,跑过去追女儿,但跑了几下就停住了。不久,我听见猫女儿抓挠泡沫垫子的声音,这可以说明,猫女儿刚刚在垫子上挤出了几滴尿,此刻打算把尿抓干,只留下气味。这是为什么呢?我想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原来猫女儿在做两手准备呀。在厨房大哭,是试图激起猫妈妈的怜爱;来回奔跑,是试图利用猫妈妈爱玩的心理,希望在互相追打中寻找猫妈妈对她的关爱。在垫子上撒尿,则是她的第二手准备:万一猫妈妈真的不要她,她就要做一只独立的猫,用气味在屋子里划出她的势力范围。接下来,猫女儿又把尿撒在另一块垫子上。猫妈妈虽在病中,大脑依然灵敏如昔,她走过去,闻了闻女儿的尿,露出不以为然的微笑,象是在说:“这种小把戏,我见得多啦。”

   事实上,猫妈妈刚来我家时,先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熟悉环境,然后就开始到处撒尿,甚至连床单和我的衣服都不肯放过,当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坏,后来才知道,她是想警告其他的猫,此地(包括我在内)完全是她的私有财产,谁都不许进入。

   猫女儿从未出去过(今天夏天掉到窗外的事只是例外),而且也不敢出去(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我经常敞着大门,猫女儿也学着猫妈妈的样子,在走廊里探索。一次,由于楼梯上有人经过,猫妈妈嗖地射进屋里,猫女儿却没有踪迹。不久,我听见楼梯里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走下去一看,猫女儿对着二楼的一家门口大哭,因为它是锁着的,位置又和我家一样,只是差了两层。唉,和猫妈妈相比,她的智商实在太低了。我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连哭带嚎的,等到进了屋才不再害怕),居然也懂得用气味划分势力范围的办法。看起来,动物的某些能力确实属于天性,是通过基因遗传的,与后天学习和模仿无关。

   今早出去吃饭,发现气温似乎比昨天还高,依然没有雾。在花坛里看到一棵枸杞,枝条上结满细长的红色小浆果。回来时,决定去看看我家附近前年新建的一片小区,因为那里如今正在做绿化工作,铺设草皮、栽种灌木什么的。我发现,在那些草皮上面,除了无数的垃圾之外,还添了些新植物,多半是丁香和做树篱用的小灌木,这些都不稀奇。但我看到了十几株沙棘,这是一种连叶子都生着尖刺的小灌木,能够结出漂亮但奇酸的小浆果,具有很多药用价值。我还看到一种结着红豆子的小灌木,叶子完全褪尽,枝条缀满红红的小宝石,公园里也有这种灌木,但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继续往远走,发现了一片没有人破坏过的野地,路上长满蒿草、麻果、灰菜、苋菜、扁茱芽之类的野生植物。它们虽然长得纵横交错,但有一种野性的美,比我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工景致要好得多。大自然才是最棒的艺术家,我们永远都比不上它。我一路走过去,寻找最红的灰菜叶和最嫩的青草,最后看到了几棵粉红色的红蓼。我拿着青草和几枝红蓼,向家里走去的时候,仿佛刚刚从黄石公园归来,尽管我从未去过那里。我想,这片野地很快也会不见的,因为他们只喜欢中规中矩、唯唯诺诺的东西,不许任何有个性的东西存在,哪怕是一棵三棱草。他们孜孜不倦地扼杀个性,已经扼杀了几千年,却始终不肯停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底下最残酷的行为。

   10月21日

   也许夏天就要回来了,今早出去吃饭时,天气已经很热,最高气温怕要20度吧。暖气已经来了,可我照样敞着窗户。花坛里的草花又焕发了青春。万寿菊在几周前显出了奄奄一息的样子,如今却一个劲儿地开花。紫茉莉本已忙着结籽,现在却绽发出无数蓓蕾,准备把夏天再过一次。那些褪尽树叶的榆树和杨树,恐怕会感到后悔吧,但落叶无法返枝,正如逝者不能复生那样,全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回来时,在草坪里看见一只虎斑猫,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飞快地奔跑着。地上有一个比她长三倍的深沟,她却嗖地跃了过去,跃得毫不吃力。她继续飞奔,拐进一家网吧大门,跑到长长的走廊尽头,折进一间小屋里,从我的视线中消失。难道她急着去上网?也许,她是网吧的主人养的猫。

   最近总是在街头遇到猫和老鼠,运气真好。前天,在那只网吧猫跑过的地方,我看见了一只黄老鼠,他刚刚从丁香丛之间溜出来,就遇到了我。他用两只前腿站起来,居然朝我眨了眨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伤害他。我当然不会这样做,于是站住不动。他飞跑出去,在一堆谁扔的快餐面中叼走一根,又回到丁香丛中,转眼间不见了。昨天傍晚,我在另一处丁香丛里遇到了一只灰老鼠。他走得不慌不忙,似乎正在散步。我没有打扰他的雅兴,轻轻地离开了他。

   10点钟,我出去洗澡,回来时在花坛里看见一只大灰猫。他趴在泥土中,似乎在跟小鸟玩躲猫猫。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不久,他转过身,抬头看看我,往栅栏那边跑去。我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个红项圈,那么他肯定是家猫。栅栏之间的距离很窄,似乎仅有一道小缝,他却一直进去,一点儿都不费力。猫真是当小偷的料。他的表现让我想起几周前在师大书摊附近看见的一只花猫。当时,一个半傻不苶的男子正在追赶她,她却沉着地跑进草坪,来到草坪尽头的墙壁。那面墙壁非常高,我正在替她担心,她却将身一扭,从墙底的一个非常小的洞口里钻了出去。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追过来,也看见了那个洞,蹲在洞口看了看,似乎没看到什么,便找来一块小砖头,把洞口堵死了,然后乐滋滋地离开。这个家伙(祝愿他每次走路时都跌跤)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那面墙的后面是一片大空地,上面还有几棵大柳树呢,那只聪明的猫,可以找到许多躲藏的地方。

   我家窗下的理发店里也养着一只猫,那是一只大花猫,特别喜欢在外面游荡,只有玩够了才肯回家。有一天,我站在窗前往外看,发现那只大花猫蹲在理发店门外的大音箱上面,向屋里张望,大概想要进去,主人却没有发现她。不久,她跳下音箱,用爪子去扒门,但门大概锁上了,她没有打开。怎么办?她转过身,颠颠地跑到别处去玩,如同一匹快活的小马。差不多每天晚上,我都会听见理发店的主人高喊着那只猫的名字,求她快点回家,因为店门就要关了。他们的喊声起初显得很威风,后来就变成了哀求的语气,可每次都要喊几次甚至十几次,那只大花猫才会扭着可爱的小屁股,从黑暗中跑出来。

   10月22

   早上出去吃饭,回来时站在附近居民区的大花坛旁边,欣赏着金色的夜来香和色彩斑斓的万寿菊,以及花坛外的一棵披上秋装的大柳树。这时,我忽然发现,花坛的左边有一个岔路口,它会通往哪里呢?我就象在RPG游戏中寻得了一条新通道,兴冲冲地走了过去。啊,我发现了几个大花池,里面还有小亭子呢。岔路口左边的墙壁上爬着一种生着复叶(由三片小叶组成)的攀缘植物,叶子或金或黄或红,宛如一带织在空中的花地毯。我初次看到这种植物,是在山海关的城门上,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几年前,哈尔滨开始引进这种植物,栽种在立交桥边,长得半死不活,如同我们从韩国引进的羽衣甘蓝一样。但它渐渐适应了黑土地,而且可以安全地捱过冬天。

   过了这片地毯墙,在第一个大花池里看到许多夜来香和万寿菊,五六棵高大的蔷薇,它们的羽状复叶依然碧绿,黄叶并不多。其中有一棵枸杞,结着许多红果子。四个老头老太,坐在花池中间的凉亭里打麻将。后面的几个花池,里面的内容差不多,但其中多了些俊美的石竹花和飘逸的野菊花,花池外面站着几个老人,在那里悄声聊天。此情此景,让我想起Randy Travis的那些深情款款的乡村歌曲。这是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呀,就连那些毒牛奶、虫柑橘、与细菌共生的矿泉水、杀人不见血的大米、针到病除的注射剂和一震就塌的房子,也统统属于好东西,与躺在病床上痛苦地等死相比,无论吃死、喝死还是被砸死,不都是人世间最难得的享受吗?中国人的嘴,就象弥勒佛的肚子,挺方便的。

   傍晚,路过菜市场时,听见一阵哭嚎声。循声而去,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的马脸男人年纪似乎在30~70岁之间,边哭边对着一个小贩叩头。“拿去吧!”小贩递给他一元钱,他顿时破涕为笑。“你真该去当影星!”有人说。马脸男人笑眯眯地揣起钱,走到另一个摊子跟前,念叨几句漂亮话,然后又跪下来叩头。见摊主还在犹豫,他顿时放声大哭。“钱在这儿呢,快走吧!”他爬起来,接过钱,来到第三个摊子跟前,故伎重演。“这不成了工商局的吗?”有人说。众人大笑。

   10月24日

   昨天上午刮热风,下午下雨。今早出去,阳光遍地,但气温已经下降了十多度。10点半,窗外开始下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片很大,但数量较少,悠悠地在空中荡来荡去,仿佛夏末的柳絮。我依然敞着窗户,因为我并不觉得冷,只是感到凉快。下午,又下了一阵雪,但很快停止。

   10月25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洒满房间,猫妈妈却趴到暖气旁边去睡。因为我的大腿比暖气片更软乎,此刻她又跳到我的腿上,把自己盘成烤虾的形状。在昨天之前,她还不敢在我的大腿上停留太久,生怕我趁机给她上药。如今,她的耳病开始渐渐好起来。这几天,她总是来回摇晃脑袋,此时,那只病耳便会发出沙啦啦的唱歌声,仿佛在风中拍手的白杨树,听起来令我惊奇且心痛。不消说,在这种时候,猫女儿自然变成了猫妈妈的出气筒,总是神色黯然地站在那里。

   经过两天的风雨,残存的树叶大概不多了,而落地的那些,恐怕也多半被清洁工扫去了,这是他们的工作,可我更喜欢落叶遍地的情景。我喜欢青春年少的叶子,也爱那些年老和早夭的病叶。成熟和病痛,使它们具有异样的美。那些缤纷的颜色和独特的形态,说明它们曾经活过爱过,也曾经拚搏和呐喊过。而它们在风中的舞蹈和欢歌又足以说明:尽管为生命之根献出了一切,它们却无怨无悔,因为死亡只是新生的序曲。每一片落叶都是可敬的勇士和聪明的智者,它们那苍老的叶脉与醇和的色彩,使我对生命有着更深的感悟

   每年秋天,我都要四处搜集最有个性的树叶,把它们夹在我的书里,因为我不忍让它们白白地被风吹雨打去。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我的书中总共收藏着多少枚树叶,就象我如今总共有多少册书一样,始终是个未知数。今年搜集到的落叶,多半都被我夹在厚厚的牛津高阶词典里面:金色的白桦叶、手掌般的杨树叶、布满皱纹的榆树叶、五彩斑斓的枫叶和槭树叶……尽管时光会损害你们的容颜,你们的个性却始终如旧,每一根干硬的叶脉都是一根记忆的琴弦,可以撩拨出一段醇美的生命之歌。每片叶子都是我的挚友,我会与你们朝夕相处,Forever and ever,amen。

   午后,空中不时飘飞着雪花。我来到公园,发现其他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柳树却对寒冷满不在乎。盐肤木的树叶几乎被风吹光了,我捡到了一些大叶子,准备拿回去。

   路过市场时发现,桔子的每斤售价从两元跌到一元五和一元了,这显然是受虫虫特工队的影响。不久,我在几天前发现叼快餐面的黄老鼠的地方,看见了一只老鼠的遗体,也是黄色的。他不是曾经对我点头的那一只,甚至也不是老鼠,而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是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死去。

   10月27

   9:23。窗外忽然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和吆喝声,走到窗前,发现他们在拆房子,一座刚刚盖了三四天的小平房。建筑工人们热火朝天地拆着,昨天此时,他们却在冒雨工作着。小平房的四周,站着一群穿制服的人。一个背着挎包,手举相机的小青年,让一个穿制服的站在小平房对面,伸出一只手,指向正在抡大锤的建筑工人,然后啪啪地按了几下快门——这一定是人民记者了。或许,我很快就会在本地的垃圾小报上看到这张照片吧。

   9:36,穿制服的人们和建筑工人们统统消失了,那座世上最短命的平房,只剩下一个废墟,砖头洒得满街都是。

   我家的窗下,起先是一片平房。几年前,除道边的一座小平房外,其余的都已拆除,变成了许多新楼和一个大垃圾堆。一周前,那些新楼的业主在那个大垃圾堆的四周砌上高高的围墙,把大垃圾堆变成了大草坪——但人们依然往里面扔垃圾,这大概是习惯力量吧。四天前,建筑工人们开始在那座小平房的右边接着盖房。其余的事,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尽管那些穿制服的让本已破败不堪的小街变得更加不堪入目,但拆房的事终究是对的,土地已经太少了,怎能允许他们私建滥建呢?当然,就算得到开工权的,恐怕也会做出滥建的事情,可那属于内幕,不是普通人可以参与或议论的。

   17:22。刚刚走进家门,窗外一片漆黑。下午又去师大书摊,那里依然如同坟地,落叶在风中呼号,鬼魂在暗中哭泣。来到附近的那条街,也看不到摊贩的踪迹,只看到一个站在那里发呆的书贩。“你们又搬家了?”我问。“哪儿呀!哪里都不许我们卖啦。昨天来了记者,嚓嚓地给我们照像呢。”她回答说。除了DDH,还有别的解释吗?看起来,至少在一两个月之内,这里都会荒如坟茔的。

   10月29

   冷空气过去了,这几天的气温在渐渐升高,今天的最高气温为7度。

   桔子继续降价,每斤售价多半为1元,甚至5角。我看见一辆卖桔子的大车,车上的喇叭里面大喊:“广大老百姓同志们!放心大胆地买吧!嘎嘎甜,四块钱五斤,谁买谁便宜!”

   与这种情形相映成趣的是,许多牛奶都在降价促销。在一家商场门口,有人摆出伊利、完达山、今天等牌子的酸奶,拼命地大叫:“七块钱一箱啦!”却没有人来买。不能买,白送都不要。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一律拒喝。我不知道还能够相信什么,只知道我能够不相信什么。

   10月31日

   气温继续升高,最近三天,最高气温都在10~11度左右。花坛里的花,多半都枯萎了,万寿菊却还是那么硬朗。

   猫妈妈的耳病还没有完全好,经常拿女儿撒脾气。猫女儿依然锲而不舍——此刻,她居然靠在猫妈妈的身上睡着了,猫妈妈也没有表示反对。这是个好兆头。

   2.《儿童文学

   由于DDH的缘故,本月的师大书摊似乎被取缔了,故除《中国药用植物图鉴》外,本月的书都是在我家附近的各个书摊所购。

   10月1日,2元购得一本《儿童文学》:

   ★《儿童文学》(丛刊4),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78年6月出版

   本期有多篇外国文学作品,包括叶君健译《皇帝的新装》和《丑小鸭》,前者居然有一幅方成的漫画插图,后者有几幅孙以增的装饰画前面有一篇秦牧的《看马戏》,有詹同插图多幅。

   3.《中国药用植物图鉴》

   10月4日,25元在师大书摊购得《中国药用植物图鉴》;7元在公园附近书摊购得《赛查·皮罗多盛衰记》《娜娜》。

   ★《赛查·皮罗多盛衰记》,[法]巴尔扎克著,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初版

   我很喜欢书中的原版插图。

   ★《娜娜》,[法]左拉著,焦菊隐译,安徽文艺出版社1985年初版

   书前有一篇焦菊隐先生的子女1982年写的“出版前言”,说此书译于1942年,“由于政治上的不妥协和艺术上的不苟合,他在重庆失业,贫病交加,几乎濒于死亡。为了生活……陆续翻译了《文艺·戏剧·生活》《娜娜》《安魂曲》等几十万字的作品。《娜娜》一书,就是他靠借债维持着生活译完的。……在他逝世七周年的时候,我们委托安徽人民出版社根据原译再版这本书……”

   ★《中国药用植物图鉴》,第二军医大学药学系生药学教研室编著,上海教育出版社1960年初版,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61年新1版1印

   此书虽然要价25元,我还是要买。

   它的封皮为绿色布面精装书名在右边,黄色,竖印;左边的封面图印成浮雕的样子(不知这种印刷技术的专业术语是什么),画面中有一棵带有装饰意味的老松,树叶为菊花形,树下的山石中有四株灵芝,其中有只单腿独立的仙鹤,嘴里衔着一株灵芝;封底采用同样的印刷技术,但只印着一株的硕大灵芝。

   它的扉页上有一个图书章:“地方国营哈尔滨制药五厂资料室”。全书用纸粗劣,比马粪纸好不多少,因为当时的好纸恐怕多半用来语录了。正文为繁体向简体过度的字体,很多字仍保持繁体,看来舒服而又亲切。

   此书介绍了全国常见药用植物947种,每种植物单独占一页,附图一幅,左图右文,书末有拉丁文索引和中文名笔画索引。“前言”中说:“通过1957年伟大的整风运动以后,……系党委及时向我们指出:只要政治挂帅,依靠群众,图鉴就一定可以编成。……本书插图除自绘二百余种外,余均选自国内外有关图志,……”

   据版权页,此书的上海教育出版社初版,印数为3500册;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版,印数为3000册。

   根据此书,哈尔滨街头的柞树,应该叫做大叶柞或槲柞,属山毛榉科(即壳斗科)。

   4.《历代笑话集》

   2008年10月5日,实付5元

   ★《历代笑话集》,王利器辑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新1版1印(原古典文学版)

   今年6月22日,我曾5元钱买到王贞珉、王利器辑《历代笑话集续编》,当时曾经想过,不知何时能买到这本《历代笑话集》。我记得,那篇购书志在我的Blog上贴出时,有好心的网友曾经在留言中告诉我,在孔夫子可以买到《历代笑话集》。那位网友的好意令我感动,可我就是不习惯在网上买书,宁愿去街上碰运气。如今,运气来了。这本《历代笑话集》比《历代笑话集续编》差不多厚一半,设计和印刷都更棒,而且是繁体字,售价也是5元。

   《历代笑话集》的书前有一个公章:“黑龙江省安装工程公司第四工区工会委员会”。编者在它的前言中介绍说:

   “本书选辑的年代大致上从三国一直到清末,收入的笑话集总共在70种以上。……元明以来的笑话集,内容多有重复;另一方面,庸俗和猥亵的作品也还不少。因此在编辑时,元明部分笑话删削的稍多些。……总起来说,这本集子不是选集,虽然已经作了初步选择,但保存下来的原作品还是多的。”

   对于这些介绍,我没有看懂。既然“删削的稍多些”,怎么能说“保存下来的原作品还是多的”,“这本集子不是选集”呢?难道“删削的”多半是重复的作品吗?

   根据写在各种集子之前的说明可知:

   《露书》,选录8则,共载笑话84则。《谐语》选录14则,原书311则。《笑林》选录94则,原共145则。《谑浪》选录14则,原共920则。《谐丛》选录15则,原共92则。《笑赞》选录59则,原共72则。《笑府》选录53则,共100则。……

   后面的就不再抄下去了,单从这些数字就可以知道,《历代笑话集》的“删削”幅度似乎不能算小。希望有学者在王利器先生的两本《历代笑话集》基础上继续编下去,编出真正完整的中国古代笑话集。

   5.《黑龙江民间文学》

   10月12日,7元购得《三个胖国王》《母亲》《黑龙江民间文学》。

   ★《三个胖国王》,[苏] 尤·奥列莎著,唐清里等译,少年儿童出版社1989年初版

   原书发表于1924年,讲的是人民推翻国王的故事

   ★《母亲》,[苏] 高尔基著,南凯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初版,1975年2印

   记得夏衍先生翻译过《母亲》,但我不能买到。

   ★《黑龙江民间文学 10》,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编,1984年1月印

   这套丛书不知出了多少本,目前我只买到四五种而已。

   这一本收入的是达斡尔族民间长篇说唱文学《少郎和岱夫》的四种异文(第一种在1982年的《黑龙江民间文学》第三集)。

   这部长达1972行的叙事诗比较奇特,因为它讲的是实事。故事发生在齐齐哈尔市郊区,嫩江边的罕伯岱屯,故事的主角是少郎和岱夫,他们是两个兄弟,在1.14~1916年间,率领达斡尔人反抗当时统治黑龙江的军阀吴俊陞(吴大舌头)及其手下的贪官污吏,最后失败被杀。

   唱词采用了达斡尔族民间的演唱形式“乌钦”,四句一段,有时含有道白,几种版本的唱歌,均由达斡尔人写成汉语,因为这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

   《少郎和岱夫》具有浓郁的民间文学味道,语言生动活泼,富有地方气息,有些词句,或许只有黑龙江人才能领略到它们的妙处。我匆匆地把它的四种异文读了一遍,感觉里面埋藏着很多闪光的金子,这里抄一点出来:

   日落西山掌上灯哟,小屋里围坐听歌声;歌声拨动人心弦哟,时喜时悲波涛涌。

   少郎岱夫是好汉哟,造反皆因家里穷;官家说他们是土匪哟,百姓说他们是英雄。(《少郎和岱夫》第二种)

   衙门里的大堂鲜血染,衙门里的官长黑心肠;衙门里的鞭子常吃肉,衙门里的白天没亮光

   三匹马的官司干脆没讲,诬赖他兄弟俩烧杀掠抢;官府和百音串通一气,苦刑罚折磨岱夫和少郎。

   冷了他们用烙铁把肉烫,渴了他们用辣椒水灌肠;困了他们用子弹头刮骨,饿了他们用杠子压肚囊。

   爷是顶天立地男子汉呵,任你百般苦刑给爷尝;爷是穷苦人光明正大,任你们钱多刑残欺善良

   奄奄一息呵遍体鳞伤,九死一生呵见过阎王;两眼怒火看得清呵,有权有钱的人昧天良。

   (《少郎和岱夫》第三种)

   嫩江清清嫩水旺哟,一江嫩水空流淌;可叹那是啥年月哟,穷人地狱富人登天堂。

   人人都该留下歌哟,传留世上大伙唱;人人都该做好事哟,佛爷保佑福禄长。 (《少郎和岱夫》第四种)

   嫩水清清嫩水旺,一江碧水空流淌;流不尽穷人辛酸泪,流不尽穷人悲和伤。

   可叹那是啥年月,官府给百姓降祸殃;可叹那是啥年月,穷人给富人造天堂。

   漫天的星星无边际,通天的道路不见光;一茬茬青草牛羊壮,一背背穷人背饥荒。

   阎王不嫌饿鬼瘦,官府专收穷人粮;横征暴敛欺良善,暗无天日夜漫长。

   穷人年月苦难熬,捧着泥碗喝菜汤;大路小路没活路,流血流泪把路趟。

   衙门的大堂似地狱,衙门的官长黑心肠;衙门的刑法都吃肉,衙门的白天暗无光。

   冷了用烙铁把肉烫,渴了用辣椒水灌肠;困了用子弹头刮骨,饿了用杠子压肚囊。

   爷爷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任你百般苦刑给爷爷尝;爷是穷苦人有命一条,任你严刑欺善良。

   哼哼呀呀传来小调,原来是王掌柜的油滑腔:天牌呀地牌呀我全不爱,就爱银钱和那大姑娘……

   有人活着象大树,挺身为人遮荫凉;有人活着象小草,雪打霜欺变枯黄。(《少郎和岱夫》第五种)

   尽管仅仅是摘引,但从这些片段中可以看出《少郎和岱夫》的民间文学特点东北的语言特点。有趣的是,从中还可以看到黑龙江的物产和语言习惯。比如,《少郎和岱夫》第五种中,有这样几句:

   四弦琴声多悠扬,达子香花开百灵唱;悲壮的歌儿动人心,英雄的故事传四方。

   达子香花开遍山岗,十里八屯飘幽香;年年月月开不败,雪打霜欺不枯黄。

   我想,外地读者恐怕不知道,达子香是个什么东西。其实,达子香并不会“十里八屯飘幽香”,因为它的香气非常淡。在黑龙江,达子香正如中国南方的报春花或者英国的樱草花那样,属于春天象征。每到春天,总有些山里人拎着小篮子,到哈尔滨的街头售卖达子香,五毛或一元钱一小把。在我的记忆中,它的枝子似乎是黑红色的,花极小,淡紫色,插在花瓶里,添入清水,不数日即可开花,为你的书桌增添一缕春意。

   《少郎和岱夫》第五种中,还有这样一句话

   婶婶一见岱夫到,扭过头来问短长:过年的嚼裹儿可备齐?你妈妈哥哥怎么样?

   这里提到的“嚼裹儿”是什么呢?如今,即便生活在黑龙江的人,恐怕也未必知道吧。在我小时候,周围的老人却常提这个词,尤其在过年过节时,他们把它说成“嚼货儿”,但意思应该是一样的,即“好吃食物”。为什么用这个词来代表“好吃的食物”呢?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本《黑龙江民间文学》,对“嚼裹儿”有一条注释:“当地土语,指好吃的食物。”从这条注释里,也看不出这个词的源起,真可惜。

   6.《草地》

   10月14日,11元购得《我们怎样发现了——生命的起源》《我们怎样发现了——能》《草地》《拜伦诗选》《太湖传说故事》。

   ★《我们怎样发现了——生命的起源》(第二辑),[苏] ·阿西莫夫著,易敏译,地质出版社1984年初版

   ★《我们怎样发现了——能》(第二辑)

   ★《草地》(绿化丛书),胡鐘华编,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9年初版,1960年2印

   这三本小册子加起来也不过150页,却花了4元钱,因为那个卖书的老头子要价太高了。

   前两本属于《我们怎样发现了》丛书,共两辑,21本,每本大概仅有几十页,图文并茂,语言生动,如今不知是否有再版的机会,因为阿西莫夫的书,版权保护期还没有过。书前交待,阿西莫夫在1972年做完甲状腺癌手术之后,沃尔克出版公司的人找到他,希望他为小学读者编写一套科学史丛书,总题为《我们怎样发现了》,他出院后便开始写,总共大概写了21种。

   《草地》为绿化丛书之一,全书仅有34页,纸张跟马粪纸差不多,书后介绍说,这套书出版了花卉栽培、花木培养法、菊花、雪松与五针松、草地、行道树等几种。我想,《行道树》这本应该很不错。《草地》的前半部介绍的是草坪的栽培管理方法,这些内容我不需要,但书的后面介绍了结缕草、假俭草、地毯草、绊根草、两耳草等14种野草,多半附图,这些才是我感兴趣的内容。

   ★《太湖传说故事》,江苏省民间文学工作者协会苏州市分会编,插图:苏州市版画艺术协会,封面画:张天寿,封面题字:祝嘉,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年初版,1986年2印

   插图均为彩色,但画得没什么意思。我始终在搜集中国各地各民族的民间故事书,见到一种就买一种,希望将来能够编一本中国民间故事大系来。假如搜集得足够全,甚至可以按照省份或者故事的发生地来编辑呢。

   ★《拜伦诗选》,查良铮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初版,1984年3印

   如果不是查良铮先生的译文,我肯定不会买。书后有一篇周与良的后记,说查良铮于1977年2月去世,生前花心血最多也最满意的两种英诗译稿为《唐璜》(人文社1980年出版)和《拜伦诗选》。这本上译版《拜伦诗选》,乃译者据1957版《拜伦抒情诗集》增译、修改汇集而成,分短诗、长诗选段、长诗三部分,465页,其中不包括拜伦的诗剧。

   7.《到森林去》

   10月17日,8元购得《到森林去》《到田野去》《动脑筋爷爷》。

   ★《动脑筋爷爷》(11),励艺夫等写,陈永镇画,少年儿童出版社1990年初版,1991年3印

   小时候很喜欢看《动脑筋爷爷》,想不到它直到1990年还有新内容出版,最前面的几种应该出版于六七十年代吧。它的内容类似于《十万个为什么》,比如这一本,里面收录的都是《天有边吗?》《太阳是从东方升起的吗?》之类的小科普文章。其实,我更喜欢书中的那些可爱的彩图,这一本的插图是陈永镇先生画的,其余的呢?

   ★《到森林去》(认识大自然丛书),[法]勒内·盖切尔著,插图:吉莱特·奥弗曼等,高瑗译,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1998年初版

   ★《到田野去》(认识大自然丛书),[法]卡特琳·福尔内著,插图:吉莱特·奥弗曼等,郭兵兵等译

   这套丛书没有总目,不知一共有多少本。每本书为16开本,铜版纸印刷,全彩,插图极其美妙,如今的中国插图画家恐怕达不到这种绘画境界。大概在本月初,辽宁一家大出版社的编辑朋友打电话来,说他们想重版《爱的教育》,想知道我能不能推荐好的插图作家。我于美术是外行,又不认识什么中国插图画家,但我想,丰子恺先生的插图永远都应该属于经典的。于是,我建议他们去和丰先生的子女联系,取得授权,因为丰先生曾经为《爱的教育》创作过可爱的插图。几周后,那个编辑朋友又来电话,说已经联系到丰先生的家人,得到了授权。这是一件大好事,我想,读者们很快就能看到有丰子恺插图的《爱的教育》了。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是因为《到森林去》和《到田野去》的插图触动了我:在几十年前,我们也能画出这么精妙的插图来,无论张光宇、丁聪还是张乐平,都不输于外国的绘画高手。为什么,当日本的所谓漫画在中国耀武扬威之后,我们的插图画家却只能画出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呢?

   接着说这两本可爱的书。它们的内容实在令我无话可说,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中国从来没有过编写得这么棒的植物书。法国孩子太幸福了。

   书中的文字不多,但文字优美,或是如同隽永的小诗,或是如同幽默的笑话,或是如同一篇微型童话,或是有如哲人的格言,能够使小读者在获得知识的同时,得到思考和实践的能力,懂得热爱和珍惜生命,不知不觉地做一场彻底的心灵洗礼,日后成长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对社会有益的人。在中国,我们往往只能试图用说教来达到这些目地;在法国,他们却这样对孩子说话(以下文字引自《到森林去》):

   奔跑在树叶铺成的地毯上,会听到一种愉快的噼啪声。树叶因你的奔跑而作最后一次飞翔。

   猪的尾巴象什么?象一把螺丝起子。它有什么用呢?

   不要再试了,你追不上你的影子。太阳在你的身后,影子就在你的前边,你永远踩不到自己的影子。

   一只青蛙站在一片睡莲叶上唱歌。你能看见它鼓起来的声囊。它的歌声并不动听,但是有许多的青蛙在回应:好!再来一个!

   8.《普希金戏剧集》

   10月19日,2元购得《普希金戏剧集》

   ★《普希金戏剧集》(外国文学名著),启篁译,漓江出版社1982年初版

   此为漓江版“外国文学名著”的一种,这是一套可爱的小书,我曾经买过很多种。全书收入普希金创作的全部戏剧《鲍里斯·戈东诺夫》《吝啬的骑士》《莫扎特与沙莱里》《石雕客人》《鼠疫流行时的宴会》《美人鱼》《骑士时代的几个场景》,共七种,末两种尚未完成。

   9.《杭州的传说》

   10月21日,3元购得《杭州的传说》。

   ★《杭州的传说》(中国地方风物传说之一),杭州市文化局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初版,装帧:张恢、姬德顺,插图、封面题字:程十发

   此书仿佛《西湖民间故事》的姊妹篇,书中有12幅程十发创作的彩色插图,每一幅都相当精美。前言中说,此书的部分作品曾编入《西湖民间故事》,可见两者之间确有渊源。我看了书中的《明珠》和《寻太阳》两篇,感觉都是非常棒的民间故事,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语言技巧

   10.《笼中鸽》

   10月27日,3元在原师专门口购得《笼中鸽》,然后又去师大书摊,却只看到一条死街。

   ★《笼中鸽》(外国文学名著),[匈] 米克沙特著,张春风、冯植生译,漓江出版社1985年初版

   这又是漓江版“外国文学名著”中的一种,收入三个中篇小说《卢希奈特草》《会说话的长袍》《聋铁匠柏拉柯夫斯基》。2006年2月14日,买过米克沙特的《奇婚记》;2006年4月1日,买过《米克沙特短篇小说选》。比较而言,我还是更爱米克沙特的短篇小说。米克沙特还有一本《圣彼得的伞》,也是冯植生先生所译,但我没有看到过。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月又过去了。下个月再见吧。

   19:22 08-10-31 肖毛

   附:

   2008年10月所购图书17册目录

   2008年10月1日,实付2元

   1.《儿童文学》(丛刊4),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78年6月出版,定价0.35元

   2008年10月4日,实付32元

   2.《中国药用植物图鉴》,第二军医大学药学系生药学教研室编著,上海教育出版社1960年初版,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61年新1版1印,定价5.25元,25元购

   3.《赛查·皮罗多盛衰记》,[法]巴尔扎克著,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初版,定价0.86元,3元购

   4.《娜娜》,[法]左拉著,焦菊隐译,安徽文艺出版社1985年初版,装帧设计:余秉楠,定价2.45元,4元购

   2008年10月5日,实付5元

   5.《历代笑话集》,王利器辑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新1版1印(原古典文学版),定价1.8元

   2008年10月12日,实付7元

   6.《黑龙江民间文学 10》,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编,1984年1月印,工本费1.2元(内部资料),2元购

   7.《三个胖国王》,[苏] 尤·奥列莎著,唐清里等译,少年儿童出版社1989年初版,陈清之装帧,定价2.1元,2元购

   8.《母亲》,[苏] 高尔基著,南凯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初版,1975年2印,封面木刻:叶然,定价1.03元,3元购

   2008年10月14日,实付11元

   9.《我们怎样发现了——生命的起源》(第二辑),[苏] 艾·阿西莫夫著,易敏译,地质出版社1984年初版,定价0.28元,1元购

   10.《我们怎样发现了——能》(第二辑),[苏] 艾·阿西莫夫著,陈尚平译,地质出版社1984年初版,定价0.31元,1元购

   11.《草地》(绿化丛书),胡鐘华编,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9年初版,1960年2印,定价0.13元,2元购

   12.《拜伦诗选》,查良铮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初版,1984年3印,封面设计:张瑞邦,定价1.25元,4元购

   13.《太湖传说故事》,江苏省民间文学工作者协会苏州市分会编,插图:苏州市版画艺术协会,封面画:张天寿,封面题字:祝嘉,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年初版,1986年2印,定价1.2元,3元购

   2008年10月17日,实付8元

   14.《到森林去》(认识大自然丛书),[法]勒内·盖切尔著,插图:吉莱特·奥弗曼等,高瑗译,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1998年初版,定价28元,4元购

   15.《到田野去》(认识大自然丛书),[法]卡特琳·福尔内著,插图:吉莱特·奥弗曼等,郭兵兵等译,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1998年初版,定价28元,3元购

   16.《动脑筋爷爷》(11),励艺夫等写,陈永镇画,少年儿童出版社1990年初版,1991年3印,定价1.1元,1元购

   2008年10月19日,实付2元

   17.《普希金戏剧集》(外国文学名著),戴启篁译,漓江出版社1982年初版,文希装帧,定价0.86元

   2008年10月21日,实付3元

   18.《杭州的传说》(中国地方风物传说之一),杭州市文化局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初版,装帧:张恢、姬德顺,插图、封面题字:程十发,定价0.93元

   2008年10月27日,实付3元

   17.《笼中鸽》(外国文学名著),[匈] 米克沙特著,张春风、冯植生译,漓江出版社1985年初版,定价2.3元

   2008年10月总付:73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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