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阳光下的向日葵(节选)

题记:这篇小说应该不叫小说,只能文字工作之余写的,被郭小四的编辑部给否了,有点郁闷。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文字。不打算删改了,就这样琐碎的发表出来,被阳光镀上温润

   (一)

   任何年少故事,不管怎样,着生命的镜子,千头绪,蓬头垢面,大都是关于忧伤的故事,像梵高的油彩画,最后随着声枪声一同终结在一望无际的麦地里。

   在上海的一处餐馆里用餐,对面的小张同志,唾沫横飞,正在面前大谈在非洲当医疗队员的希区柯克式的经历,旁边是他已经确立正式关系的女友兰妹。忽然被眼前的情侣刺激有些落寞,感觉自己只是拥着“生命华美的袍子”,独自慵睡,无所谓精彩

   乐妮未来结婚时候,我应该不会在场,但能够想象的盛大,在我的瞳里都尽量舒张,绵密布满血丝。那些记忆,从脑海里泛出浮藻,仍然残存着新鲜的姿态。

   “我喜欢向日葵。”

   “小说,一条由香里吧。”

   我还记得说话时手腕上银镯,投射着阳光的唇吻,蜷曲成一条小蛇,呲呲作响,连同她说话时轻柔的温度,让人印象深刻。而如今,她一定幸福地随同她的美国未婚夫躺在明尼阿波尼斯的湖边享受春景了。

   早晨,阳光透过空气里均匀的介质进入,冰箱里的温度—2摄氏度。取出牛奶,那家超市是我从网上淘到的僻静处,里面的灯光柔和黯淡,配合现在些微尼古丁的自闭倾向。愉快地舔噬完,打开笔记电脑,长达十天的年假,可以让自己好好地舒卷一下褶皱的心情,顺便利用这段空白整饬一下邮箱里面呈几何级数堆叠的电邮。

   “莫,好吗?”

   “莫,我读研二了。”

   “莫,我的孩子出生了,叫淇淇。”

   各种讯号不管是强烈的,微弱的,心里久违的一阵温暖,如透明的指尖自不同方向拥触过来

   最后一封是刘飞的,封底有他习惯性的左手电子签名

   “TMD,你很久不回信啦,在上海有腔调起来了。”

   “最近,又搬了,东京都的地价是上海的几倍,涨得跟倒葱似的,租金也高得离谱,跟我一起住的两个人跑了,一圈烟的工夫,TMD,要一个面对日本老太太的张牙舞爪。还好,住起来舒坦,水银灌过的,不用担心地震公司老板中国人,不过就是中午工作餐吃泡面让人吃得揪心。

   祝 好

   刘 飞

   死党了初中高中六年,刘飞“八爪鱼”设计程序能力是让当时的学校有的电脑高手都闻风丧胆的,估计是他的数理化好得变态原因。我跟他比,唯一的优势是吹萨克斯管,至今当我的老板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德州老家的蓝调时,我都想立刻吹奏一下,回复以前在学校时身后女生鳞次栉比的情景。

   说起音乐,我还依稀地记得,高二的时候,比赛K歌,风格类似桂林漓江边上的男女对唱。

   头一遭出来的某男,富家子弟,做过一次隆鼻手术,鼻子颇有几分意大利歌剧家的神似,呲牙裂嘴很快被某女来自天使序列里的歌声铩羽而归。

   某女不是别人,正是乐妮,一身当时扎在人堆里极少见的民国小女子装束,周围妖艳氛围比起来,分外不同。我估计男孩里看琼瑶小说的并不多,人敢面对这样的歌声与“某女”。诺大的K厅里,A怂恿B,B怂恿C,C怂恿D,花?奏快得像钢琴里的哆来咪发唆多,最后,刘飞怂恿了我。

   那时,眼前这个女孩刚唱完邓丽君的《南海姑娘》,对着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我心里一阵发酸,“怎么高中读了一半,一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姑娘。”她的身上羽覆着一层薄薄的天鹅气质,将我这只变小的蚱蜢温柔地扣住。

  刘飞坐在旁边的沙发不断地拉我的牛仔裤。可我的嗓子一向不好,只好从甘湿的记忆口袋里掏出一首大众情歌那里拼命酣唱。

   “她是谁,为什么之前关于她的事情都是一片空白。”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疑问一直往我怀里钻,像一个不辨方向的婴孩。

   问题后来终于有了猥琐的答案,从接近数学极限的塞字条,刻意安排校园邂逅,到与刘飞两人一前一后类似于狗仔性质地坐着电瓶车,小毛驴赶趟似地追赶接送乐妮的黑色奥迪。

   最后,终于知道在省城的一处僻静处居然住着一个齐耳短发,说话总是先生在前,小姐在后”的规矩女孩,而乐妮也知道了在放学后总有两个飞天遁地的侠客穿梭在寻常闹市的烂叶蔬果味之后,一路追踪到此地。

   去她家时,她跟她的同班好友叶乐正坐在餐桌上吃饭。她母亲待人友善,浓厚的北京口音,见我跟刘飞来了,招呼乐妮。乐妮没有答话,倒是叶乐在一旁看着傻笑。她家里陈设极好,乌镇老屋气息,不事张砺。上面还有一层阁楼,拖鞋擦在紫檀木的楼梯上发出窸窣窸窣的响声,感觉有些诡异,外面看时却是两层现代建筑风格的别墅,流畅的曲线。也因为这样,刘飞认为我追她的几率为零。

   “我不信,难道她还能把我非典病人一样地隔离呢?”

   “ 好,你谈病人,就跟你说说病人啰。她家里人爱带她去体检,医院院长给她开出内风湿、胃出血,胆囊炎长长的一串病历。”

   “晤,还有这事儿。哪有可能这么病的。”我噘起嘴。

   “都是扯淡。这叫镐—羊—毛。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病,就等着下药的。”刘飞嚼着口香糖当时把我说得丝儿凉丝儿凉的。可我那时觉得刘飞是学理科的,只知道1—1=0,用一块少一块钱,跟乐妮的事儿不是零和游戏。那是1.1>2,哪怕一声问候,一个祝福都能使让大家心里美滋滋的。

   (二)

   我跟乐妮的爱情没有像当初我想象的那样简单,随着年月的见长而渐浓,相反成了由青涩走向相互耗散,像两个互相排斥的海葵。记得某一天的晚上我把她拉到校园山上的一个僻静角落里,紧紧拥吻,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体开始在我怀里突然尽收光热,身子不住地颤憟,眼光封冻。

   “你病了么?”我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没有说话,不住地摇头。

   我开始把电视剧看到的男女情节加入到猜测中。

   “她有另外一个了。”

   “她没有跟我说拜拜的原因是她想脚踏两条船,看看哪只船好,再把另外一只踹开。”

   而所有的猜测在那个年前的那个夜晚分崩离析,像年少的七色光散开消失在逐渐沉积的记忆里。当时的我怀揣着爱情红卫兵的信仰,坐着火车从读大学城市到乐妮的那座城市。“莫,见信速来”,她发来一向不喜欢使用手机短信,因为总是喜欢在电话里倾声细听。我能够感觉在她那边平和的呼吸以及背后潺孑的宿舍女生的嬉闹。平和背后的潜台词一种可能是代表选择,一种是代表PASS。我不知道我到底属于哪种,无法判断所以接到短信的一刹那,觉得有一些难以捉摸,嘴角一丝抽搐,心灵像耷拉着兔子的耳朵。

   赶到那座城市的时候,已是傍晚,打车到了她所在的那所学校门口的时候。人已被途中的疲劳、饥饿弄得有点昏昏沉沉。

   乐妮已经站在大门外。

   “你来了。”

   “这么急,找我有事。”我特意把“急”字加沉,想探触一下乐妮内心哪怕一瞬的游丝。

   “是的我要到美国去念高中了,家里人让我不要和你有来往了,我想当面和你讲清楚。”

   “什么,我没听不明白。你在这里念大学,还要大老远跑到美国去降级读高中,是不是功课不大好,你告诉我。”

   “不是的,你不懂的,我在那里必须修完两年的高中,才能拿到大学的Offer。”

   我的头脑里迅速冒出刘飞曾说过的一句戏谑的话,“你PK不过乐妮的。”

   确切地说是PK不过她的家庭。我忽然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好像那部黑色奥迪的两个巨大的车头灯,冷嗖嗖的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闪着寒光的绿瞳要冲过来。

   “我们之间没有结果的。”说这话时,她的眼角有些湿润,闪着冰晶的泪,,不过很快收敛起来,如同收敛起她平时穿的那条让人无法忘却的蜡染的云南丽江古裙。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声音虽然轻柔,却如一把宝刀出鞘,掷地有声。

   “Oh, shit."我忽然想起美国大兵的那句经典国骂。哦,不对,自己就成了那美国大兵,在朝鲜战场上被硝烟吹得死去活来,灰头土脸,醒来时已经成了一只褪了毛的猪,列队站在志愿军的战俘营里。

   唯一的不同一个是在战场,一个是在情场。

   “大老远的,就是告诉我这句话。”

   她看了看我,足足有三秒,然后点点头。

   那一刻,我不假思索,扬起的手如一把倚天剑向之前宝刀出鞘的方向胡乱地飞过去。

   乐妮却不闪躲,整个人闭上了眼睛,我第一次看见两行泪从她的眼里静静流出,头仰望着。

   结果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那时起,我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随意提起这个女孩。

  我记得她走的那天早上,雨下得很大,我按照事先得到的刘飞的消息,打着雨伞赶过去,一辆灰色的宾利车取代了一直接送她的黑色奥迪正停在她家大门外。她一个人吃力地提着一个大行李箱,穿着一件黑色的带蓬帽的衣服把头遮住,在我记忆中,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让人令人感到后怕的衣服,我站在拐弯的那个角落静悄悄地看着,开始怀疑她以前的清纯是否只是一场向我诉说的谎言。她停下来,伫立在别墅前一段时间,我将雨伞的边缘压低,避开可能的视线相遇。之后她一头钻进了那个令人憎恶的巢穴。灰色的宾利车内扔出一只烟头,慢慢启动,划出一条长长的水迹消失在街角。

  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贯对生活的乐观性格被幽闭了好一阵子。

   (三)

   这样一晃就是一年,刘飞这小子在毕业后娶了个日本老婆,名字西城美树。在电话那头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她的老婆多么贤惠,问我怎么还不找一个。

   我说你瞎,人家嫁给你也是心里“没数”的,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给甩了,小心成“黑户”。嘴里这样说了,心里怎么也不舒服,被人甩了的滋味让我急切想找回那时丧失的男人自尊。于是在网络上按图索女,随意选了一家位于康平路上的星巴克咖啡厅坐定。女孩来了,坐在我对面点了杯英式红茶,将勺子放在里面慢慢搅拌。

   “先生,您就住在这附近吗?”我估计她大概是看我穿了一件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衣,以为我是哪个富人的纨绔子弟。

   “哦,不。在附近上班。”

   “那你上班不是要转几次?”

   “哦,对。3号线转1号线再转2号线。”

   女孩将汤匙抽出来,声音轻柔得跟丽思卡尔顿酒店里的Waitress。“小姐,这红茶有些烫了,换一小杯果汁儿好了。”她“汁”字儿出来的时候,舌头跟添了润滑油一样的往某个方向溜了去。

   从这以后,凡是看到眼睛画得跟中世纪城堡的吸血女模样的女孩,我都统统拉到QQ里的陌生人里这大概也要归咎于乐妮给我的刻板印象,越完整,越遗忘,越遗忘,越是彻底地完整。因为她毕竟真实存在过,在朦胧青春期闪烁的每个细节里。她可以承受我的欢笑以至拥吻。然而却是单向的维度,穿不透的阴冷,无法直达她的内心深处。我无法解释这样的爱情逻辑。莫非她曾经的爱恋只是一场受虐的仪式?

  (四)

   “听见了么?”

   “什么?”

   “你听。”着手机耳麦的我此刻正坐在车里,窗外高楼的倒影摩擦着黑色的车窗急遽倒退,是幻听了么。

   “姐,声音放小点。”车内涤荡的《卡萨布兰卡》瞬间低沉下来。

   “我听见弟弟身后人群的喧嚣了。”那是在费城聆听奥巴马的巡回演讲后人群爆发出来的咏叹的堆叠。那是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的重归。

   那是鲍勃•迪伦的时代,不同的人跨越信仰、财富、仇恨在昏暗的灯光下围坐到一个小小的舞台旁,收束成一个瞳孔。此时的我已如一个爱情的“废名”,披头散发地静静颓躺在后座一个阴暗的角落,这早已不是那个黄金年代

   盛名的爱情,因为暴走而怀念

   回到家的第二天,照旧是参加同学聚会心中的行囊,对着眼前一大群鲜活的真实,松卸了下来。我们在成都玉林路的一间酒吧像读书时候那样蜂拥到一起取暖,我的心情一下淋漓酣畅开来。来的人满多,瞧着眼熟的就有好几个,那个曾经K歌败下阵来的某男也来了,不过,旁边搂了个美女。隔着我一个位置的居然是曾经经常到乐妮家吃饭的叶乐,得,吃饭吃到这儿来了。看着马尾辫的她,让我想起以前曾经跟她形影不离的乐妮,心里一阵纠结

   酒酣耳热之际,自然是聊到了爱情。在所有人中,我是最崩溃的一位,眼前的男同胞基本上都是燕落还巢,有了Honey的人。而我被乐妮甩了的事情,早被一阵春风潜入夜,不径而走,成了被调侃最多的男人。心里一阵憋闷,干脆跟为首调侃我最多的某男比酒量。那男的估摸是这方面不行,本来不想喝,可有女的在旁边,怎么样也要装一回“男人。他哪儿知道我在公司的时候,是跑销售的,常跟美国大老粗一起喝酒,几百万的生意就是这样练成的。跟我喝的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当我将桌上所有男同胞都喝趴下走出酒吧的时候,头脑有些迷糊,但人还是奇迹般的站立飘移着,至少没有像那次乐妮伤害我的时候把我打趴下,没有。

   “莫名,还撑得住吗?要不要我扶?”城市的霓虹灯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啄木鸟一样地“叮咛”。

   我侧过头,看见是叶乐,将手一摆。

   “走开,不要你扶。”

   “我知道你还恨乐妮的,是么?”她站在我背后,仿佛我的背影

   “恨,她又不欠我什么。”

   “可乐妮曾对我说她很恨……。”我不知道叶乐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会儿一股酒劲上来,直冲我的嘴唇。

   “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臭女人。”

   她突然被我的声音所怔住,站在一旁默默静听完我的怒吼。那声音蛰存内心酝酿已久,迅急发出。充满锋芒的能量撕破夜晚街道的宁静

   “臭女人,你知不知道离开你时多么地痛苦。”

   “痛苦,她跟她未来的有钱的美国老公一起去机场的时候,怎么不痛苦。”

   “她没有什么美国老公,她一个人走的。”

   我谴词造句的能力这时候开始在酒精的作用下瓦解,虽然明白了她与乐妮的关系可能意味着这是事实,但说话的逻辑早已经被迷醉剥削得一无是处。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醉了,彻底地醉了,只记得后来身体慢慢倒在一个成熟女人的体香之中,迷迷糊糊地上了一辆车。

   酒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我躺在床上,穿着衣服,叶乐从里面的一间屋子出来,披散着头发,站在我前面靠窗的位置,实际上这个女孩在我记忆中是属于绝迹在寒武纪里的人物,从高中到乐妮离开时的大二算起都只是配角。

   我问她昨晚上说的是否是真的,她似乎惊异了一下,然后略微迟疑地点了点头。

   “如果她离开我很痛苦,为什么还要选择离开?”我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随便谈及另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是一件令人忌讳的事情,不过好奇心驱使我想揭开这个悬念。

   叶乐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进里屋,半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硬抄本。

   “这是她临走时给我的日记,说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就不用再给你了。”说完,她将日记扔到我的床上,在窗台前照了照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

   “我去上班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关门。”

   我惊诧于为什么叶乐这么放心大胆的把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留宿一宿后然后留在屋内,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正想着,那本日记本静静地如岁月的沉积岩躺在面前。心里那种偷窥欲的激动催促我急忙打开。

   前面的都是乐妮的生活琐事无关痛痒,心里一阵抓狂,心情好似杨过,这本日记在我的手里揉捏成了一本简易速成版的《玉女心经》,哗啦啦直响。

   流水两边排开,一行行清晰的字迹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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