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二能人轶事

能人轶事

   一

   二能人他爷是杀猪屠,合作社时被抽食品站杀猪。家里经常吃些大脏头,在家家口粮不支的日子里,油水就是老少最缺的。人还是食肉的,怕喝飘些荤油星的清汤也是好的,总算沾了荤腥。

   在一庄的差不多大的孩子中二能人是有名头的,且不说能喝点油汤吃片那地儿的肉,单是他的会喧的嘴也要强占一席之地。不然怎么会被人喊能人?

   我比能人小一岁,但我感到他是那么有本事,好像不会的事儿。彼时我年方三岁,受全家疼爱,早上大人用小沙罐放进锅堂煨点粥给我当营养这是全村孩子里唯一的。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这不产米,全是盐碱地,只是长蒿子,米是很金贵的。然而我总觉得有些烫嘴,端了小铁磁碗到锅屋南山头敞开地用小勺慢吞吞地吃。能二哥适时地出现了,大弟,热吧?二哥帮你吹吹,奥,来。我乖乖地递过去,他帮我吹上一吹,等还到我手上时米粥往往还能盖住碗底。

   他带我去玩,满庄去跑,东家有枣就摸枣,西家有小瓜就摘小瓜,我傻傻的就一跟屁虫,有什么情况他也保护我,比如有大人大喊,有狗冲出来什么的,我他很崇拜。

   慢慢的到上学年龄了,他一起

   上学路上他很忙,一会看看小河有没有动静,我傻里巴机什么也没看到,他就安排了,有鱼,中上来逮。一会瞅瞅麦田套长的豌豆结荚了没有,鼓了没有,中上早点来睡在麦田里吃。

   到学校事就不多了,语文课他是最高兴的,老师喊他读课文,他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我们身上一层又一层起鸡皮疙瘩,可老师就是夸他大方,是普通话。他还有个本事,就是一堂课下来有些部分就能背上了。好像有篇瑞金的水井,水井边立一石碑,碑上有两行字,他就背上,速度很快。我不行我要看字或图。

   中午我俩来早了,在教室里乱喊,不料吵了校长。校长的房间是我们教室里用芦苇席间开的单独一间,校长大概有五十了,正在午休。校长喊我俩过去查课文如何,中午不做作业乱喊。他先来,很流利背了那碑上的两句,接下来却傻了。校长真神,他用对付南郭先生方法对付他,用手蒙了其他部分,只露出一个字来让能哥认,能哥读不上,嘿嘿地笑,很甜美。我又被校长如法一来,大概有一个没认得。我的书长期被我揉来揉去都快成两截了,校长找出有些透明的纸帮我糊上。

   一放学,能哥就拉一帮人打麻雀,用自做的“丫”形的硬木弹弓,捡的破碗碴砸碎当子弹,你别说,不仅能打下鸟毛,有时就能打下鸟来!

   长长暑假,是能哥的黄金时间,他整天领一群的孩子做各种各样的事。将癞蛤蟆用花?苇杆吹成皮球,踢来踢去的;逮了大飞虫掐了头固定蓖麻结的嫩头上中间一小细枝,手捏住细枝,没头的大飞虫的翅膀不停扇动,蓖麻圆圆的嫩头就飞快地旋转起来。能哥做好一个给我,又做一个。

   不知怎么的又琢磨起鱼叉来,大人的捞不到拿,自己做!他把找到的大铁钉钉在小木条上,钉子尖头露出很多,木条中间又用铁丝固定好支蚊帐的竹竿,就成了!一试很管!一个中午下来,晒影的鱼总会被他弄到一两条。在背地就生火烧了,我尝过,不好吃他们好像挺喜欢

   夏天的事太多,晚上照长鱼,照青蛙,掏麻雀。麻雀晚上都在瓦底下,一摸一个准。哪家小孩咳了,特地请能干的二能掏麻雀的雏,油炸了吃,止咳,管。

   瓜果梨桃的能哥总是办法到手。

   蚊虫多没关系,折了蒲棒晒干,晚上点上几支,铁管,就是有些烟。要不用棒胡子,黑的红的编成长长的辫子,一头点起来,也管。

   后来,有龙虾了,又大力地逮龙虾,或钓或掏。掏的大,一掏全是一对。有时也掏错了,有蛇。

   逮的多了,也去卖,到大路边桥头,李队长家的小店那儿有人专门收购一夏过来,也弄了不少具体告诉我,自从能正经赚钱,能哥与我一起的时候很少了。

   二00九年六月十三二十一三十

   (二)

   小学五年结束,二能人书不读了。这时,各家承包了责任田。二能他爷也早就单干,每天一口猪逢集推到街上卖,背集推到省道三0八路上与其他小摊贩一起卖。

   大脏头早已不吃,随手扔给那大狼狗了。自从大黑狗与全庄的狗一起被灭杀,大家半月的狗肉后,他爷就从外面托人用一付大肠下水换了头小狼狗。卖肉的养头狼狗用意是很深的。

   二能给他爷打下手,二能他哥帮收。上阵父子兵。有时,他爷与二能一起去人家收猪,他爷不愧是个老手,看准猪的后腿一把抓住,二能冲上抓住两耳朵死命摁住猪头。猪的肥身子在这爷俩之间不住扭动,东家帮忙从二能他爷推来的木推车上拿来麻绳。他爷三两绕地扎紧捆好猪的四蹄,二能这才松开手站起来。整个过程也就五分钟,看得围观的人有些傻傻的。

   在猪的嚎叫声中用木棍将捆好的猪抬起过称,有时也不用过称,老熟人都知道这老屠眼很毒,一眼就能估出斤两,没什么差错的,你让他估,他往往多估个半斤。一次买猪,那天也巧,杀猪屠一看猪心里就有底了,便不肯过称,先与大家喧,大家七嘴八舌的,有的二百八,有的说三百四,也有说三百五。卖家坚持过称,众人也不好再多嘴,就帮忙过称。

   那猪出奇大,而且很有泼劲,过称的时候大称砣都到稍上了还未平,这称是软三百啊!抬猪的汉子一松劲,大猪一扭不晓得怎么一下把称勾撅断了!那年头各家一年养那么一头猪,都望大,但一般也就是二百出头。卖家有些着急,这猪如果今天出手是要歇大称的。杀猪屠心里有数,但未指望勾也断了,用麻绳也能当勾用,关键是猪大称打不起。屠不慌不忙地说,兄弟相信我的话,这猪,三担零十二斤半,少了我自认倒霉。卖家有些不信,一时有些僵了。有个庄邻自告奋勇去会计家借队里的大抬称,大抬称能打起五百斤呢!大抬称拿来一称,三百一十二斤!乖乖!太神了!名声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传开了!

   一来二去的熟悉了,卖给他也不用提前多少米糠什么的。也不付钱顺手就搭上小推车,再把猪捆在小车上,爷俩一推一拉一步一步很敦实地向猪的屠宰场——二能的家迈进。

   钱,钱等肉卖了,到肉摊去拿,乡里乡亲的,头脑也够用,没出过什么差。你去拿钱,也可以顺便带点肉回去不是?你不着急拿,十天半月的也没事什么时候有空赶集或顺路都行。

   二能的哥大春独自在路边守着还剩不多的肉摊,等到肉没了或日头下山快看不见了就回来。这卖肉也是有许多讲究的,不能只下一刀,如果是一刀就够分量了,就得再搭一小块意思下。大概是做人不能太满,月圆则亏,这种吃亏是福的意识已经融到日常生活成为一种习惯了。也有可能鲜肉拎回去可能就因水分减少原因而歇了称,不厚道,而额外加一点表示诚意。

   但也有特殊的情况,老人过寿,姑娘回娘家祝寿一定要买整刀肉,一买就是两块,每块分量的大小要够体面,还要裹上红纸。再买两条大鲤鱼,也用红纸裹上。快到娘家时,把鞭炮点着高挑着,喜气洋洋地提着双肉双鱼来祝寿。姑娘多的人家,半天的鞭炮要接上不能断了,断了不吉利一家接一家的放鞭引得庄邻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议论哪个姑娘买的肉和鱼都大,老寿星有福!

   凌晨,鸡叫二遍时,二能他妈张大妈起来烧一大铁锅开水,二能拿只盆,他爷一尖刀直戳进猪脖子的正下方,猪越是嚎越是挣扎血越是出的快。也有危险的时候,一但被挣脱,再逮也费劲了。

   用开水烫毛,用刮刀刮毛。当地人吃得惯带皮的肉,不带皮的不香。也是,肉片如带丝皮就象镶了边,看着舒服不是。做红烧肉,没皮不可想象,那还能叫红烧肉吗?不好看也不好吃,吃就是要吃那带点韧劲的厚皮。人们并不知道那皮有美容功能,只觉就应该这么着,不这样就不舒服。

   开膛,拉出下水,二能不弄那个,他利索地用尖刀把猪净身分成一大块一大块的。也不用过于细分,不象城里那么琐碎。

   大春本分些,老老实实把下水打荡干净,分类用麻丝捆扎好。张大娘吩咐二能割点肉做个汤,二能顺手从腰眉上拉了一刀,这是猪的精华,最嫩最美地方。张大娘把肉一切往锅里一汆,就熟了。

   忙完吃完,天才全亮,趁着晨,在习习凉风里,爷三把肉推到固定的地点等待顾客的光临。

   要说动物人类的贡献真大,就这猪,缺得了么?日日地喂肥了,就杀了,蒸炒溜炸的吃了,无数次重复,好像看不到尽头。被杀,也只能哼哼,有的还把嘴也扎紧,怕打扰了邻居。这是二能最近想出的方法。幸亏他不懂麻醉,不然他肯定先把猪麻醉了再杀。

   二能把买猪杀猪卖肉的一切流程熟悉之后,心里有些变化了。

   整天一家看在一起,没有活套劲,浑身不自在。钱都是大春管的,二能沾不了手。

   春风再次吹绿路边杨柳的时候,二能不干了。二能说去看看别人是怎么赚钱的,卖肉也赚不了多少,也不少吃苦。

   二能要了点本钱,跟别人去贩大头菜,然后下乡吆喝,送货上门。不少时候不得不收点人家的粮食,因为拿粮食换馓子换小梨什么的是种流行做法,还有拿黄豆换豆腐的。庄稼人物交换并不讨巧,但省了事。你巴巴地推粮食去老远的地方换了票子,回来再用票子换东西,费劲!

   二能真费劲了,一自行车的咸大头菜出去,又驮一自行车的粮食回来。

   天越来越热,二能人终于有些扛不住了。

   再说,夏天到了,到处有水,有水就有钱那。找来几根旧车条,这车条有刚性又有弹性,是上佳的钓长鱼的工具。把车条一头磨尖烧红曲弯,另一头固定好滑顺点的小棍,一把专用钓勾就做好了。

   这里管长鱼一般不说长鱼,也不说黄蟮,说线鱼。钓线鱼要用曲线。曲线就是蚯蚓,乡亲们嘴里词语之美,我读了大概有二十年的书才领略一些,教科书上的词语远不如他们的生动。语言就是要在生活中磨练才有生命力,课本只是一些记录总结,有创造也带闷味,不新鲜。曲线,还必须是水缸底下潮土里的全身红艳而纤细的,一般的灰色的大而粗的没用,线鱼是精致的。

   找靠水边,稻田旁,有较为隐蔽的小圆洞,要感觉到带点潮气的,勾上套上半截红曲线,慢慢地伸进去,轻微地晃动,一会儿,感到有点较劲,迅速一拽,看到黄灿灿的一长条出来,一下伸出中指将其锁住。不能一把抓,一把抓不得劲,线鱼身上又有很多粘液一下子就会溜掉。

   也有钓不上来的,你确定洞里有,把洞口挖掉点,跪下去,手伸进洞里掏。线鱼洞里大外小,自然生长的危险使它懂得隐蔽自己,但终就没逃过人的手。即使到了冬天,像二能人这样精的,也能凭一把美人锹挖到许多冬眠的线鱼,春节期间价格也高的惊人

   这线鱼大的比大拇指还粗,全身金黄,长长的,要有六七两重。小孩子不能多吃,劲大,吃多了会流鼻血,长期吃还会掉头发。开国大典的宴席上就有淮扬风味的软兜长鱼。

   现在市场上的都是肉线鱼,远不能与二能人逮的相提并论。

   他也逮老鳖,老鳖相对容易逮些。用一根中等的针,中间系好细鱼线,把系好的针插进切成小长条的猪肝里,晚上放到老塘里,把鱼线固定好就可以了。一清早来收就行了,老鳖贪婪,一口吞下去就被针卡住了,逃脱不得,浮在水面上等人来提。

   二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逮这些东西很投入。大人不易这个闲情,农田里的劳作很费体力,家里房屋的修缮什么的也耗精力。好不容易有个空,也要帮别人家做点事,同一庄的,不搞好关系,是很别扭的。再有点空也能打点牌,四十分,跑的快,三块巴,十点半什么的。或者雨天来点小麻将,赌一回乐哉乐哉。

   这种娱乐的时候,不可能少了二能,毛孩子上不了麻将桌,但可以跨小毛驴。二能细心观察哪边运气好,与人言笑打趣夸人,一边押上一毛钱。有时也会不准,下把再压。

   二00九年六月六月二十五日十点

   (三)

   眼看大春头二十了,张大娘心里有了盘算。地里薅草时与同党的呱呱,大春大了,他二婶有相巧的给提提啊!

   他们都喜欢说虚岁,非说一出生那就是一岁,按农历算,到新年又添一岁。你正月出生,是较为足岁的,年底出生可就亏大了。你也不能就说是不对的,既然出生了难道没有年龄?这是化零为整法,这一年里出生的就是一岁,哪怕只有小时只要是这半夜,就算。下半夜就是新年,那就从那再重新开始。

   记农历更合理,这是符合本土农事的,那二十四节气分明就是一份农事生活安排,什么时干什么事,什么时吃什么,什么时怀念死者,什么时恋爱,什么时思念亲人何时放松何时劳作都清清楚楚,连何时亮月头何时黑月头也明明白白的。

   洋历谁记得,那是没有土地的人记的。是西边邻居惯用的吧,你们要与他们同步哩。

   这边放出风来。那边就与杀猪屠议,孩子大了,这三间稻草不行呢,再说也不够住啊。要着手筹建新房不要太远,前面靠路那怎样啊?唔,就那块!不找找李队长吗?明早,杀过猪,你拎一挂肚肺送去。等过两天,我再和你晚上去他家蹲蹲,估计不会有问题

   果然顺利,上下半月时间,划好了位置

   大春与二能有大事干了,吃过晚饭,弟兄俩一人一挂小车,自挖土自推,俩人暗暗叫着劲。二能边推还边说,大哥啊,这是为你推的啊,这房是给你盖的!大春道,推吧!轮到给你盖,我也一样推。

   推到累了就回去睡觉,明晚再来推。

   一个多月的晚作,就成了!堆成半人高的长方形的大土台,再歇上一年就可以进一步夯实了。全庄都夸这弟兄俩能干,杀猪屠俩口有福享了!老俩口嘴上不说,心里真是开了花。

   好事总凑巧,提亲的上门了。东头他蔡大妈把叔伯姨侄女要说给大春。庄上人有个习惯,喜欢把自己娘家那头的亲戚嫁到这,多了一份力量不是?一庄大妈小婶的,到后来全成亲戚,以致侄已带儿媳妇了,叔可能还没断奶。一群孩子在玩,可能是叔伯三代人。虽然不同姓,但辈分关系还是要讲的,有时也是斜亲各叫,可能从男方是一种顺序,从女方就是另外的顺序。

   至于婶辈的寡妇也有就再嫁给大侄儿的,也很幸福。能成亲就是大缘,你情我愿的有什么不行?规矩是人定的,规矩是为幸福而定的,不是吗?当然,从更理性的角度看,有五代以内的血缘关系是不宜结婚的。

   女方要来家里相亲,喜坏了一家。一家一早清停了杀猪,把里里外外拾掇拾掇,把很多物件归归齐。桌凳都擦一遍,锅也拎下来把背面刮刮。碗碟筷什么的也都泡了洗洗

   张大娘特地叫杀猪屠换上灰的确良小褂。大春当然是白的确良小褂配灰卡基裤白球鞋。昨天才请本庄剃头匠剃的一圈短的盖子头,小伙子一打扮很厚实。

   二能人一向爱标,尽管今天没有他事,也给自己捣饰捣饰。庄上海大哥退伍带回来的一条军裤,自配的一条武装带,帆布那种,上身是海魂短袖圆领衫,中帮回力球鞋,用白鞋粉刷了又刷。这些装备费用全是人家自己的小伙钱,不是卖过不少东西吗,自己的钱自己管,舒坦。

   张大娘杀了只大公鸡,弄干净后也换上灰天蓝色的麻纺布对禁盘扣小褂,这还是去年请后庄他三婶帮裁做的,又换上黑色剪胶布裤子,很消,稍有风吹草动就活势活势的。

   大春穿上新衣裳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是二能人一时上围裙(是他爷新做的大吊浆布围裙,是杀猪卖肉要用的)剁鸡子,剁排骨什么的,一时向南边朝大路远处望望有没有过来。小庄子的人都再熟悉不过的,有年轻女的不认识的奔庄上来就是的了。

   闲着没事,二能人又一粒一粒地剥大蒜瓣,一粒粒的大蒜瓣圆滚滚的象加工过的玉石,很快就有半小碗了。

   小傍中了,蔡大妈把那闺女带来了。

   大春,快过来陪坐坐,二能给你大妈她们倒茶。二能稳稳地端来一摞蓝边碗,一一放上红糖,倒上大半下开水。一手一碗,一碗蔡大妈,一碗那女子。大妈,尝尝甜不甜!说着,又一人递根筷子好搅和搅和。二能人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小女子,一边朝大春挤挤眼,又递一碗糖开水给大春。大春嘿嘿地笑着,一时不晓得说什么。

   你们先玩,我去帮帮忙。蔡大妈是精溜的,借故出来了。二能也跟了出来。

   二能,怎样?唔,漂亮!二能,你去把你大爷与来子喊来吃饭!不要去!不要去!蔡大妈话音未落,二能象是开摩托似的跑了。

   我说不来。家里饭都弄好了,二能硬拽了来!他大爷说那里的话,快来,来,来吃支粗烟!杀猪屠是世面上混的,的水不漏!

   这里忙忙就准备吃饭,大春也过来端菜。二能说,你去陪人啊,今天我端。

   齐了,蔡大妈两口南向,杀猪屠二口西向,大春、客人东向,二能、来子北向,二能这背对门,正好好到锅屋端汤什么的。

   大家边说家长里短的,暗里有意识地渲渲大春。老哥俩喝点酒,二能一时劝劝酒,一时斟斟酒,又劝劝菜,又夹菜给来子。大春也夹一遍菜给蔡大妈两口,又夹一块小排骨给客人。

   小大姐,这是家里啊!不能作假啊,作假自忍饿!二能笑着说道。大家被二能逗笑了,客人好像也放松了不少,比较自然起来。

   二能的大眼,轮流瞟着三面的人脸,都在笑盈盈地吃着。客人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被二能瞬间逮到了,好像逮鱼时的精准!客人可能被电到了,脸一红低头吃菜。没有第三人察觉。

   家宴终于结束了,二能忙着收拾。蔡大妈也要帮忙,被张大娘拉过去了,俩老姊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蔡大妈、大春、女客前前后后地围房子菜园绕了一圈,又到新成的花头两月时间堆的屋基那看了看。

   大春一人回来了。怎么说?没说什么,估计要等回去商议再说。一家就等人家回话,这头反正满意

   二00九年六月二十六日十二时十五分

   (四)

   乡村爱情具有生活的本质性,但也并不意味没有浪漫。生活往往就在你以为铁定无疑的时候有一个美丽转身,让人以为是人工杜撰。人,最看不透的就是生活本身,她就是一条半焉的黄瓜,不那么脆可也还有点汁水。

   一过过上半月,东头蔡大妈晚饭后到家来了。喊张大娘去她家帮看看老科猪什么情况,有点不肯吃食呢。天热,要勤换猪汪里的水,要每天清清猪圈,去河里多捞点野菱角水葫芦水带草什么的剁剁给猪嚼。服侍猪不容易,老科更得用心,顺人意体旺你,一窝下个十来头,一年就两窝小猪就抵得上好几亩地的收成呢。

   我那宝贝姨侄女回去一直夸你能干,一口一大妈,说里里外外都条条尺尺的,一家都好人性那。

   小红家什么意见呢?多会还要请大妹带大春送上门给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看看那。

   这不着急,多会有巧就带去。老大姐,我实话就实说了,你不要怪我。什么话,你只管说,有好说好,有坏说坏,不碍事的。那我就说了,我那宝贝姨侄女小红,那天上你家来的,回去哭几头了!

   啊!哭什么的奥,怎么的呢?

   哎,她也是不好说,她,她看中你家二的了!

   二能啦?

   唔

   这,这怎弄啊?

   家去商量商量,要是能成呢,过几天就把二能带去,省得死丫头待家里作,不行,也回个干脆,让她死了这心。大嫂,你看行不行?

   要回去问问老头,我作不了主。我家去了。

   张大娘有些恍恍惚惚的,不晓得自己干什么,就飘家去了。

   蔡大妈也叹了口气,总算把话说出去了,憋几天了,头憋生疼的。行不行拉倒!小红这小蹄子真不让人省心!

   与杀猪屠唠叨一宿,最后定下来,错就照错办,迟早的事,先让二能看。大春再提,尽量还是让大春先结婚。

   早上起来,还是忙杀猪,只当没这事。

   大春与他爷推肉上街了。

   二能刚要提鱼探网出去弄点鱼中上吃吃,老是肉,够人。张大娘喊住他,问,二啊,你看小红人怎样啊?可以,配大哥是足够的。配你呢?配我?哎,不是说给大哥的吗?你有没有这意思?没有就回了,你大哥,重说。

   晚上告上你,妈,我先去探点鱼。提探网走了。

   这个东西,滑头鬼一个!一肚滑驴蛋子!

   大春换他爷空手走,杀猪屠边走边不在意地说,那小红有点闷的呢。大春不知道什么意思,唔了一声。大春那,南边我有个朋友托人带话给我,说是有家丫头,人很机俊,家里就一独女,条件不丑。你想不想看看?爷,那小红呢?小红,实在不行,叫你小弟去,你小弟也不小了,你们俩一块忙,家里也省事。

   大春也没啥意见,反正也就见一面,也没什么。

   事到这一步,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竟然也就解决了。生活说复杂就复杂,不复杂他也不复杂,这不,顺水推船一下解决俩!

   既是顺水而淌,事情发展就快多了。

   俩人情投意合,来来去去的家常便饭,二能人隔三岔五的提点什么上门,哄的小红的父母乐颠颠的。小红过来也不生分,锅上过下的,田里田外的什么都干。杀猪屠俩口也没什么话说。

   但大春的事却有麻烦了,后说的那个,家里出了点事,姑娘又查出有慢性病,亲事自然也黄了。一时两时的不见有什么进展

   这种局面是谁也不愿看到的,在当地,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大的自然是要先成家,不然以后更难说了。但二能人太能,进程不容等待,也不愿等待了。

   家庭内战不可避免地爆发。结果是,老两口作出让步,让二能结婚。

   大春先寄住他小爷家。

   由于心头不快,婚事从简,好在二能俩口不在意这个,能结婚就好。

   结婚之后,一家人在一起都有些别扭,两月不到又闹分家。新房未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钱,哪有?要留大春结婚和盖房。闹的满庄风雨彻底闹翻了。

   二能带媳妇借庄邻空房子住,与老的在地理分开。二能背水一战,要自力更生,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

   听说养獭兔来钱,去邻大队专业户那学技术买种兔。这獭兔挺好养,有一阵也值钱,可好景不长,行价下跌,不仅无利还倒贴人工,基本是竹篮打水。

   养鸽子,能赚点,没法上规模,也难发财。正好,大丫头出世,二能就把鸽子一只一只杀给小红补身子。

   冬天没农活,扛一把美人锹到处去挖线鱼,卖了过年给小红买件衣服

   过了年,拿了三张蚕,小红天天放怀里孵。孵出后就开始叶子,由于没有专门的桑叶地,都要靠二能人去各家房前屋后打桑树上的叶子,打的多了,庄邻有意见,又跑别的庄去打。到最后,眼睁睁看要上山的蚕一天天消瘦,小红的心里如刀刮一样。

   麦子刚抽穗,家里就没粮了。二能不愿去找老的,大春也要结婚了。那里正忙盖新房,盖的是瓦房。

   没办法,二能人打起精神借一辆自行车去丈人家借点棒头①,一路回家。骑到庄头那口大塘时,打量塘里鱼影,一不注意,车子一偏连人带车歪掉塘去了。

   幸亏水性好,反应还算快,冷水一激,脑子反清醒了。不顾一切地把车子弄上岸,一口袋棒头都湿透了,水直滴。

   一步一步拖到家,顾不得换衣服,连忙把棒头倒在尼龙薄膜上,摊开来。二能看小红抱着丫头招娣直掉眼泪,满脸笑容说刚才看见塘里一条大乌鱼带一群小乌鱼,想捞来炖汤的,没料到自掉塘里去了,嘿嘿!小红忍不住笑了,眼泪还在掉。

  注:①棒头:方言,玉米

   二00九年六月二十八日二点十分

   (五)

   早上棒面稀饭,有时插点山芋干。山芋干是去年秋天分家时分到的,没怎么吃,现在派上用途了。二能又把山芋干里有皮的有头的捡出来去大路边的机器房加成面。山芋芯干子插棒面粥,甜兮兮的滑口。山芋干面也能煮稀饭,只是煮好就变成灰黑色的了,浓稠稠的也甜。还可以包菜饼,蒸熟后,软软的有些粘,感觉还行。

   有时捏几棒疙瘩,两头尖中间粗,挺结实,有嚼劲,这个费面,吃的少。也能插点番瓜什么的。

   中上闷番瓜,贴一圈棒面饼。逮到的小鱼小虾弄点就就,要不就腌点大蒜叶,小瓜茄子大椒还未结,到夏天就有得吃了。

   晚上吃什么?傍晚就拿棒粒子去人家的拐磨拐点棒采,或加水拐稀饭,也能搁几黄豆粒子。沙药豆也结了,插在稀饭里也好吃。

   对于生活,二能人就是二能人,办法总比困难多。连番瓜的嫩头,嫩叶柄都能被他弄成口的小菜,或腌或炒。小红去地里除草挑猪菜,也顺便寻寻野蒜什么的,腌腌也挺有味

   饭要菜来带,饭不好吃是菜孬。

   人有多少苦不能吃?二口子的度日智慧还没穷尽,就巴到麦子要熟了。

   麦子的浆就要收尽,开始逐渐变硬。看沉甸甸的穗头在轻轻摇晃,小红忍不住拿镰刀割两把放簸箕里轻轻揉了。把芒刺壳子扬净,一层半青半黄的麦粒圆鼓鼓的有着油润的柔和光泽散发迷人的清香。但小红没空欣赏,招娣的小手抓了麦粒往嘴里放。招娣营养不算差,二能整天弄的头头脑脑的全在招娣的嘴里,麻雀是常吃的。

   小红把半青的麦粒拿人家的石磨上碾成小青虫状,拿回家掐点小葱切碎在锅里炒了,这个香啊,醉人!二能吃了一碗,意犹未尽。小红吃慢些,看能子一付馋样,又把碗里要挨点给他,二能不要。小红就夹两筷送能子嘴里。招娣也吃的高兴,一边把小铁碗端起,一边用小勺朝嘴送,小嘴吧嗒吧嗒的,很投入。

   这个吃法,民间独有,没有麦田的人一生也难有这口福。但不宜多吃,因为没完全成熟,吃一斤这个相当于四五斤麦子!

   又过十来天,麦子能收了。说来也神奇的很,到最后的日子,一天一个样,太阳火辣辣的烤着,麦子越来越干爽,人人心里揣着喜悦,满地的麦子就是金哩!

   把招娣放地头托大点的孩子带玩,二能俩口一人一把弯镰刀,这镰刀窄而长且弯,是赚门收麦子的。左手拢一把麦子,右手下刀在根部向面前一来一把麦秆就割下了,就手一放,再来下一把。

   动作重复多了,腰老弯累人。站起直直身子,擦把汗,把刚才凉着的碗里的水一口喝了。再倒一碗凉着。二能把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抽下来顶头上。小红说,快拿下来!白手巾不能顶。二能拽下白手巾,做个大鬼脸。头上顶白是丧事的标志,二能被太阳晒昏了,忘了这茬。也怪二能过于爱标,买个纯白的毛巾,说是看起来利净。买了好毛巾就没买草帽,不然还好受些。

   要天中,有的人家回去弄中饭了。二能决定不割了,捆扎麦个子。小红负责打麦腰子。麦腰就是把十几根麦秆分两份头对头打成结就成,用来捆麦子,捆好的麦子叫麦个子,一个个麦捆子立在空旷的地里像一个个汉子。这样,即使突然下雨也不碍事。天气就是怪,你要收庄稼,他要下雨,他很任性地想下就下。往往要的时候不下,不要的时候拼命下。

   去年的麦口心就遭几场大雨,麦子都发了小芽,人吃了直拉肚,靠天吃饭太难,天,不可靠

   二能让小红先回去弄饭,带招娣吃过再带点过来。他自己要连上弄,要抢时间,不能拖。

   就这样连忙带抢的,第二天才把麦个子一一推到自家的晒场上。当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水很霸道地直冲而下。家家忙着用薄膜把麦堆封好,用绳扎紧。

   手脚慢的人家,还有部分麦子站在地里呢。

   二能与人联系好几家一起脱粒,人机不歇,要趁天好把粒都脱下来。

   脱粒是大活,往往要十几个人参与。着两人砍麦腰,一边砍一边把麦个往脱粒机跟扔,再着两人喂麦,就是把麦子头朝里尽量均匀让电滚子脱粒。一人用木掀在出粒这边及时清理麦粒,后面跟两人把麦粒运到合适的地方堆好。两人手持铁叉在出草的这边及时清理被脱去麦粒的麦秆,后面要两三人把麦秆运到场边堆好,这是技术活。堆的好几年不倒,层层紧密,下雨不渗水;堆的不好,一摊乱草。

  二能子一般被信任,做事细,主要负责这技术部分。

   脱的时候,有的带了口罩,有的用旧毛巾把鼻嘴围好,在脑后打结系住,头上再卡顶坏了边的草帽。场上乱纷纷的,太阳火热地悬在空中,柴油机声嘶力竭的吼叫。弥漫的灰尘如同烟雾,迷雾里人影晃动,各司其职舞动着手里的家伙。如果有人站边上看,简直分不清是在劳动还是在上演实景舞蹈。

   轮到那一家时,这家的非劳力也来帮忙,有老人的,老人帮倒倒开水凉着准备让渴的人喝,十来岁的孩子也来搭手。女孩子心细,帮砍麦腰,男孩子好逞强,主动搬运麦个或手持铁叉出草。成人都是等有些数量才叉,小牛犊积极,有点就叉,见草就叉。大人见了又高兴又心疼,不会取巧妄费许多力气,真如小牛初上套有劲不知怎么使呢。结束要好好鼓励鼓励,儿子有用呢!二叔三婶都夸呢!

   从一早清开始,除吃一顿饭,一直连轴脱到晚上。有时要挑灯连夜脱,体力稍差的无法支撑到底。到最后,这一干人都全身灰尘,只有白眼珠还有些白,二能人的白手巾也很难分辨颜色了。

   一结束,全身就散了架,有人在草堆边就睡了。这几天,家家都要买些荤的,以补充体力。但,太累了,没味口。

   也没多歇的时间,还要趁太阳好,把麦粒摊开晒干,至少要晒三四个太阳。

   太阳落山前堆好麦子用薄膜封好,以免风雨侵扰。

   月亮初露有些苍白的脸,大概是被灰白色炊烟给熏的。二能他们不管这个,吃了晚饭,拖家带口的到麦场乘凉。呵,热闹!大人谈今年的收成,估计哪一家的麦子能有多少斗,张家的小猪生了,李家养鸭子真多。小孩家的满场子跑啊跳啊追啊喊啊唱啊,皮恼了,哭咧。狗也爱热闹,哪里人多哪里钻,被踢了,委屈似的鸣叫着跑开。

   四面的蛙声是美声的演唱,也是危险的诱惑。那不,几个半大的小子拿了“蛇皮”口袋,一把手电,循声去了。

   小红爱吃虾,尤爱小河里的玻璃虾。这虾的确是人间尤物,成虾身长约十来公分,通体半透明,甲薄而软,大约是虾类里的白面书生

   二能人的童子功是很了得的,最近忙没顾上,今晚要活动活动。找出十来副虾兜,把中午特地留的生肉皮切成两指宽的小条,每个沙布兜上拴一两条。扛到白天观察好的位置,一路摆下去。十来分钟后,轻轻起兜,不全离水,有虾就有动静,虾好动。有,就取了放有些水的小塑料桶里。一路地提起放下。反复几次就够一顿了,行,收兜回去。

   这虾数量不多,对水质要求很高,近来农药用的多了,虾变的很稀少。

   也有懒人想吃虾,买速灭杀丁制剂,敲掉头子撒进塘里,三两分钟的,虾就游向岸边朝岸上蹦,伸手抓就行。

   还有一种小草虾,也半透明,但长不大水里淘米洗菜时,成群的来戏耍。当然一起戏耍的还有小鲹苗,很难长大的东西,很调皮。不过,一但长大,也就是名角了。

   塑料桶拎回家,上面倒扣篮子,篮底上再压块砖头,防猫。

   换娘儿俩回家睡,招娣已熟睡了。

   二能就睡麦堆旁的小凉床上,被单从头到脚裹个严实,蚊子想下嘴,没地。

   明亮的月亮无声地关注着世间一切,年未变。蛙声在些许夜风里依然强劲,劳累的人们习惯了蛙的鼓噪,鼾然入睡。

   二00九年六月二十九日二十一点一刻

   (六)

   种田是辛苦的,但他们体会到的新与乐也其他行业所不具的。新麦子下来,家家麦糊薄饼卷炒红苋菜,喝小麦仁稀饭。你不要以为这很平常,其实,一年只有这几天才有这特有新鲜的清香,十天后鲜味渐消。棒头也是,新棒糊稀饭的感觉没感受过的人无法想象它的美好。近水有近水的妙处,近田有近田的魅力

   二能人没空歇,高地麦茬点黄豆,挑山芋行,低些能放上水的要耕要整要放水,准备栽水稻,中秋又吃新米了!

   晚上又推土,这次为媳妇小红和闺女招娣堆屋基呢。不着急,天天带着来,小半年也好了。

   大春家生个把儿,老屠夫两口似乎忘了还有个二儿子,一心扶持大春一家。大春也逐渐主刀杀猪,老头子打下手。有老有小,红红火火的日子真滋润!

   张大娘也托蔡大妈劝过二能和小红,低低头,认个错,没有不是的父母。

   小红受不了悬殊的待遇,宁可要饭,不去低头,没错,是哪个错?为一个欺一个,怪哪个啊?

   二能也是一肚子气,养丫头,养丫头,我欢喜当初就不认我,我还低头,朝哪一个低?

   蔡大妈叹叹气,罢了,高高搁起。

   两口对拼着干活,非要活出个样子,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不蒸馒头也要蒸气!

   拿小鸡小鸭养,买小猪养。农村不养鸡鸭猪,纯粹二百五。有嫩草有野菜有落脚粮,不养白不养。

   招娣四岁那年,一家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只是两间朝东的小瓦房,但主屋的跟脚也砌好了,一明两暗,十米外包。

   以后苦苦盖起来,也没大心事了。

   小红脸色平静多了,入秋买二斤半半毛半棉的毛线给二能重新织件线衣。小红手还是灵巧的,就是一直苦,没那个闲时。咖啡色的,鸡心领,斜方块花纹。二能穿身上,把外套敞开,装作无意露给人看,一脸笑意。

   二能子历经磨练,体质很好,冬天不是特别冷,或不去挖线鱼一般不穿棉袄,鼻头上常有一层微汗。红子也结实,庄稼人,生命力旺盛是否是常年吃新粮吃新鲜蔬菜野生鱼虾多劳动有关

   白天做事忙的很,晚上还活龙活虎的。

   都以为日子会就这么一天天过,一天天苦,这辈子也就算交待了,人生又有什么不同?

   春走夏来,水稻长势不错,清绿色的整齐有序地一片一片排列着。庄子整体呈暖灰色在大面积嫩绿中间,蓝天飘几片淡淡的白云。一户户人家精神充沛,干劲十足

   小红这几天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大对劲,过掉二十多天了,那个,怎么还没的?会不会是——?这可了不得,小红连忙停住想,忙打荡猪圈。

   晚上,招娣睡着了,二能挠挠小红脚心,小红用脚指狠狠地刮二能人的身子。

   二能爬到这头,小红一把搂住,你一天到晚能呢! 我那个,那个过去二十多天还没的,搞那会儿的。脸一热贴着二能的毛绒绒的胸口一动不动。

   这是个事,计划生育抓的紧,弄的不好不得了的。二能抚摸着红的膀子,盘算怎么弄。

   招娣,招弟,这次是把吗?

   是不是,要有一阵才能晓得,不管他,只当是的!

   主意定当,小声与红说了,小红心安理得搂紧能人睡了。

   一早清,两口起来,拾掇拾掇弄早饭,饭好先喂猪。再把鸡放出圈,把鸡窝昨晚下的几个鸡蛋掏出来。少撒点瘪稻子喂喂,啄差不多就自动散了,晚上会自动回来。

   把招娣抱起来,穿好衣服,洗洗小脸,醒醒寐。

   吃了饭,二能推出自行车,小红锁好门,抱招娣跳上车,去县城赶集玩去喽。

   一路说说笑笑的也快,一个多钟头就到了。街上车辆多,车就不骑,拖着。

   两口眼就望街两边的门面,有没有是卫生门诊。正规不敢去,找个稍微大些的小门诊,有女医生的看妇科的去查查。这个,县城应该是有的。

   那,那有一家,门框上方有红十字架门口写无痛人流。进去一问,果然可以查查是不是有喜。

   三十块钱,贵,贵也要查,医生精啊,拿捏你你根本没法子。

   是。

   逛街!

   给招娣买一身新的,红子弄件花小褂,五十块呢!

   又从冷菜摊上买点猪头肉,自从成家,猪头肉很少吃,这熏的更好吃。二能捏一片尝尝,也放一小片给招娣嘴里,小红不想尝。

   在路边的馄饨摊上,要三碗馄饨,一只空碗。往空碗里挨几个大馄饨给招娣自己用小勺吃,穷人孩子早当家,招娣早就会自己吃饭的。小红一碗下肚也不饿了。能人连半斤猪头肉,一碗半馄饨都下去,半饱,行了。

   晚上家去吃,今晚抹疙瘩。

   下傍晚就到家的,和些猪食喂喂,唤唤鸡子,二能人嘴里发出哚哚哚——哚哚——的有节奏的尾音拖长的声音,自家的鸡听到亲切的呼唤,全回来了,一边撒瘪稻,一边撵一只西边家的跟跑来混食的大芦花。

   抹疙瘩,二能亲自上手,口袋里挖两碗面,和的大半厚,搅上劲。弄到蓝边碗里,用手沾水把面拍滑溜。小红切一只嫩瓠子,在锅里翻炒一下,舀半锅水烧开。先二能左手托装面的碗微倾,右手拿根筷子,筷子走傍边凉水碗里涮一下,再沿左手的碗边把因适度倾斜而缓慢淌出碗边的面挨赶下来,一下接一下,不急不徐地一圈接一圈地下到开水锅里,再适度地用筷子轻轻拨动锅里的面长条,使之不粘在一起,也不粘锅。

   抹完,浇点冷水激一下,吃时会更滑溜。打五鸡蛋别子。

   就点咸萝卜干,一嚼,客喳客喳响。

   二能一头汗,招娣也一头汗,红子微汗。

   过几天,二能喊人把猪卖了,一百七十六斤。

   再隔几天,两口把鸡留四只,别的全卖了,说是不下蛋不如卖了。

   一天早上,西边小美来喊小红去东大堆边看看那块水稻要不要打药,呀,门怎么锁了,一家又哪去了?鸡圈门关着却没有鸡。

   中上弄中饭,也不见他家冒烟。

   晚上也没人。

   他家走娘家都不过夜的,有什么事呢?一点也没听说嘛。平时两人最是要好的,无话不说,二能隐秘处有颗大黑痣,小红都说了,说时还挨小美擂一拳,两人笑半天。

   多少天也不见他家人。

   蔡大妈还问小美,这两天,他家人呢?

   没看见呢!

   你能不晓得?

   这回,真不晓得!

   出鬼,哪去了!

   稻地该治虫了,还不见人影,没有人知道。

   小美和男人大牛商量把小红家的一块弄弄,不要等人来家地里全没用了。

   庄上流传着各种猜测,这事太离奇,杀猪屠老两口也没底了。

   二00九年七月一日十一时零六分

   (七)

   二能人一家一下到六合这地方,离南京不到一小时。小红堂姐的小姨妈家在这,姑娘时跟堂姐来过,还认干妈来着。如果不是蔡大姨作媒遇到二能人,兴许就嫁这了。

   多年未见,见面很亲热。二能也是会来事的主,带四只大笨鸡,两瓶家乡的大曲酒,两条淮烟。

   小红背地跟小姨妈把情况一说,希望在当地租间空房躲躲,等孩子出生就回家。二能看能不能临时找找事,实在不行就捡破烂收废品,农村人什么苦都能吃。

   小姨妈一看这架势,行行善做做好事吧,反正也没钉着自己,多句嘴吧,也是好事一场。

   二能人眼很活套嘴也乖巧,一口一个小姨,小姨父,大姨哥小姨弟的。能做的都积极地做,帮做饭,帮打扫庭院什么的。自来熟。

   第三天,小姨妈就帮找处空房,西厢房,水泥地平小平房,两小间,也不太贵,一百二一月。

   小红不作声,二能连忙答应下来。立马就去打扫,下午就搬过去。也没东西,就是随身带的一些衣服。

   小姨妈见二能那么爽快,心里也轻松不少。

   小大弄路,有点小能力。小姨妈帮二能人说情,安排去苦两个

   二能自是喜出望外,趁暂未上工,一人坐车回家,在县城晃到天要黑才一路拦小手扶回去。等各家都熄灯了,才摸进庄。

   悄悄地把早装好的米和面两口袋用自行车拖出庄。人不知鬼不觉回到县城的车站,天一亮就打货票人票到六合。

   这下,就更定当了。

   大姨哥安排能子运料子,水泥、黄沙、石子都来,一天十块钱。中午免费午餐,管饱。二能很满足了,只要能躲下来就行,还想怎么着?

   从小会朗读课文的他,到这洋气的地方,语言发音不同的环境让二能一阵兴奋。几天一过,讲话结尾就阿是呀,快点就变成爱沙?

   晚上,把在工地上学到的南京方言学给小红听,小红晓是晓得点的,没料到能子学那么快那么像。当能子学大姨哥骂一个粗心的家伙,你干的什么事?一塌糊涂!Yi bi diǎo--zhào!红子笑得花枝乱颤,又不敢弯下腰笑,一付奇怪的摸样,连喘气都不连贯了。

   小红,白天没事,就带招娣去小姨家,帮小姨料理家务。招娣也讨喜,姨奶,姨爹喊得脆生生的,在家说习惯的方言逗得上初中的小姨叔当笑话。一见招娣来就喊,招娣,来ǎo口苹果!ǎo,是咬的地方变音,去了声母。招娣也不羞,苹果呢?她才不管你什么发音不发音呢。

   日子久了,小姨妈见小红没事干,身体很好,再说还早呢。就问小红,要不要找轻巧点的什么事做做啊,多少苦点,打打岔。小红正有些闲得骨头疼,才三多月,还要半年多呢!还能就这样子嘛!

   小姨妈把小红带到放毛线手工编织外贸毛衣的点,介绍是自己的姨侄女,可靠的,手巧。

   这外贸毛衣都是往欧美地区的,尺寸很大,扣松,花样并不多,颜色灰里吧机的。小老板让人演示几下,小红就有数了,小红心想,这扣那么松哪块暖和啊。

   织一件十块钱,小红三四天就可以织一件。能子回来,见小红织毛衣,有些不解,我不是有吗,又织?小红讲这是给人加工的,二能说,能织就织,不能织就歇着,别累坏了。

   不碍事,你儿子好着呢!儿子?你能肯定?我嘴酸死了,酸男辣女,肯定是儿子!

   酸,怎弄?你给醋递过来,抿口。怪不得,家吃醋那么快,你在家偷喝的,啊,你喝醋啊!二能一高兴,废话就多。

   二能出去一圈回来,手里拿几袋话梅。小红吃不过瘾,招娣吃的口水都淌下了。

   能子很兴奋。

   干活时,小推车推的直驰(二能家乡读音是第四声),腿脚都带风。

   看的人都有些不解。

   二能是会团人的,一干工友与他都不错,别人稳当当推的,二能会多弄些。

   搅拌机是能子的关注点,倒上料。闸刀一推,掀斗把料倒进转桶,就开始转动。水龙头套皮管,捏住头,放小半边水头就很冲,适当地冲些水到转桶就行了。看拌得差不多了,再按一个按扭,从那边就把混凝土倒到小推车里,推走。

   混得熟了,有时就义务替替负责看机的,弄得也还行。

   有时干得太晚,就不回,与工友们通通腿。工友也喜欢与他聊天,如果不巧下了雨歇工早,正是他们的快乐时光。打牌,四付牌八十分。输了的一方出酒钱。再来一盘,输的出同样多的钱,买菜,买些卤菜。酒也不必好,几块一瓶分金亭或洋河普曲,好点的就高沟白大褂。多来两瓶,各人能喝呢。都是苏北白酒的名角,他们喝的是最低配置,因出身名门也还可以。

   工友里有安徽的,有河南的,有四川的。

   二能学了那南腔北调回来学给红子听。格老子的安逸呢----耍沙,快的快的俺急得,要得要得,勿急勿急来噻来噻……。

   还有些数数也各有不同,有说,一两仨死嗯溜去;有说,一要三思无孬妻;还有爷挨仨是命孬鸡……。

   红子每每被逗的笑出眼泪,艰苦的日子里往往结着快乐的瓜果。

   小姨妈家新买台大彩电,旧的是黑白的,卖了不值钱,送小红家。这是十七金星木壳电视,二能不知从哪捡的旧天线也架外面,有时图像不稳就拍拍。这也解闷,也晓得不少东西呢。老家还没几家有,算是稀罕的。

   招娣也会调台,一次用力过猛把旋扭扭碎了,只有一截光杆。二能从工友那找把废弃老虎钳,调台时钳住光杆一转就行。

   时光一天天流逝,小红的肚子也一天天凸显。夜深人静时,两口擦呱,想起家里的地啊,庄稼呀,树啊,房子,小美两口啊,蔡大姨一家啊。在家吃的野鱼虾多有味,家里菜园子里的菜多嫩啊。

   月是故乡明,不为钱财不离乡。可二能离乡是为有个儿子啊,有儿子,在老家腰杆就直啊!

   养儿防老,到踱不动爬不动了,有儿子,他躲不掉不是吗?农村人,你凭什么?

   不让人养,到时哪问你呀?国家,国家问得过来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养下来就行,养下来你总不会不让他活!一人头上一露水珠子,活人嘴里不长青草,总会过下去的。

   国家整体长远看是好的,对百姓来说就是具体的眼前的问题。二能他们只能站在自己个体的角度看这个很牛的政策。

   说说,心里要亮堂些,又要支一阵子,心情不好会影响肚里的小把戏。

   爷家不晓怎样了,走时说给妈的,叫她不要乱说的。不会有事的,真有事,你大哥会来告诉们的,他晓得路。

   人是灵,昨捣馈,今就来了。红的大哥悄悄找到小姨妈家,小姨妈把他带过来。

   小红一见大哥就哭起来。不能哭,不能哭,小姨妈眼泪也要掉,忙劝小红不要哭,注意身子要紧

   作孽啊!倒受多大罪!

   能子晚上回来,拉住大舅老爷的手,眼圈也红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特地去买了酒和菜,小红把大哥带来的一口袋花生捧些出来,在煤炉上炒了。招娣依偎在大舅腿跟,剥花生。

   老的带二百块钱,我呢,没多有少,一百,你俩不要嫌少。哪能要你们钱,们蹲这,日子还过得去,就是有些想家,尤其是红子。

   这就不要客气了,自家的,年前就不来了,年外要生时再来。大概什么时候啊?

   本历三月,洋历要到四月

   到时忙就不要来,没事。她小姨奶一家也好,全靠人家,她家的恩情这辈可能报答不了了!

   到时的吧,到时再说。你家地里的庄稼都被大队来人铲了,猪圈也拆了,还要掀瓦的,被庄上人拦了。

   顺着酒劲,二能狠狠连骂两句国骂!

   留得去,有得有失。明年生下来还得回去,不要闹事,胳膊扭不过大腿,你也不要怪哪个,他们也端人饭碗受人管。

   喝酒!

   弟兄俩喝完一瓶,大舅哥死活不让再开。

   晚上就在外间临时将就一宿。

   第二天早饭后就走了。

   能子去推黄沙石子,红子边织外贸毛衣边带招娣看电视。

   二00九年七月二日十时五十分

   (八)

   春晚一夜之间,《纤夫的爱》红遍雄鸡大地,到处播放这个。二能人听听也会喊,喊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晚上就用小声版唱给小红听。

   在荡悠悠荡悠悠的歌声中,小红顺利生下了八斤重的男孩

   二能买了十来斤水果糖散发,满脸的毛都在唱歌。

   全家浸润在喜悦中,招娣也很高兴,偎在妈妈身边看弟弟粉嘟嘟的小脸,眼睛里闪着动人亮光

   小姨妈家也为小红一家高兴,连大姨哥和姨嫂也来祝贺。满月酒就是大姨嫂帮操办的,也没什么人,姨妈一大家,还有四五个工友。

   酒席散去,大姨哥把二能拉一边,回去日子难过的话,还来跟我干,没有什么问题。二能连连点头,好,好。得亏大哥帮忙,不是不晓得怎么样呢!

   二能安排红子先等两天,他一人先回去拾掇拾掇,再来迎。

   到家,门一开一股霉气直冲鼻子!

   四下打开,能搬好搬的都搬外头晒和吹!

   正忙的欢,大牛和小美来了。你门跑哪去的奥?也没关照一声!红在子呢?小美的问题就是多,嘴快,让人来不及回答

   儿子养了!

   啊,真的?这下好了!小美跟着眼泪就下来了。

   你,你看你这人。大牛话短。

   两口也帮能子清扫屋子,二能把席子拿河里刷去。

   张大娘听人说二能来家了,也带着大春家的小石头来看看。一看大牛两口在忙,大牛,美子,怎么叫你们蹲这忙的?二子呢?

   他上河边刷席子的。

   奥,这个东西,被子不全上霉了吗!

   石头,你自己玩,奶奶帮你二爷家弄弄。动手就把被胎也摊开,被床单什么的全按脚盆里。才发现没洗衣粉。

   石头,乖,你能不能家去拿洗衣粉啊,问你妈要。

   美子一听,不要去拿了,们这门靠门的就边,大牛,去拿去。

   二能顶湿漉漉的芦苇席子回来,一眼望见他妈,有些老了!

  眼一热,狠命控制住,没掉下来。

   妈!

   张大娘一楞,二子多黑啊!

   妈,小红养个男的!

   眼泪都掉下了。

   二能一家四口刚到村口,二能就把鞭点起,怕吓着孩子,二能走得挺快,鞭一直响到家门口。比结婚那鞭还长还响!

   当晚,老爹老奶,大春三口过来拉了半夜的呱。大春还拎半口袋米,说没来得及去加,明抽空去再加,加好推一口袋来。吃得再拿。

   临走,杀猪屠又悄悄塞五百块钱给二子。

   天天有人来看望,擦擦呱,有往的都要出个礼,更近的还另给孩子的见面礼。

   不打算要的,可夺来夺去的盛情难却,也就受下。

   二能把家里家外一切都理落起来。六月正是拿炕鸡炕鸭炕鹅的时候,拿一百只来航鸡,五十只芦鸭,二十只四季鹅。

   鸡容易瘟,要多拿,不然经不住死,熬过七月半就好多了,七八两的,就不容易死。也可以吃和卖了。鸭子好养活些,但要注意小鸭子不能翻身,一翻就会死。小鸡小鸭都要注意猫和狗,不留神,就咬了。小鸭子有半斤就结实了,早上放了,自己跑河去与别人家的一起戏耍找食。晚上回家,一群的,你吆喝,干,干,干,它就分开,各自回去,约好明天再会。有一斤的时候就会生蛋了,吃的活食多,蛋黄就光鲜,青壳比白壳受人类欢迎

   鹅,四季鹅,肯长,长成的话可以达四五十斤!鹅这东西,在民间有很多说法认为可以辟邪。害撘背绝不能吃它的肉,是大发物。奇怪的是,它爱吃植物不像鸭子那么杂食,特爱干净,虽然它肤色是灰的。白鹅有鲜红的冠,很美,但一般苗条,不如四季鹅实在。家里养鹅,还能看家,见生人就逐,小点的孩子还真斗不过它,被吓哭的多哩。还有狗被鹅连喊带吓弄蒙,吓的直颠跑了。

   算下来,到最后养成约有二十来只鸡,有多少能下蛋不清楚;十六七鸭,多少不下蛋不晓得;鹅,约有七八只,未指望它下蛋。鹅蛋太大,有些腥,一般人不喜欢,也腌不透。农村很少腌这个,说腌不得,神秘的很。

   水稻没法种了。种黄豆,秧山芋。

   忙半皮拉僵的时候,村计生主任找上门了。罚款五千。这就是人情暧暧的。

   二能托人晚上摸家去说情,送五百块钱。不看僧面看佛面,交三千,年前结清。

   二能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买三头长白山小猪,白白的长顺顺的,肯长,瘦肉多。又捣鼓来一头七十多斤的小科猪养着。

   算过了,长白山年前卖了至少两千,科猪养到九月就能打窝,顺的话,开春就能下崽,也要得些钱。

   第二年夏,债务已经清了。

   小子还没名子,想老长的时间,就叫强宝吧。强宝会走了,一跩一跩的好玩的小把戏!

   招娣带弟弟有模有样的。招娣该上学了。

   那就上吧,回来有空就带带弟弟,你妈地忙哩。

   二能浑身用力干活忙里又忙外,睡觉摸着天,但总觉的有些不得劲。怎回事?从来没这样过!当年借棒头连人带车掉河也没这样嘛。

   红子你说,们这怎弄呢?

   一年到头的,积不下几个钱,大房子未盖,小鬏要念书。强宝将来怎办?还让他像我们一样苦吗?

   那你说怎弄?

   他们全准备去打工呢,大部分是跟大堆那边的三黑子去建筑工地苦钱的。

   你呢?

   我还想去找大姨哥,你看呢?

   老找人好不好?不如跟大牛他们一去建筑工地闯闯。

   也行。

   你走了,家怎办?

   你平时带带强宝,喂喂猪,地里望望,农忙时肯定全回来的。招娣已经上学了,不需要多操心,有口吃的就行。

   你吃灯芯草放轻巧屁,我在家那么好受!

   来,来,小乖,我去苦钱呢,不也为一家好过吗!我哪想离家啊!再说,我哪舍得你啊!

   少————唔-唔----………。

   到底走了。

   一伙人带被子,拖蛇皮口袋,跟三黑子去内蒙了。内蒙在那,在北边,很远,很冷,听说还在北京北边哩。

   二00九年七月三日十七时一刻

   (九)

   一起头二十个人,感觉很壮观,扛着被子,有的是大‘蛇皮’口袋。车上基本都是去打工的,有三五一伙的,有七八头十个的。二能他们这伙最大,大家方向差不多。

   到徐州火车,哪还有什么座位,能有地就不错了。挤得满当当的,走道都是坐行李上,枕口袋上的人,都和二能他们差不多的。想上个厕所都难,要不是有同群,根本就不能离窝,一离就没位置了。

   还有的好像还带铁掀和锹的。

   乱哄哄的。

   三黑子一人发两块快餐面,一根火腿肠,当一顿饭。

   二能精神要足些,大部分人昏昏欲睡,许多是头一回出这么远,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无法知道。

   二能与三黑子套近乎,有什么要做的,帮做。刚才,方便面和火腿肠就是二能帮发的。

   二能一庄有四五个,都听二能的。

   在家的时候就商议好的,外出要合心,不能吃亏了。还听说要经过北京,北京过去就不远了。

   北京,多神圣啊,小学的时候,第一幅图是五星红旗,第二幅图就是天安门!二能他们对这个记得特别清楚。

   三黑子也答应到北京站下来,到广场上看看。

   二能怕这事黄了,观察着火车的行程和三黑子的脸色。

   还好,三黑子也不敢调蛋,他也要拢住人,指望到地头跟他一心为他苦钱呢!

   到了,到了!二能早早就喊醒各位,说到了!

   打打哈欠揉揉有些睁不开的眼,摆摆头努力清醒一下昏沉沉的头。

   逃荒似的一行下了车,下车的人还就不少呢!不少人可能与二能他们心思一样,路过北京你不看看?老在电影电视上看见,这回可真的到啦!

   提锣拐鼓的很不方便,把这些东西着人看,三黑自庄上有两人跟三黑来过两三回了,就不去,给大家看东西吧。

   一路的过来,二能的心里有些紧张。

   看到了,看到了!天安门,天安门!真搞画上的呢!

   乖乖,真好看!

   毛 ,毛 的头像真大,真亲切!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这熟悉的调子一下子浮起在心头。望着毛 的慈爱的面容,二能不知怎的,想流泪,记起小时候背熟的瑞金的那口水井边的碑文,吃水不忘挖井人。

   国旗在空中舞动,旗杆多高多粗啊!国旗班的军人威武

   纪念碑也高,和书本上说的一模一样,不看也晓的字是谁写的,背面又是谁写的!

   周总理是们家那块的!

   广场真气派!各色人都有啊!还有黑人呢!还有白人呢!都不如们中国人俊!

   二能是真高兴,有点不晓得自己是谁了!以为自己和这广场上的游客一样了!

   别光顾高兴了,走,我们要去跟火车呢。三黑带大伙回车站。

   二能与人谈论刚才的感受,乖乖,那旗杆,我敢打赌,肯定是中国最高最粗的!说不定全世界也它最粗最高!

   工地上有些乱,三黑子忙着与大工头接洽,承包一部分工程。住活动板房,挤挤满满一下子,上下铺。

   二能人会开搅拌机,这让同来的大伙很羡慕也很佩服。

   工地上的事也是呆头的,转运料子,混凝土浇铸,砌砖头。时间长了,不少人就学会一些技术了,如扎钢筋笼子,砌墙。

   能做这些事收入当然高了,这是大工嘛!至于运料子,打下手的小工地位也不高。只要你有力气,干吧!

   农民出身的他们,要适应行业的改变,适应过程中进度肯定不同啦。当初,农业的分离,手工业的分离,工商业的出现都是进步的表现。能经历社会的大变革,是个体的幸运,但也是劳动者的阵痛。

   很多人在家吃惯了米和面的交替,这,以面为主,让人没精神。菜当然也不好,包菜是大方的主角,配角是土豆。或者,土豆是主角,包菜是配角。猪肉客串的也熟悉,常见形象有些发福走形,大家也不起哄,来的都不外,你不喜,正好,他爱!

   玩,是没兴趣了,累的要死。

   天怎么那么冷?刮的风全长野狼的嗓子。

   日子越来越难熬。

   夜晚听着外面尖利的嚎叫,说的偶尔的梦话都和家有关。

   因为音讯不通,家里发生的大事,二能还不知道呢!

   就在刚走没几天,乡里下村普查计划生育,结果他们村查出几个超生未报的,小红就是其一。当时罚的那款都被村计生主任落进了腰包!如今正清查他的问题,这官是当不成的了。查到的款不罚,但要结扎。快刀斩乱麻,当时就把人带乡卫生院立马解决。

   张大娘一听动静,敢忙跑来拉人,那里拉得了?眼见的人就连推带搡的带走,有人中途想溜的,被人撵回来,手与计生办的人手链起来走。

   张大娘也算精溜的,见没法留住人,连忙找石头他妈,叫骑车去跟着,到卫生院好照顾。这边,强宝吓得直哭呢,庄上鸡鸣狗叫,人心慌慌。

   男人大多不在,小美把强宝抱怀里哄,围观的人呆呆地看着一行人往街上去。

   卫生院里一片喊叫与哭泣,不同村的妇女相同遭遇,这一幕,也算是地球上的一个奇景。

   手术结束,抬出去,再抬一个进来

   被抬进去的浑身活洒洒的如同筛糠,抬出来的一动不动,昏了过去。

   好好的国家政策被个别的基层执行者弄得一塌糊涂!

   二能他们实在是憋不住了。

   再说,也逼近年关了。听说河南的已经走掉一批了。

   大伙推二能跟三黑子要钱,多的能算到三千多,少的也有头两千哩!算了钱,回家过个小富有的年,媳妇小鬏都买新衣裳,美呢!还能赌两回二八。

   钱,不急,我要找大工头结。

   一天两天没孜孜的。

   吵!打也没用,我也要不来呀!连人都找不到!

   三黑子也是焦头烂额。明年还想混,即使不来,钱在人家手里,喊大爹,喊祖宗也没用!你连影都看不到,想求都没地方。

   工,还做什么工?我们跟你三黑子来,做这么长时间一分钱看不见,想叫大家死啊!你找死是不是?!

   三黑也不敢回嘴,挨个好言解释

   二能看三黑不像是玩鬼的,量他也不敢玩鬼,他老家不要了?也就从中带弯子。

   最后,三黑统一负责到老家的路费,每人再发二百块钱。

   开春,帐接上算。

   灰头土脸的,就来家了。

   乖乖,来家,一庄人看西洋景似的,浩浩荡荡开出去的,黑不溜鳅的歪头荡颈的来家了。这些个大老爷们没少受奚落,奚落归奚落,孩子还是欢蹦乱跳的,爷来家,多好啊!

   媳妇,媳妇白天崩个脸,夜里泪水淌一夜,二能晓得情况也止不住悲伤,但又不能放声。

   没苦到钱,年也要过,孩子的新衣不能省。其他的能省就省了。二八就不玩了,麻将可以小玩玩。玩玩,心情就好了,小麻将调顺嘴就来,有高亢有委婉,有的有词有的只有调……。

   小孩子过年是兴奋的,和二能小时候是一样的。放个小鞭要喜半天,逐户去讨小果,为吃更为好玩儿。哪一家没小鬏来讨果,是不吉利的,没人缘,连孩子都不来玩,冷清的很。

   小媳妇们也难得解放一下,逗近的聚一起,会唱就唱两句,跳绳的跳绳,踢毽子的花样最多。

   中午也不必正经弄饭了,去年的菜热一下,存饭炒一下就行。

   这里重年三十的午饭,初一,没有重要安排的,就随便些。这样好,好让女人也歇歇,一年苦到头,也放松放松,平时苦要死的。

   有外来进庄玩麒麟的,扛用短板凳装扮的麒麟,做些戏耍的进退动作,打小快板说成套的吉利话,讨点喜钱,散酒散点,图个顺心。还有跳财神的,穿戏袍两人一组来不出声舞蹈,谓跳财神祝主家新年发财。有促狭的趁财神跳到屋里,迅速把门一关锁上,财神不好出声,出声就是破财。一时,一路尾下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围观结局。结局往往有人出头带个弯,也无非趁年关苦几小钱,大家一乐,不难为人,也就过去了。继续挨家跳,后面尾一大趟人。

   二能年少时喜欢耍油嘴,那时他喜欢跟玩麒麟后听人家现挂,看见什么说什么,听的多了,也会编几句。

   打麻将时,他哼的就和别人的不同,二饼,一般唱眼珠啊…一双,他哼鼻孔呀…两个;二条,人哼笛子啊…两根,他吟两截啊…豆角!

   江湖的麻将我不知道,二能他们的麻将好玩,不会哼唱闷头打牌人人不喜欢,能自编词的最受欢迎。有时打的人还没相的多,也有小妇女相眼的,手拿针线活,眼望人家手里的麻将牌,心在听人家的麻将调。有人打着牌,斜咪着小妇女,嘴里就来词了。小妇女听出来了。啐一声,走了。

   甭管富裕不富裕,不能没乐趣,没了乐趣,有钱也没意思。

   先放松放松,好再一猛子扎下去苦啊,过年就是伸出水面换口气。

   二能又盘算了。

   正月五六就要做事了,怎办?

   还去内蒙?

   小红一翻身,大半边趴二能身上。

   二能借着窗外面的夜光看强宝睡的很甜,招娣在大床边横放的小凉床铺被的临时铺上也睡的香。

   平时,不在家,红子娘仨睡一床。

   闺女一天天大了,这房子,怎弄?

   二00九年七月四日十七点

   (十)

   最终还是来六合找大姨哥。大姨哥这年吧小发了,自己独立承包小工程,二能子来,还顶得上小用。

   先开一千一月。我靠,二能拼命挺住,当场没晕倒!乖乖,抵上教师三个工资

   卯足劲干哪!二能精神抖擞,发挥全身解数,跑前跑后的。大姨哥有事不在场,二能也能把事情理得顺顺当当的,工友觉得更舒服些。协调好进展事务,二能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需要动手的就动手,没有一丝的迟疑。

   吃住与工友一起,女工友也喜欢能头。能头会说话,很亲切。

  二能与大家一起,也很快活,心头敞亮多了。偶尔有个假,大家约好进南京街上逛逛。南京真繁华,与北京感觉大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说不上来,区别大。

   不少楼还在山上呢!人人急匆匆的,过一马路要费不小劲!

  外省来的工友也有些发傻,南京,到底是南京,东西太多,眼花缭乱的。街上这些个美女全让你不敢多望,多时髦啊!

   一趟南京逛下来,安份不少,静下心来苦吧,们哪天能赶上人家?!

   麦子眼看就要收了,很多工友也想回家。能子探问大姨哥,这个工地,歇一星期行不行?

   大姨哥接的不是主干道那样的大工程,有时还接些花木的栽种之类的活,工期不是那么苛刻。同意放一星期。

   二能归心似箭回到家,一家人的眼睛都溢着醉人的亮光。带回来四千块!招娣一套小花裙,一个印有史奴比图案的文具合,招娣在同学中象个小公主了。强宝都三岁了,一小推玩具,强宝最喜欢奥特曼了。

   红子是最大的赢家!一条连衣裙,还有一条项链!说是水晶的呢,摸上去滑溜溜凉爽爽的!

   我不戴这个!人家会说搞小狗的呢!瞎说,人家城里人人都有,男的还戴呢!

   你又混人!哪混你啊,大姨哥就有,多粗的,是黄金的亮铄铄的。

   大姨哥,人有钱啊,小皮包里有个大个大,掏出来可以全球通话,牛B訇訇的!

   奥,差点忘了,大牛他们也来家收麦的,带一千五给你,说是去年的工钱。

   才一千五?大牛说,又扣伙食费又扣来回车费什么的,也就这些了。就这就不简单,你不去了,才全算清,他们的还未全算清呢!

   那就算了。

   几天很快忙过去了,二能把钱存乡合作社,聚聚留盖房呢。

   秋去冬来,冬走春又到。

   约一九九六年春,二能盖了三间主屋,是平房。

   这前后盖房好像都盖平顶,平顶上可以晒麦子棒头稻子什么的,利索,不用防鸡鸭。

   人,不搪混,转眼,强宝在村幼儿园三年结束都到上小学的年龄了。比起他姐看起来好像多念几年,招娣当时直接上的小学。招娣暑后初三,但不想念了,成绩不好。许多同学要不念,还有部分好点的都花钱转县城去念了。

   晚上小红打电话给能子,打通了就挂了。二能用手机打回头,小红问强宝念书的事,还有招娣的事。能子很干脆,等天吧,六月底回家再说。麦收时能子没回来,收麦全雇收割机,很洋气的收割机几圈就解决问题,结束直接把麦粒袋拖回晾晒就行,不要惊天动地的。

   回来,一家直奔县城。到小初高一体的私立小学打听下,小学段培养费四千。现在就交费报名。报,交费,多大点事儿。

   招娣,你怎弄?我不想念啊。

   不念不行那,不念这么小,你做什么事啊?

   要不,上职中看看吗?去学个技术。

   人家初二学生要不要?就说是初三,没参加中考

   能子主意就是多,什么事都能摆平,但小红似乎感到能子有些变了,具体也说不清。

   解决了问题,过一宿就走了。

   八月二十五号,回来,在儿子学校附近的小区转悠,租一大间车库。这里一色的都住着来城里带孩子念书的人家,不是妈妈就是爹爹奶奶。孩子一上学就静悄悄的,一放学就闹哄哄的。

   安排好,又走了。

   小红把家里的牲事都处理了,锁上门,娘仨跟中巴上县城。

   招娣学电子应用,实习一些电路安装,装配收音机,小电视机,一套套的。死丫,书背不上,动手还也巧呢!

   强宝天天被送到校门口,放学再去接回来,跟城里的小鬏一样。但强宝回来不晓得先做作业,被红妈吆喝去做时也是三心二意的,汉字写的不是歪嘴斜眼就是瘸腿瘪爪,要不就是散了骨架被五马分了尸,比起招娣小时候是天地之别。数字也出问题,圈子不容易合拢,1老有弯头与7没法区分,8的上半部老不全与6混一块。

   看起来很难集中注意力,与邻居孩子一玩就什么都忘了。死老师老叫带家长,不是上课吃东西就是下位子乱跑,一下课就见不到人影,十有八九跑小店去,不买也乱挤玩。红妈妈三天两头去学校,学校的门卫都熟了,一看红子来就喊,强宝又有事啦?

   买菜做饭洗衣服,去强宝的学校,还有空闲就和一帮女人钩线帽线袜,跟怀强宝时织外贸毛衣差不多。但心情不一样,七上八下的,不晓得强宝又在出什么洋相呢!

   二年一过,招娣被学校统一安排去了南方企业,先是八百一月,包吃住,房间还有空调呢!后来就逐渐地涨工资,半年也攒三千块。

   小红的脾气越来越差,经常在电话里与能子吵架。小红怀疑二能外面有人,二能是什么人她不清楚?那么长时间单身在外能好得了?打电话的语气也不是以前那样的感觉。

   能子在工地上帮大姨哥照应具体的事,随工地的转移而流浪。好在近年,大姨哥与南京某区市政理上关系,基本上在南京附近开工。大姨哥有几处工地,能子也就在其中一个的负责人手下。二能会进退,工地负责人与他关系也很好。能头主要是协调组织工友,具体分配各做什么事,是个现管。

   散了工,有多余精力的就一起玩玩,唱歌的水准见长啊!都是流行的爱情歌曲,自创摇晃动作,也引得一些工地辣妹子频送秋天的菠菜。

   具体什么情况,属个人隐私,他没对我讲。

   后来,二能在南京长江大桥南,渡江广场东的一带租一里半外的小平房,里间也就摆一张床,另摆一小长桌,就没地了。外半间是一小圆桌,一水池。

   二能不常住,经常住工地。为的是不做工的时候有个独处的地,再说,强宝放假时,红子会突然带来,也需要地方不是。

   租着吧,需要时就用得上。

   二00九年七月五日五时五十分

   (十一)

   村里不少人家翻盖楼房,大牛家也要盖了!又有消息说要集体建设,统一规划。二能说,们不待老家盖了,在城里买一套吧。老家还是不行,各什不方便。地,种不种都无所谓了,也不交农业税,不种也有补贴。

   取消农业税最大的好处让农民获得自由,他脱离土地不需要付过去付的成本。因而也就解放了生产力,挖掘了潜力,促进了社会整体的进步。

   说干就干,县城到处在开发,就感好的买,钱够吗?差一点,不要紧的,跟大姨哥再借点凑凑。

   不是公务员,拿不了按揭,就交现金。一千五百六一平米,一百二十二平。还有没产证的车库,自行车车库,十来平。

   两厅两卫,三室,三楼。

   预交了定钱,等上一年,终于交付装修

   二能忙,没空回来,红子遇到问题打电话请示。地板砖选色时还特地找到我,请我长眼。他买的房与我的是相邻的小区,无意碰见时,不禁失笑,各自拼搏许多年,还是邻居!

   我的刚入住,他这也装修了。

   楼顶上装太阳能,二十五根粗管子。卫裕一套中档的,厨柜定制的。找木工打三张床,两衣柜。招娣不要打的,自买一花布简易柜。

   贴厨卫瓷砖,铺地板砖,做墙壁,做电视背景墙,吊客厅顶子,四周装色带软管灯,分冷暖两色,不同季节开不同。装一平板水晶灯,换所有开关

   比我的复杂,我有些头昏。

   冰箱,暂时不买,集中财力买一等离子,要大点的四十二吋。沙发也是宽尺寸的,客厅被一挤没什么空了。说是好睡着看电视。请我去参考的,我只听人家很果断地看货交钱提送货要求,我是一随从。

   搬家了,其实也不需要搬了,老家也没需要搬来的,人入住就行。中午在饭店大宴宾客,说我认识庄上人,会写字,帮记账。我负责记账,招娣收份子。大妈小婶二大爷他们都来,他们看是我记账,挺热情地抱怨,你买房子也不通知我们来,我无言含笑点头偌偌表示歉意。我从小就不会讨人疼,现在还一样!

   入住以后,他家的情况就经常通报,有什么事也打电话过来。强宝小升初成绩不理想,花近两万才入的学。初一下学期开始,经常出差子,逃学上网,有时彻夜不归。大人骂也不管,能子回来就是一顿捶,捶过走了一切如初。

   能子偶尔来家,有空就拉我喝酒,我拒绝不了,我一脸微笑听他讲自己的故事

   这几年,小城迅速增容,人口急长,除了学生就是进城购房定居的人群。带得房价一路飞歌,房地产开发商睡着都笑醒了!外地房价下调,这里上涨!你不买,他们买啊!

   生了病也不用慌,上回张大娘做个盲肠手术,出院结算时凭合作医疗证当场费用报得一半多,一家喜笑咪咪的。

   有时晚上散步斗巧也遇到能子两口。能子一短裤,着一拖鞋,光着有起伏的上身,红子一长而薄的汗衫,也一拖鞋。遇见,就有高声而不绝的话。精气神六国的,让我不忍打断而去。

   能子需要与强宝的老师沟通,他有他的物质思维。春节期间能子又请强宝老师吃饭,请我作陪,我万不肯去,我不愿去做这样的陪客。能子两口到我楼下等,实在没法就去了。

   强宝的几位老师一脸和气,是有些修养的老师。我心下一宽,笑脸陪客,向强宝的老师敬酒。

   我见不得老师为学生表现不好而对家长颐指气使。学生是个个体,家长固有教育之责,但不应迁色于他。像能子,走南闯北养活一家,从农村搬进城里,也是社会进步的积极分子,容易吗?

   求全责备,谁都会!我们自己又如何?幸好,强宝的老师不至于让我不快。

   但,强宝真是个阿斗,初二未撑到底就被学校劝退,在家什么事也不干。红子一气之下回乡下,留强宝一人在城里。

   强宝实在熬不住了,也回老家。

   如此折腾。

   能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美国次贷危机也波及到中国的经济,大姨哥接不到事,工人放了长假,能子凭借多年闯荡的经验,四处找机会多少苦点,总比一文不见好吧?

   我们真接轨了,那遥远的国度一阵凉风竟让我们有如此感觉,连一极其基层的人都能受到直接的影响,也是村庄日益缩小的表现,是一新境界!

   能子把强宝带在身边,强宝去学理发,第一天染了一头红发回来,能子受不了,一巴掌打回了老家。

   红子又带过去,哄着,红子自己去帮人看菜摊。

   招娣打工的厂效益也不好,仅有生活费。

   有时打电话问我,他家的强宝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好歹让他学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吧?算怎么回事

   他也不学,你能老打吗?也不能打死他。

   那就让他做事,受受苦,不经风雨不晓得天高地厚!

   叫他做,他也不动。

   我受不了了!

   路在哪?往前走吧,你当年知道路在哪?不也混的不错吗?

   强宝哪能跟们比,不能吃苦!

   我语塞。

   那一头也无语。

   (全文完)

   二00九年七月六日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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