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北京秋天

北京秋天

  我已经无力转动我的眼睛了,我的脸已经不属于我了,它已经提前

  个世界了,只有一样东西还是自由的,它可以我的眼眶中自由地游走,随

  心所欲,它走过我的脸夹,亲吻我的嘴唇,它沉入了我的心里,我无力解脱。

   阿水的长发掠过我的脸夹,一缕温柔滑到我的眼前,我企图轻轻的抓住

  它,就象以前一样,可身体已经毫无知觉了,手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了,我知

  道我快离开这里了,神已经在召唤我了,那道温暖的光花?开始出现在我的眼

  前了。阿水的嘴唇还在温暖着我,融化我的心,虽然它已渐渐麻木。

   不起,阿水我已经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已经无法主宰自己

  的命运了,我的灵魂开始和我的肉体分离了,毫无束缚地飘向远方迷茫

  依恋困扰着我,我不想离开,可已经无能为力。

   阿水的眼睛是这样悲伤令人迷恋,使我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一切,那是

  什么时候事情了。

   (一)

   一九八三年,我十岁。

   一切都是那么幼稚美好,我好象一张才从纸浆锅里刚刚出来的纸,

  纯洁而白痴。那时候我已经上四年级了,日子过的无忧无虑,阳光很多,脸

  上没有皱纹,看过任何无聊的会让我犯错误的画报,唯一的愿望就是得到

  一台任天堂游戏机。

   那一年六一儿童节我们学校召开庆祝大会,说实在的,我从心里讨厌这

  种活动,本来是儿童节日,可那帮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台上唠叨个没完,

  好象今天老人院开院典礼,我故意晚起,在父母的催促声中慢慢腾腾挪出

  了家门结果可想而知,迟到是不可避免的了,我在学校门口被值班的老师

  狠狠数落了一顿,什么儿童节,还不如让我在家里睡大觉那,好不容易那个

  苦苦挣扎在更年期的女老师心理满足了,才把我送到教导主任那里,那个脸

  似缩了水的茄子的老女人把我打量了个够,然后毅然地让我坐在 台旁边,

  以示杀鸡给猴看。随便了,我很平静的坐了过去,“把手背后面!”那个变

  态老茄子冲我开始“发情”了。我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手放在了后

  面。我们当时的教育就是这样,每个孩子都要变的一模一样,遵守不知道哪

  帮傻X制定的灭绝人性的纪律,不许你有个性,坚决不许,如果有人胆敢造

  次,我就是下场。

   那天的演出实在太无聊了,不知道从哪拼凑了一只杂耍班子,糊弄孩子

  来了,我故意在一位三流歌手竭尽全力送出颤音的时候使劲鼓掌,搞的领导

  们怒目而视,我怀疑如果周围没人的话,他们会把我沾着绿芥末活吃了。直

  到她出现了,在我几乎无法忍受的时候,司仪报幕:“下一个节目,由实验

  小学的刘敏同学表演小提琴曲梁祝。”全场发出热情的掌声,我可提不起

  兴趣来,不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祝英台和窝囊废梁山伯的可怜故事吗,虽然

  有悠扬的一面,但太俗气,而且这个曲子被人拉的已经臭了街了,尤其在六

  一,拉什么不好,偏是这个破玩意。

   可她的出场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刘敏就象一只蝴蝶忽然从某个角落飞

  了出来,我突然眼前一亮。淡绿色连衣裙两个小抓阄,用粉红色的绸子

  系着,鲜红的红领巾在胸前飘着,虽然当时的叫法是红加绿赛狗屁,可刘敏

  的出现足以让我打了一针强心剂,犹如干枯的旱地突遇泉水,那种真实的清

  爽的感觉人心脾。我不由得陶醉了好久,双手拖着腮帮子,一动不动。刘

  敏的眼睛就象夏天的一汪泉水,随着婉转的旋律灵光闪现。结束的时候,我

  玩命的鼓着掌,症状安定医院的病人,兴奋不已。刘敏似乎也感觉到了我

  的热情,冲我看了一眼,我赶紧把手举得高高的,更加使劲招呼了,刘敏脸

  一红,赶紧转过脸去。

   其后又有几个无聊的节目,好象还有一个蹩脚的魔术,在大师还没有变

  出大公鸡的时候,那只鸡已经叫了起来,我哈哈大笑。我根本没心思看这堆

  破烂玩意,一心想着那个女孩,生怕她跑了。表演结束后,我被领导们抓去

  干苦力,主要是帮演员们装东西,提书包,明明那帮叔叔阿姨已经说了不用

  帮忙,可我们那变态领导偏要我拎着,好象我天生喜欢受虐待似的。我都懒

  的理她,注意力全放在寻找那个女孩,可竟然怎么也找不着,急的我四处乱

  跑,连那老太太的吆喝声也无心理睬,随她妈大小便了!终于我在一个拐角

  里看见了她,刘敏正专心致致地唆着一根冰棍,这是我们那年纪的孩子特有

  的吃好东西的方法,至少可以多咋吧一会

   刘敏看到我盯着她,脸又一红,随后问我:“你吃吗?”我赶紧摇摇头。

   刘敏:“你是干部吗?

   “不是!”

   “那你干吗坐第一排呀?”这回轮到我脸红了,“我迟到了,老师罚我

  坐那的。”

   “原来这样,我说那,也没有干部坐那的呀,其实我也老迟到,我们家

  离学校挺远的,我坐车上学有时就晚了。”

   我眼睛一亮,终于遇到知己了,“你住哪?”

   “厂桥那,你知道吗?”

   “太知道了,我住后海那,小新开胡同!”

   “是吗?那咱们可够近的,没准咱们还见过那。”

   “你住厂桥哪呀?”

   “嗷,官胡同。”

   我还准备再套套近乎,可那边催了起来,“刘敏!上车了,快点!”

   “来了~~我要走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荣冉,回头我找你去!”

   刘敏一愣,脸又一红,然后冲我一乐,转身跑了。

  (二)

   下午,我因为迟到和今天开会时的出色表现,被瘪茄子留了下来,狠狠

  地说教了我2钟头,直到她筋疲力尽为止家里受够了气,跑我这找平衡来

  了。我一耳朵进那边顺便出去,这到无所谓,最不能容忍的是她的唾沫星子

  多次直冲我的奔儿头,我躲避不及,恼怒不已。好不容易熬到要我写检查了,

  我凭借多年写检查的经验在5分钟里写好了一份标准感人的检查,正要递

  给瘪茄子,可她脸一扭,偏要我自己念,好在习惯了。念完之后,瘪茄子

  大嘴一张:“回家你家长签字,明天给我看!”这是我最恶心的事情,明

  白着让我回家去送死,不仅我倒霉,还要父母在身行疲惫、精力憔悴、痛心

  疾首之后签下自己的名字,以证明自己不小心生了个混蛋儿子。我对这种

  坏家庭和睦的卑鄙做法向来嗤之以鼻,好在我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把父

  母的签字练的炉火纯青。

   回家的路上我故意早下了一站,顺着厂桥那片的小胡同慢慢溜达,希望

  有什么奇迹发生,到了官房胡同,我在胡同口直转腰子,低着头呆了一会,

  才走进去,本来这就是一条小胡同,总共没三十米长,进了口就可以看见尾,

  我挨家挨户的感觉哪家是刘敏的家,直到胡同尽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失

  望的走了。

  (三)

   一下子好久看不见刘敏,好象过了半个月。

   孩子的世界是慌乱无目的的,寻找快乐美食永恒追求。我们那时

  可没有什么电子游戏,变形金刚和麦当劳,放学最大乐趣就是结伙撒野。

  三天不干点什么坏事就浑身难受的厉害。有时候瞎闹的时候看见一个穿连衣

  裙的女孩,我就开始发愣,睁大了眼睛看那是不是刘敏,可每次都是失望

   快立秋的一天,闷热了好久的天空好不容易开始下雨了,我们这帮混蛋

  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趁着雨势,我们也开始互相喷水,性急的开始抓起泥巴

  互相拽了起来,我由于穿了雨衣,所以没有一边拿伞一边战斗的困扰,所以

  动作极其灵活,每每中的,于是那帮小子开始群起攻击我,我也毫不含糊,

  左右开工,以一敌十,正玩的高兴,一个小子恶狠狠的拿了一块明显裹了石

  头的泥巴招呼到我头上,我脑袋一蒙,挨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于是怒从心

  起,捡起一根大树叉子,玩命地向那小子身上抡过去,那小子可能吓坏了,

  一边惊恐的看着我一边躲藏,我战斗热情陡然增高,悠着性子追他,一种胜

  利感充斥着全身,而全然忘记了脑袋的疼痛。

   那小子象猴一样,东躲西闪,撺掇着拐进了一条胡同,我紧追过去,眼

  看胜利在望了,就在闪进胡同的一刹那,我感觉做了天底下愚蠢的事情,

  事实是这样,我穿着劣质雨衣,前衣襟还划了一条大口子,用橡皮膏粘着,

  我满脸是泥,手里还拎着一条破树叉,且面目狰狞,毫无善良可言,而对面

  走来的两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刘敏。刘敏显然也看见了我,可好象十分吃惊,

  可以理解,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怪物”是够恐怖的。我不知如何是好,愣了

  好久,才赶紧扔了树叉,抹了抹脸上的脏东西,碰到额头的时候一阵钻心的

  疼痛让我咧了咧嘴,随手一看,竟然手心有血,我着实吓了一跳。刘敏睁着

  大眼睛从对面跑过来,“哎呀,你脑袋出血了,怎么搞的?”说完从兜里

  出手绢递给我,我简直高兴到了极点,哆了哆嗦的接了过去,可怎么也舍不

  的往脑袋上招呼,只是拿着傻笑。

   “小敏,干吗那?”那中年妇女可能是刘敏的妈,板着脸走了过来,

  “他是谁呀?”,刘敏看了她妈一眼,又看了看我,然后对她妈说:“月坛

  小学的,我六一去他们学校那演出过。”“怎么这样的”刘敏的妈嘟囔着,

  拉着刘敏的手往外扯,“走了,走了,快点”刘敏冲我噘了噘嘴,转身和她

  妈走了,我愣了好久,赶紧跑过去,可才小跑了两步又赶紧住脚了,冲着刘

  敏大嚷:“哎,你的手绢!”,刘敏回头冲我一笑,“你拿着吧,赶快回去

  吧,上点药!”。刘敏的妈一边回头看我,一边教训着刘敏,“我跟你说多

  少次了,离这种野孩子远点,你就是不听,那帮小子没一个有出息的。。。

   我眼珠子直往外翻,好吗,我在这胡同里生,受党的教育,吃毛 的

  饭,好歹也混了十年了,怎么今天成野孩子了。

   刘敏的手绢象冬日里的暖炉,温暖着我的手和心,初秋的细雨混和着美

  丽的微笑滋润着我的身体,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我的神经,我感觉这

  一天真是美好,转身往家走,抬头看见那被我追杀的小子,我突然感觉他也

  很可爱,于是冲他大喊:“走,吃冰棍去!”,那小子本准备随时跑的,被

  我这么一说,立码傻了。

  (四)

   阿水的头发滑落在我几乎冰冷的脸上,就象那童年某一天沁心的秋雨,

  打动着我的心,我渴望能够再次和她面对面的微笑,可无能为力。阿水的肩

  膀在抽动着,那曾经服在我肩头的双肩,是这样柔弱,那美丽的双肩那又回

  到我的眼前。

   自从在雨里见到了刘敏,我就千方百计想再找个机会去约她,可怎么也

  实现不了,事实总是这样,不想要的时候总可以接触,可一旦你想得到她了,

  就要费劲的多,这可能就是天意了。

   后来偶然听说刘敏在景山少年宫上小提琴班,我为得到这重要的情报兴

  奋了好几天,连夜和我爸量要去少年宫深造,我爸用怀疑的眼神把我打量

  了足有半分钟,然后问我去那上什么班,我随口答到去上小提琴班,我爸立

  码笑的前仰后合,问我是不是准备去那劈劈柴,然后严肃的问我有没有偷喝

  他的酒,好吗,说我喝多了,我赶紧保证去那不惹事,好好学习,一定干出

  个样子来给他看看。我爸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个动作使我印象极深,

  以至于后来在迪厅里看见疯狂摇头的,我就立码想起我们家老头。我表示

  论如何一定要去,我爸说我画画还可以,不如去上美术班,我本想再争辩几

  句,可一想既然去了就是胜利于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星期天的上午,我爸骑车带着我去少年宫报名。去报名的路上,我的心

  情异常激动,没准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刘敏了呢。美术班的老师是个四十多岁

  的男的,姓王,带着深度近视眼镜,怎么看怎么象啤酒瓶子底。说话的时候

  习惯每隔几秒钟把眼镜往上一托,以至于他脸上老是有许多油彩。我爸跟老

  师谈了一会,老师看了看我,又问了问我学习成绩情况,并看了我带去的以

  前画的画,然后说如果学校开介绍信的话,他们接收没问题。随后告诉我要

  买一个画板,买一些专用笔,还有最好让我妈给我做一副套袖。我爸谢过老

  师之后,带我上街买东西去了。走前我借口要去厕所前后跑了一遍,可很

  遗憾没看见刘敏,只好和我爸灰溜溜的走了。

   后来在我苦苦哀求保证下,并好好表现了一阵子才搞到了学校的介绍信,

  终于如愿以偿了,我也可以背着画板大摇大摆的进入少年宫了,并号称是搞

  艺术去了。

   记得第一次进美术班的时候,王老师讲的是关于油画画法里的底色处理

  和如何调色,我其实很喜欢画画的,就是老往院里门上画,招街坊老太太讨

  厌,她死活说我画的那猴是冲她的,真是没办法,简直是自做多情。我很有

  兴趣的听了好一阵子,直到中间休息的时候。

   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院走,因为我知道了那是音乐班的地点,迈进后跨院

  的时候我着实紧张了一会,如果见到了刘敏说些什么呀,费劲想个半天,算

  了,爱谁谁了。

   后院其实比前院还大,有十几间平房,院中全是大石槐,遮天闭日的,

  树下摆着好多石磴,青石的地砖,一切都显得很安逸。石槐树下一群女孩在

  唧唧喳喳的咋呼着,我一眼就看见了刘敏在中间捂着嘴笑,我陡然紧张起来,

  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进是退。一个长着圆糊脸的胖丫头从后面突然搂住刘敏

  的脖子,刘敏本能的一缩脖子,转过身来,我又一次面对面的看见了刘敏的

  眼睛。

   刘敏显然也看见了我,显的很吃惊,随后冲我笑着打招呼:“你怎么来

  了?”,我赶紧也把笑模样拿出来,迎上去,“我在美术班上油技巧课”。

   “嗷,你们那老师带一瓶子底眼镜,是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

   “戚,我在这上两年课了,当然熟了,你才来吧?”

   “对,今天头一天。”

   “哈哈~~~”刘敏突然冲着我大笑起来,两个小抓阄上下哆嗦着摇摆,

  我被她弄的莫名其妙,刘敏指着我的胳膊说:“你带着这套袖怎么和咱们胡

  同里搬砖的师傅一样!”,我低头一看,可不,我出来竟然忘记把套袖摘了。

  我脸一红,随手把套袖掳了下来,刘敏笑着对我说:“其实我还有一围嘴那,

  套肩上的,怕小提琴把衣服磨坏了。”我嘿嘿一乐,“那你是不是还有一个

  口罩呀,防止磨下巴?”我把套袖垫在脖子底下,还做出呲牙咧嘴的表情来,

  刘敏眼睛一瞪,“讨厌”,随后跟着笑起来。

   “对了,还你手绢,谢谢!”我都差点忘了,赶紧从裤兜里把洗好的手

  绢拿出来,递给刘敏。刘敏接了过去,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脑们,“别客气,

  对了,你脑袋好了?那天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没事的,我们那天闹着玩的,不小心碰破的”,我有点好意思了。

   铃~~~~~~~,上课铃声响了,刘敏一边转身一边和我说再见,我赶紧冲

  她喊道:“下了课一块回去吧!”,刘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转身跑了。

  我兴奋的恨不的跳上房去或者就地打个滚什么的,赶紧往教室跑去。

   整个下半截课我就没听进去,心不在焉的,到我们自己练习的时候一通

  乱抹,看的王老师直皱眉头,我也知道自己这不是画画,简直是在刷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了,我胡乱收拾好东西,飞一样和老师告别,然后头

  也不回的奔向少年宫门口。

   那时北京的秋天比现在要美丽的多,天空特蓝,时不长就有鸽子在天空

  里飞过,悦耳的鸽哨清脆回绕,一切都那么浪漫。我就沐浴在和煦的秋日里,

  想想一个十岁的孩子,背着一块大画板,脖子上挂着军挎,脸上抹的一塌

  糊度,兴致勃勃的等待那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当时最快乐的事情没过如此了。

   等了好几拨,好不容易看见刘敏出来了,背着小提琴盒子,脖子上还挂

  着一个粉红色的小水壶。刘敏看见了我,赶紧小跑了几步,“等半天了

  吧?”,“没有,我也才出来!”,“嗷,那~咱们走吧!”我其实也知道,

  那时侯我们要是哪个男生女生一起走,是很让大家猜忌说闲话的一件事,

  所以刘敏肯定是躲着她们同学才出来的。

   出了少年宫,刘敏问我,“你也坐13路吧?”我点点头,可心里实在不

  想这么就回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刘敏看我不动地,就回头喊我:

  “怎么了,走呀!”,我憋了半天,才说话,“要不咱们去景山公园玩会?”

  刘敏确实也很意外,皱着眉毛想了会才回答:“那好吧,我也好久没去了,

  不过不能太晚了!”,我高兴的没跳上树去,一路不停的讲好玩的故事,

  逗的刘敏哈哈大笑不已。

   我们顺着景山的小路往上爬,放在现在那也就是小儿科,可对于两个十

  岁的孩子来说,可就算是个事了,好不容易到了崇祯皇帝栓自己的地方,我

  们都已经气喘吁吁的了。站在望风亭里我们往故宫里看,好家伙尽手眼底,

  可见当年崇祯死的时候有多沮丧,眼看城里乱成一锅粥,死吧还得自己栓绳,

  可怜。

   刘敏出神的看着故宫,嘴里嘟囔着:“真漂亮,要是能在故宫里拉琴那

  该多好呀!”,“别急呀,回头你也成音乐家了,在房顶上拉都行”,刘敏

  白了我一眼,“哎,你不是在学油画吗?在这写生多棒呀!”,我心里直嘀

  咕,我连萝卜还画不象那,要我画故宫,不是纯心要我丢人显眼吗!可嘴上

  不敢得罪她,只好说“找时间吧,哪天我赶早来,今天人太多了。”刘敏不

  依不饶的接茬说:“画好之后送给我吧!”,我简直一阵晕眩,这不是要我

  命吗?只好胡乱答应下来。

   欢乐的时间真是太短,好象才坐稳没多久就快到关门时间了,我们只好

  往回走,下到半山腰刘敏突然身子一软,随即倒在了地上,并且杀母猪一样

  叫唤起来,我有点害怕了,赶紧低头问她:“怎么了?”刘敏五官变形,咬

  着牙跟我说脚好象拗了。我连忙扶她坐好,刘敏用手死死捂住右脚,好象一

  撒手就会掉了一样。“我看看!”可刘敏只是摇头,我只好陪着笑脸劝她:

  “不会有事的,别害怕,休息一会就会好的。”刘敏眼睛一睁,“哪那么简

  单呀,疼着那!”,说完眼泪就要往下掉,我赶紧搂住刘敏的肩膀,拍她的

  后背,“别哭,别哭,我给你揉揉?”刘敏一摆身子挣开我的手,抹了抹眼

  泪,慢慢褪下鞋子,摞下袜子,我赶紧凑过去,“你看呀,都肿了!”刘敏

  带着哭腔,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伸脖子一看,好象脚脖子是有点肿,本想

  给她揉揉,可才碰到一点,刘敏就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怎么办呀,跟你

  出来真倒霉!”,“哎呦,你,那怎么办,快关门了,得了,我扶你,咱们

  先出去,行吗?”,刘敏点点头,没说话,我扶起她才走了两步,刘敏就又

  开始嘟囔起来了,“不行,疼!”。刘敏歪着脑袋,无助的眼睛看着我,我

  被某种灵媒击活,那清澈如水的感觉使我勇气力量倍增。我把画板交给刘

  敏,“给我拿着!”,“干吗,我脚都扭了,还。。。。。。”,没等刘敏

  说完,我一把拉起刘敏的手,顺势背起刘敏,“哎~~,干吗,放我下来!”,

  “别动!老实点,不然咱们都摔下去了!”,“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呀!”

  刘敏小声问我,“那怎么办?要不我先回去?你一人歇着?”我为了吓唬她,

  故意停下脚步,“不行!你把我骗出来的,想跑?没门!”,我一笑,低着

  头往下说走,说实在的,刘敏是真够沉的,她那小提琴盒子还时不常的磕到

  我的腰上,我幼小的心灵头一回知道什么是艰辛了。

   走了没有十分钟,我的汗开始往下躺了,“累了吧?”刘敏探过脑袋

  问我,我赶紧歪过脑袋,“没事,你才多沉呀!”,“等等!”刘敏突然大

  声叫唤起来,“又怎么了?”我真有点怕她了,我感觉导气都不痛快了,我

  快坚持不住了。

   就在我分疲惫的时候,刘敏的手伸了过来,温柔的小手里拿着那温暖

  的手绢,“你都出汗了,歇会把。”手绢在我的脸夹上游走,我感觉到了世

  间最甜蜜的东西。“没事,快到了,走!”我感觉好象力气使不完了,走的

  反而更快了,刘敏把脑袋放在我的肩头,“回头我请你吃冰棍吧!”,“好,

  好!”我费劲的应和着,“哈哈,你嗓子都劈了,累坏了吧?我下来吧!”

  刘敏开始在我后背动换,我赶紧死死搂住她,“别!别呀,到了就,歇会更

  累。”

   我不知道是怎么到的门口,我只感觉眼前金星直冒,要不是有眼眶,眼

  珠子非飞出去几不可。刘敏慢慢站在地上,看着我满脸狼狈,笑了笑,又

  掏出手绢帮我擦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谢谢。”刘敏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使人无法拒绝。即使要我立码撞

  汽车,估计我都会义无返顾。

  “别客气了,我们走吧。”刘敏点点头,靠着我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五)

   思念回到白色的病房里,窗外的柳絮在飘着,如此自由,令我羡慕不

  已。我浑身沉重,那大自然的精灵飞向远方,无拘无束,我真渴望那份自由。

  树枝摇曳,拍打着窗户,我迷茫的眼神里又再次出现那最美好而又最伤感的

  一幕

   我认识刘敏差不多有一年后应邀到她家去玩。官房那片胡同很老了,

  好象以前是宫里高级别主管的寓所,每个院子独立错落,每个院子都有前后

  跨院,每间屋子之间有游廊连接。院里有好几棵枣树,高大的枣树每棵都要

  有三四十年的树龄,其实在我们那片几乎每个院子里面都有这样的大树,可

  她们院里的树好象更壮观一点,听刘敏说每到夏天的时候全院的人都出来打

  枣,特别有意思。刘敏的家位于院北,,枣树枝叶把房子遮个严实,即使在

  夏天也不会特别热。

   刘敏的家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家庭,什么东西整理的一丝不苟,连

  桌子上的报纸都叠的整整齐齐,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听刘敏说她们家老

  头是老师。墙上挂了好多字画,刘敏说是她妈画的,令我敬佩不已,说实在

  的比我强多了。

   刘敏的屋子收拾的特别干净,玻璃上还贴着她自己剪的窗,墙上最显

  眼的地方挂着一张奖状,是刘敏得了个市里什么比赛的儿童组第二名,我冲

  刘敏说:“你行呀,够厉害的!”,刘敏一点也不谦虚,“我那天太紧张了,

  要不然肯定第一!”

   “哎呦,你可真不谦虚~~~~”

   “本来就是嘛!”刘敏脑袋一昂,双手往腰上一,愍着嘴歪着脑袋看

  着我。我被弄的无话可说,谁也不会和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掰持的。

   随后刘敏给我看他比赛的照片,拿着奖状的刘敏咧着嘴傻笑,我被这张

  照片逗的大笑不止,刘敏气的高声叫我住嘴,我故意气她,笑起来没完。忽

  然刘敏指着窗外说:“哎呀,下雨了!”

   我探头一看,可不,刚才来的时候就觉的天有点不对,现在真下上了。

  雨点打到枣树叶子上沙沙直响,就象夜晚的催眠曲。刘敏赶紧拉我到门外,

  我俩一人拿了一个小板凳,就坐在游廊里看下雨。刘敏双手托着腮帮子,出

  神的看着雨点从枣树叶子上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我就喜欢下雨,我就是在雨天出生的。”刘敏忽然转过脸来冲我说:

  “快到我生日了。”“啊,生日快乐。”我随口而出,“就光说呀,送我件

  礼物吧?”刘敏眯着眼睛看着我,我怎么觉得她不怀好意呀。我只好答应,

  “好吧,回头给你。”刘敏嘴一撅,“不,我现在就要!”

   “现在?我现在哪给你找去呀?”我有点晕了。

   “那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看来刘敏是故意刁难我,可她以前从来

  不这样的,今天怎么了?

   我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突然院中间的花圃激发了我的灵感,我一低头,

  冒着雨蹿了出去,“哎!你干吗去呀?”刘敏在后面尖着嗓子叫唤着。

   跑近花圃,我瞅准一枝小山菊花,连根给豪了下来,然后连跑带颠的赶

  回来。“你干吗呀,别感冒了!”刘敏也被我这失常之举搞蒙了。我把山菊

  的根拔掉,然后把长长的颈盘成一个圈,打了个节,拉起刘敏的手,给她

  在了中指上,“生日快乐!”,刘敏出神的看了看手上的山菊,然后举起手

  闻了闻,慢慢地抬起头,令我吃惊的是刘敏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泪水。

   “怎么了,刘敏?”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刘敏突然一把靠在了我的胸

  前,全身开始抽搐起来,“我要搬家了,去特远的地方,在南城那!”我真

  是感觉意外,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刘敏的双肩。雨越下越大,斜稍的雨水打湿

  了我们的衣服,可丝毫无法影响我们。我茫然不已,在我那还算无忧的心里

  头一次感觉到了失落,自己喜欢的人竟然要离开我远去了。

   刘敏埋头痛快的哭着,我只能麻木的抚摩她的小抓阄,刘敏的眼泪打湿

  了我胸前的衣服,它使我从胸口冷到心里。

   也许快乐就是这么短命,刘敏终于在那个秋天离开了我,去了我那时感

  觉很遥远的南城。我看见刘敏眼泪汪汪的上了搬家公司的车,一边抹眼泪一

  边挥手。我突然知道什么是失落了,在我那还幼稚的心里伤感来的这么突然,

  我感觉一下子老了许多。

  (六)

   几乎是二十年后,我已经快变了一个人,童年的记忆已经慢慢褪色,世故

  和玩世不恭主宰着我的生活,我有时讨厌极了。

  (七)

   一九九七年。

   我从文氏公司出来,满脑子转筋,那个混蛋李辉把我搞的头晕转向,每

  张画均价一千块,操!哪有这样的价格,论画估价是圈里的规矩,靠,随便

  了,我可没有体力和丫磨牙了,贾悦已经催了我好几回了。

   这个年代人们越来越不安分了,全都哭着喊着要出去,连贾悦也不能

  脱俗。前一阵子这小子整整两月见不到面,一天到晚瞎转悠,忙的连家门都

  找不到了,好不容易最近老实下来了。

   我真是无法理解这个我们班上最大的混子,如今也西服革履的叫唤着要

  到国外发展,多年的哥们说散也就散了。

   快六点了,我的电话又响了,没错又是贾悦。

   “干吗那?还在那傻X公司那?”贾悦显然很不耐烦了。

   “出来了,你丫急什么呀?不就吃饭吗?”

   “操,我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你丫快点过来,我先点菜了,来晚了你丫

  结帐啊!”

   “行,吃吧,别噎死你啊!”

   “嘿嘿,想诅咒未来的美籍华人死呀你?得了,快点啊,先挂了。”

   我收了电话,直了直腰,深吸了口气,伸手拦了辆车直奔凯宾斯基。

   进了大堂,远远看见贾悦端着一杯咖啡发呆,我悄无声息的走过去,

  “嘿,看哪个妞那?含蓄点行不行,你们外国人怎么都这样呀?”

   贾悦慢慢的扭过头来,伸出次指放在嘴唇上,然后神秘昔昔的指了指耳

  朵,随后又指了指远处。我顺着方向一看,大堂中间的白色钢琴后面站着一

  个女孩,正在拉小提琴助兴,红色的长裙随着悠扬的琴声飘逸,女孩的长发

  遮住了她的脸,没法看清。

   一种多年前的感觉似乎慢慢复苏了,那种几乎已经忘记的或者说被世俗

  逐渐封杀待尽的美好回忆又慢慢涌上我的心头。

   “咳!咳!干吗那?把哈喇子收起来!”

   我一愣,又回到了现实,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什么时候走呀打算?”

   “哎呦,撵我走呀?”

   “哪敢呀,你丫前一阵子急的恨不得拿了签证立码走人,这会又不着急

  了?”

   “说实在的,拿了签证我怎么有点那个呀,老嚷嚷要走,这下终于到手

  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真没劲。”说完贾悦一口喝光咖啡,冲我一昂头,

  “点吃的吧!”

   “都一样,你丫当在国内就充实了,一个德行,该走就走,慢慢来吧。”

  我实在不会劝人,贾悦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随便叫了份点心,实在没心思吃,又一个好朋友要走了,分别的痛苦

  又渐渐袭来,使我感觉很不舒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那个女孩。女孩已经

  放下琴,坐在钢琴边上的琴凳上休息,一边转着手里的玻璃杯一边和一旁的

  男人说话。那男的西服笔挺,一看就知道不是白领就是农民企业家。

   “最近卖了几张画了?”贾悦突然抬头问我。

   “今天正谈那,好久没开张了,一千块一张,我全签了。”

   “我操!这价钱你都认了?你丫太堕落了,泡妞没钱了吧?”

   “瞧你丫那操行!没办法,得吃饭呀,我这月房租还没交那,有什么办

  法,先弄点钱再说吧。”

   贾悦低头一乐,“这样吧,我走之后你住我那去,别毁太狠了就行,对

  了,你和赵亚飘怎么样了?”

   “别提那丫头了,真粘人,我快受不了了,不说她行吗,吃吧!”现在

  一有人当面提赵亚飘,我有点不耐烦。我怎么了?

   赵亚飘是我在画展上认识的。那次画展来的几乎一水的全是全国知名

  二三流画家,说画家我都替自己脸红。耗了三天我竟然一张也没出手,到是

  隔壁画光屁股女人并自称人体艺术家的傻X阿成卖了个精光,兴奋的他挨排

  给我们发烟,还要请我们喝酒。操,我可没兴趣和一个一天到晚琢磨怎么弄

  个女人画什么人体艺术的家伙喝酒。不过后来听三号展位的老张说丫是“同

  志“,以至于每次阿成和我聊天时拍我的肩膀,握我的手,都让我感觉恶心

  不已。

   画展到最后一天了,我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来的人也都跟收破烂的差

  不多,出的价钱还不如一堆报纸。我正准备收家伙,其这么凑合,还不如

  早点撤了找人喝点去。

   就在这时候赵亚飘来了。赵亚飘是一家新开业公司的秘书,他们那个抠

  门唆手指头又爱假装附庸风雅的老板让她趁着画展结束前赶紧来找点便宜

  充充门面。可赵亚飘显然来的太晚了,许多摊子都早早撤了,大厅里空空荡

  荡,赵亚飘有点着急了,看我正在忙活,赶紧跑过来,死皮赖脸的和我磨。

  赵亚飘一看就是才出道的女孩,说话一点都不到位,明明一点不懂,还装的

  特欣赏的样子,不就是想哄我高兴然后趁机砍价吗,最不能容忍的是她竟然

  把我的油画说成是水粉,我苦笑不得。

   事实是我需要钱,摊位租金就三千多,而且赵亚飘又是第一次给老板干

  活,我看的出来她很紧张,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把每张画都打了六折给她,

  兴奋的赵亚飘合不上嘴,一边忙着给老板打电话,一边非要请我吃饭,我客

  气了几句,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吃完饭,我送了赵亚飘一路,

  还留了电话,就这么我和她骠上了。

  (八)

   吃晚饭贾悦提出还到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酒吧坐会,我其实挺喜欢那家酒

  吧,老板听说是云南人,里面摆着好多云南手工艺品,感觉不错,可今天实

  在没心思,又聊了几句就散了。临分手的时候我随口问贾悦:“那拉小提琴

  的女孩怎么样?”,贾悦冲我一乐,“不错呀,我早动心了,可惜我得颠儿

  了,看你的了。”我麻木的一笑,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了。

   其后的一个月里,贾悦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卖了二十张画和赵亚

  飘吵了两次,去了一次凯宾斯基,可惜没看见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转眼贾悦要走了。

  (九)

   一九九七年七月,北京机场

   偌大的北京机场也挡不住闷热的天气,我一直怀疑北京是不是要逐渐演

  变成非洲的某个地方了,太阳用它富有但庸俗的光线玩弄追逐着每一个裸露

  在外的生命,肆意挑逗,我们逆来顺受,疲惫麻木,无力挣扎,可怕的夏季

   我躲在背阴的地方孤独的抽着烟,炉火般燥热的风混合着夏季特有的

  臭阵阵袭来,强行进入我的鼻,我躲之不及,一种末路余生的感觉包围着

  我,我的情绪极度低落。

   烟我最忠诚的朋友,虽然我经常换牌子,但我却从未离开过你,只有你

  愿意无偿的温暖我的嘴唇,而不索求任何报酬和廉价的恭维话,在我最孤独

  最失意的时候,在朋友纷纷远离我的时候,只有你会体谅我,给我带来光明

  虽然很微弱,但那毕竟是光明,是希望,是温暖。

   虽然酷热难耐,但穿流的人群依旧臃肿,好象大家热衷于东奔西跑,体

  力好象是别人的,一点不值得可惜。离我不远一堆象是港讼的家伙用鸟语交

  流着,他们的尖脸高颧骨和极度夸张的鼻孔给我带来更多不快。几个欧洲

  子张牙舞爪的叫唤着,其中一个长着大屁股的大妈尤其猛烈,使我想起了豪

  猪之类的东西。

   提起送人我就不免有点失意,童年的离别使我记忆犹新

   我的手机终于响了,果然是贾悦。

   贾悦慌慌张张的一边晃着手机一边向我跑来。我吐掉半截烟头,斜着眼

  睛,恼羞成怒的冲他嚷嚷:“这是你丫赶飞机呀,我操,都几点了?合算送

  人的比走的还他妈急!”

   贾悦还是嬉皮笑脸的不紧不慢地支应我:“哎呦喂~~~兄弟!急什么呀,

  去老美那边不定怎么样那,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啊~~让我在北京,我们伟

  大的祖国多呆会儿,看看国产妞,闻闻三环的味,到那边,天天得磕大洋马

  ,我多不容易呀”

   “有种你丫别走呀,谁求着你走了,不是爱看妞吗,挨马路牙子上蹲着

  去呀,我操,我今天为了送你六点就起床了,到现在还他们晕头转向不识数

  那,多不容易呀我,好嘛,你到行,得,我认识你丫我认倒霉吧我~”

   “看看,多少年交情就落这么一结果,快给我根烟!”贾悦歪着脑袋把

  嘴凑了上来,我只得无可奈何的伺候着。

   “舒服,回头我在那边发了,就划拉一帮美国大喇,点烟都让她们换着

  来,点一支就拿十个刀拉往丫内衣里一塞,然后伸脚一蹬,让丫给给我锤脚

  按摩,那滋味,舒坦~”

   “你丫别美了,就你丫那臭脚丫子,闹不好你丫还得给人家刷盘子那,

  送报纸,浇花,整理绿地,爬垃圾桶什么的!”我紧着给他泼凉水,贾悦办

  事极情绪化,容易冲动,不计后果,还有就是喜欢幻想,而且总是往好的地

  方想,而一但实现不了,又极度沮丧,万念俱恢。

   “不可能,要是那样我也不刷盘子,操,在家里我都没干过,撑死了,

  我他妈豁出去了招呼大洋马!”

   “就你丫那体力,爬他妈香山都累的差点死在路上,还上鬼子那,撮死

  那?”

   “你瞧瞧,不懂了吧,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们不是还有手脚那吗?老让

  人家美国老大哥叫咱们东亚病夫好意思吗?毛 他老人家不是说了吗,人

  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遇见一鲁的还不一回就给你丫整成木乃伊?”

   “靠,遇见这主我都不接,直接跟丫说NO FUCK!,对了,鬼子表示操

  用什么手势来着?”

   我伸出中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正在这时候我们发现不远处一个形迹

  可疑的红鼻子老外正吃吃的冲我们笑,于是我和贾悦同时伸出中指向那家伙

  比划,鬼子大怒,愤愤离开,我们相视而笑。

   “我那房子给我照着点,别毁的跟狗窝似的,干坏事的时候铺点东西~

  ~~还有舒服的时候叫唤声小点,我们楼下那老头有心脏病,怕受刺激~~”

   “瞧你丫那操行,回头我就把你那办成一鸡窝,让你丫回北京都不敢进

  去!对了,你那帮妹妹什么的都打过招呼没有,我可不愿意没事老受她们骚

  扰!”

   “什么妹妹呀,一般事儿逼,没劲,真没劲!”

   我们都停止了嬉皮笑脸,一时间无话可说,热风从我的脚下往上灌进来

  好象有人把电吹风塞进了我的裤腿里面。我抬头看了看太阳,隔着墨镜太阳

  的光线仍旧十分刺眼,我不尤得眯上了眼睛。贾悦瞪着眼睛出神地看着不远

  处的一辆行李车,目光呆滞,五官僵硬,好象只有呼吸还是活的,我感觉莫

  名其妙。

   贾悦突然转过脸来,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直到我有点发毛了才张嘴:

  “对了,我走了之后你没事看看我爸我妈去,替我尽点孝心吧,我够让他们

  难受的了。。。。。。”

   “放心吧,踏踏实实走你的。”一种分离的楚痛再次生起,我感觉异常

  疲惫。

   “飞往纽约的班机还有三十分钟准备起飞,请未办理登机手续的乘客

  紧办理,谢谢合作”机场广播再次催命似的叫唤起来。

   “走吧,一会来不及了。”

   “哥们就是哥们”贾悦红着眼圈狠狠地拥抱了我一下,然后重重地打了

  我一拳,转身进了检票口,随后消失混乱的人群里,我感觉一片茫然,一

  阵阵的发呆。

   一切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就这样悄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十)

   建国南里26号5门1205,贾悦的家。我把自己的东西扔在床上,然后开

  始收拾屋子,五六个喝完或者没喝完的可乐罐子,一堆废纸杂志,半拉西瓜

  ,几张毛片,被我统统丢进袋子里。擦完地我冲了个凉水澡,然后轰的倒在

  床上昏昏睡去,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四下漆黑,我茫然的爬起来,挪到冰箱

  旁边,打开门才发现几乎空空如野,幸好还有一罐啤酒,我喝了一口,走到

  阳台上。

   楼层高真是好处多多视野开阔,以前天气好的时候我经常和贾悦一边

  喝啤酒一边拿着他爸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笨重的望远镜看路过的小妞,有一次

  我们看见一穿白裙子的女孩打手机,我好象看见那女孩脸上有一痦子,贾悦

  硬说没有,我们争执了一会,贾悦索性光着膀子,穿着拖鞋就跑下楼去,一

  会我看见那孙子凑到女孩身边,仔细的看了一眼,吓的女孩直跑,随后贾悦

  使劲昂着脑袋,冲我嚷嚷着:“真有啊,你丫眼睛够毒啊!”那都是什么时

  间的事情了?

   我爬在阳台护栏上看着楼下的人群。吃完饭的一家老小出去遛弯,几个

  小孩子追着跑,一堆糙老爷们打牌,叫唤声我在楼上都听的见,远处车流湍

  急,当街亲嘴的和卖报纸的靠的很近。几家发廊散发诱惑的灯光,洗头小

  姐横坐门口招呼客人,雪白的大腿衬着夜色显得那么扎眼,使人砰然心动。饭

  店门口停着很多高级轿车,一个小子麻利的把小广告塞在每一辆车的扫雨器

  上。我喝光啤酒,使劲把空罐抛向远方,直到听见光当落地声和楼下有人大

  声叫骂,然后回到床上继续大睡到天亮。

   早上楼上装修的电钻把我吵醒,我艰难的睁开眼睛,呆呆的坐着,想想

  今天应该干点什么。

   9:00我在楼下的小店里吃油条包子喝豆浆。

   10:00我去家乐福超市买了一堆吃的喝的。

   11:00我在街口不法商贩那里买了几张枪版光盘,虽然他信誓旦旦的说

  是LD版的。

   12:00挤进卖当劳吃垃圾食品

   12:40我又开始睡觉

   下午在我大汗淋漓的醒来并冲凉后,我开始上网,和几个妹妹酸了一会

  后暗然下来,一切都那么没劲。期间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赵亚飘,我懒的

  接,随后关了机,然后接茬睡去。

  (十一

   再次醒来又是晚上了,我终于感到肚子里面的确很空了已经,于是晃悠

  着下楼吃东西。吃完饭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了,胡乱转悠着去了蝴蝶

  泉酒吧,那是我和贾悦常去的地方。

   进去一看,一人没有,也难怪,才七点,只有我这样的无业游民才会赶

  集的似的这么早来,我要了杯啤酒看电视,随后掏出烟来,等叼上一棵了,

  才发现火没带,我正忙着摸兜,忽然一个打火机凑了上来,我一回头是酒吧

  老板。

   酒吧老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个子很高,身材挺结实,一张很俗气

  的但军队里很流行的国字脸,还算庄重。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赶紧接上,然

  后回敬了一根,随后我们聊了起来,他叫宋小京,云南人,是北京知青的孩

  子。

   其后宋小京开始和我聊起他过去的所谓的惊心动魄的日子,我一边喝酒

  抽烟一边听他娓娓到来。宋小京十五岁的时候回了北京,在他姥姥那混到二

  十一,然后在大家的白眼中回到云南呆了一阵子,然后回到北京开始他自己

  十分得意创业工作。在北京期间的日子被他形容成为苦难的,不堪回首的,

  历尽磨难的,还夹杂着若干浪漫的历程。回京第二年他就从学校里出来了,

  原因是老师们都放出话来假如他不走,他们就都走,于是校方领导只好顺着

  民意把他体面的开除了,而他也乐意如此。原因很多,十分残酷,这是宋小

  京的原话

   在校的一年里,他都干了这些事情:开学的第一天由于他的云南话十分

  难听,所以招致同学和他在沟通上十分困难,而且顺便引来大家的讥笑,那

  些可爱的北京孩子们可能很少有人在那个年纪听过如此令人费解的方言。于

  是宋小京的麻烦就来了,上课的时候自然他也是什么都听不明白,这不仅是

  由于那些舌头打卷转着圈出来的好听的北京话,还有一条最重要的是他们云

  南的教学水平要比北京差一大截子。于是宋小京感觉很郁闷,很压抑。语言

  的障碍自然使他交不到什么朋友,于是他就这么深沉的过了一周,第二周的

  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先是周一的语文课上,那美丽的女老师让他读老毛子高

  尔基的海燕,他硬着头皮很吃力的用他们云南普通话来表达,期间老师很认

  真的多次打断他并帮他纠正发音,其实开始他还是很感激的,可由于他那根

  深蒂固的方言使他笑话百出,大家开始还忍着,撑死了也就是小声乐一下,

  后来索性就将他的朗读作为笑话或者相声甚至杂耍什么的来欣赏,笑声也开

  始肆无忌惮的大起来,虽然老师制止了几回,可那年纪的孩子会听谁的。于

  是宋小京的自尊心开始使他很难过,很痛苦,于是仇恨和气愤也随之而来,

  在老师又一次打断他并纠正他的发音后,他索性不继续念了。漂亮的女老师

  赶紧用一个男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温柔要他继续,并鼓励他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于是男性的荷而蒙开始大量分泌,他在这种刺激下开始接茬练,可以肯定

  的是笑声又开始在四周响起,于是宋小京再次停止,可笑声并未停下来,宋

  小京突然明白了,他的同学们是在看他的乐,他成了什么可以取乐的小丑,

  于是他转过身子,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笑,事实很残酷,除了一个趁乱听音

  乐的小子之外,大家都在咧着嘴,有几个甚至嘴要抽筋。

   宋小京的眼睛开始冒火,他用仇恨的目光扫描每一个人,大家开始知趣

  的有所收敛,可还有几个小子仍不知悔改,甚至用挑衅的眼光回敬他,宋小

  京就近走到一个小子身边,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那小子可能在北京的胡同

  里混了几年,有点狗胆,竟然站起来也照着他,宋小京毫不犹豫的出拳了,

  据宋小京描述那小子的脑袋象皮球一样向后面弹去,再次抬起来的时候鼻血

  已经出来了。那小混混可能也打过几架,叫唤着抡拳头上来,宋小京躲都没

  躲,用膝盖迎了上去,结果可以想象,那小子蹲在地上只能哼哼了,女老师

  吓的花容失色,哭喊着去找领导,宋小京就这么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小

  子象杀猪一样嚷嚷。

   以后的事情就是宋小京被批评教育然后写检查,随后道歉,当然了那被

  打的小子也挨了批评,最终两人握手和好,可宋小京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了结的,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放了学,他就被堵在了学校拐弯的小路上。那

  个被打的小子带着四个小痞子企图找回人性的尊严,可北京城里的小混混哪

  是云南大山里的孩子的对手,宋小京下手快而且狠,打的几个小子感觉世界

  末日要到了,疲于奔命,而宋小京还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其架势用现在的话

  就是酷毙了,果然他的行动感染了一位同校的女孩,对他崇拜不已,死活认

  定心中的王子就是他了,随后死追烂打,好在她比较难看,他的同学也就睁

  只眼闭只眼了,宋小京也没亏待她, 几个月后就叫她怀孕了,为此挨了一

  次大处分。

   宋小京的生物老师是个有点变态的色情狂,这也是宋小京的原话。因为

  他一边讲生理卫生一边很色情的用手抚摩一只黄雀标本,弄的大家都很恶心,

  而那傻X却得到了极大满足,最后宋小京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机会把那黄雀标

  本烧了,差点又挨处分。还有那傻X一到夏天节节课小测验,美其名曰督促

  大家学习,其实是想偷看女生低头时漏出的内衣,因为一次宋小京看到题目

  根本不会,索性就不做了,一抬头却看见那家伙正眯着眼睛,直钩钩的看一

  个发育较早的女生的胸脯。后来在解剖兔子的实验时,宋小京故意把血弄到

  那家伙屁股上,好象痔疮破了一样,搞的那家伙很恼怒,于是和宋小京大打

  出手,苦斗几百回合,结果是那变态眼睛肿了半个月,胳膊吊了三个月,而

  宋小京依旧是处分一个。

   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反正宋小京在校期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融

  合在战斗中,总之在一年后他如愿以偿地被开除了,终于走向社会。出了

  校门的宋小京才感觉身上的钱实在太少了,于是迅速致富成了他首要任务。

   宋小京干过许多差事,可就没一样体面的。刚出道的时候卖过鸡蛋,先

  是连偷带吓唬的从老乡那搞来鸡蛋,然后再跑到城里卖掉,挣点差价。为了

  剥削买家,宋小京苦苦思索很久才想出了如下办法:首先在嘴里含一块吸铁

  石,然后在看秤的时候,把嘴靠近秤砣,这样至少可以宰顾客二两。可雕虫

  小技毕竟发不了大财,于是他车轱辘转似的干过修自行车,卖过西瓜,表演

  过劣质魔术,偷过一辆摩托车和若干辆自行车,由于不会开车,所以没敢动

  轿车。

   在他十八岁那年他去一家娱乐城做保安,每月挣350元。钱是少了点,

  可是却可以近距离观察那些以前只有在香港电视剧才能看得到的灯红酒绿,

  毕竟见识长的多了。干了三个月后,一次他好心从地上扶起一位醉鬼并帮他

  叫了一辆车,后来才知道那醉鬼是个什么狗屁公司的老板,反正不干正经

  当,于是那个老板把宋小京招致麾下,作了私人保镖。宋小京自然也很感谢

  那位先生,于是很卖命的为他干了几年,打了不少人,也挣了不少钱,于是

  打算另起炉灶了,可在北京区区十几万块可实在干不了什么,于是宋小京想

  回云南创业了。

   回丽江后本来打算开个小厂子,可正规划的时候赶上了丽江地震,于是

  一切计划全部泡汤了,宋小京感觉很郁闷,可转念一想,开小厂子有什么意

  思,北京那些迷幻萦绕的酒吧一直在宋小京心里打转,对,开个酒吧,于是

  在丽江古城里花三万块买了个小院子,经营起酒吧来,开始那些日子,正赶

  上云南旅游刚起步,成堆的游客扎堆似的往这涌,自然他的酒吧生意不错,

  可后来讨厌的三陪小姐风拥而至,于是他的生意也开始日落西山了。于是他

  心一横,索性关了门,把酒吧搬到了北京。

   这基本上就是宋小京的坎坷经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哭诉,而我只不过

  在期间加入一些类似:“是吗,啊,哎呦,嚯”的感叹词,几乎没有开口

  而宋小京则津津乐道,口若悬河,白沫横飞,他的右手不是拿烟就是酒瓶,

  而左手始终死死抓住桌子的一脚,我生怕这小子把那块木头抠下来。有几次,

  我实在不耐烦了,真想卡住这混蛋的脖子,好叫他闭嘴。好不容易宋小京告

  一段落了,我赶紧打断话题,再要了一杯酒,宋小京可能是实在没什么可侃

  的了,把身子往后一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沉没了。忽然他又直

  起身子,我生怕他继续开侃,时刻准备离开了,就在这当口上,我的手机响

  了,谢天谢地,我赶紧抓起来跑出去,可接了更烦人,是赵亚飘。

  (十二

   我刚一接听,赵亚飘就开始大声嚷嚷,震的我耳朵发麻。

   “你干吗挂我的电话?还关机?你他妈有毛病呀?”

   “没什么,我正睡觉那!”

   “行,你睡觉!我成什么了,不想理就甩我!”

   “你以为你是谁?”说完我挂了手机,转身进了酒吧结帐。

   出了酒吧我更加无聊,看着满街的人忙忙碌碌,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手机又响了,不用问还是赵亚飘,“你到底要怎么样”赵亚飘气急败坏的问

  我。

   “我想安静会,行吗?”我有点不耐烦了。

   “可以呀,不过你不许不理我!”赵亚飘还是那么无赖。

   “好吧,得,我错了,行了吧?”我实在没办法了,赵亚飘就是这样,

  从我认识她开始,就是这德行。赵亚飘虚荣心特强,喜欢攀比,对人特苛刻

  ,稍有不顺就大发脾气,你要是三天不理她,她又会死缠烂打的粘你,我快

  被丫弄疯了。

   “这还差不多,想不想我?”赵亚飘脸皮真厚,不过我快习惯了都。

   “不想。”

   “啊~~~~不行,你得说想我,快说!”

   我实在受不了她了,“有事的话快说,没事我先挂了!”

   “哎~~!干吗呀你!讨厌!那好吧,明天我们公司职员去参加一个聚会

  他们家属都去,你陪我去吧!”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什么狗屁聚会,一帮鸡民狗盗的,各种最恶心的嘴

  脸全能在同一时刻看到,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商务精英,经常集体表演人间

  滑稽的丑剧。

   “不去!”我回答的很干脆。

   “你就陪我去吧,人家都有家属陪着去,我一人多没劲呀。”

   “觉得没劲,那你也别去了!”

   “你怎么这样的,我最后问一句,你去不去?!”赵亚飘又恢复了老样

  子,我对这种经常处于癫狂和正常之间的琢磨不定的女人实在害怕的厉害。

   “不去!”

   “你他妈混蛋!”我在准备听这句话之前已经把手机拿开至少半米了,

  可还是听见这句熟悉的话了,我就这么拿着手机,可嘴角却露出开心的笑,

  狗改不了吃屎。

   赵亚飘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怒无常。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她这样贪图虚

  荣。每逢有什么商务聚会或者什么狗屁酒会之类的活动,她削尖脑袋也要参

  加,对于那些稍有势力的人物死活吧唧,我稍有反感,她就大呼小叫说什么

  这叫曲线救国,什么要想有作为一定要和这帮实力人物搞好关系

   有一次赵亚飘看见她们办公室里一个女孩的朋友给她送花,就死活要我

  给她送花,而且一定要比她们同事的多,我没理她,赵亚飘又和我大闹了好

  几天。还有一次我硬着头皮和赵亚飘去参加一个派对,赵亚飘逢人就说我是

  画家,还出过什么专刊,办过什么画展,我对她这种不脸红的谎话深感吃惊,

  应付了几句就走了,赵亚飘又是歇斯底里的半个月。

   我实在累了,惟恐躲闪不及。

  十三

   拿到卖画的定金之后,我去云南呆了几个星期,暂时忘记了北京的一切,

  可回来之后一切又和以前一样了,躲不开。

   云南的蓝天又变成了北京灰色的锅盖,我的心情也恢复了灰色。

  (十四

   一九九八年。

   凯宾斯基的大堂,温暖的地方。自从贾悦走了之后,我没事就一个人到

  这里呆会,结果和酒店服务生们混的烂熟。

   我该干点什么那?除了泡吧和蹦迪,还有画友们的喝酒会?

   香浓的咖啡让我暂时忘记了昨天,柔和的小提琴曲又缓缓飘来,熟悉的

  曲子,我转过身去,还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几乎每次来这里我都要听完

  六个曲子才会离开,这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荣先生,还要添杯咖啡吗?”我一回头,是服务生阿刚。

   “不用了,谢谢,啊,对了,阿刚,那个拉琴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啊,那个女孩呀,我也不知道她真名,我们都叫她阿水。哎呀,经理

  过来了,我先做事了,有需要您喊我了。”

   我谢过阿刚,又独自喝起咖啡来。

   手机又响起来了,我一看吓的差点把电话扔了,是赵亚飘,我的客星。

   “哎,荣冉,干吗那?”赵亚飘出奇的温柔。

   “凯宾大堂,喝咖啡那。”

   “够滋润的呀,知道我找你干吗?”赵亚飘阴不阴阳不阳的。

   “说吧,我什么都听的进去。”

   “我怎么说呀,我想那个~~~~~”赵亚飘今天怎么了,我实在害怕,这

  坐活火山什么时候都会爆发,我的精神高度紧张。

   “你说吧,我什么没受过呀,你刺激我还少呀?”

   “那这样吧,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见面再谈吧。”

   “干吗呀,神秘西西的,有话直说吧!”我实在不耐烦了。

   “明天见面再说,就这样,明晚六点,在老地方等我!”电话挂断,莫

  名其妙。

   我收了电话,再看过去,发现那女孩已经不见了,我一愣,随后付了帐,

  出了大堂。

   入了秋的北京晚上的确有点凉意,我感觉好多了。混沌了三个月的脑子

  又开始运转起来了,成双入对的恋人和形迹可疑的妖艳少妇如此之多,我的

  北京呀。

   得了,回去吧,不瞎转悠了,我下了台阶准备叫车了,忽然红色一闪,

  拉小提琴的女孩阿水出现在我的眼前。

   阿水下了台阶,伸手看了看表,然后很着急的打车走了。

  (十五)

   第二天晚上。

   我在街上晃悠到了六点正才往家宝饭店走,我怕赵亚飘突然出现在我身

  边,所以一直溜边走。快到家宝了,我无意中一抬头,一辆宝马停在家宝门

  口,车门一开,赵亚飘象欢乐的小鸟从车里跳了出来,一边关门一边和车里

  的人酸溜溜的告别,然后连蹦带跳的冲进饭店。

   我低头一乐,慢慢的从宝马边上走过,车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

  一边喘不上气来似的笑一边打手机,右手还在方向盘上使劲的敲着,我怎么

  看象怎么象甲亢。

   进了饭店,我就看见赵亚飘使劲的冲我挥手,兴奋劲溢于言表。我拉开

  椅子,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开门见山:“说吧,想干吗?”,

  赵亚飘歪着脑袋看了我一会,突然乐起来,我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怎么

  着?吃错药了?”

   “讨厌!你怎么还这德行呀?”赵亚飘开始发嗲了。

   “知道吗?我今天找你干吗?”赵亚飘还想卖冠子,我要了杯冰水,独

  自喝起来,随她去了。

   “荣冉,你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赵亚飘突然提出这么一

  个问题。

   “干吗呀,又问这问题?”

   “说实话!也许是最后的问题了!”赵亚飘出奇的严肃,我已经明白要

  发生什么了,何必再刺激她那,坐个顺水人情吧。

   “没有。”

   “那好,荣冉,今天我想说咱们。。。。。。”

   “分手吧,对吧?”我故意抢了一句,赵亚飘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不知道,是宝马告诉我的。”我一口喝光杯子里的水。

   赵亚飘嘴角挂着冷笑,把脑袋转向远方。我们就这样沉没了一会,赵亚

  飘终于把脑袋扭了过来,“荣冉,我们该结束了,我们的想法差的太远,你

  太让我失望了,你这样准备混到什么时候?”

   “我觉得这样挺好,干吗要拼命往那些无聊的地方挤,不习惯!”

   “不这么做怎么行,要出人头地就得走这条路,你别假清高了,有什么

  用?还不是一辈子做二流画家?”

   “请注意您的措辞,是三流!”

   “你真~不可救要!”

   “我就这样子,怎么了,喜欢高雅的你自己奔去呀,宝马不是等着那

  吗?”

   “没错,我就讨厌你这德行,什么都不灵吧,嘴上还特狂,好,荣冉今

  天你给我听着,我一定要做出个样子让你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赵亚

  飘犹如一个深宫怨妇,我头一会近距离接近一个如此年轻泼妇

   “滚蛋!”我连头都没抬。

   啪!赵亚飘把杯子里的水全泼在了我的脸上,一片冰凉,然后转身就走,

  起身的时候狠狠的撞在了桌脚上,碰的桌子上的杯盘哗哗作响。

   “等一下!”我赶紧喊住赵亚飘。

   赵亚飘砰的转过身来,胸脯一起一浮,显然给气坏了,“怎么?!你后

  悔了?!”赵亚飘用明显讽刺的语气问我。

   “不是,那什么,把帐结了。”

  (十六

   出了饭店我感觉一种沉重的解脱,说实在的我有时还是挺喜欢赵亚飘的,

  热情,没有太多的虚伪,敢作敢当。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赵亚飘在长

  城上对着群山大喊:“荣冉!我喜欢你!”,的确让我感动不已。

   随着烦乱的思绪,我又开始在街上胡逛,一辆出租车噶的停在我的身边,

  司机摇下车窗:“哥们,打车吗?”我略微一愣,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哪?”,

   “凯宾斯基。”

   我要了咖啡才喝了一口,想了想端起杯子走到了钢琴旁边,找了张桌子

  坐了下来。阿水还在拉着那熟悉的曲子,我感觉这么坐着喝杯咖啡,听听音

  乐,生活真是美好。

   阿水拉了几个曲子之后放下琴,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找了

  张椅子坐了下来,就在我旁边。我端着咖啡凑了过去。

   “小姐,你好。”

   阿水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好,我们认识吗?”

   “嗷,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老来这,经常听你拉琴,你拉的不

  错。”

   “呵呵,谢谢,一般吧。”

   “我以前有一个好朋友也是拉小提琴的。”

   “嗷,是吗?那他现在还坐这行吗?”

   “不知道,很早以前我们就没联系了,她搬家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

  样了。”

   “原来这样,真可惜,你很想念她吧?”

   “是,不过时间很久了。”

   阿水喝完杯子里的水,冲我一乐,“我得继续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阿水说:“喂,你是叫阿水吗?”

   阿水转身点了点头,我赶紧问她;“可以给我拉一个曲子吗?”

   “可以呀,什么名字?”

   “爱的罗曼司。”

   阿水的眼睛里忽然闪现了一丝惊异的光亮,但转瞬即逝,“好吧。”

   “要小费吧?”我看着阿水乐。

   “今天特殊,算我赠送的,下回可要小费了。”阿水做了个鬼脸,拿起

  琴走上演出台。

   爱的罗曼司,这只曾经深埋我心中的旋律,今天终于又可以再次亲切的

  出现在我的耳边了,童年的回忆又再次涌上我的心头。

   阿水又拉了几个曲子,然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无意中一抬头,看见我

  正冲着她发呆,于是冲我笑了笑,我赶紧搭话:“要走了?”

   “对。”阿水点点头。

   “我请你吃饭,行吗?”

   “谢谢了,可我还要赶场那,再见。”阿水的长发和微笑同时消失在我

  的视线里。

  (十七

   宋小京最近和一个叫香水的四川女孩混的挺熟,我去他那家酒吧好几回

  都看不见他。听伙计说他们老板都快成神经病了,只要一接香水的电话就跟

  狗一样窜出去,谁也拦不住,酒吧的事情什么也不管,连进酒的事也全部扔

  给了伙计。

   我一次在他酒吧呆到快十一点才走,刚出门就看见宋小京火急火了的往

  回走,大老远看见我就大声招呼,“哥们,这么早走呀?”

   “呦,领导,您回来了?”

   “干吗呀,再喝点!”宋小京死活往里拽我。

   “得了,大哥,谢了,我真的累了,赶明吧,对了,听说了,最近幸福

  着那?”

   “呦呵,知道了?回头我请客!”

   “好吧,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三天后我应几个朋友之邀去广西画写生,顺便看几个南方的朋友,一去

  就是半个月,回北京的时候已经深秋了。

   回到北京第二天我又去了凯宾斯基,大堂里还是琴声悠扬,我照老样子

  要了杯咖啡,定下心喝了一口,转身看过去不由得一愣,拉小提琴的虽然还

  是一个穿红色裙子的女孩,可不是阿水,我急了,随手拉过阿刚,“阿刚,

  阿水去哪了?”,阿刚一乐,“荣先生,你还不知道呀,阿水不在这里做了,

  好几天了。”

   “她去哪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

   “谢谢你阿刚,快帮我问问。”

   阿刚转身问了几个女孩,我只看见摇头,天啊!

   阿刚撇撇嘴,我沮丧万分,阿刚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过来,“荣先生,

  阿水以前在我们这里演出完还要去假日饭店的,你要不去那问问。”

   对呀,我大受指点,谢过阿刚,给了他一百小费,高兴的阿刚一直送我

  到门口。

   进了假日饭店,我直奔大堂,迎宾小姐追着问我:“先生几位?”

   “阿水在哪?”我转身就问。

   “阿水?哪个阿水?”迎宾小姐给我彻底弄晕了。

   “嗷,就是在这里拉小提琴的那个女孩,阿水!”

   “先生说的是那个女孩呀,她不在这里做了。”

   “什么?也不做了,操,搞什么!”我简直失望到极点了,“谢谢”我

  低声嘟囔着往外走,麻木不仁,失落万分。

   迎宾小姐突然追了我两步,“先生,您要是找她有急事,可以去华粤酒

  店找找看,我听说她去那了。”

   我大喜若惊,谢过迎宾小姐,赶紧拦了辆车,直奔华粤。

   到了华粤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刚到酒店,我就看见阿水拎着琴盒从门里

  钻出来,谢天谢地。我突然感觉紧张不已,只是透过车门看着阿水,竟不敢

  出去。“先生,到了!”司机显然不耐烦了。“哦,好,谢谢。”我赶紧给

  了司机钱,打开车门,冲着阿水走过去。

   “阿水!”我在阿水就要钻进一辆出租车的时候喊住了她,阿水看了我

  一眼,皱了皱眉毛,随即一乐。

   “是你呀”

   “想起来了?你好!”

   “你好,你。。。。。。”

   “喂,小姐走不走呀?”司机伸出半个脑袋盯着阿水问。

   阿水还在忧郁,我走上去,低头跟司机说:“对不起,我接我女朋友

  了,对不起啊。”

   司机怀疑的看了我一眼,嘟囔了几句,开车走了。

   我抬头看着阿水,阿水撅着嘴问我:“干吗说我是你女朋友?”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换地方了?”

   “我乐意,管的着吗?”阿水掳着头发企图夺路而走。

   “哎,别介呀,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何必那?”

   “那你先给我认错!”阿水插着腰假装生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不

  由得砰然心动。

   “我错了,下不为例!”

   “呵呵,这还差不多,”阿水歪着脑袋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闻着味来的”

   “你属狗的,哈哈”

   “那你就是耗子了?”

   “讨厌!”阿水抡起琴盒冲我砸过来,我微微一闪,轻松躲过。

   “到底找我干吗?我要回家了,真的。”

   “你今晚还赶场吗?”

   “不了,我现在就在华粤做,以前同时做两份太累了。问这干吗?”

   “那好,我请你吃饭,我以前说过。”

   “哈哈,几点了都?再说,我晚上吃过了呀。”

   “那喝杯咖啡,可以吗?”

   “干吗呀,偏要请我,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那好吧,对了,把你电话告诉我。”

   “干用了吧,我天天来这拉琴,跑不了的。”

   “不说拉倒,那我明天过来。”我转身要走,“哎!”突然阿水在背后

  叫我。

   “怎么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刚要说,可转念一想,改口说道:“陈二”,阿水扑哧一乐,“是真

  名吗?”

   “你那是真名吗?阿水同志!”

   “呵呵,好吧,那明天见了,陈二同志!”

   告别了阿水,我独自顺着三环路往回走,秋天的夜晚如此美丽,凉爽的

  秋意使我精神异常愉悦,一洗往日的烦躁。

   电话响了,我随手一接,竟然是赵亚飘。

  (十八)

   “喂?”我实在不明白这么晚赵亚飘还有什么事。

   可半天没有回答,“喂,喂!!”我叫唤了半天,可还是没有回答,我

  一皱眉,准备关了,可电话那边却传来了赵亚飘的哭声,没错,是哭声。

   “怎么了?赵亚飘,讲话呀!”我有点发虚,好象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荣冉!荣冉!”赵亚飘边哭边叫我的名字。

   “赵亚飘,说话呀,怎么了?”

   “荣冉,我。。。。。。”赵亚飘已经泣不成声了。

   “赵亚飘,你在哪那?”我实在急了,“快说!”

   “在黑河。”

   “别走,在那等我!我马上就来!”黑河是我们以前去过的一个酒吧,

  赵亚飘特别喜欢那,其实那个酒吧很一般,就是因为墙上贴着简斯潘的照片,

  赵亚飘的梦中情人,我可对那个长着典型欧洲驴脸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为这

  赵亚飘还和我吵了一架。

   到黑河的时候赵亚飘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在旁边嬉

  皮笑脸的问这问那,我走过去一把掀开那小子,“滚蛋!”那小子还想猖狂

  几下,我实在见的太多了,看也没看,随手抓起一只酒杯抛到墙上,哗的一

  声摔的粉碎,那小子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酒吧老板叫唤着走过来:

  “怎么茬?哥们!”“得了,一会一块陪给你!”老板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走了。

   赵亚飘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哭着喊着扑进我怀里。

   “说吧,怎么回事,不许哭了!”我一把拿过赵亚飘的酒,一口喝干。

   “他有老婆,还有孩子,其实他根本没离婚。。。。。。”

   我全明白了,无聊的事情,实在臭街的故事,“那他怎么说?”

   “他说要我做他情妇,还要在北京给我买房。。。。。。”

   “行了,我知道了!”这就是赵亚飘一直梦寐追求的幸福,我想起以前

  她所说过的价值观,要放到以前我没准会挖苦她几句,可现在谁忍心对她再

  说什么那?

   “他现在住哪?”

   “海华大厦,荣冉,我该怎么办,别人都以为我要结婚了,我该怎么

  办?”赵亚飘再次鬼哭狼嚎起来,我一时无语。

   “先回家,有事明天再说!”我拉起赵亚飘往外走,强行把她拖上一辆

  车送了回去。

   回到建国南里已经是凌晨了,我感觉异常疲惫,没脱衣服就昏昏睡去。

  (十九

   次日。

   “你一人行吗?”宋小京站叼着烟侧身靠在在他那辆改装的几乎成玩具

  的摩托车上,“我来吧,别老让我当车夫呀,哥们我好久没锻炼了,手都快

  生了。”

   “你丫歇着吧,我自己能对付。”

   等了大约半个钟头,那个男人终于从大厦里晃晃悠悠的出来了,我看准

  了,吐了烟头,跟宋小京说了一句;“就是他。”然后慢慢地朝那男的走过

  去,就在那个男的正要钻进他那辆宝马的时候,我拍了他一下。那男的一愣,

  满脸疑惑的问我:“先生什么事情?”我直钩钩的盯着他,那男的更加迷惑

  了,“我们认识?”

   “你认识赵亚飘吗?”我冷不盯问了他一句,那男的慢慢收起了笑容,

  直了直腰,“认识,怎么样?你是谁?”

   “那好!”我冷笑了一下,抬手就是一拳,那小子显然没有准备,一个

  趔趄向后倒去,我顺势一脚,那小子彻底爬在了地上。“你怎么打人?!”

  “你他妈心里明白!”我冲上去连续几脚,就在当口上,斜次里一记黑拳打

  的我金星直冒,我明白了,那混蛋的帮手来了。我一转头,一个满脸横肉的

  家伙恶狠狠的盯着我,我的余光告诉我边上还有一个人。我感觉头发飘,鼻

  子里有东西往外流,整个左脸火辣辣的疼。“给我打死那个王八蛋!”倒在

  地上的小子疯狂的指使着。满脸横肉的小子呲着牙抡胳膊就上,我一猫腰,

  躲过一拳,随手照他肚子就是一膝盖,那小子嗷的一声怪叫,蜷着身子蹲在

  地上,我正准备再补一脚,突然后背一阵剧痛,我不由得向前倒去,我知道

  是有人从后面偷袭我。果不其然,一个留着卑鄙中分发型的小子拎着一个灭

  火器张牙舞爪的看着我。我实在被砸蒙了,只感觉天旋地转,完了,今天可

  能要交代这了,我重重的倒在地上,只感觉到拳头和无数的脚落在我身上,

  疼痛和叫骂声围绕着我,我感觉快支撑不住了。

   突然摩托车的响声惊动了我,宋小京威风凛凛的冲了过来,山里出来的

  孩子就是厉害,我这回终于亲眼看见了。宋小京不仅下手快,而且出手狠,

  打的那三个小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宋小京一把扯起我,“快走,保安报警

  了!”我忍着疼爬上宋小京的摩托车,仓皇而逃。

   宋小京的酒吧还没人,我就在坐在吧台边上喝闷酒。今天的结果是左脸

  青了一大块,鼻子被打出血了,后背的淤血足有半个巴掌大一块,由于被砸

  了后背,我一直咳唆不止。“你们城里孩子打架就是不行。”宋小京一边给

  我续酒一边跟我吹嘘自己:“你要是早让我上,别说那三个,再来两个也费

  了他!知道吗?下手要狠,动作要快,谁先下手谁赢,不过我们云南打架有

  规矩就是不能带刀,谁上刀那就意味着可以照死里打了。”

   宋小京看我半天不说话,自己也喝起来,突然转身问我:“值得吗?”

  我喝光杯子里的酒,“值不值也就这么一回了!”宋小京叹了口气,不再

  话了。

   有人站在门口往里看,宋小京以为是来客人了,赶紧迎出去,“小姐您

  几位?里面请,欢迎光临!”宋小京的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小姐,您坐呀!”宋小京使劲招呼客人。

   “小姐,您不是喝酒的?”

   “我找人!”我听出来了,是赵雅飘。

   “荣冉!”赵雅飘站在我身后叫我,我没回头,随手抓起一杯宋小京喝

  了一半的酒。

   “你就是赵雅飘呀,请坐吧,喝点什么,我请客。”宋小京倒挺会说话。

   “不用了,我一会就走。”赵雅飘慢慢的坐到我身边,侧着脑袋看我。

   我转过身子看了赵雅飘一眼,“你怎么来了?”

   “荣冉,谢谢你。”

   “别客气,还有事吗?”

   赵雅飘的手轻轻抚摩我青紫的左脸,我一闪身躲开了,“没事你回去吧,

  挺晚了。”

   “荣冉,我们从新开始吧!”

   “不可能了,别费劲了。”我掏出烟,点上一棵,扭过脸去看墙上的云

  南手工编织品。

   “你肯为我出头,说明你还爱我!”赵雅飘窜到我面前,直钩钩的盯着

  我的眼睛。我瞟了她一眼,低头独自喝酒。

   “荣冉,我以前做的一切都错了,我现在不能再错过了,咱们从来,好

  吗?”赵雅飘开始用类似哀求的语气和我说话了。

   “今天为你打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事你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荣冉,原谅我吧,我以后保证不再耍脾气了,我保证对你特温柔,你

  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吗?回来吧!我求求你!”赵雅飘开始拼命摇我的

  胳膊,我好象摇钱树一样东倒西晃,烦的我一把推开赵雅飘,“赵雅飘,我

  再说一遍,我们不可能了,我有人了!”

   赵雅飘的眼泪从眼眶里慢慢渗出来,我实在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是真

  的吗?”赵雅飘用带着颤音的语气问我。

   “真的!”

   赵雅飘用带泪的眼睛看着我,被烛光一照,苍白无力,我不由得快动了

  恻隐之心。赵雅飘慢慢伏下身,我感觉一道酸楚的温柔靠近我的嘴唇,我麻

  木的接受了一切。赵雅飘直起身子,转身出了酒吧,消失在夜色里,窗外的

  夜色一片凄凉,我喝光杯子里的酒,靠着椅子慢慢滑了下去。

   BEATLES的曲子HI~GUIDE在屋子里旋绕着,我最喜欢的歌,我曾经和宋

  小京苦口婆心的说教了近2个小时,他才把那些实在俗气的港台歌曲换成了

  这张CD。约翰列农在与大野杨子疯狂热恋的时候写出了这首我认为最美好的

  情歌,今天听起来竟如此伤感。

  (二十)

   华粤酒店。

   阿水端着一个蓝色透明的杯子走到我身边,笑着问我:“你怎么好几天

  没来了?”

   “嗷,我这几天有点事,脱不开。”

   “你脸怎么了?打架了吧你?”阿水侧过脸去看我左脸挨打的地方,我

  故做镇静,“没事,摔的,那天没小心。”

   “哦~~~~”阿水故意拉起长声,诡异的看着我笑。

   “怎么着?你准备唱歌剧了?跑这练嗓子那?”

   “讨厌~~~说实话,脸怎么弄的?”阿水故意板起了脸。

   “别累着您啊,这么关心我,是不是爱上我了?要是直说吧,别兜圈子

  了~~~~~”

   “爱上你?别逗了,我都不认识你!给你一脸还真接着~~戚!”阿水假

  装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她怎么这么象一个人?可不太可能呀。

   “你真叫阿水?”

   “你那?陈二同志?”阿水愍嘴一乐,“啊,我该继续了,呆会聊~~~~”

   大堂里又开始响起悠扬的琴声,它把我带回了那个美丽的时光。梳小抓

  阄的刘敏要给我表演一段她据说练习了很久的曲子,我随口答应,可注意力

  全在她那几本小人书上,刘敏很投入的拉了一会,瞥头一看,发现我竟然蹲

  在地上认真的看漫画,而对她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刘敏大怒,拿起琴辫就打

  在我头上,“喂!你怎么这样呀!一点也不专心?不许看了!”说完就把书

  全收走了,然后拿来一把椅子,放在屋子中间,强行把我按在椅子上,“坐

  好,不许眨眼!”我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前仰后合的忘情投入,不由得哈哈大

  笑,“你怎么跟醉鬼一样?”气得刘敏眼珠子瞪的溜园,“哼!不拉了,真

  没劲你!”说完眼泪汪汪地把琴往琴盒里收拾,我一看她真生气了,赶紧陪

  着说好话:“哎~哎~~,我错了,别生气啊,别生气了。”刘敏叫着性子,

  “不行,你老这样,今天死活不能原谅你了!”

   我跟狗似的前后围着她转悠,“别哭啊,你说吧,只要你不生气,让我

  干什么都行!”刘敏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虽然眼脚还挂着几滴廉价的眼泪,

  可嘴角已经漏出了诡秘的被我称做狡诈的微笑,“真的?这可是你说的?”

  我一哆嗦,这丫头又要怎么折腾我了,可已经说了,只能耐着头皮点了点头,

  刘敏一捋小抓阄,“那好,你给我拉一段曲子!”,我一下子蒙了,“我?

  开什么玩笑?我哪会呀?”“不行,你答应了,快点!”刘敏死活把琴塞进

  我手里,我无可奈何的接了下来。刘敏飞快的坐到椅子上,然后拍着巴掌冲

  我喊:“快点,开始吧!”

   我满怀悲愤的把琴架在脖子上,右手拿着琴辫,摆弄半天也不知道该怎

  么下手,“快点呀~~~”刘敏幸灾乐祸的在一边上笑,我一咬牙,胡乱练起

  来,天啊,我真是一点音乐细胞也没有,刘敏用来制造美好的东西在我手里

  竟然成了制造噪音的的工具,我感觉在锯脖子上架着的一根钢管

   刘敏笑的东倒西歪,“满意了吧?”我放下琴问刘敏,“满意!”刘敏

  直着脖子,我们相视而笑。“以后你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刘敏的眼睛里有

  我无奈的脸,我点点头,轻轻抱住刘敏。

   在琴声中阿水又拉了几个曲子,十点了,阿水开始收拾东西。

   “完事了?”我凑过去问她。“恩,怎么有想法?”阿水实在鬼的厉害。

   “要是没别的男的约你,那我请你吃饭。”

   “十点了呀,不过,我还真有点饿了,白天没怎么吃饭。”

   “干吗呀?绝食排毒?”

   “不是,就是不想吃,没胃口。”

   “想去哪?”

   “随便。”

   北京人的夜生活也逐渐丰富起来了,晚上十点多了,满大街晃悠的人还

  特别多。我和阿水顺着东三环往南走,走过一家又一家饭馆,阿水总是摇头,

  我实在不明白她到底要去哪家馆子。走了大约有半个钟头,阿水兴奋的指着

  一家馆子喊道:“就是它吧!”我一看是个小吃店。屋里挺热,阿水站在菜

  牌前仔细的看着。“想吃什么?两位!”伙计挺热情的迎出来问我们。

   阿水抓了抓脑袋,“爆肚,你吃什么?”我其实一点不饿,随便要了一

  个茶汤。馆子不大,人却不少,我们等了一会才搞到两个位子。阿水冲我一

  笑,“我饿了,不管你了。”我喝了两口茶汤,味道一般,“我小的时候住

  的地方有一个馆子是清真馆子,做这些东西特棒,我姥爷那时候老带我去

  吃。”阿水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哦,你小时候住哪?”

   “后海。”

   阿水的眼睛再次一亮,身子略微一晃,“你说的那个馆子叫什么名字?”

   “护国寺小吃店。”阿水念叨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护国寺小吃店,我曾经偷了姥爷五块钱请刘敏去吃小吃,我们一人要了

  一碗豆汁儿,酸臭味弄的刘敏五官变形,舌头久久收不回去,一只眼角还挂

  着眼泪,以至于后来她发誓再也不去喝什么“北京精粹”了。我们就一人举

  着一只焦圈顺着后海的河沿瞎溜达,远处北海白塔若隐若现,成群的鸽子从

  我们头上飞过,我俩兴奋的一路狂追,大呼小叫。

  (二十一

   宋小京的酒吧生意越来越冷清,可他却满不在乎,整天和香水混在一起。

  我听说有人想盘下他的酒吧改成花店,他犹豫着没决定

   十一点了,我正准备洗洗睡了,宋小京的电话来了,“哥们,我马子来

  了,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让你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美女!”

   我实在懒的动弹,“靠,几点了,我都睡了。”“操,有什么呀,不才

  十一点吗,快点,啊,我们等着你,咱们吃夜宵去,我请客!”随后电话挂

  断。

   一进宋小京的酒吧,我就看见宋小京和一个女孩肉麻的搂着,看见我来

  了,使劲地冲我喊:“来,哥们!”我应着头皮走过去,宋小京拉着一个二

  十多岁的女孩跟我说:“喏,我马子,香水!”那个女孩穿着一身亮晶晶的

  衣服,涂着发光的眼影,头发烫的跟没泡开的方便面一样。

   “你好”我点了下头。

   “哦~~~您就是威尔森经常提起的荣冉先生吧?”女孩用一种令我浑身

  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感觉脖子后面凉气习习。威尔森?说谁那?

  我有点糊涂了,一回头,宋小京满脸通红的抓脑袋,哈哈,什么时候糙老爷

  们宋小京成了威尔森了。

   “荣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女孩娇滴滴的问我。

   “我呀?无业游民。”

   “哈哈,荣先生真会讲笑话,威尔森和我说过,您是画家。”香水抹了

  一种油光亮亮的唇膏,好象吃完油条没擦嘴。

   “什么画家,胡画几下,混口饭吃就是。”

   “荣先生真谦虚,有机会让我欣赏一下您的大作吧。”

   “那很容易,宋小京墙上贴的好多都是我给他画的,你随便看吧。”我

  指着正墙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跟香水说。

   其实我根本不想画成那样,可宋小京死活逼着我照什么狗屁杂志上的画

  片来,结果我一通乱抹,自己恶心的半死,可宋小京却高兴的直搓手。

   随后宋小京死活要我和他们一起吃夜宵去,我推脱了好几回才勉强脱身。

   临走的时候我故意跟宋小京说:“走了啊,威尔森!”宋小京嘿嘿傻笑:

  “操,别毁我呀,哥们!”

   “你还怕毁?我早给你恶心死了!”

   “哎哎,哥们,给定定性,怎么样?”宋小京压低嗓子问我。

   我伸脖子往里看了看,然后问宋小京,“够闹的,你丫照的住吗?”

   宋小京脖子一梗,“你知道吗?我们香水就喜欢我这温柔劲。”

   “操!我吐门口了啊!”宋小京狠狠的拍了我一下,“你丫敢!”

   “人还可以,挺漂亮的,就是穿的有点过,你自己好好招呼吧,我走

  了。”

   宋小京笑了一下,“这还象句人话,得,哥们我不送了啊。”

  (二十二)

   入秋之后阿水又换了一个酒店,那的大堂中间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之间

  的一块台子才是演出用的,阿水喜欢那里,用她的话那叫一种清澈的玲珑感

  ,酒店叫飞凉。

   一直好长时间我都准时在晚上十点去接阿水,然后一起吃饭或者去星巴

  客喝咖啡,有好几次我想问阿水一些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后我因

  为参加一个朋友的画展去了深圳,一去就是两星期。

   下了飞机印象就是闷热的厉害,好不容易过了边检站,大老远就看见方

  远在冲我招手。方远八年前还是江西的美术老师,后来索性辞职不干了,准

  备去深圳做生意,结果每每陪个精光,后来没办法重操旧业,没想到一次遇

  见了一位香港二鬼子特喜欢他的画,结果连哄带骗的就捧成了画家了,这次

  小子要自费办画展,用他的话就是提前给自己办丧事。这几年随着手里的钱

  多起来,方远的肚子和腮帮子也快速富裕起来,俨然成了爆发户。

   “荣冉,好久不见啊。”方远飞快的拉住我的手,方远的手湿乎乎的,

  让人很别扭。

   “深圳怎么这么热,北京可凉快了。”

   “你真是老土,北京那么干燥,风沙又大,有什么好?深圳一年四季

  是这样,湿润点好,你看我们深圳的女孩子皮肤多漂亮,回头给你介绍几个

  靓妹让你认识!”说到女人,方远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本来眼睛就不大,

  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两聚光灯泡

   “你太太好吗?”我随口一问。

   “她呀,怎么你想她了?”方远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你丫有毛病呀,我那是客气!”我瞪了他一眼。

   “想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离婚了。”方远的很随便的说着,看我有点吃

  惊,拍了拍我,笑着说:“没什么吗,反正老子现在有的是钱,女人吗,不

  是很容易再搞到一个吗,人吗,要自由一些,多找些事情要自己开心,什么

  原则感情,让它们通通见鬼去吧!”我看着方远脸上的肥肉上下翻飞,着实

  开始有点恶心。三年前方远还雄心勃勃的要开创自己的画风,还在琢磨为自

  己的家乡建什么学校,那时的方远实在让我佩服了一把,可现在的方远开始

  让我作呕了。

   在深圳的两个星期里,方远天天带着我们去大吃大喝,游走于各个高级

  餐馆之间,我极度厌烦,耐着性子坚持着,好歹算是个朋友,再凑合几天吧。

   好不容易方远的展会完了,我连夜买了回北京的机票,深圳一天我也不

  想呆了。一个半小时的晃悠后,我又开始接触北京的地气了。

   回到北京我才意识到原来秋意已浓,树叶开始发黄,天空开始变蓝,北

  京最具魅力季节来临了。

   飞凉酒店。

   阿水看见我来了,一边拉琴一边冲我眨眼,我故意把脸拉的跟驴一样,

  还拨弄俩耳朵,逗的阿水忍不住笑出了声,弄的大堂的人直回头看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玩的好吗?”

   “什么呀,特没劲。早想回来了!”

   “没劲还两星期那,那要是有劲是不是不回来了?”阿水歪着脖子问我。

   “没办法呀,好歹也是帮哥们的忙呀。以后打死我也不练这活了。”

   “今天早点走吧,咱们吃饭去,我快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恩~~~~今天不想去了,这几天不太舒服。”我才注意到阿水的脸色真

  是不太好,有些苍白。

   “怎么了?”

   “没什么的,感冒吧,不知道,就是有点累,就想睡觉,要不改天吧。”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

   “那,送你上车。”

   阿水穿着红色大衣拎着琴盒从酒店里走出来,下台阶的时候阿水略微晃

  了一下,我赶紧扶了她一下,“怎么了?”

   “没事,有点累了今天。”阿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走吧,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真的~没事的。”阿水勉强冲我一笑,轻轻推开我,自己迎着一辆出

  租车走去,突然阿水一软,全身扑到在地上,我刹时慌了,赶紧跑过去,

  抱起阿水,“阿水!”阿水皱了皱眉,没出声,一道亮光照到我脸上,出租

  车司机伸出半个脑袋喊我:“怎么了?要送医院吗?”我一把抱起阿水,钻

  进车里:“去医院,最近的!”

   上了三环,我突然发现今天怎么车出奇的多,“师傅,快点啊!”车子

  拐了半天才掰上正路,磕磕绊绊了十多分钟才看见不过几站地的朝阳医院,

  可怎么也挤不出去了,我真有点急了,阿水在我怀里悄无声息,我紧紧抱着

  阿水,阿水的红色大衣犹如一团火,我用身体温暖着这团火,生怕她熄灭了。

   折腾了快一个钟头,阿水终于进了抢救室,我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掏出

  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团团烟幕随风散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阿水

  怎么了?这么活蹦乱跳的女孩竟然也会晕到?

   一会来回溜达,一会呆坐,我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楼道里福而玛林的味

  道熏的我头晕脑涨,我走道楼道口,打开窗户,一股清新迎面而来,我不由

  得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塌实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起风了,树枝在夜

  的阴影里张牙舞爪的。漫天的星斗清晰可见,一颗流行突然从远方滑落,我

  的心不由得一坠。

   抢救室的灯灭了,我赶紧跑过去。“大夫!她怎么样了?”主治大夫用

  眼角扫了我一眼,“你是她家属吗?”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好,

  你跟我来一下。”

   严大夫关上门,拉一张椅子跟我说:“坐下吧,咱们好好谈一下。”我

  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大夫,怎么了?阿水她?”

   严大夫喝了一口水,“你以前知道她这病吗?”

   “什么病?”我紧张的有点哆嗦。

   “哦,我明白了,你听好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病人得的是败血

  症。”

   “白血病?!”我快被吓傻了,醍醐灌顶的感觉迎面而来,我开始战栗

  起来。

   “不,是败血症,说明白点吧,病人的造血能力已经逐渐衰减,抵抗力

  下降,抗感染能力几乎降到了最低。”

   “请您再说简单点。”

   “她时间不会太多了。”

   “她知道吗?”

   “知道,那姑娘醒来后和我们说了一切。”

   “我明白了。”

   出了严大夫办公室,我站在楼道里开始发抖,寒冷袭扰着我,我来回的

  走,可怎么也躲不开,我裹紧衣裳,可寒气依旧无法驱赶,我赶紧拿出烟,

  刚点上就紧张的掉在了地上,我赶紧捡起来,可又心烦意乱的又狠狠抛开。

  楼道的灯光开始变的昏暗,我靠在墙边,低头看着地面,苦涩的东西开始从

  我的眼眶里慢慢涌动,以往的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重新涌现到我的眼前,从那

  次六一演出开始。美好混合着酸涩的眼泪,我沉浸在悲痛的欢乐中。

   当我鼓起勇气走进病房的时候,阿水已经睡着了,我悄悄走到阿水的床

  边,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阿水美丽的长发扑满床头,仿佛她就睡在一汪纯

  洁的瀑布里。我默默的注视着阿水的长发,疲劳开始袭扰我的大脑,我不知

  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了,我企图从朦胧中张开双眼,多么希望这是一个

  可以醒来的梦,可事实无法改变了。一种温柔好象就在我的脸上,我一睁眼,

  阿水的手放在我的脸夹上,苍白的脸上带着永恒的微笑。我赶紧坐起来,阿

  水捋了一下长发,然后象梦那丽莎一样看着我,我一时无话可说。沉没了许

  久,我才开口:“阿水,今天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阿水点了点头,我

  们又开始沉没。

   早上的阳光照进病房,白色的房间里充满了金黄,就象天堂里一样。

  “你一夜没休息,快回去睡觉吧。”阿水终于说话了。

   我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医生都告诉你了,是吗?”

   “是。”

   “秋天了。”

   “对,秋天了

   “今天阳光真好呀!”阿水看着窗外,兴奋的喊着。

   “是呀,好天气。”

   “你要是不困,那就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北京的秋天,柔和的阳光笼罩着每一个生命,远处孩子在无忧的玩耍,

  高大的杨树抖落着金黄的“小扇子”,树干上一个个“大眼睛”无知的看着

  人们。

   阿水捡起一片杨树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和煦的阳光照在阿水苍白的脸

  上,阿水犹如一个圣女,从光辉里走过来。

   “陈二!”

   “在!”

   阿水笑着着我的眼睛,我咧了咧嘴,阿水轻轻的用几乎听不见声音说道:

  “荣冉。”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幽那么凄凉,在这个最浪漫的季节,在这个最美好的

  早晨,在最爱的人面前,我泪流满面,只能机械的点头。温暖而又冰凉,这

  就是阿水的手,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阿水无力的靠在我的身上,我生怕她就

  这么快离开我,阿水的长发笼罩着我无奈。阿水的泪水再次打湿了我的胸口,

  那个刻骨铭心的回忆再次涌现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见你就感觉你是荣冉,还记得吗?那次去景山公园,我的脚拗

  了,你背我下山?”

   “怎么会忘呢?你那时候好胖,我小命差点搭进去。”

   阿水,不,是刘敏,微微笑出了声,“我现在更胖了,你还抱的动我

  吗?”

   “你就是变成一头猪,我也抱的起来。”

   刘敏轻轻捶了我一拳,“讨厌。”

   “开始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荣冉?”

   “不知道,也许不挑明更好,我时间不多了。”一阵剧痛又开始袭击我

  的肉体和神经。

   “你那?干吗不问我是不是刘敏?”

   “不知道。”

  (二十三)

   刘敏打过点滴又昏昏睡去,我就守在床边,虽然困的直晃悠,可怎么也

  不敢睡觉,生怕刘敏就在我梦里消失。

   正在瞌睡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生怕打扰刘敏,赶紧跑出去,是宋小京。

   “荣冉,在哪那?”

   “医院,阿水病了。”

   “是吗?怎么了?”

   “不好说,挺麻烦的,有事吗?”

   “你来我这里。”

   “开什么玩笑,大白天去酒吧,再说我还要看着阿水那。”

   “那你在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那,也好,朝阳。”

   宋小京拍我的时候我正在犯迷糊,宋小京看了阿水一眼,冲我一歪脑袋,

  自己先出了病房。

   我点上烟,狠狠的吸了一口,“这么着急找我干吗?”

   “我要结婚了。”宋小京一脸严肃的和我说。

   “哎呦,那恭喜呀,什么时候办事?”

   “不办了,我和香水后天就去云南了。”宋小京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旅游结婚?可以呀你。”

   宋小京低头自顾抽烟,一句话也不说。我拍了他一把,“怎么了。哥们?

  出什么事了?大喜兴的时候你给我漏点笑脸吧!”

   宋小京吐掉烟,抬起头,直钩钩的看着我,“我们去云南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

   宋小京把脸扭向窗外,楼道里死气沉沉,沉没了好久,宋小京突然把脸

  转了过来,“荣冉,和你说实话吧,香水以前是做那种生意的,我早就知道

  了,其实她人很好,以前她是没办法,刚来北京没钱没地方住,后来她想好

  好的过日子,可是不行。前几天那帮小子又来纠缠她,我狠狠打了那群混蛋

  一顿,我想好了,只要香水在北京就别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所以我要带她回

  云南去。”

   我又无话可说了,几天来突如其来的变故接踵而来,我已经失去了应变

  的能力,“你想好了?”

   宋小京点了点头。

   “回头我送你们。”

   宋小京摇了摇头,“哥们你有这心我就满足了,你这朋友我没白交,谁

  也别送,我们想安安静静的走。”

   “那好,代我问香水好,保重。”

   宋小京狠狠的拥抱了我一下,我分明看见有几滴泪水在他眼睛里来回滚

  动,可能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好好照顾阿水,有机会去云南,咱们好好喝一次。”

   宋小京一摇一晃的消失在走廊尽头,我茫然的看着窗外,好朋友一个个

  离我而去,我突然疲惫不堪。

   过了三天我陪刘敏回了次家,拿了点东西,刘敏一定要把一本新华字典

  带上,我百思不得其解,随她便了。一去一回,刘敏虚弱的不得了,很快

  睡着了,我看着她越发无力的面孔,我知道刘敏真是快了。

   第二天早上,刘敏的精神出奇的好,我赶紧给她买了牛奶,可刘敏喝了

  两口就不想动了,“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去喝豆汁儿?”

   “你跟喝芥么油似的,直翻白眼。”

   “谁呀~~~我现在怎么特想喝豆汁儿呀,你给我买点豆汁儿吧,咱们一

  人一半,行吗?”

   “好,你等着啊!”我抓起保温瓶跑了出去。除了坐车,我几乎一路都

  在跑,我知道时间对于刘敏意味着什么。

   老天也愿意成全我,终于在一个小时里买到了刘敏想要的东西,我托着

  不次于希望的保温瓶兴奋的往医院跑,就在过马路前,我看见刘敏爬在窗户

  上张望着,我举起保温瓶使劲晃了晃,刘敏显然看见了,冲我伸出了大拇指,

  我带着微笑,冲着刘敏跑了过去,就在美丽的微笑里,我听见了刺耳的刹车

  声,我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沉重有力的撞击使我腾空而起,我感觉自己在

  飞翔,可以摆脱地心引力的自由自在的飞翔,一片惊叫声中,我看见了刘敏

  惊恐的眼睛,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的脸就贴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远

  处保温瓶在地上来回滚动,我企图身手抓住它,可抓住的只是一片漆黑。

   巨大的疼痛使我从混沌中醒来,我这是在哪,怎么这么昏暗。

   一群白色的幽灵在我身边来回游走,是大夫。我的头嗡嗡做响,从脖子

  到脚除了麻木就是疼痛。我不由得呻吟了一下,一只温暖熟悉的手放在了我

  的额头,是刘敏。

   刘敏在哭,我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手的位置感都已经消失了,我知道我

  被撞的不轻。

   再次醒来好象是早晨了,刺眼的阳光使我不敢睁眼,我的心脏可能快承

  受不了我的身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管子插在我的身上,我想笑,可无法实

  现。

   刘敏在哪里,她怎么样了,看来上天特意安排我们要一起走了。我的呼

  吸明显带着水样,我很费劲的喘着气,正在挣扎着,刘敏的眼睛出现在了我

  的面前。

   它是那么晶莹剃透,纯洁无暇,“刘敏,我爱你。”我自己都吃惊我在

  醒来后第一句话,而且我几乎竭尽全力,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说出第二句话

  了。

   刘敏伏下身子轻轻的吻了我一下,然后从身后拿出那本新华字典,怎么?

  要教我文化了?

   刘敏慢慢打开一页,展示在我的面前,我身上唯一自由的东西再次冲满

  我的眼眶,透过它的是一朵干枯的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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