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时代的碗上
秦拇姬
(1)
他妈的
没想到,这个小说居然要以国骂开头。我觉得自己真的疯了。不过天地良心,写下这句话,并非出于我的本意。这是黑子讲的一句话。那天。那天的情形是这样的。
忘了说了。这是在校门口的小酒馆里,就是你曾经大声哭过的那一家。还记得?
也忘了那天都说了些什么了,反正本来大家都是乐呵呵的,突然黑子就骂了一句:
他妈的
黑子呷了一口啤酒。真不明白,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快的。还记得么,。他斜着眼瞟了我和老西一眼。咱们当初在宿舍里的那个约定?
老西回敬他一个白眼,丫当着小孩子的面胡说些什么啊,毒害祖国那什么嘛,你这不是。可不,我接老西的下碴,你丫还拿什么去为人师表去?
朴恪本来正撕一块白斩鸡呢(就是儆猴没见效的那一块),一听老西的话倒是来劲了(老西的话比较让人来劲),抓起桌子上一根鸡骨头,装摸做样地剔了剔牙,这什么咱们的原则你是知道的饿啦,我也就不再复述一遍吓唬小孩子了。他用鸡骨头一指对面的黑子。路线对了一切都对,路线错了一切都错。黑子同志啊,我们希望你能够认清形势站好队伍,千万不要与人民为敌啊!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那什么了,狡猾和动摇是没有好下场的!
黑子抓起筷子一卟叻那鸡骨头。
呵,说起这事来,呵呵,可真是有年头了啊说罢,黑子又喝了一口酒,得意扬扬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细细嚼着。朴恪在一边盼得眼都直了。好容易等着黑子一抻脖子(或者是一拽脖子)把那口菜给咽了。却没想到黑子居然又夹起了一口菜送到自己嘴里。
嘿,别涮我嘿!朴恪急了。
黑子不理他。忽然敲起了盘子,一边耗子似的东张西望起来。哼着小饭馆里辛勤的是外地的老乡们,他们的脸色像我一样的堂倌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先生做啥子呀?
那个,黑子一边敲盘子,说麻烦您把那菜单再给我瞜瞜,一边给我俩使眼色。
我和那谁,老西心领神会,也敲起了盘子,一边瞥着朴恪。
直到我们把老板给惹出来,撸胳膊绾袖子准备跟我们哥儿几个练练,朴恪才亦真亦假羞羞答答晃晃悠悠地咂摸过滋味来。
0, 就这个啊!朴恪巧笑了几声。得今儿这客,我请!
哎,这不就得了么,那谁啊,把那菜单拿我再瞜瞜!
哎,您再给来一锅巴菜。
嗨吃那玩意儿干吗!
嘿,我就好这口,怎么啦?
都要都要,您再给蒸一鱼。
要说啊,还是咱们这朴老弟,可交!
那什么,再来俩扎啤
我说各位叔叔大爷,您别老惦记着上菜呀。朴恪抱拳拱手,冲我们几个团团一揖,我问的那事是……
是。
是这样的。那时侯,我们也才进的学校。想玩可是身在异地,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到上哪儿玩。想学习,又刚把个高考给灭了,正不是好好收心学问的时候。各个的心里都毛得桃似的,其实谁的心里不毛呢?
说是那阵子。不知怎么的,我们宿舍的大头,对,就是那个老么咯嚓眼的,和二班的一大傻妞搞上了。哥儿几个心里是这份闹腾哟。啧,那天上黑子和老西那宿舍玩去了。不知怎么的就讲起了大头这宗事来。后来说着说着就又莫名其妙地扯上了你老西嫂那头儿……
然后,我们仨这才约的定。
我的一番话把个小朴恪听得多少有那么一点醍醐灌顶的意思。他点着头,挠了挠脑门子,夹起一粒花生米,把衣小心地吹掉,塞到嘴里。默默地看着我,可是,你的意思是,你们他妈究竟约的是哪门子的定呀?
黑子拍拍我,行,兄弟表现不错啊,歇会儿吧。我你,那谁啊,我们不就是约好了,哎,那鱼怎么还不上啊?
嘿!丫真急啦?我们不就是约定了,要在毕业之前把那什么童子之身给那什么了嘛~~。
朴恪真不愧是朴恪。一不留神,差点把啤酒灌了自己一脖子,什么,童子……
鸡。老西夹起一筷子没好气得瞜了坶们俩一眼。冲着朴恪,该干嘛干嘛去啊,别装得这么兴奋,跟什么都没见过似的。我们那也叫少不更事,玩啊闹啊的。你是该学的学,不该学的甭这么上心。
0~~。不过,那个……
嘿,不听劝是什么着。我冲他一瞪眼,没听老西学长说嘛。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扭头,挺二皮脸的对着老西,瞧瞧,咱仨呀,也就老西了。又对着黑子,也不跟人学着点!
可不是怎么的。黑子心领神会。平日价就偎红依翠的。也不知道,这关键时刻那一手究竟他有没有守住了。
又编派我不是。老西得意扬扬地抽了张纸巾假摸三道地抹了抹嘴,就我那口子,你们俩又不是不知道。自各儿搞得贞洁烈女狠不得立马给颁一个牌坊似的,手也难得摸她一把不说还把我那什么得跟那什么似的!
我用手挡着嘴,小声地告诉朴恪,丫是我们中文系惧内委员会 。
黑子忽然一仰脖把整杯啤酒一吸而尽。脸色阴下来。黑的像黑啤。
朴恪,你小子嘿,你。他多少表现地有一点点醉意。不过我觉得他借酒折脸的成分居多。本来么,今天才喝了多少呀。四个人六十瓶都没喝完呢。
注意,一定要注意呀!千万别他妈混成我这样啊!告诉你,所谓大学生活,总也免不了三件事。你也甭打算跳出这三件事去。你也跳不出去。孙悟空在那什么地方撒了泡尿你说是为什么啊,哎,你们说是为了什么。有奖竞猜!
他给自己满满地又斟上一杯。看见我们没人搭他下茬,只好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减负!
孙悟空减负来着!
问题是啊,他就是再减负,他能跳得出那什么的手掌心去吗?所以啊,丫纯粹是白忙活!
所以,甭管你在大学里有什么样的大本领,给自己减负。你也条不出这座三行山去。
哦。被他这么一说,我和老西也不由得放下了筷子,目瞪口呆地等他讲下去。
(2)
我倒!
在心里,我骂了句俗的。不就是那一年,那教写作的老师在课上给坶们侃山的时候胡哨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嘛!
写作课是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记得那个姓席的长得有点卡夫卡的爷们说。把戏人人会变,可是各有巧妙不同。写作就是变个文字的把戏,人人都会。有谁敢现在站起来说自己不会写作的吗?(其实那时,我就特有那种站起来的冲动)写作有什么可学的呢?(我觉得他多半是跟坶们藏着掖着的不打算好好教坶们8-P)同学们通过各种途径,官方傻了吧唧的性教育到街头小报色情刊物,性知识想必都很丰富了。但是真正的性经验却还要等到了那什么了以后。那谁啊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写作也一样唯一的学习写作的正确方法就是实践。所以我会留足够的作业给大家的^^。也就是说,其实写作课本身并不需要拿出来当成一们课,道貌岸然地上,压根是没用的。卡夫卡天真地笑笑,我亦然。
所以,这里的课你也甭上心听。就是这么回事。刘索拉有个小说叫《你别无选择》,讲的是她们音乐学院的事。不过,中文系也差不多。李亚伟有一首诗《中文系》,把个中文系就算是看透了。大家最好去找了读一下。
大学里其实也就是三件事,学业,爱情,政治前途。这才是你们大学时代应该追求的东西。如果可能的话,要争取入党。我知道有些同学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良的政治倾向。但是,要入党。现在是你们一生中最容易入党的时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入党好,入了党以后,黄金美女大大的有,今后贪个污受个贿什么的就全指望它了。如果你入不了党的,你就好好的把个英语给我学好喽!要记住,Y大中文系的专业课不是现代汉语,不是古代文学,不是写作,不是美学概论,不是微积分拓扑学应用力学植物分类学或者明史,是英语!研究生,不管你是什么方向的古代汉语也好,古代文学也好。英语不上线,专业再好也是cut。而且中文系的研究生一向是有好多外语专业的考生来考的。钱锺书不就是党和人民这样培养起来的吗!时代需要钱锺书,人民需要钱锺书,为了人民炮都不向你开了,就要你把个英语学好喽。这便宜可真是大发了。如果你上面两样都不行的话,那就只好委屈你去找个对象喽。张楚说这是一个练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何勇说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唐朝说我要抚摸你面孔说给我一点爱让我站起来高晓松说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郑钧说你让我身不由己地狂热窦唯说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美妙的感觉崔健说让我安慰你度过这时代的晚上BEATLES说All you need is 老虎。记住,你们爱得死去活来寻死觅活死了又复活都无所谓,只是千万别出格。出格就要你好看。其实谁不想出格呢。只不过我觉得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还有啊,尽量,尽量,尽量不要乱。丫冲我们很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万一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比较惨了。你和班主任系里院里发生了比较大的冲突,和年级支部或者学生会的头头发生了冲突,又没有比较好的靠山,基本上入党是没戏了。你对汉语以外的一切语言都感冒,一瞧见拉丁字母就大嚏喷,一使用虚拟语态就发烧,不是一块学外语的料。你身高和我差不多,家无余财又貌不惊人,没有mm看得上你。:P可怜的人啊,你三座大山是甭打算再抗动它了。实在没办法了我劝你就像我一样去上网到虚拟社区里转转,西祠就不错嘛。写点网络原创小说,搞搞网络文学什么的吧。^^
佩服佩服,真是佩服得一塌糊涂。所谓士别三日当刮刮眼睛再看啊!这家伙居然把大一时候一门挺没劲的课的教师的话记得滴水不漏。关键时刻说来,把朴恪听的很醍醐灌顶哟。我不得不佩服这个黑子了。
你看这二位。黑子忽然用筷子一指我们俩。嘿想什么呢,拇姬?
他们可都在三点里不只占了一点哦。黑子冲着朴恪。就说这老西,功课好到一个什么程度,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哪个老师都得卖他个面子。老西和他媳妇敢在班主任面前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你比得了吗?嘿,不是叫你们别插嘴嘛!
还有拇姬,人那小说写得,那叫一个,那什么啊。反正我是看不懂。又有个老爸做后台,刚进大学据说就把工作给解决了。上回在宿舍里吹牛,说是三年之内不当上副局,他请我Y城的所有茶楼喝一圈。
哎。我急了。多暂啊,我说过这。
大人家说话,小孩别插嘴!朴恪叫黑子给迷了心了,居然也对我嚷。
只可惜了我哟。黑子叹口气。如此的一个好儿郎。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写文章一样的倚马可待文不加点,也没有和班主任红过脸,也没有和系主任拌过嘴,上课仔细作笔记,下课认真写练 了长得有那么一点黑里俏,其他我看也没有什么缺点。居然一没拿到党票二没考上研究生三没泡上马子一言以蔽之,邪!我请人给我批过流年,说我这个命啊,那叫什么格成从强,取金为用。什么,喜水,忌木火土。他是说我是24岁之前行木火大运为忌,大运不利,运途那叫一个多蹇,哎,这词儿挺拽的吧。然后是从24岁起,开始就时来运转,叫运行金水,用神到位,一路坦荡,于是乎前程更绝风光好,……琪,甭提醒我,我知道,琪花?片片粘瑶草啊!
(3)
那是冬天啊。我们耐不住冷,总是很早就猫到被窝里去。那天,是周末,拇姬宿舍里就剩他一个了,我们宿舍也就我和老西了。我们就叫了拇姬到这宿舍来睡,晚上好聊天。
那天,我们一开始聊的是历史,好象是说《万历十五年》吧。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扯上了女人。(这时拇姬插嘴说,还不是你小子,想MM想疯了,楞说踞你考证张居正的妈是女的。我骂他混蛋。)其实谁不是这样呢,先是崇高得解放全人类似的高屋建瓴。然后话题就往下流动。这才是真正意思上男人之间的谈话!
然后我们从女人一路走到加拉帕格斯群岛,在那里打了一仗以后又回到伟大首都。里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一圈转下来,钟点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又回到了女人。完成了对这个永恒话题的一次包围。
就说起了你老西嫂子。当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猛夸喽。从身材到指甲的修剪,把老西给乐死了。(老西心事重重地瞪着我,我也反瞪他。)然后拇姬开始说他的风流史,呵呵,好象“王二的风流史”似的,特逗。
再然后,他们就开始犯错误了。他们吃饱撑的开始追问我的恋爱史。我不说。他们就追问。我再不说。他们再追问。我以一打二,抵挡不住,败下阵来。所以就只好交代了我和赵灵儿以及深田恭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呵~~~~~~~~~~~~~~~`
嘿,许我根烟抽。
呸,你个臭老西,小气疙瘩。不就是蹭了你几十包烟么。上回我不是给你递过一次飞马啊!
她长的真是像深田恭子啊。我们俩是高中里的同学,着实眉来眼去了一阵子。我那条围巾,驼色的那条。
对,就是那条。就是她替我打的。是她高考前不久才送我的。大热的天。
当时我就把它给围上了。捂出一湿脖痱子。
要不我的脖子能一直老这么拽着?我和她前几天还通过一电话呢。
要嫁人啦。认识了一美籍华人俩月就订婚了。我一直奇怪她怎么不去找一日籍美人哪!
没事!~~喝你的。
要说也真是奇怪了。论上图书馆的时间。我他妈比谁都长。我和图书馆里那个,对就是那个管理员MM,我和她打情骂俏那会儿,老西连图书馆的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还没弄明白呢。还有啊,我可是一进Y大的门就打了入党报告的啊,那时候拇姬连 是谁都不知道,整天各班各系的串联吵吵着什么要闹学潮。
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现在他妈谁都比我强。
最可气是那天我去一家贸易公司应聘。那家的名字挺奇怪,叫什么的吃喝管制会。一贸易公司,说白了就是一骗子批发站。黑。我琢磨着,自各红旗下生,糖罐里长的,虽说在我党的英明领导下,社会形势是一片大好。可是这阴暗面也儿多少见过一点。党中央不是提倡要以正确的舆论影响人,用正确的那什么改造人嘛。都是党的好儿女,我怎么忍心看着那一小撮青年就这么堕落下去呢。我毅然决定去那里改造改造他们,争取把他们一个个改得又红又砖的。顺便的再解决一下生计问题。就是革命者,他也不能不吃饭哪!
我接见的那个主管是个黑胖子,比我黑,有点刚从埃塞俄比亚回来的意思。腰围有我俩。他自己介绍自己,说是叫什么楚留香的。跟胡铁花称兄道弟,胡适都成了他的晚辈。还能把广大劳动人民放在眼里吗?不过,那老梆子掰谎掰的不错,胡天胡地的一通海吹。我也接他的下茬想到哪儿吹到哪儿。顺手又成功的回答了几个问题。老梆子看样子对我倒是挺满意的。说下次再约个时间,把细节再谈谈就要签合同了。临了,那个黑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还没看我的自荐表和各种证书呢。我就一样一样掏出来给老家伙看。自荐表,计算机一二三级,钢琴四级,全国书法篆刻比赛优秀,驾照,高中时的六个三好……
没啦!
我,没有啊。我有点怯了。
六级呢?他站起来狞笑着问我。
我,我四,级也,没,有过。
小伙子啊。他一屁股坐下,椅子吱吱扭扭叫了半天。我知道他丫是想尽量装地语重心长些,不过在我听来,那仿佛是麦克风里的啸声。
我们这里可净是些过了牛筋商务英语的同志们啊。很多老同志还不止通一国外语,那个,就是那个看看门做做勤杂的家伙,英文名叫什么来着,对了,drabe,叫drabe的一个杂役还会说句把什么仨羊拿啦靠你急挖什么的呢。你这个样子,咳,我看你还是有一些工作能力的呀。不过外语是死角啊。是死角。其实你在读书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着一点啊。英语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一门语言嘛,
谈一点个人的学习英语的体会吧。这个其实呀,语言这个东西他都是相通的呀,比……哎,你干什么啊,你别走嘛。咱爷俩好好聊聊啊。
我不睬他,站起来,甩开办公室门,径直朝外走。想了一想。又转身回去。
呵呵~~,我忘了拿我自己的东西了。
(4)
小朴恪啊,听了你黑子哥哥讲的这个,你有什么想法啊?拇姬笑着问他。老西在一边阴阴的笑。
哎,真是……感喟良多啊。朴恪真他妈是快考戏校的料。
没想到,这么一个骗子公司。您看看把咱黑子哥哥都逼成什么啦。整个一祥林嫂。
黑子看大家安慰自己,正美美的呷着啤酒,忽然觉得不对,扑,一口酒全喷得朴恪身上。
什么什么意思,丫活腻味啦!
干什么呀。闹得我着一头一脸的。几位大哥,小弟先走一步,回去换件衣服先。
行了行了,快去罢,老西在一边解劝。黑子你也真是的。是真不明白啊,还是在这儿跟坶们装蒜。你瞧瞧,你着一破烂故事都跟坶们讲了多少遍啦。
可不。拇姬也在一边痛快痛快嘴。夯不郎当能比祥林嫂多出七十多遍去。你又不是个孙猴子,要那七十二变你干吗呢?满世界的减负去。
黑子扑过来就要抽他,却被老西拦住了。得了得了,别闹了都。嘿,拇姬你还说是吧。要说还是咱老西。不愧是就经沙场见过大阵仗的老油条。一阵乱喝,就把这俩给弹压了下去。都给我要吃快吃要喝快喝。不要有事没事就在那里胡闹。吃完了就给我快埋单走人。一会儿还有活动呢!
怎么着!拇姬觍着脸问他,今晚上和咱小米姐有活动是怎么着。
啊呸--。老西有点急了,我吐你一脸青春痘。
抹了抹鼻子上的口水,一脸无辜地望着老西。
真的忘啦。拇姬一条京叭似的点点头。
要不怎么说你这个人不可信呢。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萧七最后还是要和你掰了。
我你丫说什么呢!拇姬狠狠地一拍桌子。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老西木然的看着他,半晌才又说,费婴王绝他们,不,你们那大烧鸭乐队今天晚上要开那个告别音乐会,叫你也参加的,忘了吗?
他迟疑了一下,一口喝干杯中酒。看着黑子。
黑子猛地一拍桌子,奶奶个熊,走。瞪着俩发红的吸血僵尸似的眼睛,站了起来。
走!老西也一改温良恭简的儒雅形象。叼了跟牙签,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走,拇姬把筷子一摔。抽丫挺的!
三个人摇摇晃晃大大咧咧嘟嘟囔囔就要往门外走。
哎,你们还……身后传来堂倌妹怯怯的声音,还没有……
Shut up!
仨人忽然一齐转过身来,冲着她大声喊着。猛得看见她身边站着一个黑脸大汉。满脸横肉,足有一米九的样子,赤着上半身,只穿一大裤头。疙瘩肉努努的,右手提着一明晃晃的菜刀。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仨。
老板老板,哎,老板别误会别误会。我们这是啊,我们这是那什么。老西迎上去,一边对拇姬和黑子挤眉弄眼的。
可不是嘛,这我们跟您开给玩笑。拇姬也迎上去。对对对,开一玩笑开一玩笑,黑子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兄弟们,还愣着干吗,掏钱哪!奶奶的,狗日的朴恪死哪儿去了!
出了小酒馆,一阵微微的风过。拇姬觉得自己是有点喝高了。越发谨慎地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朝学校慢慢地踱过去。老西和黑子俩同志似的,搂着,一边唱我想要死起之后从头再来。踉踉跄跄地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刚走到小树林的时候,就听见远远的架子鼓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七。小麦的手有点抖罢,打得是不是有点急啊,不过一丫头片子,能擂成这样,真是不错了。
哟,都已经开始啦。黑子笑着。努着眼珠子蹦了两蹦。
蹦什么蹦,赶快跑过去是真的。老西在一边有点不耐烦了。
什么叫人山人海。丫大(不是Y大:)两万多人,都挤到这片篮球场上来了。里三层外三层。连篮球架上也家雀似的站了一溜人。
仨使劲往人群里挤。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王绝正憋着嗓子连蹦带跳的唱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舞台下面的人群一点反应也没有。僵尸似的,一个个戳着。密密麻麻很像跑江湖卖艺的沧州拳师表演时用的道具钉板。我们就是扎在着钉板上的仨山里红。默默地流着酸水。遥望着舞台上那又蹦又跳的四只摇滚烧鸭,贝司费婴,吉他王绝,鼓手小麦,括弧女后括弧,键盘范思哲。
要不这么着罢,老西小声对黑子说,我那打火机呢?
黑子摇摇头,看着我。拇姬在身上摸了半天,总算把老西的那个打火机给逮着了。
如此摇滚盛事,焉能无此专业之道具哉!老西攥着那打火机,忽然大声拽了起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前面那几个小女生纷纷惊恐地回过头来。急急忙忙躲避老西手中那微弱的,即将把她们那美丽的三千青丝烧成黑炭的火苗。火光在前,仨人借着这一星微光的指引一点点地朝舞台挪动。这回我算是知道什么叫革命的火种了。
忽然一阵清风徐徐抚过,真叫见鬼了。人群如此紧密仿佛那舞台就是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居然也是风吹有时:)那打火机上窜着的火苗子,也仿佛人们形容单薄的身体,一阵风就给吹倒了。再要点燃时,就仿佛旧时大家族的小姐,任你千呼万唤,他就是不出来了。
(这一段,我跟仿佛干上了)
怎么回事啊,着个破打火机,关键时刻留一手是怎么着。黑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从老西手里接过家伙,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再把革命的火种给续上。
我来看看。拇姬一把抢过来。远远的对着射灯眯了一阵。我靠,都他妈断气了。
完了,完了,老西环顾四周。摇滚音乐会没打火机叫个什么事啊。又他妈夹在当中间挪个窝都跟红军反围剿似的。
来来来,摇滚音乐会没打火机叫个什么事啊!
忽然,好像老西刚才说话有回音似的。就觉得一股夹着酒气和不知什么味道的恶心的气味,镶嵌着那句话,飘了过来。一不留神,差点把刚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顺着那夹声话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双手高高地举在前面重重叠叠的群众的头顶,手里是一大纸盒子。前面的群众纷纷捂着鼻子给那家伙让道。
他手里端着纸盒子,笑着问,三位爷,打火机的要?说着,变戏法一样从盒子里掏出一大把一次性打火机。
你爷爷的。黑子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说是换衣服,原来上这里扒外快来啦!还我们的酒钱来!说着,觉得气味不对。赶紧松手,退出去有一米多。奶奶的,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啊!
还不是拜您老所赐。来一打火机吧。他转国脸来对老西说。
来三个,哥仨一人一个。老西从朴恪手里接过打火机,递给二人,说话就掏钱。
哎,你这打火机多少钱一个啊。
嘿嘿,朴恪奸笑了几声。三块钱一个,您给我十块,找您一块,有什么不妥吗?要不您把那一块也给我。就只当是给希望工程捐款了。
我呸,怎么这么贵啊。老西啐他一口。
爷,我也是小本生意,赚个辛苦钱不是。哎,打火机啊,打火机谁要啊。摇滚音乐会没打火机叫个什么事啊!前方,又有一小撮群众开始捏鼻子,倒退。
(5)
我忽然决定减少逗号的使用量了。我。我是这篇狗P小说的作者我说了算。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胡潲目不转睛地盯着模糊的舞台。忽然发现舞台的左右两个角落里居然出奇的少人。
来三个,哥仨一人一个,这时老西正好给我递过一打火机来。我头也没回地接了。随口甩了一句我去那里瞅瞅。然后学着老西的腔调:如此摇滚盛事焉能无此专业之打火机哉!一边把手里的家伙打得山响。我给老西的台词加了点料又加进了动作效果比刚才好多了。无论男女都迅速给我让开道而且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多少带点幽怨的丁香花一样太息的眼光目送我远去,在他们前面大约15厘米的地方。我想我真他妈是块干先锋戏剧的料。
那里像神荼郁垒秦琼敬德一样黑塔似的站着俩足有两米高的大音箱。只有几个负责管理音箱的家伙敢站在这地方。因为他们早有准备耳朵里塞满了刚从卫生课要来的湿搭搭刚换下来的纸尿裤一样的酒精棉球。
马力有只小绵羊/
小绵羊/
小绵羊/
马力有只小绵羊/
排排坐/
吃蝈蝈/
小朋友们乐呵呵/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我家的表妹数不清/
没有大事也登门/
虽说是/
虽说是近亲他不能结婚/
可她们比近亲还要亲/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就是好/
就是好来就是好/
就是好
大海航行靠舵手/
雨落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家住安源萍水头/
革命军人各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放屁/
第一不能调戏妇女/
第二不能调戏妇女/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
我就像那话一样在等他到来/
拍拍我的肩就会听你的安排/
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
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
跟警花楼上看风景/
想再下楼看楼上看风景的警花/
让我们去做点燃朝霞的人吧/
多好听的声音哪。
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和着小麦的鼓点剧烈地抖动着像是撒疟子发羊角风了一样。我全身的肌肉迅速收缩徒劳地与强大的声波作殊死的抵抗以防止我被那个大家伙一下打倒在地。不幸的是我脆弱的耳膜很快就被他诱降了征服了击倒了,这个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吃里爬外的家伙。金属噪音像一条线一样穿透了我的左耳在我的大脑小脑脑桥脑干之间烧杀抢掠一阵之后又打开我的右耳之门扬长而去。那条用一个戈尔迪之结绑在黄蜂尾后针的针鼻上的线。几乎把我缝在了周围的空气当中。我感觉自己已经痛苦得要飞起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约翰·凯奇的名曲《四分三十三秒》的真正意义。
这时,台上开始唱《国际歌》。不知大烧鸭从哪儿招来一帮艺术系的小女生和费婴王绝站成一排骚首弄姿莺莺燕燕地号召大家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说是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着真理而斗争就像当年老梆子们为着真理而斗争那些有知而有畏的更老的老梆子。
我他妈实在听不过去了。这都叫什么东西呀想当初我们技压群雄威震东南文成武得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大烧鸭就是这种软了吧唧娘娘腔有点阳痿有点阉寺大烧鸡的样子吗?最可气是台下这些观众应该说是所谓的观众们。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整个台下没有几星打火机的光估计朴恪已经把明年的饭票都赔进去了他自各活该这也就算了。居然台下一个吹口哨的没有一个给面子跟着唱的没有。真他奶奶的见了鬼了。
算了算了,一群没有文化没有品味没有专业摇滚爱好者的良知人格骨气热情的家伙。不是没人跟嘛。我来。真是笨极,大不了你唱我也唱嘛。瀛慝镎芎鼐鲕就一定要实现~~~~~。
管理音箱的老兄开始往耳朵里添酒精棉球。
(6)
那个坐在舞台的前方的老胖子,忽然回过头来,目瞪口呆地忘了我一会。伸出左手指着我,迅速地回过头去,又迅速地回过头来。蛤蟆嘴一开一翕,看那样子,说的不想像印地语巴利文或者其他什么鸟语。
被陈光带过来的还有费婴王绝小麦范思哲的目光。
各位同学。音乐甫停,王绝就报起麦克风一边喘一边吼。刚才我还很遗憾地说,一些当年我们大烧鸭乐队的创始者,今天没能够参加大烧鸭解散前的最后一次演出。可是,可是,可是这个,可是,这个,这个……
我靠,我在台下自言自语。告诉你丫要把语文学好喽。就是不听。栽了不是,。该!
这个。费婴赶紧抢过麦克风,暗暗地踹了王绝一脚。可是,我们刚刚发现,大烧鸭第一代主唱,创始人,丫大最好的吉他手,伟大的拇姬就在我们的台下。
台下反应很大,掌声倒是稀稀拉拉的。不过据说好多人都吐了。
灯光!下面我们有请,拇姬!
忽然,舞台四周灯火尽灭,只留一大灯,前后上下左三圈右三圈地绕着。小麦颤抖着打出一溜节奏。感觉有点葛莱美发奖的意思。不过事后老西和黑子反映,那时连他们俩都没忍住,吐了。
随着一声大锸,灯光终于在我面前止住。那个管理音箱的哥们被亮黄色的灯光拢了一个结结实实。
那边那边,那后面穿蓝条子T恤鬼头鬼脑,哎,对对对,就是那孙子。王绝紧指挥那掌灯的伙计。
我迎着灯光,踩着范思哲弹的个旋律,艰难地往那个一米多高的舞台上爬。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但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不对。等我站到台上,看着底下两万多张嬉皮笑脸。这人数是不是有点玄啊。才咂摸过这味来。妈的,刚才范思哲那个不是鬼子进村吗!
首先要感谢各位学G学J学D学M们。我接过陈光递过来的木吉他,顺手调了调弦。没有你们的支持,大烧鸭早让我们哥几个分着吃了。顺便感谢学校团委学生会的领导同志。允许我们这样的非主流学生团体存在发展以及解散。感谢乐队的朋友们婴子王绝麦子还有小要饭。感到脑袋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敲,我也不敢回头瞧,只是一个劲往下说。还有以前乐队的成员老马和白板。
特别要感谢的是梦天堂琴行的陈光。光光大叔在我们大烧鸭最危机的时刻给了我们最大的帮助。才使我们今天能以大烧鸭的名义,在这里告别演出。
那时在两年多以前,那时候小麦和费婴都还没有考到丫大来呢。我们的鼓手是老马。贝司是白板。我是主唱,王绝打杂。那时候,我们在四望亭那边租了一地下室。
我就是死去了,我的灵魂也会带着对那一天的记忆在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等等,那一天是怎么回事呢,对不起让我想一想先。
呸,我会不知道吗,还用你提醒我。
好像那天我和小要饭一起去的四望亭。是罢。对。老马跟母马一起出去了,白板被班主任吊着。都说要迟一点去。我们俩满世界找王绝,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只好就两个人过去了,想,打打谱也好啊。
到了地下室,我们发现门居然是开着的。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在啜泣,像个女声。当时我们俩可是吓坏了,以为碰上什么狐仙什么的,或者就是小混混在这里强奸了谁了。在门口那儿商量了半天。进去还是不进去,这是个问题。最后还是我胆子比较大,是个主战派。很快,持久论在全国范围内占了上风。并逐渐盖过了反动派的速胜论和亡国论的不和谐音。
然后,我俩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我手里抄着一跟自来水管子。小要饭的提溜着半把笤帚。进去一看,当时鼻子就歪了。原来是王绝那小丫挺的。
(7)
我一时无名火起,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怎么了,奶奶的,让哪个妞又甩了,至于吗你,为了个死皮赖脸的女人,哭成这样,说,三围是多少!
没,没。
还没呢,你丫跟我装什么大瓣儿蒜哪。要饭的上来劝我,我没搭理他。
没没有了。他哭丧着脸。
没钱了吧,小家伙。好端端的怎么了,学人家扎针是罢,现在没钱买粉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奶奶的,还他妈说。我骂了一句,一大嘴巴就要扇过去。忽然发现不对劲,那好像不是王绝的声音。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范思哲目光呆滞,怔怔地冲着我。我这才发现,是真的没有了,真的真的没有了。我们的琴。
我们的储藏室兼练习室这个可爱的地下室里已然空空如也。我亲爱的爱宾斯。白板他们家亲爱的拼特吉,小要饭他们家亲爱的雅马哈,我们全体家亲爱的gt5。除了那套鼓个比较大,没有被搬走。我们的乐队差不多算是全军覆没了罢。
我操你姥姥的。我一声大喝把王绝掀翻在地,骑上去,扬起拳头,准备在丫脸上也像镇关西似的开一大染坊。
忽然,我只觉得手腕子叫人给捏住了。猛一回头,正待发作。可是看见比我高了足有一个头,自称在练过两年武馆在内蒙练过两年摔交在京都练过两年柔道的老马,我就蔫了。什么,有什么事,吗。
别叫我妈,叫我哥就行了。到这时候丫还有心情拽。行了行了,你先下来嘿,这么骑着人家,咱王绝受的了么。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知道你着急。可是着急也不是你这个着法的啊。下来下来,把事情问清楚了先。来王绝啊,我和你白板哥给你做主。说,有什么委屈说出来。
到底是老同志了,就是有那份儿工作经验。您早年干过警察吧,就是对犯人严刑逼供那种。我忍不住冒出一句。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是,是着,这样的。王绝那时候语文就差。他抽抽搭搭的。一句整话说不出来的样子。我来的时候,这个,那个门就是开着的,我想可能是你们先来了吧,不过,我进来一看,就是这样的,什么都没了,一样都没了。
王绝还在哼哼唧唧的啜泣。只有王绝在哼哼唧唧的啜泣着。我一屁股坐地上。他们哥几个也都纷纷坐下。我掏出一盒烟,他们哥几个噼里噗噜还没等我让呢就一个个地抓走了。我们几个人就这样,死皮赖脸地在那个空荡荡的地下室里,整整坐了一宿。傻了吧唧的也没有人想去报案。只是坐着,抽烟,一根接一根的。这当间,我们还搀和着每个人说了一篓笑话,挺荤的那种。仿佛被偷的不是我们,是隔壁吴老二。甚至我觉得,那时侯我应该是转过这样的念头的,压根就不是我们被人家偷了,他妈就是我们把人家给偷了说不定偷的就是梦天堂琴行。
那时侯,我们已经跟人谈好了,是到老西介绍的一家名字挺臭叫什么我这个人一向不大知道要脸的酒吧去唱,每周去三次,每次两个小时。那间酒吧前面有一烧鸭店,谈完了我门就是上哪儿给庆祝的。我们这个乐队的名字其实就是来源于那一次通饮与烂醉。
现在完了。我们的乐队差不多可以算是胎死腹中了。第二天早上,我抠着眼屎提议说我们大伙去大烧鸭再庆祝一下我们这个乐队的覆灭吧大家说好的不过我们没有带钱就算你请客了吧。然后一帮人呼啦啦就去了。
大家空腹而饮。几个大男人在空荡荡的酒楼里抱头痛哭。然后就把老板给招来了,就是这位梦天堂的老板,陈光大叔。
后来光光大叔充分发扬了救死扶伤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接济我们。给我们攒齐了家伙这才使我门的大烧鸭终于能坚持到现在。顺便说一句,那天那顿酒后来也算是光光大叔请的了。
在此大烧鸭诸成员即将各奔前程乐队即将解散之机,我们要特别鸣谢梦天堂琴行,以及陈光先生。
我们还需要鸣谢的单位还有……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蛋清,抬脚踢踢麦克风旁边的易拉罐。准备报出一串名单。这时正好有一苹果,奔我的鼻子直飞过来。我右手一伸轻舒猿臂使了一个海底捞月,把苹果接在手中。啃了一口,哎哟不行烂透了都。
陈光打着一把雨伞,猫着腰蹭到我的身边。行了行了。我说拇姬大叔,行了,就到这儿罢,你要是再鸣谢下去。这台下的十几个人也要溜了。
不会罢,我看着台底下,有两个家伙把宿舍的凉席都抗出来了,就在舞台下面起了一地铺。
那也不行啊,再这样下去,这里都快成了泔水桶了。
我使出凌波微步身法灵巧的躲避着迎面飞来的西红柿。估计本来那家伙是想抛朵鲜花的。不过现在鲜花的性子一般都比较急,还没有见着花朵朵呢,就已经结出果来了。不过这样倒的确不是个办法。我顺手接过陈光的雨伞。谢谢光光大叔再次给我们雨中送伞。
哎,不用谢。陈光一手捂住额头,对我说,手指缝里流出红色的番茄沙司。
(8)
行了行了。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因为已经少的差不多了,没法再少了)。咱们兄弟的告别音乐会也该开始了。我扒拉着麦克风。
小子哎,要不是你,我们这会儿都演完了。王绝用吉他顶我后腰。
怕手生了,跟不上乐队。我先扒了首自己写的练习曲练练手。我真是佩服死我自己了,真不愧是一头辣哗哗的老姜啊,这么多年没有扒上琴了,一伸手居然能弹出这么好的调调来。虽然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错了几个音。
然后就开始唱。王绝他们定演唱会的曲目的时候可真是他妈花了一番工夫。居然有大一半歌我唱不全。只好跟在大烧鸭的后面,胡乱哼哼。
好在后面有一首《姑娘漂亮》正等着我呢。要知道,说唱王绝拿不起来。那玩意要听我,都说我说唱的时候很有点谭富英杨宝森的意思。
我抡开弦子,一通猛捶,虽然是一木的,不过好歹也算是顺手。唱到我只有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的时候。舞台下面渐渐汇拢来的人群也开始激荡起来。朴恪的打火机估计也都放出去了。时不时传来女生的尖叫,接着七手八脚救火扶伤顺带着浑水摸鱼的声音。最后我声嘶力竭地唱出交个女朋友的时候,发现自己吼得太猛了,居然一时间倒了仓发不出声音来。
正着急间,忽然台底下排山倒海乱石穿空哩哩啦啦唧唧歪歪的一阵还是养条狗,此起彼伏有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地响起来。
还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啊。我望着台下,自言自语。
什么叫犹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这就是。在中国这样一个连长城都造得出来的国度里,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一旦被调动起来那是一股何等强大的力量啊。人民大会堂不是造起来了么,文化大革命不是搞起来了么。要不怎么说凡事只要沾上这大字就可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当然犹大国除外。在这位大大咧咧钻进了汽车又住进了洋房的漂亮姑娘的大力协助下,我终于成功地发动了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将王绝软禁在舞台。自己则由垂帘听政转为直接亲政。我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啊。
就这样,我替代了王绝主唱的位置,操着把木吉他,带着我的大烧鸭一路唱了下去。姐姐。太阳。累。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钟鼓楼。花房姑娘。本来还应该唱佩珀军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的,不过我英语实在忒次了。跟哥几个甩个眼风就过去了。
最后一首曲子是崔健的《时代的晚上》。情况太复杂了,现实太残酷了。念到这两句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加上理想都破灭了,我也不想活了。或者干脆就唱,我来到了天津卫啊,我嘛也没学会,我学会了开汽车呀,我压死两百多。我越唱越兴奋越念越欢实,我抱着个吉他在木质的舞台上前后左右跳来蹦去。
让我安慰你度过这时代的晚上。我歇斯底里的吼出最后一句。遏制不住地想去做一件事情。不再犹豫,我猛的把怀里的吉他一把拽下来。倒提在手了,对着舞台的边缘抡圆了就夯下去。
你勃起了吗?--大江健三郎
我听见台上台下的尖叫声了。我收不住手了。我也没打算收手。我再也没有听过比这更为优美动听的声音。我的意思是说优质桐木与粗糙地板相撞击的声音。先是钝器划破空气的呜呜声然后是共鸣腔瓮声瓮气的共振然后是撕布裂帛一样精彩的崩溃。
手像摸了电门一样的麻,反弹的钢丝迅速而且优美的在我手臂上划出乱糟糟的几道血线,仿佛是那个著名的杀手,麻线。我赶紧撒手。吉他的残骸像太贪你可号一样截为两段沉如了人群沸沸扬扬的议论中。
我被自己吓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王绝机灵,看见我在发呆。觉得复辟的时机已到,赶紧一个箭步冲到前面,霸住麦克风。各位同学。我们大烧鸭乐队的告别演出到这里就要结束了。这家伙现在说话倒是挺溜的。感谢大家这几年来对我们的支持和厚爱。我们从此将带着自己的理想踏上我们的生活之路。最后,我想说的是,我,永远都爱你们!
到最后一句,连我身后的费婴都没能挺住,哇一声,吐得王绝背上光辉灿烂。
《谢谢你的爱1999》的歌声响起,大家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台下人潮也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居然是压韵的。
我忽然想起些什么。脖子后面飕飕发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跳下舞台,跑到正在收拾混响的陈光面前。光光大叔啊,不好了,你刚才给我那把琴,是谁的啊,我怎么头一发昏就给砸了啊。
没事没事,不就是一把琴嘛。
哎哟,您大人有大量,居然也不跟我计较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呵呵,其实这也没什么,那维吉尼亚是老西替你给我拿过来的。
我靠,你说什么!维吉尼亚?是我的维吉尼亚!
他妈怪不得那么顺手呢!
(9)
维吉尼亚,我的好维吉尼亚。我靠你这个臭老西。算算我平日里待你也不薄啊,一贯都是有烟一起抽有酒一起喝有马子一起泡的怎么关键时刻你给我来这一手啊你这不是把我给整惨了吗你让我有何面目去见我们家江东父老啊。
我低首不语,巴望着光光或者费婴或者范思哲或者那谁谁谁能挺身而出安慰我几句什么的饿。隔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有人来。回头一看。原来大伙都在七手八脚忙着拆那大舞台。看什么看啊,小麦叫我。还不快点过来帮把手。怎么一个人闲在得跟地主老财似的啊。
我一下子傻了眼,觉得这一幕怎么就那么熟悉啊,好象在那里见过似的。对了,是今天上午。是今天上午吗?应该是罢。就是今天上午!
是今天上午,朴恪小子对我说什么大烧鸭在篮球场正搭着台子呢。我寻思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溜达下去看看。说不定半道上还会碰见一从未见过面的大一的MM。在我大学时代的最后几天里演绎一场生离死别的爱情传奇呢。
已经有好多我们这一届的同学在往家了赶了。宿舍区外面停了一溜汽车。从挂黑牌凯迪拉克到挂白牌后车厢装着手腕粗的铁栏杆的警车。我还看见一奇奇怪怪的刷着蛋青的车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属于市火葬场的。最好看的是一大奔,灰壳锃亮。前面那个银光闪闪的人字形标记牛逼得什么似的。
我绕过车队来到篮球场。一大帮子人正忙活着呢。只有小麦仗着自己是一女生,坐在舞台的沿子上,轻轻晃着自己漂亮的腿。高兴了就冲着垒木头的民工调弦的王绝或者捯饬混响的陈光吆喝几句。
一回头她瞥见了我,傻了吧唧的站在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一小孩子里望着在那里忙活的他们。看什么看啊,小麦叫我。
看美女啊。我笑着答她。
还不快点过来帮把手。怎么一个人闲在得跟地主老财似的啊。
哎哟,既然地主婆您老发话了,我当然也就不能再这么袖手旁观下去喽。我凑过去。可惜我现在又不是大烧鸭的人。师出无名啊,这叫名不正言不顺。麻烦啊。要不这么着罢。我出一注意。小麦你亲哥哥我一下。就算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我帮忙,我把这儿这点事儿全给包圆了得了。
我呸!小麦狠狠地啐了我一口。美的你!以为自各儿谁呀。
行了行了,范思哲出来打圆场。拇姬你也不是大烧鸭的人了,这里的活你就算了,不过晚上你可要参加我们的演出。这儿吉他你的最好,还有说唱。是吧。
我点点头,站在一边看了一会,觉得没趣得很,就往回走。
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那大奔正一顿一挫的朝我开过来。我停住脚步,望着它灰色的盔甲。开得近了,里面坐着的赫然是萧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回着头,只是看着我们的宿舍区。
嘿,我正打算跟她打个招呼。那小车居然猛的一个转向拐今进另外一条通向宿舍区的小路。
傻X了不是,我自言自语,准是又忘了拿什么东西了。要不怎么说这人他就不能要呢。拇姬真不愧是拇姬,我又在路边发了一阵呆,暗自感叹了一番。正要起步走回宿舍呢。忽然前面忽忽悠悠的又是一辆灰色的大奔摇摇晃晃地开过来。
大白天的,他妈闹什么鬼啊!我这是撞着什么大仙了还是怎么地啊。我正疑惑着,那大奔已经近了,原来就是坐了萧七的那辆。溜溜的围着宿舍区绕了一圈又晃悠出来了。
你这是蒋中正哪你这是彭定康啊。我心里骂道。却看见萧七已经发现了我。在车里斜着身体,正望着我。
我也望着她。
我们俩的目光。只隔了一层车窗玻璃。她正在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
我们就是这样无趣又无奈地相互凝望了四年。我知道这个小说已经哩哩啦啦的到了他的尽头。曾经一度觉得这好烦,可是现在我却怎么也无法停止敲击键盘。
我望着汽车的背影,时间给我和萧七的目光之间添了些空间的作料。我知道,那个灰色的大家伙即将绝尘而去。带着我的萧七和我的目光,去不知道的什么地方。
忽然那大奔的车窗猛的被打开。是萧七。萧七从车窗探出她美丽的身体。捂着嘴,眼里都是泪水。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哭,忒俗。可是我忍不住。
(10)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记得我在深夜的篮球场上抱着维吉尼亚的残骸走一步摔一跤。
嘿嘿,你总算回来了。老西没有回自己宿舍。正坐我床上等着我。
好你个老西。我瞧见他火就大了。你看看我的维吉尼亚,你看看,你看看!
我甭看,你摔的时候我就在你前面站着呢,你丫老么喀嗤眼的没瞧见我。
你还跟我贫,今儿爷非抽残废你不可。我上前作势就要打。忽然电话铃声大作。
哎哎哎,电话,接电话,哎,丫快接电话去啊。小圆子一晚上折腾了你有七八回了!
喂。我迅速抄起话筒。你知道的,我对女生一向是很温柔的。那头是一阵沉默。喂,我细声细气地继续。是小圆子吗?
是我。又一阵沉默后,那头终于开口了。我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个几乎和我爷爷同龄的祖父级电话要在我手里寿终正寝了呢。我是小圆子啊。
有什么事嘛,你这么急着找我。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肉麻。
明天啊。明天我也要走了。是吗。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什么话?
我心中一阵狂喜。老西见我表情有异,急急忙忙狞笑着蹭过来,凑在话筒边上,想听些什么。我伸出手去卟叻老西的脑袋,老西使了一个如封似闭挡住。我赶忙拽着脖子把话筒架住。腾出手来揪住了老西的耳朵往外面拉,一边柔声问,那么,你觉得现在是可以说的时候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啊。
其实我就是想对你说那句话啊,你听了可不要笑话我啊,哎,你那里哼哼唧唧的什么动静啊?
我一手推住老西的脸,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尽量憋着气说,哦,没事啊。那谁老西他老爸来了,他躲我这儿也没躲了,正让他爸揍呢。
哦,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听得有人在哼哼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对我说了四年,却一直没有勇气真正的说出口的那句话了吗?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抵挡老西劈头盖脸打过来的王八拳一边问。
我,我只是想对,对你说……
怎么又不言语了啊?我催促他,那边我快抵挡不住,眼看着就要被老西把话筒抢到手里了。
我想对你说的是……
快说啊,快快,我快顶不住了。我急了
什么什么,你什么顶不住了?
对啊,我是说,我真是累惨了,一边被老西揍得脸都肿了,一边还要编一瞎话。估计江姐陈钢华子良想当年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了。哎,想当个革命烈士可真他妈不容易啊。
我是说我快要忍不住了的意思啊,你不要吊我胃口啦,快快说说啊!
我是说我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爱着你啊。
果不其然啊。我觉得自己有点李淳风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对萧七有一点那什么的。我也知道,萧七对你也一直有一点那什么的。不过我还是要说,其实我就是这样暗恋了你四年的啊。
我一阵沉默。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想说,老西那混蛋一手顶着我的脖子,一手捂住了我的嘴,
恩恩恩恩恩。我只能这样乱哼哼。用唾沫给老西洗手。
你恩什么恩啊!心里挺美的吧。你个小瘪三。我涮你丫挺的玩不行啊……
贝尔拉雪兹公墓也终于没能够守住。电话终于被老西攫去。我无奈地看着他。不是我们无能,共军太狡猾了。
老西把电话挂上。一脸黯淡地走到我的床边,坐下,默默想了一会心事,忽然抬起头望着我。哎,她莫不是爱上我了罢。为什么我抢过电话,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冲着我呸呸呸呸啊?
我无辜地看了他有阵,捡起地上那把破破烂烂的吉他。装模作样的调一调弦,唱。
没有新的语言 也没有新的方式
不是什么痛苦 也不是天生爱较劲
不过是积压已久的一些本能的反应
情况太复杂了 现实太残酷了
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孤独的姑娘
不是谈论政治 可还是有点慌张
我回家单独严肃时才会真的感到忧伤
我的心在疼痛 象童年的委屈
却不是那么简单也不是那么容易
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温柔的姑娘
是不是我越软弱越象你的情人儿
噢----
不要因为我太激动而要开始感到紧张
把那只手也给我 把它放在那我的心上
感觉一下我的心跳是否是否还有力量
你的小手冰凉 象你的眼神一样
我感到你身上也有力量却没有使出的地方
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坚强的姑娘
也许你比我更敏感更有话要讲
你会相信我吗 你会依靠我吗
你是否能够控制得住我如果我疯了
你无所事事吗 你需要震撼吗
行为太缓慢了 意识太落后了
眼前我们能够做的事只是肉体上需要的
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美丽的姑娘
让我安慰你度过这时代的晚上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