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雍正前传》

雍正前传

  楔子

  北京城夏季闷热、燥旱,是一年之中最叫人不舒服季节。而令故都子民们想不到的是,京城最酷热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民仰慕的皇宫大内——紫禁城

  其实往年这个时候皇帝早就带着皇子后妃们移到城西北的畅春园居住,以避暑热。今年因为朝廷俄罗斯国签约谈判,康熙皇帝为了能更及时地了解中俄双方谈判使团东北议谈的动向,想离六部近些,以便群臣不时奏事,就未带宫人移居。这可苦了宫中的皇室贵人们除了皇子上书房和嫔妃有急事,均不敢走出自己的寝殿半步,内心都不停地盼着这遭罪的日子赶快过去

  午末时分是太阳最毒最烈的时刻。昔日巍峨壮丽的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已失去往高贵的神采。斑驳的红墙和惨白的汉白玉石栏在骄阳的暴晒下,如同一个贫血的病人。不植草木少引流水布局,更增添了这片殿宇的枯燥灼热。靠着外墙的一排鎏金铜水缸热得冒油,像是要被火辣辣的太阳熔化掉了;连汉白玉石栏上的喷水龙兽头,也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像是在祈求上苍降雨,又像是在诅咒这可恶的毒日……

  同三大殿相比,内廷要稍好一些。因为内廷可以种植草木,面积不大的绿荫多少减缓了些毒日的摧残。当然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此时是想象不出前廷有多热,因为她们都在午憩。连平日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敢多在这片棋盘状的宫区前停留,仿佛它们知道,吵了这些嫔妃的清梦将是多大罪过。

  可偏偏有这么一位主子并不领情,后宫主位中地位最尊的皇贵妃佟佳氏,此时已然睡醒。佟贵妃居住的景仁宫与其它东西六宫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红墙黄瓦,双檐歇山顶式的高大殿宇。走进这座高深的宫殿,顿感清凉。再看陈设:门上挂着薄纱软帘,椅子上是米黄色的纱制坐垫,几案上的鹿头樽和各色花式瓷瓶都着精制纨扇和几支新采摘的尚含着露珠儿的娇嫩荷花,给人一种不扇自凉之感。其实室内凉爽的真正秘密是在屋中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那儿备有一个硬木制冰桶,内衬锡里,外盖上打了四个铜钱形的排气,靠它便可排出冷气,调节室温。

  看到皇贵妃已醒,那些身着绿色轻衫的宫女和裹着灰布长袍的太监都忙侍候贵妃更衣、净面、盥手,给贵妃掌扇、上茶、上瓜果点心他们做这些事时都很轻,而且有条不紊,无声无息,只用目光进行交流简直像一群浮在空气中的幽灵,几乎让人觉察不到他们的存在

  佟贵妃见景仁宫主管太监捧着一个开了盖的剔彩龙凤图案的大圆食盒跪在地上,盒内摆了几碟用奶油、白糖精心调制的水乌他。这是夏日宫中必备的清凉消暑食品,厨下差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几碟水乌他做得颜色不一、各具意趣:那浅绿色的似一块光润的美玉,浅粉色的好比出水芙蓉般鲜灵,还有那如太阳之羽的金黄,那如寒冬冰雪的银白,摆在一起,在红漆雕花食盒的衬映下,煞是好看

  “难为饽饽,回头赏他们每人五吊。”佟妃慵懒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向主管太监摆摆手,吩咐道:“我现在胃口,把它冰起来留着,等四阿哥下书房后给他吃。”

  “喳。”主管太监将食盒盖好,交给一个小太监,重又回到皇贵妃身旁立定。多年的当值经验使他发觉贵妃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眼圈发乌,面色苍白,精神很差。佟贵妃却下人的察言观色毫无在意,拿过早晨那件尚未完成的活计细细缝制起来。

  这是一个小孩穿的红肚兜,样式质地都很平常,佟妃缝它完全是为了消遣解闷,并无实用。不过佟妃的女红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她时常做些小衣裤、鞋垫、香囊荷包等活计送给其他各宫主位,使得宫中上上下下更加敬重这位贵妃娘娘。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佟妃刚拿起针线,眼前就一阵发花?,她咬牙缝做,可不是线走歪,就是让针扎了手。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下那块红肚兜,黛眉微蹙,手不自觉地抚向胸口……

  “娘娘!”主管太监声音不大,但很急。

  “没事大概刚才起猛了,缓缓就好,你们下去吧。等等,别忘了把刚才那吃食给四阿哥冰好,回来就给他吃。”佟妃又把刚才的吩咐重复了一遍。

  高大清凉的景仁宫暖阁内,佟妃独自一人静静地呆望着这块血样鲜红的布块,脑中浮现出一张胖胖的孩子脸,拳头大的脑袋,稀稀拉拉的黄毛发,紫葡萄似的黑瞳仁……呀,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吗,已经离开自己十一年的女儿!

  “妞儿……妞儿……我的宝贝,我苦命的孩子……”佟妃用红布捂住脸,心中疾呼着自己的孩子。可她不敢落泪,连抽泣都不敢!她只能这种方式追念自己的女儿,自己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亲生骨肉!

  如果不是回事太监传话,她大概会晕过去。太监奏禀:永和宫德妃拜见娘娘。

  怎么是她?佟妃最不想见到的人!佟妃回避德妃的原因并不是两人之间什么芥蒂隔阂,也不是德妃人缘不好,只因十一年前佟妃的亲生女儿夭折,她就领养了德妃的儿子,现在一直居住在景仁宫的皇子——四阿哥胤禛。

  当德妃进到寝宫向皇贵妃行礼后,佟妃并没有先看她,而是一眼瞅见在德妃身旁站立的保姆怀抱的那个一岁多的男孩儿:“十四阿哥越长越像妹妹了,瞧这圆头大耳的,今后一定是个有福惠的。”

  “托贵妃娘娘的吉言,皇太后、皇上也这么说过……”德妃抿嘴一笑。当母亲的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德妃也不例外。

  “快别叫我娘娘,在我这儿,咱们还是姐妹称为好。德妃妹妹,可我觉得,还是四阿哥长得更像妹妹。”佟妃依然用拉家常的语气缓缓说着,德妃听了心却一惊。她今天冒着酷暑来景仁宫,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大儿子。本想让人不易察觉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却不料刚一进门就被聪明的皇贵妃一语道破。

  “噢,这小妹倒没觉得。”德妃含糊地应着,不敢接触皇贵妃试探的眼光,将目光移到桌案上:“呀,这个红肚兜真漂亮!这么细的线法,这么新鲜花样姐姐的手真赛过织女……”

  “瞧妹妹说的,哪有那么神奇。如果妹妹真喜欢,就给十四阿哥带上吧。不过这活计还差一点没缝完,妹妹大约得等片刻。”佟妃看了一眼胖胖的十四阿哥,依旧温和地说着,手中拿起了针线。

  德妃这时才注意到皇贵妃的面容:脸色苍白憔悴,眼睛似乎有点红肿,精气不足,神色不佳。她关切地问:“姐姐身上可好?是不是小妹来的不是时候,搅了姐姐的午歇?”

  “没事儿,我早就醒了,可能是刚才睡醒时起猛了些,不大得劲儿,一会儿就过去。”佟妃一边引线穿针做活一边问:“十四阿哥过周岁了吧,可曾抓周?都抓了什么?”

  抓周这项民间风俗清宫中称作“试儿”,也叫“试晬”。盛放试物的盘子称作“晬盘”。因是供皇子抓周用品,当然要比平民百姓所用的锄斧秤砣之类许多。单说那盛放试物的晬盘,就是民间根本不曾得见、饰有百子图案的长方形精雕红漆盘。盘中试摆物品更是玉贵珍奇。计有玉器二、玉扇器二、金匙一、银盒一、犀杯一、犀棒二、弧矢(弓箭)各一、文房一份。抓周是皇子经历第一次人生重大礼仪,所以事先一切都必须准备充分,一丝不苟。抓周的时辰方位必须先经钦天监推算择定。仪式开始后,皇子先抓何物,后抓何物,都要记录在案向皇帝禀报。佟妃想到十四阿哥不久前刚过了第一个生日,就顺口提及此事,可她没想到,就因为这不经意的一问,引出了自己后面一连串的尴尬……

  “姐姐猜猜。”德妃嫣然一笑,笑容非常甜蜜

  佟妃摇摇头:“妹妹别卖关子了,你知道我的脾气。”

  德妃笑了,带着幸福与满足,还有一丝自豪:“我们老十四抓了一张小弓箭,还是隔着好几个物件抓到的!”

  “那将来一定是个领兵打仗的大将军啦,我说这孩子虎头虎脑的错不了嘛,难怪妹妹这么高兴!”

  “谁知道,托娘娘的吉言,看老天爷的安排吧。”德妃回头望望已在保姆怀中睡着了的,越显娇憨可爱的小儿子,又想到另一个儿子,那个自己十分想念但现在已不属于自己的长子。德妃突然红了脸,有些好意思地小声问:“敢问姐姐还记得当初老四抓周的情形吗?那时他已不在永和宫了……”

  佟妃听出德妃说这话时的颤音,她把红兜兜放下,轻叹了口气。这是个不好回答问题。并不是佟妃忘记了当时的情景,相反,那情景她至今历历在目!当时四阿哥什么东西都没抓取,任凭保姆使出浑身解术哄劝诱导,他就是不伸出小手。康熙皇帝知道后颇为不快,他带着几分不解对佟妃说;“朕这里的东西他怎么一样儿也看不上?他究竟想要什么?!”从那时起佟妃就觉得皇上不大喜欢这个孩子,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证明自己的感觉不错

  虽然佟妃不是四阿哥的亲生母亲,但从她一接手抚养胤禛,就对这孩子的一切尽心照料,那爱怜之深甚至超过自己的女儿。这是为了弥补丧女之痛,还是为答谢德妃,或纯是为取悦皇上,博得个贤淑慈懿的美名,佟妃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一开始她就对这孩子有一种特殊感情。当时四阿哥抓周后她曾悄悄问过几个老太监,皇子抓周丝毫不取究竟是怎么讲,回答令佟妃大吃一惊,也更加焦急难过。一个在前明就入宫当差的老宫监说,若皇子抓周空手而止,要么是这皇子福寿不久,可能会幼年夭折,要么就是……佟妃当时就否定了第二种说法!二阿哥胤礽早就被册立为皇太子,现在又长得那么健壮聪惠,就是今后真有什么意外,也轮不上普普通通的四阿哥去接替……由此佟妃料定这孩子即便长大成人一生也将充满艰险与坎坷,绝不会从从容容一帆风顺!但佟妃不敢多想,更不敢对其他人说。只有在夜深人静,望着睡梦中的四阿哥那双紧闭了的,长得极像德妃的细长眼睛,才默默叹息,独自一人到佛龛前跪拜祷告,一掬清泪……

  可是现在怎么答复这孩子的生母呢?佟妃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四阿哥仁爱成性,礼让谦和,别的兄弟没有抓,他自己也不好出手。”说完佟妃竟被自己这话逗笑了,抓周又不是孔融让梨,还分什么先来后到。她看看德妃,对方瞪大眼睛,一脸恍惚,显然是被皇贵妃这奇怪的话语搞得莫名其妙,但仍矜持恭坐,不敢发问。佟妃定了定神,轻轻叹道:“妹妹的心思我理解,妹妹放心,四阿哥在我这里生活得很好。他个子长得好快,都快到我的眼睛了,”说着佟妃用手比划了一下:“这孩子也不像别的孩子小时侯七灾八病的不断,他身子结实很少闹病;平时课业也知道努力,读书习字从不用提醒,可自觉啦……妹妹,有时我真羡慕你,真的,你生了一对好儿子!”佟妃很有些动情地说。

  德妃急于想见到自己的“好儿子”,但又不敢表示出急态,只得继续耐心地陪皇贵妃长坐闲聊。过了一会儿,佟妃把红肚兜缝好交给德妃让她回宫后给十四阿哥带上。德妃觉得不宜再坐了,她欠了欠身:“实在抱歉,姐姐,我们娘俩扰了您的午休,让姐姐没得歇,改日小妹再来看望姐姐。”

  “先别着急,”佟妃用她那如春水般温润动听的声音挽留到:“四阿哥马上就要下书房了,等他回来,你们娘儿三见了面,在我这儿用了晚膳再走……听,他回来了!”

  果然,外殿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帘一挑,两个藤丝编织、饰着朱纬东珠凉帽的皇子进到屋内一同跪下:“儿臣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请两位皇额娘万福金安!”

  “免礼,免礼,都起来吧。四阿哥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佟妃问两个皇子,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老实的五阿哥胤祺瞅瞅两位母妃,小声说:“四哥没背对书,让皇阿玛罚了。”说完脸一红,倒像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三阿哥胤祉已经十三岁,说话也有些成年人的味道。他清清嗓子道:“也没五弟说得那么严重。今天午后,皇阿玛召几个侍读大臣,有张英、顾八代、徐元梦,要检查功课。皇阿玛令我们兄弟依序背诵师傅刚教完的柳宗元之《捕蛇者说》,四弟前一段都背得很熟,只是到了篇末,把孔子曰‘苛政猛于虎说成了孔子曰‘苛政猛于鼠……”大概胤祉觉得这话很可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又立即憋涨着脸止住,不敢再说下去。

  佟妃对德妃抱歉地笑了笑,敛眉垂目,很是尴尬。刚在人家面前夸完功课好,就出了这么个事儿。她让下人赏了两位阿哥,看着他们出去后对德妃说:“妹妹再等一会儿吧,好不容易来了一趟……”

  “不必了,”德妃恹恹不乐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遗憾:“不扰姐姐了,请姐姐多保重身体,老四的事儿,还求娘娘费心!”说完她领着十四阿哥和十几名仆役,脚步错乱逃命似的离开了这座红墙碧瓦的景仁宫。

  佟妃能理解德妃,这位善良的皇妹是怕控制不住一个做母亲的感情,止不住那要喷涌而出的泪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突然,佟妃想到自己那夭亡的女儿,忙用手帕捂住嘴,身子不住地抖着、抖着……

  申末时分,四阿哥胤禛才回到景仁宫。

  他目光暗淡,小脸蛋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满面通红,神情十分沮丧。这使端详胤禛良久的皇贵妃佟佳氏内心十分不忍,想着刚才当着皇上和那么多大臣、还有好几个兄弟,一定够他难堪的了。罢,我也先别提这不快之事!谁知胤禛不声不响给母妃请过安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额娘,今天我在上书房背错了书,惹皇阿玛生气了。”

  呵,没想他倒挺有勇气承认,敢做敢当。“哦,是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吗?可我记得今个儿早起你还把那篇文章背得烂熟,怎么隔了一上午就出岔子了,哈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佟妃口气十分平和,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胤禛点点头,没说话。

  “没关系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下回把书背对就是了。看,那儿有你最爱吃的水乌他,赶快去吃吧,过一会儿味道变了就不好吃了。”佟妃指了指对面那张乌木雕漆小方凳。

  “唉……”胤禛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没有挪动身子。

  “你怎么啦?”佟妃吃惊的问.

  “额娘,我……我怕……” 胤禛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

  “怕什么,啊?你倒说啊!?”佟妃大为惊疑,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前,询问地望着他。

  胤禛头更低,脸更红,声音也更小了,嘴里吐出两个字:“怕热……”

  “怕热?!”

  过了一会儿,胤禛抬起头,向母妃解释这不着边际的话:“额娘,要不是今天天气太热,我才不会背错书呢!”

  胤禛从小畏惧暑热,佟妃是知道的。这孩子好像比别人更易中暑,离夏天还远就得把仁丹清凉油等避暑药给他提早准备好,那样还常被热着。更要命的是,他这种身体身穿的衣服还总比别人多着两层!在屋里也从不宽掉外衣,着短服小衫,让人看了更加难受。夏日对四阿哥来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苦夏”!可是把背错书归罪于天气,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且听他把话说完──

  “……今天的太阳好毒啊,偏偏皇阿玛中午来查功课。那时我的脑袋又昏又沉,头上像顶着一盆火,一点精神也没有,都快睡着了。讨厌的天气!该死的太阳!结果我就把‘苛政猛于虎说成‘苛政猛于暑了……额娘,你说,这热天是不是比老虎更可怕!”

  胤禛最后这句很孩子气的问话把佟妃逗笑了,近而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是暑热的暑,不是老鼠之鼠。可天气再毒,你也不该误了功课啊!佟妃敛住笑容,严肃地说:“老四,皇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子骨还没你壮实呢,可他当时读书特别用功,甚至念书累得吐了血也要接着把一章学完,从不叫苦。可你,只因为天气热了些就想偷懒,不用心读书。皇上怎么会不生气,额娘能不伤心吗!”

  “额娘,我错了……”胤禛刚刚抬起的头又埋进胸前:“我怕……”

  怎么又是怕?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佟妃沉默了片刻,慢慢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抚着四阿哥那滚烫的面颊,注视着他那双不大却十分黑亮明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孩子,你有什么事可别憋在心里,跟额娘讲出来好吗?”

  “说吧,老四,额娘听着呢,说错了,额娘不怪你。”

  “额娘,我怕……我怕……怕……皇阿玛,他、他好像不喜欢我!”

  佟妃像被针扎般猛地垂下了手,歪在了椅子上,心如刀割,五脏如焚。这心事重重的孩子啊,你还不到十二岁,就这么焦虑多疑,今后你将怎么面对那吉凶难卜的未来!怎么和你众多的兄弟、你那威严的父皇相处!怎么在这表面整肃内里险恶的皇宫中生活!如果说刚才佟妃思念自己亲生女儿只是悲伤的话,那么现在听了胤禛这话她简直是心痛,不,是心碎了!

  “额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胤禛拼命摇晃着一动不动的佟妃喊叫着,急得快落泪了。

  好久,佟妃才慢慢坐直身子,目光泛寒,声音极微:“没事,额娘也是热的。”她颤抖着伸出双手,一把抓住胤禛脖项上的金锁,翻来覆去不停地抚摸着,口中喃喃地说:“老四,再过三个月,你就十二岁了,是个大孩子了。瞧,这个旧锁该摘下来送到寺院里,求神佛保佑,保佑我们的四阿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别像你那小姐姐,还没玩几天,就走了……”佟妃的声音又哽咽了,终于忍不住地松了手,低身伏在了椅背上

  “皇额娘!皇额娘!”胤禛急唤的声音中已带出了哭腔。

  佟妃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有些失态,忙用手帕拭拭眼角,理了理思路,沉静地说:“额娘虽然识字不多,可也知古人所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你皇阿玛这么严格督促功课,就是希望你们兄弟将来都能成为国之栋梁,肩负起治理天下的重担。你想想,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平时功课懒惰,学业不精的儿子!”她停下来看看四阿哥,他眼睛瞪得很大,目光茫然,不知究竟听懂几分。唉,管他现在能不能理解,我也要跟他讲清楚。佟妃用手帕擦擦鬓角,径自端颜正色道:“你不是刚学完韩愈的那篇《劝学》吗,那文中怎么说来着?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对照他这句话,再跟你皇阿玛小时候比比,看你差了多少!老四啊,不是额娘恼,额娘是真的盼你能早明事理,赶快长大,将来好像你皇阿玛那样睿智、英明!”

  ——像皇阿玛那样?!胤稹第一次听到长辈这么说。他眼前马上浮现出父皇那威严的、失望中透着几分无奈的阴沉面容,自己似乎从迷茫中惊醒,下意识地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心怦怦怦怦跳得很快

  “胤禛!”佟妃坚定地叫着四阿哥的名字,目光亮得吓人:“知道吗,我的皇儿,你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你是大清皇子,我太祖太宗的子孙!谁让你生在皇家,长在这紫禁城。你就必须自强不息,事事勤勉,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爱新觉罗氏的血统,对得起你这高贵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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