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诗集:《春服既成》初稿

目录

  1.马蒂斯自叙《舞蹈》

  2.最好情诗

  3.雨后

  4.白狗

  5.修屋记

  6.黄昏

  7.四月之末

  8.我怀念里的盆地女人

  9.橘红色靠垫

  10.春服既成

  11.仲夏

  12.黄昏

  13.诗人简史

  14.关于父亲的几行

  15.小石头

  16.飞蛾

  17.游园记事

  18.冬日

  19.雨后

  20.啪啪啪

  21.回乡

  22.犁铧

  23.旷野

  24.大学里的一堂课

  25真相

  26.柔软的早餐

  27.她

  28.另一个

  29爷爷

  30.修桥记

  31.得胜面

  32.儿子

  33.大石头

  34.个人

  35.臆

  36.漫步

  37.城邦

  38.电影

  39.栏外

  40.他们

  41.蓝调之一

  42.渊

  43.今晚,我打算独自去偷欢

  44.新泽西州的长堤

  45.非旅行记事

  46.山行

  47.昼

  48.人间

  49.双塔

  50.大悲咒

  51.妈妈

  52.育苗记

  53.春之声

  54.炸药

  55.雒城轶事

  56.驿路桃花

  57.2004年6月27日

  58.二月的早上

  59.衣服

  60.沙丘

  61.1994年

  62.酋长

  63.父哦,你是否看见

  64.下午河边

  65.夜

  66.头生子

  67.苦楝

  68.放慢座下的骏马

  69.下午的紫色

  70.李树花开

  71.致LV

  72.宿命

  73.亲爱的LV

  74.风

  75.题寅《落霞孤鹜图》

  76.湖上夫人

  77.1983

  78.过某地

  79.水与草

  80是一个阴霾天

  81.指望

  82.费丽亚

  83.宁波早晨

  84.眺望

  85.N重旋转

  86.第十一月

  87.假如我低语

  88.大S

  89.橘子和儿子

  90.日常拷问

  91.午后

  92.槐树

  93.相 左

  94.游园

  95中秋节

  96.初冬小令

  97.史前史片断

  98.家谱

  99.算帐

  100.恨箭法

  1.1中国蜜蜂

  102.截面

  103.一想就伤心

  104.岁末偷饮小记

  105.我选择分叉的小路

  106.叫聋子的人

  107.崖下人家

  108.在黑色乡村

  109.下午追忆下午

  110.某夜所见

  111.姊妹峰之歌

  112.孟特花?丹的回忆

  113.自圆其说

  114.夏日小令

  115.目睹

  116.窄处

  117.这许多黑暗之照

  118.大榕树

  119.此致

  120.去年预订的老年痴呆症提前送到

  121.山中小记

  122.武昌鱼

  123.暗香

  124.老爸爸

  125.欲望

  126.萝卜

  127.被解了密的人

  128.鸡冠花

  129.我梦见

  130.偈

  131.焦虑

  132.金鱼

  133.白玉

  134.她们

  135.三个故事

  136.忆江南

  137.逼眼

  138.羌

  139.踏进同一条河流

  140.雄抹香鲸的老年

  141.说点梦话

  142.树林

  143.男男,女女

  144.她们

  145.致

  146.厨房轶事

  147.在四川盆地

  148.这件事情应当记录下来

  149.给沙兰的孩子首诗

  150.时间

  151.母与子

  152.7月1日那天

  153.又一个开端

  154.我而言

  155.贞观元年的追捕

  156.清康熙十一年春

  157.音乐幻听症者的絮语

  158.阴天

  159.浪漫者歇会

  160.致HW

  161.疏影

  162.从户牖向外望

  163.关于爱情

  164.欢乐的蚂蚁

  165.回小跳跳中秋问候顺致豆豆

  166.题陌生妇人照致豆豆

  167.天气一旦起来

  168.她们

  169.男主人献给女主人之诗

  170.到处都在死人

  171.赋月桂树赠芳邻

  172.鸽子

  173.忽闻英国前外相库克之死

  174.致尤丽娅.季莫申科

  175.第一百秋天

  176.未来消息

  177.我想搞你

  178.渔山岛记

  179.无题

  180.梦中过某地

  181.致ZYJ或他人

  182.铁细兰

  183.过岳阳

  184.柳树的枝叶

  185.梦初秋柴门小立

  186.我在夤夜昏沉过去

  187召唤大熊星座

  188.种黄记

  189.虫子和燕子,猫和童子

  早期作品

  1.字母大大小小的影子

  2.水边的沉思

  3.牧童春天的幻觉

  4.路遇美妇人

  5.地狱的一季

  6.哪吒

  7.陶狐

  8.第十一月

  9.逝者的嘱咐

  10.大洪水后方舟中那只鸽子的咕嘟

  11.来者

  12.致

  13.某年某月某日

  14.诀别词

  15.绝句

  16.秋

  17.即景

  18.春二月

  19.不安

  20.登山记

  21.夭童之歌

  22.小星星的话

  23.向晚

  24.夏季

  25.风

  26.长安一片月

  27.肖敏

  马蒂斯自叙《舞蹈》

  那绿是我最先的涂抹

  当心些哦,它远不只是草地

  接着我才撒出一把蓝色

  我却宁愿它只是地平线上的天幕

  “快呀”我暗自喝呼

  事物齐备之后

  我内心闪过一阵惊狂

  我的心栏里冲出这些人儿

  他们手与手挽

  围起来,围起一个场来

  我喊他们,几乎要把秩序给他们

  我难道还有一个秘密

  “我欲使其永恒

  我一旦着上红色与他们浑身

  终其一生

  他们就将手舞之,足蹈之

  最好的情诗

  ----致Almudena Fernandez

  亲爱的Almudena Fernandez

  在太平洋西岸,小楼里的书桌上

  我遇见了你

  我要汉语给你写首诗

  小美人,在之前

  我就爱上了你的国度:西班牙

  要是能够暴得富贵

  我将选择奢华生活

  我最乐意独自一人

  前往巴塞罗纳

  让我看看

  恩哈,你生于蛇年

  比我小那么5年

  那就是

  当我在亚洲长江流域的阡陌上

  向乡村教室飞奔的时候

  阿慕德娜,你还没有一只小猫

  哦,阿慕德娜

  你还比我高

  高那么5厘米

  但要是我和你亲吻

  亲爱的,你不必弯下你的小蛮腰

  我有一个伟大的老乡

  他已经教给我一个诀窍

  我激动而飞快地写出这些诗行

  它的缘起不是你的美貌

  不是你使我沦肌浃髓的三围:87-59-87

  不是你的被地中海的风骄宠的棕色头发

  不是你的略微忧郁的棕色眼睛

  当我一一浏览你的图片

  是它抓住了我:你玉立在草地,扭转身子望过来

  在这刚开始的梅雨季节

  一个清馨的早上

  我立刻有一个幻觉

  你摇动步伐

  就走在我们的街道上

  你绷紧而浑圆的屁股

  与我们的妇女(那些裹在旗袍下的)

  别无二致

  在夏季湿润的天光下

  我常常迷失它们的颤晃里

  雨后

  鹭鸶从青郁的柏树丛飞来

  落在水田中央

  避雨的陌生人

  重新回到大路

  穿着蓑衣的人们掀开斗笠

  在阡陌上查看倒伏的油菜

  炊烟透过茅屋

  散在沟垄和竹林里

  后山顶上新开垦的小土台

  正适宜种下玉米

  我一面用小锹凿开湿润的紫红泥土

  一面从衣袋里掏出金黄的种子

  孩子们停下嬉闹

  唤着我围过来

  指着远处平常不见的山峰

  询问它的名字

  我乐意先让他们记得自己的山丘

  我极力模仿祖父的样子

  向他们娓娓说起:

  东边是笔架陵

  西边是青龙岗

  北边是红梁子

  南边嘛,是彤湖和韶溪

  白狗

  二月的屋檐还有冰凌

  垂似惊喜顿凝

  我在木桌上温习生字

  院子忽然响起陌生的声音

  白狗双耳陡然竖起

  呜喂一声就跑向大门

  项上铃铛咣咣

  它在那里吵闹

  不速之客是兽医

  他来例行公事

  要给狗打狂犬疫苗

  他拿的那个长柄铁圈网兜可真管用

  套住狗的脖子,很容易就把它摁在地上

  他的助手也麻利,擦根火柴的工夫就好

  白狗咽咽翻起身,垂着尾巴逃开

  天黑了才探头探脑地回来

  吃了一碗白稀饭

  它在窝里蜷着,委屈地睡下

  第二天,我发现它神情恍惚

  在溪流里喝了许多凉水

  几天后,它的肚子涨得溜圆

  可是它不是袋鼠

  它几乎走不动,挨着墙根坐着

  晚上我去看它,它不在窝里

  我打着手电,在竹林里寻到

  那时光射到它的眼睛

  黑暗里跳出两枚凄厉的绿火

  它漠然坐着,不曾看我,好象瞌睡的厉害

  我有靠着它坐下

  也没去抱它耷拉的头

  我一直亮着手电,站在一米外

  父母亲也来了,站了好一阵

  谁也没说话。父亲先走开

  最后,母亲拉着我离开

  修屋记

  已历经两三个年头

  屋上的茅草需要更换

  雨水和烈日

  把它当初的金黄完全褪尽

  它腐烂为褐色,碎成残渣的部分

  积累在排雨沟里

  常常遮盖了明瓦

  致使室内昏暗

  早上七点钟动工

  先把旧草从屋顶扒下

  拆得只剩檩子椽子的时候

  我小心翼翼爬来爬去,一一查看

  毕竟是青杠木,都没生蛀虫

  下午动手铺上新草

  几乎用完了本年收获麦秸

  天刚擦黑

  新屋顶稳稳压上垛子

  那天我是在邻居家招待了工匠

  谭木匠在席上老看着

  三个月后我继弦

  娶了他的女儿

  那些旧草我堆积在院子角落

  过了五年,沤得三筐黑土

  我和头生子

  用它在井边的野地

  种了十五南瓜

  开始踏入那个大名鼎鼎的荒年

  黄昏

  在梦里度过下午

  醒来喜爱一朵云

  四围静悄悄

  捉摸心想里那些小变幻

  我刻意消磨掉一些时间

  墙根小雀惊掠到梢头

  咂咂叫唤,扑棱而不远飞

  栀子馥郁

  蝙蝠团团飞舞

  炊烟带起轻轻的暮色

  藤萝伴随的小径

  看来悠远幽深

  沿着山脊通向青穹

  我愈向前漫步

  愈听见漫长的声息

  有好几次,我恐怕自己把持不住

  延伸的眼神几乎收回

  四月之末

  有时我去牧放猪群

  就任凭它们醉心于沙地和山螺

  我偏爱独自去周围

  有时也把薄荷搜寻

  那椭圆的叶掌

  仿佛总在极力黯淡

  要径直化入暮色

  但尚有时日

  太阳才返照山脊

  我要先等待夕阳、山丘与松柏的妖柔时刻

  那时蹒跚的老人在阡陌上张望

  空气懒洋洋从脸上踱过去

  坡下,山阴伸向沟垄和水面

  橘子花大大方

  从树冠里溢出雪白

  枣子花却躲闪着

  那白微微的半句话

  我张开全部耳朵

  也只听见叹息

  我怀念里的盆地女人

  她们是微微狐臊的女人

  微微佯嗔

  爱耽于幻象

  以肥为美

  容易害羞却极力镇定

  蜜白的脸颊遗传自鳖灵的妻子

  每当杜宇沙哑的啼唤

  广过成都平原

  在薄薄的霭里

  栀子挺着绿色比基尼

  天上饱含雨的云下

  我把她们领向清凉的河流

  橘红色的靠垫

  街市上我逢见清丽的女子

  她亲手给我一只靠垫

  我把它放入白皙的藤椅

  久久打量

  一周倏地过去

  我已经不知道它是什么事物

  它有一架橘红的马达

  在这即景的梦里

  我曾清晰地听见

  春服既成

  天气和暖

  靠着杏树

  我们摆放下椅子

  我们慢慢拉话

  花枝稀疏的影子

  后来团上了身

  新做的衣衫轻而薄

  初次穿上有些

  我挑的色是嫩黄

  池馆里很安静

  有时侯仿佛听见了什么

  那时我们就不言语

  姊姊独爱红衣

  好些花落在她脸上

  仲夏

  认识了她们就得死

  —————《普塔霍特普箴言》

  1

  我跑向响晚

  一群赤裸的黄色水仙

  溪壑的小家碧玉

  纤弱而陌生

  可比拟芳邻的微笑

  任意挥发出女性气息

  进入我转向喧哗的身体

  我被应诺使用美好睡眠

  就径直沉入黑甜的夜

  月光照切薄翼

  她们故意跌进清凉

  永恒嬉戏的宁芙偶尔虔诚

  粉色和曲媚虚实了我的芦管

  但飞快而雅致的逃逸伎俩

  我使自己重新获得沉默

  在花园和它初雾的小路

  我碰见清晨鲜花满怀

  我醒来

  在光明的镜子里

  2

  在道路上

  大树共同造了绿色的穹顶

  正午,我走入林荫

  轻易看到大树彼此孤独

  它们沿树干支分明

  一一洇入叶中细脉

  又朝地上写就阴影和光明的斑驳

  这些不连续的韵语

  微微颤栗

  将湮没于午后

  (给朱红)

  3

  大水开始安宁在洼地

  一只鹅来到浑红里浮游

  它雪白,不叫唤

  草坡的青郁

  斜斜地没入水上

  那里有更多似的躯体

  也在风里睡着媚

  泛起忒多的闪烁

  光线还大量透过树林

  白昼分外强壮

  南瓜藤四处匍匐

  淡淡米黄的触须

  蔓延间已打开孕育

  灰色的狼蜘蛛

  它蹦达,进入黄色花朵

  改元露水

  这个偶然的时空仍在缝合

  寻常也把我带下冥想

  我历经变化

  将愈来愈虚弱

  黄昏

  她踌躇着开始攀沿,翻越栅栏

  那里的尖利钩住裙琚

  我伸手托着她

  费力地解开羁绊

  无意触到柔和的小腹

  她浑身颤栗

  她佝下腰点检衣衫的破裂

  泄露出躯体的秘密

  在胸前向我摆着手

  默默退步而去

  叹息的目光和唇意

  掩映在后院石榴的枝叶间

  暮色从四围合拢来

  越来越

  诗人简史

  凤凰大理石里

  咕嘟地抖他的羽毛

  这鸟中的王

  原来司职四处勘察不祥

  收集火苗,偶尔变卖补贴家用

  师傅莞尔地囚住了他

  却要叫我来释放

  我找来凿子

  起早摸黑努力敲打

  仿佛很顺当,可是到底坏了三錾

  先是弄折趾甲

  然后打断翅膀

  最后心慌手拙,戳破喉咙

  凤凰太夸张,他咿哇了半天

  不肯死下去

  师傅一旁观看,脸色铁青

  一言不发

  把自己关进了石头

  从此我不妨趁机乐意失去

  这纺织蝉衣的丹霞女郎

  孤独住在月光城

  完成最大梦想

  写于2003.04.21 12.56;修改于:2003.04.21 19:36

  关于父亲的几行

  1

  一头大兽追赶着父亲

  父亲尽力奔跑

  我在高原看见

  我也在大河看见

  我在平原看见

  我也在灌木丛看见

  它追上了父亲

  轻而容易地撕碎了他的全部

  独独留着他的命

  让他兜肠翻肚地喘息

  由此而命名了我

  那头金黄的悍兽,从此

  开始追赶我

  我逃向高原

  我窜入大河

  我隐居在平原

  我结庐于灌木

  在得到一口喘息前

  我始终无法停歇

  2

  爹要从天上飞来和我们团聚

  爹居住在乡野

  那里是一条小河源头

  爹在低矮作坊

  雕刻木头

  不时你可听见他的独白:

  朽木,又是一块

  爹信仰方块的字

  字给他带来日常和身份

  我恋爱日子

  爹一再说你得给人写点字么

  后来爹居然写给她一封书信

  想要为我挽回一份薄薄的爱情

  爹的技艺太旧太浅薄

  我不用继承什么

  我也不信仰字

  我常独自怀想一个场景:

  他的朽木扔满乡村

  小石头

  案上的小石头

  是我1998年夏天

  在大渡河拾得的

  我说不上喜欢她的理由

  当时我在河滩转悠

  无意中看见她

  就随便捡起来把玩

  后来叹息了一声

  把她放进背囊

  她有青郁的色彩

  却暗淡无光

  她有许多细细的斑点

  看起来丑陋愚蠢

  这么多年

  搬了几次家

  我一直没有扔掉

  要是谈起河流

  我一定会兴致勃勃

  不单单说曾去过大渡河

  我还要说,我从那里带走

  一块石头

  她小巧,文静

  好似一掌可握

  摸起来硬梆梆凉冰冰

  我乐意,我最乐意它象

  所有不待见我的娘儿们一样

  飞蛾

  飞蛾在室内突然大量现出

  爬行在门框桌椅

  后来在米仓,我才察觉到真相

  炎热加速了一场繁殖

  平静而隐秘

  稻谷在乡村长

  剥去外壳成为商品和食粮

  胚芽在那时损坏,已永不会萌发

  然而孕育仍加在其上

  种子内种有种子

  我被局限的视线

  不知那场的确的生产

  如何精致巧妙

  我毫不叹息这种子的噩梦

  我叹息的是成年

  交媾和它的千方百计

  游园记事

  他醒来,思想着满池荷花和漫步

  未完全穿戴衣裳他就起身

  但大门为绳锁拴住

  早晨透过玻璃的门窗

  在走廊里尽量散布

  他踯躅,听到自己的声息

  哐哐回响

  他尝试推动窗户

  轻易拉开了一条甬道

  伸手抓住框架

  纵身上得窗台

  跳落在地面

  他来到花园

  太阳已经喷起微微的光焰

  东山先于他

  在光中沉默

  白昼在花园

  留下了蛛丝马迹

  比如树冠发怔:

  一群满身满旗子的武生

  他们抖擞亮相上来

  唱腔才始即止

  不能往下进行

  比如网球场里的她们

  一个俊俏,一个一般

  都有鲜活的身躯

  腾腾的异性魅力

  他在石头上坐下

  看她们

  慢慢地,那个沉稳,判断得当

  容貌逊色的女人

  迷住了他

  他不搭话

  他知道她有去处

  他看她们与他隔着的

  四面钢丝网墙

  神思恍惚

  院子很大,但走的路线

  他回到大门

  向落地镜子里看

  镜子是碎裂的

  一片完整的阴霾

  冬日

  南方的酋长在石床上苏醒

  金黄的虎皮褥子上

  下午的阳光

  已洒下凝滞的时间

  无数被点亮的尘埃

  在身边的光柱里

  栩栩浮动

  未命名的思绪蔓起来

  象黑夜最先的灰暗淌入树林

  下意识里酋长摸出乌黑的埙

  但吹了吹却停了下来

  他起身走出洞穴

  爬上山顶坐下

  四面苍翠的山冈

  连绵不绝

  麋鹿出没在西面山谷

  他没有回去取弓的念想

  他摩挲着埙,陷入沉思

  有时,他似乎就要开始一次吹奏

  但到底没有

  雨后

  A

  太阳以金色之矢

  驱赶侵略的云的那时

  我们被欢叫的知了吸引

  围在大树下

  仰头打量那个乡村演奏

  我忽然找到乐趣里的更大

  小伙伴们抱住树干

  一起一二三

  一阵暴雨狂下

  我们哈哈哈嚷道再来

  下完这棵树

  咱们再找另一棵

  B

  我第一次约会小宁姑娘

  在“我们的海德公园

  我们都有些拘谨

  不曾说许多话

  已经三次绕过那棵槐树

  我实在仍不住,我说

  这树上有雨水

  我想摇一摇

  你先走开吧

  那孩子眼睛一亮,嘴角绽笑

  劈手就拍向树干

  那棵树累积的雨水真多

  我们干了八次方休

  C

  “还是在海德公园吧

  我们仨,春五月

  没有力气的小囡囡

  敲着树干咯咯笑着

  一点点给我们下雨

  啪啪啪

  单车摇晃得几乎倾倒

  他举掌结实地拍打着身后搭乘者

  丰盈的屁股

  四月暮色里气息紊乱

  大学高年级的哥哥姐姐面容模糊

  青春的嬉笑多美好

  在耳海里晃荡

  九点一到,网吧开始清场

  他从游戏退出

  把嘴和脸扭向身边艳丽的稚气面庞

  “得来一大口”,他叫道

  他和她戏耍地三次吻别对方

  又一拨青春肆意

  在身边晃荡

  “啪啪啪

  轻轻三下。。。。。。”

  这是她的小说忧郁的开句

  有时她最乐意仰身躺到

  他覆盖着进入她的躯体

  啪啪啪

  尘世的声息

  在深夜带来凄迷

  回乡书

  A

  曾经长久向我们袒露的沟壑

  被我们重新种植的树林覆盖

  葱绿,野生植物忧郁的叶掌

  遮掩着亲人的坟头

  她们,繁衍家族的良田

  被日月和星辰转换到神秘的阴影里

  那里不开桐花,不长谷穗

  她们早不在这地界重现

  柳莺,我的伙伴,我美丽的堂姐

  少年时光我们已经过

  你这被人遗弃的妇女

  我在你额头和嗓子里寻觅到那些音容相貌

  在彻夜喋喋不休的回忆里

  我攒住你一片片爱怜的目光

  我比我所历经的任何时

  都要落寞和阴冷

  B

  翠绿

  整个乡野的翠绿

  安静和气

  给我一只柚子吧

  我就带走翠绿

  我想见在我异乡的新居

  在雪白的电光下

  我的妻子将剥开这枚柚子

  它的翠绿将立即芳香四溢

  它的翠绿将沾染她华美的衣裳

  就位于她的腹部

  那里,许多翠绿的点子将让她诧异和惊喜

  犁铧

  貌如月牙,天真如私

  嘘,她是绝对的雌性

  和宁地靠在牛棚的墙上

  宽阔的坯叶带着濡湿

  泥土蹭亮的犁头

  流泻弯曲的银华

  简洁是多大的秘密哦

  女人蜜白的脸颊

  悄悄地化名,追踪而至

  一片片淌入我的耳蜗

  那些变幻的化身

  最初是柳眉(瘦弱而善笑)

  然后是肖敏(丰盈而寡言)

  陆艳:小仙女碧绿的狡黠

  罗昉:尘世里愤怒太阳花

  其间,未曾捕获的名字

  象湖上大雾蒸腾不息

  散入我茅屋般的心想

  我焦虑忡忡,不断打开她们腰身里的魔幻

  轻易发现共同的银色

  暂时如释重负

  它们鲜润一如23年前

  那时,我走过庭院

  走向一团攫人的眩目光晕

  犁铧诡秘地静静地割破那双爱摩的小脚

  血模糊了铁质,把我带入深度昏厥

  旷野

  摘下那丛牛蒡子的紫色花绒

  他慢慢坐下来

  亚麻布的灰蓝委落在

  土壤裸露的黄色岩石

  蒺藜上,小果实已臻于鲜红

  鸟挑着长尾唧唧蹦达

  树冠低沉响晚

  翠微和阴翳徐徐

  漫向更远的山脊

  在错落的水洼

  锯子厥收藏天色

  雁阵掠入镜中

  夭折者的暮色

  从大路上走来

  整个地攫住他

  他的羊群

  黯淡地散在四处

  大学里的一堂课

  “信息是消除不确定性的东西

  任何一所大学的阶梯教室

  如果没有回荡过这句话

  你应该和我一起为它惋惜”

  中年教授把头昂起来了

  他看着天花板

  把我们都抛弃

  “什么是‘不确定’?

  在热力学定律中‘不确定’指的是分子运动混乱

  热力学用‘熵’这个名词表示不确定的程度

  熵越强,则越难找到秩序和规律

  热力学第二定律说

  孤立系统中熵只会整体趋向增加

  借用这个概念,信息被度量为信息熵

  单位为比特(Bit)”

  “而通信的基本问题

  就是在一点重新准确地或近似地再现另一点所建立的信息

  请记住,第一次如斯说的是信息论的鼻祖:香农

  而我,自诩天才也不得不如此重复跟屁

  他的《通信的数学理论》发表于32岁

  而次年,又一篇论文叫做《噪声下的通信》

  这是多么诗意标题

  难道你们不能怀疑它隐约有所指”

  “我们的鼻祖,在40岁以前做完了一生中全部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从今天起你们即将获知的‘三码定律’

  这是整个信息学说的大厦,由他一人独自完工

  没给任何人留下一点扬名立机会

  而他的余生,都在赌马场度过

  他彻底坠入‘色子一掷永远取消不了偶然’的感叹

  那里是上帝的国度

  上帝用它管理整个宇宙

  他或许窥了秘密,但他至死无言”

  真相

  雒县城南

  每阴雨常有哭声

  盖乱世死亡

  暴骸不葬之故也

  深夜读到这段文字

  记载在《水经注》三十三

  “这么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从北魏到20世纪40年代

  一直都是坟场?”

  它竟然跟我结着缘呐

  抗战期间,国民党政府在此修建机场

  我爷爷的村落远在100公里

  居然也有机会征召上他

  来为它洒下汗水

  而1994年7月

  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此地

  它早已经是一个人声鼎沸的校园

  号称中国民航飞行员的摇篮

  记得我是和6位教员共用一间办公

  那栋小楼外面长着一排银杏树

  我的座位邻靠高大的窗户

  桌子上面铺着玻璃,压着白纸

  它每每把枝叶掩映的天空倒下

  我一生中有整整5年时光

  曾用来望入那里面

  我常常久久凝视这面幻境

  风中高树婆娑

  叶叶泛动清明

  我有隐秘的莫大欢乐

  每个秋天,我默默站在窗前

  看见银杏在阳光里抖落老叶

  一个老年妇女

  在其间寻找金黄的标本

  我向她描述了裸子植物的侏罗纪

  我真的有一个假说

  时空定有许多窟窿

  它们是通往未来或过去的捷径

  在那极度冰凉蜷曲的路上

  异域常常驶来五彩的马车

  偶尔也飘出华彩乐章

  我至少都有过一次

  坠落在时空的陷阱

  多年以来,我总能够随时听见

  收集者翻检落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在我看来

  它携带信息,来自过去,划入未来

  只有我和我的同类能够破译

  世代交替更迭,而你们

  都生活在幻象之中

  柔软的早餐

  羊年的第一天

  就是我新婚的第一天

  从那时起我又开始

  恢复规律的早餐

  那加土豆的小米

  想必最早起源于她的山西吕梁

  脆蹦蹦咬起来“阕觥阕觥”的萝卜

  是我俚正宗的四川泡菜

  盐卤水直接取至乡下老家的坛子

  荷包蛋是我的拿手好戏

  而加一勺蜂蜜,乃神来之笔

  那人也不可小嘘

  玉米加白面的窝头

  仍然金黄

  可惜那蒸笼

  不是我亲手造

  我造的是一个广告句式

  “我爱鸡蛋雪白雪白的”

  等它下了肚

  我把话又兜上蒸笼

  “要是用青龙寨的竹子

  蒸出来会有清香

  等到那时,老头老太

  在山坡上放养一窝鸡

  一只公鸡,其余都是小母鸡”

  那人对最后的建设意见

  居然没有抗议

  她正致力于劝说

  可以一日无肉

  不可一日无豆

  中国的豆浆不比西餐的牛奶

  请满饮此杯

  她

  早上她在蒸笼的热气上面向我显身

  我骂了她,扬起锅铲作势打她

  她嫣然一笑,跑了

  正午她又在新开的石榴花上

  向我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

  我呵斥她,妖孽,你一而再的要干什么

  她娇惊而散,隐入红的花瓣

  而晚上,眼耳里是从没有过的安静

  黑暗妈妈哦,我回到家

  我的内心空旷而满足

  另一个人

  在身体内的这伙伴、这厮

  他会是多么阴郁

  他常年深居简出

  不出席日常时光的剧场

  但我早知道他

  他在第4个年头,迷恋镇上那对花衣裳姐妹

  尾随她们,看她们蹲在芭茅丛后尿尿

  然后,她们给他耳光

  他保存着当时那场阴柔的天光

  那翠绿间水急急滋入土壤的乐音

  我最近才把他命名

  称这家伙为非合作性伴侣

  这个专门司职犯错误的小神经

  在今天,突然凑到我的棋盘

  愣把我挤开

  整整一个下午,他抡出许多巨大的“勺子”

  这让我不停地诅咒,把他的脑门拍的咚咚响

  我简直搞错了他的性别

  我觉得这雌儿满怀混乱、激昂

  让我一再蒙羞

  应是虎狼之年遭遇淫奔的妇人

  而我,正是她忽然省悟过来的丈夫

  爷爷

  从姑奶奶隆起的额头

  我努力想见这个人

  这个和一切都能够沟通的人

  他坐着,会和椅子交谈

  上井台挑水,他会长时间地趴在井沿

  向里面察看,叹气、嘀咕

  (那丛仍旧茂盛的锯子蕨

  肯定碰着了他的鼻子)

  他喜欢和竹子站在一起

  他们谦和地勾着头,在朝门上闲谈

  他从不去庙门

  但他祭祀祖宗

  这个庄稼人,还以敬畏字和纸出名

  他居住在村子的另一个时间里

  正扛着锄头在廖家沟的田埂上转悠呢

  那块扬花包浆的麦子地中,

  正翻滚着两只交欢之后尻尾相背的黄狗

  四月雨后,青郁的麦杆纷纷被碾倒

  高处望去,竟似一面随水荡漾的荷叶

  他要感叹这地的生殖气息

  从此就唤它为这地名:黄狗恋窝

  某个时刻,一阵清风寥落

  深秋的凉意浸入夜晚

  堂中灯火煌煌

  他洗好了脚,穿好了鞋

  人们清晰地听见他

  平生第一次趾高气扬,吆喝道:

  “好嘛,轮到我做阎王了

  吴二爷,鸡脚神,给老子起轿

  刘十四娘,你去前面鸣锣开道”

  注释:吴二爷,鸡脚神,刘十四娘,乃中国阎罗殿派出经典公差.

  修桥记

  新年过去了

  元宵节的花灯下

  那张被映红的面庞

  它不应该再在我的内心浮现

  郁郁寡欢的女子哦

  我奈你若何

  我在那阵小雨后的阡陌上

  愈行愈远

  舞狮队,舞台,师父

  告别起来多么艰难

  但多么重要

  现在,农事尚未开张

  田垄当加以整饬

  但等一等哦

  人过三十是不是要做点事了

  每年夏天,洪水从山上冲下来

  许多鹅卵石夹杂其间

  直接泄入了牛角沙塘

  原先本不是这样

  自从小石桥垮塌之后

  那块公田就很快荒芜了

  那田沙重,盛产土豆

  “洪水和很多事情一样,堵不住,遮不住

  要给它们以通道”

  说这话的老人死了,他修的桥

  修的那天我从私塾回家正好碰见

  就蹲在旁边看他忙完整个活

  屈指一算,两个轮回,二十四年啦

  心里当年细节过了好几遍

  怎么修葺,我算是有数

  早饭后,我跟婆娘说

  “我得修那个桥”

  然后,我把晚上就备好的工具

  挑在锄头上

  她蹒跚地跟在后面送我出门

  迈过门槛时,听见她柔和的话

  “你修桥造路,积德行善一桩

  谢谢你为我和腹中骨肉,添了平安一分”

  得胜面

  (阳面)

  放学后我冲回家

  对母亲展开奖状

  她很高兴,仍习惯地置疑了一句

  全校语文竞赛一名

  然后轻声许诺晚上做碗面条犒劳我

  天黑透后,厨传来菜油下锅的哧啦声

  我在油灯下翻看奖得的作文

  猛一抬眼看见母亲还在端详奖状

  我嘲笑她,她满口哈哈

  隔了一会儿,她惊讶出三个连续“恩”

  “崽呢,这奖状是写倒呐”

  她的话语勉强拽出沉浸的我

  我乘坐的回忆那时行驶哪里

  在这里

  “小不点,你是初二二班的吧”

  校花,三年级的那拉氏

  闪烁着虎牙

  从乐融融的领奖台

  把几种芬芳递过来

  我年方十二

  “全认识那些雌性芬芳”

  身体与气息,适合慢慢轻轻的呼吸进入

  而话语的那种,外层柔软开散

  内里和气生媚,比如雾中藤蔓静静青嫩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的眼眸流动出光,光阴里的漩涡,旋!

  我心不在焉地走过去,看了看

  “的确是倒了,倒了就倒了吧”

  ----我竭力要倒回记忆

  敏感多疑虑的母亲又说了一句什么

  洗着脚的父亲轻轻驳回

  母亲最后在父子俩的话中释怀

  “老师不过粗心,不会是故意弯酸人”

  再一会儿,我们在餐桌四面围坐

  母亲端上水气蒸腾的镔铁盆

  她乐呵呵地说“这是我儿的得胜面”

  她的巨大影子在墙和屋顶上

  正在向我们的碗里拨洒调料

  光阴里的漩涡,仍在旋!

  (阴面)

  不!追忆者,请袒露事实,请放任其尖叫

  A:兀自将起锐器用力刮擦玻璃可使人烦躁呐

  B:但那往往是童子的自得其乐

  你不是被母亲的话引起忿怒吗

  很快地,你乱哭了

  毫无征兆,你把那奖状撕成面条

  父亲才没有反驳

  他也被母亲的话笼罩住

  最终被怂恿,决定翌日的那趟拜访

  你一家人被狐疑击中

  这才是真相

  你预见父亲的那个行程

  将使事情变的格外弯曲,难过

  你忧心忡忡,却不是它的不妥

  父亲在老师那里修改了事实

  并把母亲隐藏起来

  他收获的不是重新写的奖状

  而是老师对工作失误的道歉

  在课堂,老师追忆出了出错的凿凿原因

  并把由父亲带去的面条奖状展示大家

  这个中年男人抓住“荣誉象征的毁坏”

  大声呵斥你,十分进退有方

  十二岁的孩子一直低着头自责

  光阴里的漩涡,旋啊旋

  "哦,那拉氏一定会知道的"

  他伤心反响的余音袅袅

  “哦,我有这么一个妈妈,这么一个爸爸”

  期末语文考试,题目是"一件难忘的事"

  他浮出一笑,把作文做了工具

  他修改事实,隐藏起事件中的父亲母亲

  他自己发动了全部事件的机关

  加上虚拟场景和真实后悔

  他制成那么一文

  老师给了高分,老师重新有了好脸色

  他只是灵机异动,并未早早料知

  他在最后亲自发起的对成人的战役

  竟然大获全胜

  儿子

  轮廓奇特

  脑袋漂亮

  黑头发

  船首形的下巴

  眼睛清澈

  衣服总显得别扭

  那时,我们还未教他学习穿着

  他习惯用随便的态度

  或者长时间的沉默

  保护住自己

  从不与陌生人的目光相遇

  早上,草丛的水珠溅起了光

  "你知道光通常是直的,妈妈

  我似乎总想从最普通的东西中弄出些名堂。"

  他是很容易迷失的呀

  哎,那些光的泽......

  大石头

  我们村里有块大石头

  它黑黝黝地牛似的据在那里

  下半身陷于泥土

  几代人都嫌它挡道

  可谁也没有办法移走它

  我们遗憾过村里的这块大石头哩

  它比谁都先到我们村

  后来的人都想利用它干点啥

  请了附近很多出名的石匠来想办法

  闹到最后都只有摇着脑壳走开球

  哎,我们村的这块大石头

  天生的极不规则,也没啥棱角儿

  跟大炼钢时代炼出的死铁没什么二样

  光光滑滑的,冰冰凉凉的

  老是招惹小孩子爬上去

  他们常常跌下来,哭的哇哇哇

  大人没有谁不曾气恼诅咒它

  好不容易村里出了个能人

  四十岁那年他有了办法

  有一天大清早,只见他满村嚷嚷

  说他梦见了太白金星下凡来

  那白胡子老者摇动拂尘告诉

  可不要动那石头啊

  它乃一神牛所化

  如今饱吸日月精华凝聚风水,已是镇山之宝

  他集结了一帮老人,给它烧香挂红,三叩九拜

  硬生生整出一番气象

  从此,三乡五邻的人,即使没灾没病

  也喜挑吉日良辰来祭祀祈福

  我们村里的这块大石头

  是我们自然而然的神器

  要是你来访问

  请一定赶上我们开春的那场公祭

  个人史

  通海村,龙泉山最细的余脉里

  一个苍老的褶皱

  盛产红苕,红橘

  小麦,水稻,苞谷

  那颜色微紫的土,一年四季

  休得空闲

  这里的分子原子

  小之又小的某部分

  抟成我最初的肉身

  而肉身的各色成份里

  有一份,来的如此令人嗟叹

  1972年青黄不接的4月

  我的父亲,一个乡村教师,路过巨石

  发现其上盘着一对晒太阳白蛇

  他喜出望外,邀约人取了它们

  我家先分得5斤蛇肉

  临时的乡宰后来又添了6两

  作为对发现者的奖励

  我的母亲向来是个泛神论者

  她以为万物都是精灵,都在修行准备衍化成人

  起先她汹汹地拒绝

  但食物的香气加重饥饿

  在父亲的劝诱下,她疑神疑鬼地吃了许多

  然后在心里一直抹不掉那对蛇夫妻

  情况在后来变的更糟糕

  那年12月,我出世

  重5斤又6两

  我的母亲十分惊恐

  而我父亲,微微一笑,大而化之

  “噫,怕什么怕

  借道而来的,各行其道便是”

  我稍一长大就获知到了这个故事

  从此后就爱在那巨石上高声读书

  今年若回故园

  趁得好月光

  当在其上袒胸大诵经

  臆

  打开栅栏

  他独自去走早晨的路

  他的孟德大道一派人间的鼎沸

  在草席店,他对大耳朵微微一哂

  “他还是他那些伙计呢”

  一碧眼儿引车卖浆

  与他照面而过

  让他一怔

  慢慢地,旧部和敌人

  都逐一显露在眼前的街道上

  "大伙儿忘罢前朝

  又都轮了回来呀"

  "独独余我一人记得

  好在武功全失,谋断折半

  文采留残,莫能成篇”

  白昼不断强烈起来

  转身躲开光

  他抬望眼

  在那片大蓝色里找美好的叹息

  仿佛江上那夜

  那夜月明星稀,乌雀南飞

  “我的槊

  还横在那里呢”

  漫步

  兀的那女子,你写出的那些文字

  直是使男子怀孕的“蝌蚪”呢

  我发现,每到内心充满的时刻

  坏人,你就爱在那逼仄的阳台上来回梭巡

  我想象过的,甚至

  最近就设身处地去了那种高处

  我摇了摇头,不是否定它的妙

  而是想要很快陷落到回忆里

  年少之时,我爱上了

  那爱不带一点肉体的喧哗

  为了缓和内心的激越

  我自己发明出漫步

  冬日的山冈

  大雾向高处涌动

  叶凝露华,或黄或青

  小路就在丛林中

  只身其间,我才发出声音

  对自己说话

  “我难道不能会意虚无吗?

  这些幻觉,我先由着它吧”

  一叶脱落而飘曳下

  稍待,又是一叶

  这已然认可的应和

  正是现在的时空开端

   城邦

  我的城邦,它睡着,舒坦地伸张着手和脚。

  我宠爱我的幼子。他是我40岁时,同森林里的女子所生的。他睡着的时候,我守在他的床边。那床是他母亲亲手所造。我常常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的面庞。尽管颇会花掉我一些时间,但于我却是最好的休息。

  我和哲学家的争论,由来已久。他来自外邦,"战胜他"曾是以前牢固的想法。我品尝了一些艰难后,渐渐地,我察觉那已经不重要了。辩论成为我的日常劳动。

  我的城邦,它睡着,舒坦地伸张着手和脚。

  三条河流汇集在这里,它们缓和在我们围造的湖和沟渠中,最后平静地淌入大海

  我沿八座小山修筑了城堡,热衷四处征伐的民意慢慢消落了。石器时代,四围异常地黑和暗。满天繁星下,我把米酒斟满玉盅,这是一天辩论的结束。哲学家撩开白胡子,眯着眼睛喝下一口。

  圆月之夜,我们常常溯流而上。幼子赤裸着身子,在月光下奔跑,身影穿梭在那些芦苇的白穗子后面。他带回白皙的石头,光滑圆润。见他久久摩挲,我和哲学家相视一笑。

  我的城邦,它睡着,舒坦地伸张着手和脚。

  它宛如我的幼子,我把我的知识尽授与之。城和子女,都由我而来,但我爱这城邦,甚过爱他们。我在河岸边立有石柱,用来记录每年的洪水。每有政令新出,我都从田间找来并不智慧的老者,向他阐释,修正直到他以为善。我依靠弱者,我敲打强者。

  外部世界仍是黑暗重重,雾霭萦绕。内心也有无数景象。即使只是为了征兆祸福,辩别善恶,哲学也始终需要进一大步。

  电影记

  阴霾来回摩挲着地平线

  青藤爬满田畴

  隐匿在草丛的溪流汩汩作声

  河流沿山脉弯曲,洄流成潭

  傍湾的房屋有高耸的尖顶

  枫树钻天的红色沙岸

  后面是夏日黑绿的灌木丛

  进入而立之年以来

  我的幻觉愈见频繁

  一帧帧连接起长久以来内心的情节

  我设想自己已成为塔尔科夫斯基

  大路的近旁,一棵枯树静默在阴天的光里

  身穿水仙花色连衣裙少女

  她凝视大路的远处

  陷入冥想

  玉兰花上暮色初降

  光线爱宠的脸庞

  我了解这些寂静,常常从其中捕捞

  每当我痴坐在电脑

  不时敲打着键盘

  把幻觉镶嵌在分行的汉字

  我多少都是有遗憾的

  不知何故,最近

  我总是怀想起祖母絮叨的侧影

  自从失明跌进黑暗

  她几乎整日枯坐老屋

  独自一人,慢声细语,缓缓追叙往昔

  有一次,我站住要迈过去的脚

  听见她突然声调悲怆......

  栏外

  薄阴天气的早上

  小风入户牖,窗纱微动

  我默想一个句子,玉似的清凉

  不慎碰散了那些韵律

  它们,很容易就消匿了

  瞬间连接的回忆

  却把我沉入妇女寂静的面容

  端正的蓝色栅栏,后面高台

  几个同色的花盆

  居民是那叶掌迷愣愣的天竺葵

  它们整日举着小花

  要是日光出现

  就有各种斜长的灰色影子

  倾倒在卵石拼贴的地面

  要是雨水濡湿那些卵石,洗出其斑斓色彩

  它们的轮廓线,连同它们细小的纹理

  就是一幅好叹息的浮世绘

  这是她的小小院落,备着白日的梦

  我曾走到栅栏边,把影子也倒在那里面

  那时节中年尚未开始

  是我久欲构想的秋季,下午四点钟

  一场暴雨精湿了她的白色裙衣

  其后,夕照金黄,清新

  我知道的,我遗失的韵律

  它们可能就在此间

  但我对自己和她们的失望

  被慢慢地垒高

  在未来,女人将渐渐失去她们曾经的影响

  他们

  时迁岁改,在他们的嘴上

  黑毛如群矛戢戢

  那时,我们下面那一处麻白

  好似小马驹的唇鼻

  春天,他们说话,四周开着花,吐出嘶嘶的甜气息

  夏天,他们远远望着我们,我们在裙衫里按耐住扭摆

  秋天,他们终日郁郁,独自去了山中

  冬天,我们呵出白雾,哈到他们脸上

  一场罕见的大雪,在南方的大树下

  我们和他们打了仗,是他们先破坏规则,先是往脖子塞雪团,尔后......

  下午开始,打到天黑

  现在在阎罗殿下想来,那是尘世最好的游戏

  蓝调之一

  用简单技巧

  摄影者把一个女子

  定格在夜暮初降的苍茫

  现在,她在凝滞的二维时空里

  侧身坐在古典的书案上

  这女子,此刻真身又处何地

  正行何事?

  她留下一阵刻意的平静

  演示着性情中的隐匿和挠动

  从额头到鼻尖、到唇际

  当和媚顺从下颌滑进颈项

  那顶巍巍的乳峰

  翘着静夜春山的空

  我更喜爱深景里的那层黑蓝

  那是天穹不加节制的迷漫

  许多次,我看见妇女穿越它们

  走入枝叶掩映的院落,返回居室

  一路上,她们的身子妖冶、小幅度地跃动

  她们看起来总是身怀叵测

  有一次黄昏,遭遇在暮春的林荫道

  中年加速的心跳,带给我深陷的追忆

  当我回望在暗昧光里渐渐模糊的身影

  空前的空荡忽然窜上身,使我腹绞痛般地蹲下:

  身体竭力蜷曲,肩胛似乎已经撕裂

  最后,我被抽空,长时间干干净净

  渊

  我百无聊奈

  就在笔记本上涂鸦

  练习写一个“渊”字

  把最后一笔无力地拖得很长

  这是个习惯,起源可以追溯到1987年

  历史老师讲起北伐名将曹渊

  战死前留在战报上的绝笔

  不幸头部中弹,顿时殒命

  “渊”字的最后一笔,横拖了三、四寸长

  “天已拂晓,登城无望,职营伤亡将尽......”

  十数年来,我反复临摹他的弥留

  每次都想象到生命的各类迹象

  它们终将从身体上

  缓缓而坚定地消失

  熄灭还有一个好方式

  走进山野,顺着羊肠小路

  爬上那早已融入蔚蓝的雪山之巅

   今晚,我打算独自去偷欢

  今晚,我打算独自去偷欢

  沿着我私自命名的孟德大道

  我捕捉着夜色下灯光照现的脸庞

  在其间,我发现柔和温情的妇人

  树自两旁拢举稀松的枝叶

  草草遮蔽起黑蓝的天穹

  早些时候,那些光线的变化

  仍在我的心头聚积

  这两样事物,我爱它们

  好似优柔寡断的父亲

  亲近将慢慢长成的女儿

  良夜如水,我缓缓前进

  多次涌起错觉:

  我似乎大病初愈刚刚苏醒

  凉风吹过,我肆意地流着泪

  新泽西州的长堤

   宁芙,你擅长不奔跑

   因袭萝裙的嫩绿

   漫步矜持

   你的面庞貌似天真

   浮着小小的好奇

   防波堤上

   你撑着遮阳伞

   微微探出身躯

   查看去年大面积塌陷的一角

   那里的土壤

   袒露着一片醒目的鲜黄

   它返映到你的伞

   一团杏色

   柔和了你的脸

  非旅行记事

   那年我们蓄意进入山野腹地

   记得满眼都是不同树叶

   在疯狂地招展翻动

   不时泛出一团光辉

   而其中(走进才发现)

   隐约的猩红花朵多么适宜

   荫翳下可数的妩媚

   还有泉边的苔藓

   我们一度停留在那个小小的石潭

   那里,溪流和古树涌出

   瑶琴的音色

   紧邻的寺院里

   老僧扫出落花

  山行

  山路变得幽白

  村舍里开始响起犬吠

  荒野里有一块平整的大石

  正好坐下来观看漫天的星宿

  一颗星移动着,陡然亮起来

  飞散在黑蓝的拱穹

  轻微的寒意,在脊梁里升起

  有多少事情,它们在远去

  在山路的另一头

  晃动着夜行的人影

  含糊的语声里

  有年轻女人轻盈的笑

  我擦燃火柴

  点起一只香烟

  告诉她这里有人

  昼与夜

  霞光从墙洞里照进来

  一面圆圆的瑰黄

  嵌入我的清晨

  满城灯火

  映在我高过枫树的窗户

  站立在它的后面

  我凝视夜晚

  我有一个妄想

  只能对你说

  在一座梨花的院落

  我要迎合它N场唐宋春雨

  和你狠狠造1场爱

  在人间

   我母亲死在上一猴年

   葬她的那块地

   她锄过无数遍

   做道场的时候

   我披麻带孝跪在灵前

   半吊子端公诵的经文很含糊

   下半夜

   听见他居然吐出四句诗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

   我豁然看见这首诗歌的每一行

   蕴藏着莫大的死亡气象

   我清楚地记得

   它曾出现在我的小学课本

   我的母亲亲口教会我诵读

   课文的题目是:谜

  双塔记

  多年前的那对姐妹是好姐妹

  但技艺得分个高下

  得道成仙以来

  这一直是个问题

  一番磋定下来:

  一夜之间各自造一座塔

  谁先完成

  谁就在金鸡山学一声鸡叫

  妹妹的塔造成实心

  当金鸡啼叫时

  她还没封顶

  顺手拿来人家的锅扣在上面

  慌张里划破手指

  血染透了塔

  居住在山之阴的人们

  后来就一直叫它红塔

  姐姐造的是空心塔

  曾经紧傍韶溪

  名字叫白塔

  1973年春,政府拆塔修建学校

  红塔本来砖多

  可是高而浑圆

  人们就挑了白塔下手

  未来的民办教师黄盛文在施工时刻

  抱着他的婴儿做了最后的登临

  他们到达的那个空间

  离地35米

  至今再无人到过

  三十年来

  他几乎每天穿过操场去教室

  每次总要抬头

  望上一望

  大悲咒

  想想吧,1993年夏

  那场毫不起眼的沮丧

  它就可以指使我向一名女子示爱

  仅仅因为平凡,毫无姿色

  而1998年春,一切颠倒又过来

  在公共汽车上,我相逢了美貌的女子

  她圆脸短发,面容白皙恬静

  从举止看,多半是书香门第

  轻缓的呼吸里

  却散发着淳烈的雌性气味

  我幸福地尾随她

  最后目送她消失在华西科大的竹林里

  比这更早,是在1990年8月27日

  在成都开往南京的130次列车上

  邻座是一个在新疆生意浙江少女

  我迷恋上她,几乎就要放弃掉还没开始的大学生

  我若是跟随满身朝气的她去浪迹

  那会多美好,多美好

  很多人乐意享用美酒

  把自己驱往虚幻和梦乡

  而我,渐渐地

  只有依靠那苦难悲悯的梵音

  春天缓缓地流逝

  花朵仍然鲜艳

  云翳乍然开散

  阳光飞进濡湿的花园

  这是大悲咒的旋律

  它萦绕尘世

  如此恍惚,沉迷,绵延

  我若是黄羽飞蝶

  早入金黄花海

  妈妈

  ——写在母亲节

  1

  妈妈在世的时候

  是个养猪能手

  但凡我家的猪

  都是越大越不听话

  常常在圈内到处拉 r>  

  我妈妈不怕脏,不怕臭

  每天都在打扫

  虽然猪栏就在堂屋侧面

  也不大能闻见它们屎尿的臭气

  中国的官僚

  象我妈妈一样勤劳的,不乏其人

  不象我妈妈那样辛苦

  就象极了我家的猪

  2

  妈妈在收割稻子的时候

  指着其间的一棵稗子说

  “小的时候,以为你是棵谷子

  长大了,才知道你是棵稗子”

  声音是颤栗的,带着喟叹的哭泣

  那时侯,我妈妈大约二十六、七

  我大约六岁

  现在想来,她应当是隐约感到

  抚育后代所潜伏的危险

  因为再坏的人

  也是其母所生所养的

  耶稣对信徒说话

  也曾以谷稗为喻

  而在我们乡下

  稗子也是先于谷子从田里割走的

  因为怕它成熟

  把种子洒落在田里

  3

  母亲临终时

  说了三个字

  “我很冷”

  这是我

  一辈子都得记住

  一辈子都得提防的

  育苗记

   屋檐下累积起许多柴草碎屑

   我需要那些更腐烂的部分

   用废弃的米筛子筛一筛

   一撮箕就足够

   赶开那只沙浴正欢的小母鸡

   我又筛下好些老墙土

   从墙缝里取来弯刀

   在碾子湾的竹林里

   我照例挑出六根皮质泛黄的老竹

   竹子太老

   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每年我都砍下这些老家伙

   打个笪笪育苗能用几何

   主要是用来修葺菜园子的栅栏

   还有嘛,就搭成菜架子

   断竹,削竹,顺便给儿子

   做了一把大弯弓

   六根蔸芭都被他爱惜地收起来

   说是干了就挑个雨天

   让我全削成筷子

   我说我们三人怎么能用那么多筷子呀

   他回答说可以给姥姥婆婆

   他想了一会又加上一句

   婆婆有好几个呐

   下午才在院子里搭好笪笪

   铺好一层白色的塑料薄膜

   在其上我均匀地摊开细土

   粗粗量一下,厚有二指

   姓何的嫁给姓张的—刚合适

   洒下些清亮的井水

   简陋的温床一派濡湿

   儿子已经迫不及待

   催促他妈妈端出昨晚浸泡下的菜种子

   那些柴草的碎屑轻而软

   盖在种子上面

   不单单是上好的肥料

   祖祖辈辈传承的用法

   种子透过细微而丰富的缝隙

   恐怕已经开始尝试着呼吸

   它将发芽生根,无论丰年荒年

   都给我们带来指望

  春之声

  1

  梅花林掩隐小院

  姑娘把我送出柴扉

  “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我也听见的

  夜半,我也走到窗前

  看见那微明的天光”

  她的细语

  在将别未别时

  2

  竹篱上,牵牛花

  盛开朵朵平静

  时光小心翼翼

  攀缘村庄偶尔的鸡鸣

  潜入穹顶的蓝色

  苦瓜架里

  藤蔓娇扬小黄花

  太阳拾拣着正午的阴影

  3

  小雨轻轻歇住黄昏

  让树叶晾晒

  白昼剩余的光芒

  透过似锦的繁花

  东边山野的桃林

  裸露出土壤的鲜红

  残阳和它

  一齐倒入湖中

  4

  我在苕溪的洄沱堰垂钓

  直到枫树高高的树冠

  在水面消失

  慢慢融入暮色

  初春的午后

  天气虽然温暖

  但傍晚却格外幽凉

  不曾交谈一

  我和儿子各自忍着寒气

  赶着鹅群

  走在清冷的小路上

  炸药

  (给666大哥)

  那天村里向来垮兮兮的仓库

  终于毁于午后的暴雨

  早就听说

  曾用来开采石料的炸药

  就藏在某个石柜之中

  我见过那黄色的粉末

  百思不解它轰隆隆的怒吼

  因何发起

  乘着那些收拾残局的大爷手忙脚乱

  我钻进腿的丛林

  在我窥视过无数次的石柜里

  我一眼就看见了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我麻利地揣了一包在腋窝下

  镇定地溜出场

  来到煮猪饲料的大灶棚前

  没人,饲养员还在那边看热闹

  我急于看到那惊奇的魔力

  实在没有细细思考

  朝那旺堂的火焰中

  我投入了魔鬼

  跑开我是知道的

  但魔术没有成功

  就得仔细研究

  那袋子当时发出白黄的烟雾

  恶臭的气息

  至今还可在鼻里嗅见

  不一会儿就平生第一次

  见识老妈打人

  自己先痛哭流涕,呼天抢地

  打一下叫我一声爹

  最后自己晕倒在地

  晚上我爸爸知道了却十分高兴

  乐呵呵地说“我的崽伢命大福大,

  炸药堆里他能拿出666粉。”

  但他也没有放弃使用武力

  乐呵呵地以十倍于我妈的功力

  对付了我的小屁屁

  那个痛早就忘记

  倒是我妈的打人法

  一想起来

  都33岁的老爷们

  鼻子也发酸呢

  雒城轶事

  虎年里,我成天带着一个女人的诗集

  它有绮丽的名字:

  虚构玫瑰

  扉页上我写着:

  这是我在人间的第二十六个年头

  同事的妻子小漆

  温暾而友善

  在花开花落的四月

  给我绍介了两位女友

  她们彼此是同学

  一个是官宦人家,下等姿色

  另一个是贫家美女

  我只能面见其一

  春阑夜深雨如潮

  扑打楼旁的铁皮小屋

  我长久留在浴室的莲蓬下

  肆意流着惭愧的眼泪

  压抑着对贫家美女的渴慕

  心口里反复湍急着一句

  天生丽质莫自弃

  我选择的官宦家

  姓肖,那聪慧解语的女儿

  和我在湔江的长堤

  曾促膝夜话春天的声色

  但我最终和别人结成婚配

  年华流逝,消散

  经历了年兽凶猛的口

  其后只有美好的瞬间还残留

  驿路桃花

  罗拉,罗拉

  裸露项背的罗拉

  环抱肩头

  眉眼低垂

  面庞忧伤的罗拉

  被爱情伤害的罗拉

  双腿里更仔细地藏着珍珠

  夜来骤雨一场

  漫天飞舞着罗拉

  罗拉,罗—拉

  罗——拉

  罗拉

  2004年6月27日

  在书将成而未成的时日

  我结庐在平原以东的丘陵地带

  生活单调而严谨

  我的朋友们,常常从四面赶来

  下午二时,我们各自从小憩里醒来

  就坐在院子的树荫下

  似乎老是少不了一场扑克游戏

  最初的参与者中,有一位陌生的姑娘

  她总是抓住好牌

  却犹豫不前,贻误战机

  我思考的纵队,每每从她露出的缝隙突围而去

  不过几局,大家就有发现,开始调侃我们俩

  她涨红了脸努力镇定

  从羞涩里迸出浅浅的笑

  一旦可以穿过热烈交谈的人们的视野

  她的眼光不失时机地照过来

  在雨后的大清

  我去田间散步,逢见她手拿一张荷叶

  路过花畦我们停下来

  那些初开的栀子清馨白皙

  我们挑拣着采满了那张荷叶

  回到房间

  我们找来一些便条

  在其上一一罗列好朋友的芳名

  我们赠给每人一朵花

  至于剩余的,她舀来一缸水

  把它们半浸泡起来

  可以预见,它们将慢慢绽开

  这些都是一场梦

  可它就快要改变我了

  二月的早上

  柳树枝桠间

  那些细碎的天光

  已经生出淡淡的绿烟

  比往日更为下垂的柳条

  匀称地卧着碧绿的米芽

  晨风尚未撩入

  珠帘多么会缄默

  小石头铺出一道小径

  蜿蜒穿过一片高举秃枝的树林

  我们四处看见宿雨的痕迹

  衣服

  八十年代中期

  我在乡村中学读书

  大家都穿着蓝色的中山

  团结村的周乐逸

  心血来潮穿了一条喇叭裤来上学

  惨遭老师同学嘲讽

  名字被戏改为周乐衣

  我那时十分认可<<中学生守则>>

  对于奇装异服

  我是骄傲的反对派中坚

  大学时代我非常贫穷

  一套军训服装被我穿了四年整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校园里

  这样的人,另外还有俩个

  难为情虽然巨大剧烈

  那套军装仍然

  包裹了我青春的躯体

  大学毕业后

  分配到高校做教师

  一年四季除了内裤

  各种衣服都有配给

  到如今

  我虽然仍很少购买衣服

  可我观念大变

  已经热衷于美服

  我常常渴想有一身奇异的衣服

  而默默咏叹

  偶尔也会读出声:

  余幼好此奇服兮

  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

  冠切云之崔嵬

  沙丘

  我在大约7岁的时候

  早上醒来

  下面每每就是倔倔的

  我那时班上喜欢的女生

  有好几个

  朗读课文时

  我从混乱的声音里

  找到她们

  跟随诵读

  但这些小妖精

  总是愤愤地停下声

  我11岁开始读初中

  一村人都叫我秀才

  秀才那时侯还不会做诗

  内心却有什么在冲撞

  夏天雨后

  他热爱在山冈上赤脚乱走

  就在那年,他在青龙寨顶

  发现了一个绝世天然沙丘

  它逼真于女性的胴体

  是微微侧卧的姿势

  尽最大可能描摹出了女性的美妙

  早先的洪水冲刷出腰身的线条

  经过清澈的细流一夜修整

  它胜过真实

  更加逼迫人

  那小小的溪流也淌入大腿窝内

  婉转地呻吟

  秀才那时还不知道

  贾宝玉急了可以大叫可卿

  直到三年后

  他才在那尚残存的美丽前

  补上了一课

  哎,美曾把我带到如此遥远

  如此迷惑之处

  1994年

  春天,我的毕业论文业已开始

  3月10日晚,南航电影院

  我们电子工程系的舞会上

  我注意到同系一位高挑的一年级女生

  我邀请她

  她没有立刻响应

  我也没有马上放弃

  使用得体的语言

  我终把她带入舞池

  每年秋天我乘坐132次列车返校

  在宝成铁路陈仓一段

  我爱看那轻俏开花的芦苇

  在河流边的翠微里

  慢慢变为暮色

  由这高高爽爽的女儿

  我一再想见

  忧郁的芦苇花朵

  静立在黄昏里

  当梧桐荫蔽校园的大路

  我看见她顽皮地踩上护路的石坎

  乐不可支于那摇摇欲坠的行走

  她几乎还是个孩子呐

  她莞尔一笑

  使我给她写了信

  在实验间停的那小会

  我总靠近窗户

  看看10号楼前的樱花

  在雨水里零落

  那些花瓣

  静静地沾着泥污

  铺满枝桠笼罩所及的地面

  酋长

  老狼他们走进非洲

  在喀麦隆找到了

  森林之子俾格米人的部落

  那天看罢电视

  我转进厨房忙活

  慢慢地就哭了

  吧嗒吧嗒地淌出泪水

  在院子的路边

  土著女人从雨后的土里拔出木薯

  那时抖落的黑褐色泥土

  就轻易地在记忆里溅动了类似的一块

  男人们都在丛林里渔猎

  村落里只有妇女和半大的孩子

  他们惊诧地围观着来访的陌生人

  女人接受赠品,其中一个迫不及待

  试穿上新披肩

  那时她浅黑的笑

  也轻轻呵了我一声

  孩子们在窝棚里拾掇做饭

  灶台边,烧火的少年

  沉默地朝火塘里添加柴禾

  女人说说笑笑,不时朝山里一阵呜啊地呼唤

  她的身后,一排壮硕的玉米植株

  挺出青郁丰满的穗包

  那些花缨如何鲜活和红紫,我绝对熟悉

  一个赤身的男子从灌木丛里闪出

  皮肤深棕,背着长弓短箭

  那么矮,直着腰

  他走得稳重而飞快

  他伸出手

  握了握来访者

  他不知道CHINA,他没有笑容

  刚毅而忧郁,若有所思

  我忽然难过地摇动着头

  “我怎么不是他呀,

  我是他呀,是呀,是呀”

  我猛地从沙发里起立

  凑近电视机

  我喊:酋长,酋长

  镜头转换

  我的大地上稀有的兄弟

  从此不曾再见

  父哦,你是否看见

  那是我在尘世的第二十六个年头

  内心唤一唤:"父哦,你是否看见?"的节奏忽然加快

  有时是对着看护神

  有时是对天上的父

  看起来虽然是两个

  可实质上却只有一个

  我为自己找到一个适宜的说话对象

  他们存不存在不需要探讨

  至少他们可以是虚拟的

  可用以使话语有个承载

  我常需要这样对自己说话

  以求化解倦怠或者焦灼

  我乐意用两个名称呼之

  以示不势单力薄

  这句话可能每次含义都不一样

  当我明白使用这个虚拟承载的妙处时

  我心花怒放

  那是二十一年前的初夏

  槐树散发着幽凉的清香

   下午的河边

  (给小荒)

  雨后的姚江边

  林荫掷出细碎的光点

  它们在亭子的地上

  悠和地旋转,旋转

  我们停下泛着光辉的闲谈

  走过去看那三五个钓鱼

  他们其时正不断地钩起银色的小鱼

  我们的话语转向鱼

  我轻松地说起初夏的洪水

  在老家的渔猎让我们各自闪入回忆

  安徽人挑着橘子,一担红艳

  沿着桃花和垂柳的堤岸

  走近我们

  任我们在他的筐里挑拣

  当我们开始吮食橘瓣

  一个佝偻的老头

  从马路那边过来

  他穿越我们身后的花畦

  径直走到河岸的护栏

  他扔出手中的白色塑料袋

  看着它落入水面,慢慢下沉

  他向河里吐唾沫,狠狠的,三次

  然后,他转身走入花畦

  贴近一丛灌木,面向大路小便

  事毕,又从来路消失

  我们因诧异而专注

  看着这幕小小的人间戏剧

  其间也轻轻交谈

  风不时吹过

  大树的影子翕动

  我们发现它已经搭上了我们的长凳

  2004.3.16-17

  夜

  (给亡灵)

  黑天婆婆转动纺锤

  她搓成的光线

  她总要全部收回

  影子将从山野里起身

  走进村子

  打开门的吱嘎

  将在漆黑的屋子飘荡

  当火柴梗哧啦燃着了

  油灯就要从追忆的线索上

  准确出现

  在书页打开的书桌上

  它要燃起来

  要黑暗亮出幽明的洞

  旁边的圆镜子

  将慢慢浮现

  一棵小火焰

  要进去徜徉

  那里面

  坐着夭折的小姑娘

  她咬着橘红的唇

  竭力不哭出声

  头生子

  头生子并不喜欢热闹

  习惯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头上

  托住腮帮歪着头想呀想

  小妈妈打扮了要去赶集

  他突然宣称他得同去

  怎么劝说也不听

  他跟脚跟到大路口

  我扬着手里打火机

  声称是给他好东西

  他回头望了一望

  调头跑向了我

  当他看见我手里的打火机

  马上就哭的坐在地上

  他挥着泪水,呜呜嚷着:

  不是刚才的红颜色,不是

  他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很多年后,他回到我的家

  冬天,我们在院子晒着太阳

  他回忆着说道:

  “当时你向我扬动的手中

  那红色的事物未被认知

  多么鲜艳

  它哪里只会是一枚打火机呢”

  苦楝

  苦楝树长的飞快

  它不是上好的木材

  夏天,佛手瓜藤攀缘其上

  它不胜缠绕,在一场暴风雨

  想必定然经过一番摧折

  之后生生断掉

  撕裂开来的树干

  好似一条剥开皮的蟒蛇

  要是长在山冈里,它们

  那些稀疏的葱郁就可以持续

  闲适地度过整个秋天

  然后在初冬的霜中委落

  那些从小紫花里衍化的果实

  或白或黄,缀在黑枝上

  有的将一直挂着

  进入来年的春天

  但孩子们乐意把它们打落下来

  然后送往中药铺子

  在那里,它们被叫做川楝子

  正月,他们走在去亲戚家的大路上

  他们常常端详人们在村口倒下的药渣

  发现它们就在其中

  它们味苦性寒

  他们早就知道:它是药

  放慢座下的骏马

  放慢座下的骏马

  在拉长的树林阴影下

  这牧场,更适宜我们久久踯躅

  夕阳在乌云里迸射

  你看清那伟大的巨人

  他倒在血泊

  受了何样的致命伤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躯

  哀怨地拄剑望着广漠的大地

  没有奇迹,没有

  他孤立无援

  坚定的黑暗大军开始合围

  它们正沿着每条大路衔枚疾进

  他的光一点一点弱下去

  他越来温柔,靡丽

  这衰落的大帝

  回忆起一生金黄的爱情

  放慢座下的骏马吧

  在拉长的树林阴影下

  这牧场,更适宜我们久久踯躅

  下午的紫色

  “南方的花就是这样单薄

  一季就是一生”

  这是下午的感伤

  他迷恋着追溯内心的疑虑

  紫色在夏天里推着冥想

  那时候正下着太阳雨

  表妹闪进花树下

  逆着光,她的身子发出云翳

  “娇小的南方女孩

  知识使她的鼻翼熠熠生辉”

  他任凭她把那些花叫大花紫薇

  或者大叶紫薇

  她似乎说要有一场重要的考试

  她似乎靠着树,把头向后昂

  红衣映照微红的犹豫

  带起她的一个小小叹息

  李树花开

  亲爱的LV,你哪里会知道我的欣喜

  这好似初春的早上

  东边的天空,曙色仍在发白

  无数瓦青的微云上,小坑洼盛满清凉

  阴霾里,虚弱的光线使我恍惚

  临海的公路,山岙青葱

  雨一阵阵洒落在车窗上

  仿佛粘满了细碎的白花

  当车驶入平川,榆树夹道

  枝多叶少,白花瓣印合其间

  忽然就春日迟迟,李树花开

  亲爱的LV,我几乎就要告诉你我的发现

  但一个错觉,怎么开口说得起来

  况速度已经夺走那个瞬间

  况人跟人多不相同

  所以我就一阵黯然,任了那道虚景

  把我掷进怀念

  日渐衰败的家园

  坍塌的围墙上

  秋风当吹摆着那些才开始枯黄狗尾草

  但是,每个春天

  李树都高举它们的花枝

  成群结队出现在房前屋后

  一扫以往全部的晦暗气象

  亲爱的LV,佛说同车都得500年修

  缘分多么艰难深奥

  亲爱的LV,我越来越清楚

  你也是我美好的错觉

  一如今日迷幻李花

  它们将在晚景的清凉里融会

  在未来那无限的衰萎麻痹中

  偶尔洞出一块清新的生趣

  2004年9月10日/象山中国渔村

  致LV

  我无法平静下来

  这样子快有两个月了

  一直有什么硌着我

  每个夜晚,我都独自爬上高处

  长时间地枯坐

  亲爱的LV,你等于0吧

  等于0是件美好的事情

  等于0是人间的正道

  你等于0吧,亲爱的LV

  亲爱的LV,那些早年的事件需要记叙

  但我找不到表达的节奏

  季节转变,沉疴始退

  天风任意吹拂

  我又嗅见了它们的气息

  今天三次穿过公园

  园艺师推着割草机在四处整饬

  它始终达达的达达着

  亲爱的LV,院子里只有它在挺进

  亲爱的LV,我已经流离失所

  亲爱的LV,我向你借贷美好的事物度日

  亲爱的LV,请允许我永远至少并最多和你沾点边

  要是可能,请充塞我(用小虎牙和小伎俩)

  使我免于空荡,让我疯跑到空无的山顶上

  嚎啕大哭一场

  亲爱的LV,生活哪里需要延伸噢

  每年的通海井

  暮春的田亩都开满金黄的菜花

  天气阴晴不定,复出的光线割开雾气缭绕的山林

  我游遍列国终将归去

  我必将走在那濡湿的阡陌上

  我仍得不到安宁

  2004.09.05

  宿命

  ——致Y.L.C

  望江公园的红色围墙

  在下午的天光里,更加女性

  况那时下着小雨

  他略微感到些寂寞

  去年踯躅的细节,能回想起的只是

  青翠的竹子,它们低眉垂手

  一个行将胎珠暗结的女人,在其下等待

  引导和被引导

  时间通过大得看不见的管道哧哧地流逝

  而她是测量这些气态特性的事物的表针

  精确计量住的远不止他的罪孽

  翌日夜晚,二人停下那肉中的蠢动

  在摩天高楼的窗台,久久眺望

  他说出家园,在龙泉山余脉里

  春天自然有许多花,而他偏爱的是桐花

  有句出生在那里的诗多么好哦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个句子因过多的引用、他用,已经破旧起皱

  他自诩有很好的眼界,能把它翻新熨平

  终于说到这场成年的私情和忧伤,二人不禁黯然

  宿命之说活象速效止痛片

  他忽然怀想起年幼(翻新熨平后的幼年)

  当他(翻新熨平后的孩童小身影)走入桐花掩映的小径

  看见湿漉漉的花朵,异样艳红

  一阵风过,它们和宿雨一同纷纷坠落在地上

  2004.08.20

  亲爱的LV

  ......,我体内的那人兀自翻滚

  早被平飞过来的一把针扎成刺猬

  而他亲爱的LV,亲爱的LV转过

  仍距离三尺,专心地说着娘们的体己话

  她们挥动胯部爬早上的楼梯

  她们被发狠的腰带走啦

  只在空气里留下两扇屁股的浑圆

  面对雌性的侵凌

  那厮要是还能够象原来那么哆嗦一下

  立马先倒下身,那就没事

  亲爱的LV,那亲爱的LV怎么有这么一手上好的针

  丫练的随便一撒就成呐

  可他却说,亲爱的LV,那亲爱的LV

  常常有"一瞥眼光和一抹嘴角"的笑

  现在,她把自命"安居乐业"的人打了,射穿了

  一个普通的早晨,八九点钟光景,秋天

  那可是我的人,精通音乐和风水

  好色,肥胖,淫而不荡

  现在好啦,他只会傻逼样地说话:

  嘿呀嗌耶,呼呀嗌耶咳_______亲爱的LV亲爱的LV亲爱的LV亲爱的LV

  今天的记录是每分钟3600

  那傻逼正洋洋得意:他发明了新的表达方法

  2004.08.25

  风

  入睡前,她们匆匆地进来

  象是在找什么

  我想起去年秋天成都的夜晚

  我便去开了浴室的窗

  放下了百叶帘子

  一群倦怠的小仙女

  就来靠在窗帘上歇息、摇晃

  我爱那绵长的节奏:哒-沙沙沙沙-哒

  期待着它会把我从睡眠里惊醒

  我渴想一生的时光

  浪迹在陌生的地方

  在不同的床箦上

  听听秋夜小虫的唧唧鸣叫

  那时的尘世

  照例莫可名状

  清凉一层层在身外绕啊绕

  2004.8.27

  题唐寅《落霞孤鹜图》

  我已经老了

  自从在这烟波浩淼的水边

  结结实实地坐下

  我就一直没有起来

  渚上高处,几片杂树蔚然成林

  崖岸色赪,藤萝点缀其间

  没有弯曲的小径可以通达那里

  它们在暮色里黯暗静止

  视野里的参照物还有呐

  这些高树枝桠全都低垂着

  在它们的阴影下面

  我曾亲自来起造这个亭子

  运用合理的力学结构

  我成功地把它最大限度地伸向

  秋天空镜似也的湖面

  2004.08.28

  湖上夫人

  那日,她们上得山来

  便把服饰尽去

  挂在枯树那羚羊角般的枝上

  赤裸出鲟白的身子,喜孜孜的胸乳

  嬉闹着跑向蓝色的湖面

  大腿窝内的黛黑,有节奏地闪现

  湖岸的茅草干枯泛白,落叶金黄欲燃

  高处针叶林静穆、生分

  风的踪迹细微

  下午的光,在叶缝里明灭

  对岸的倒影上面,小波浪在漫步

  而她们,行走在近处浅湾的水中

  互相回击水花

  不时发出快活的尖叫

  用手在颈间捋拢紧黑色的长发

  镜中可见脸孔娇憨,眼眸沉迷而轻闭

  稍远的水域,有人独自游

  有时略作停顿

  张放躯体,随意漂浮湖上

  200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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