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真世界》
第六章
王八在与老师们到来差不多的时间便骑着老爸的摩托车到了镇上，又穿过小镇直至上水村。一方面是有意避开班主任一行，让他妈知道，他在学校的那些“光荣事迹”不知又得唠叨多久，最烦的就是他妈唠叨了。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有事，为了100块钱。
几天前，他跟同班的陈转富，人称穷转富的打赌说，他会骑摩托车而且也有摩托车。那小子仿佛是直接从原始社会穷过来的，死活不信。还说什么，只要他能骑着摩托车来找他，他就敢骑着他家的那头老黄牛到学校去。王八本也是没打算当真的，可一听他说要骑老黄牛，立马就来了劲。当即就决定打这个赌，但是凡事不沾钱，就不刺激，王八又提出加100块钱为赌注。陈转富咬了咬牙答应了。撂下句把王八气个半死的话，“王八，不要为了100块钱……对于你在路上的一切交通事故，本人概不负责。”
王八此行就是去拿钱的，不过仔细想想，姓穷的也真是够可怜的。这年头，还连摩托车都觉得稀罕，当个宝贝。唉，人穷也是没办法的事。
“上水村九大队十组126号。”王八停在上水村的村口反复念叨着。眼前是一排排低矮的泥瓦房，脚下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穷，是真穷！王八小心翼翼地行驶在这条小道上，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车技不行，而造成车毁人亡的惨剧，只是怕一不小心辗到了路边的牛屎猪粪回家就又要挨老爸的骂了。糟糕的事还远不止这些，马达的轰鸣声将就近的几条家狗全给招惹了过来，冲他狂吠不止。
“穷转富，妈的，姓穷的！Dog ，Go go go！”王八大惊失色，他属王八怕狗啊。
“喂，这是谁家的狗？怎么都不拴链子的？”救命！Help！”王八扯开嗓子喊。狗虽说不吃人肉，但不代表不咬人啊！
久久，从土房子里踱出个人来，喝住了狗。“养狗也要拴条链子嘛。”王八余惊未歇。
“岂有此……哎，大伯，那个陈转富家怎么走？”
刚到穷转富家门口，却又把他家的狗给招惹了出来。王八是很受犬类欢迎的，幸好，跟着出来的还有穷转富。见到王八，他显然有一丝难以掩藏的惊奇，大叫道：“哇，王八，你鬼子进村啊，搞得鸡飞狗跳的。”
“还说呢，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哪，你看到了，摩托车我骑来了，认赌服输吧。”
穷转富脸色攸的就变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王八，你该不会是推来的吧。”
“Fuck！开什么玩笑？推来的？几十里地呢，你推给我看看。”
这时从屋里走出几个小孩子来，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想必是穷转富的弟弟、妹妹吧。他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起陈转富的这个家来。这是所明显带有六七十年代建筑风格的砖瓦房，顶上还雕刻着“毛 万岁”。这种房子算不上古董也应该重点保护了！他记得他小时候也住过这种房子，只不过早就鸟铳换大炮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住这种房子。再看看刚走出来的孩子，是有9个之多！如果都是穷转富家的，那也真可谓是人丁兴旺了，也就难怪穷转富会连摩托车都觉得稀罕了，更难怪他爸会给他取名为陈转富了。
“对不起，王八，其实我是逗你玩的。” 穷转富道。
“逗我玩？Fuck！好玩吗？光油钱就花?掉我好几十呢！”王八一贯是习惯于夸张的。
“我以为相隔40多里地，你是不会来的，以为你也是开玩笑的，谁知你却当真了。”
“不会来？谁不知道，我王八是只要给钱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肯跳的。少来这套，你可别想赖账。”
“你放心，我是不会食言的，来了更好，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这还差不多，怕的就是你不认帐，其它的什么都好说。”
“今天刚好是我哥订亲的大喜之日，你也看到了，家里也就这么点儿家底。想借你的摩托车撑下门面，说白了也就是租了。”
“租？那你还是不认帐了？老黄牛你是不打算骑了，怎么着？”
“骑是一定要骑的，其实那也没什么看头，你也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还是先忙我哥的喜事要紧。”
“不急不急，还是把我们之间的事先了了吧，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帮你哥的忙。我看你家的牛身上挺脏的，就不难为你了，你们家的猪倒是不错，又白又胖的，要不你就骑着它绕村子一圈得了。”
“你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嘛，猪哪有牛听话。”穷转富一脸的哭相。
“这个就你自己搞定了，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王八不依不饶。
恰在此时，一个年青壮汉扛着锄头回来了。穷转富介绍道：“这就是我哥，叫陈变强。你这次就是要帮他的忙。”
“这是你同学吧，怎么站在门口呢？吃饭了吗？进去坐呀！”陈变强放下锄头道。
这是个十分精神的年青人，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村里人独有的质朴，一身粗布衣服上溅满了泥水。王八随他进了屋才发现，他家的内部装饰更为简单。地面凹凸有致得不亚于他来时走过的羊肠小道；墙壁也是未经任何粉饰的青砖；不大的客厅摆着一张油渍摞污垢的四方桌，桌上是几碟萝卜、青菜之类的素菜。陈变强问：“那位同学吃饭了没有，没吃过来加点吧，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王八连忙应道：“吃了，吃了，早吃了……”其实他哪里吃了？末路狂奔似的逃出来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可是他宁愿挨饿。
“转富都跟你说了吧，也真够麻烦你的。我爹妈还在田里呢，等下他们上来了，我们就可以动身了。”陈变强边扒饭边说，“也不怕你笑话，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五次相亲了。咱也不奢望能找个多好的女人，但起码是个正常人吧。可揪心的是，咱看得上的，人家嫌咱家穷，不嫌咱家穷的，又不是身体有缺陷就是脑子有问题的。”
到了该上路的时候了。陈变强西装革履的出现在王八面前。王八围着转了三圈，突然大手一挥说，“不行！”
“王八，不懂可别瞎掰，有什么不行的？”穷转富道。
“衣服不行呗！”王八派头十足。
“啥？衣服不行？不会是假的吧，这一身衣服可花了好几百块呢。”穷转富他妈急道。
“衣服倒是没问题，只是这个时候不适合穿这身衣服。你想啊，谁不了解谁啊，做什么秀啊。那样，人家会觉得你们太虚伪，反而坏事。”
“理倒是这个理，只是第一次登门，给人的第一印象……难不成还穿回那身脏衣服？”
“摩托车还是要的，十多里地呢，靠两条腿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
陈变强犹豫再三，还是换掉了那身高档西服，说：“小兄弟，信你一把。”
于是陈变强便只带了几瓶酒、几条烟作见面礼，一路上指点着王八往下水村而去。由于先前媒人已将两家的情况相互通报了，也安排见了一面。陈变强一家都相中了女方，女方的家人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媒人能起到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这桩喜事能不能成，就要看未来的姑爷能不能过得了未来的岳父这一关了。像陈变强这样的状况，想要过这一关是悬之又悬的，十有八九得因彩礼的问题而告吹。毕竟在农村养大一个女儿也不容易，女嫁如水泼，哪家不想趁机多捞点儿？
下水村看来比上水村还要穷，至少路是更为崎岖不平。刚到村口，就见一个东张西望已久的小孩，撒腿往回跑。他是女方派来望风的，以便准时燃放鞭炮，本来是不用跑的，他大概也没想到，男方会骑摩托车来。王八也放慢速度，他们直等到鞭炮燃尽才进门。来时高高兴兴，不知走时怎样。他也跟着陈变强喊，“伯父、伯母”，自称其弟。
双方坐定，奉上粗茶，便谈开了。首先是陈变强说：“伯父、伯母，我十分愿意迎娶你们的女儿。”这叫表明态度。
“这一点我们十分了解，要不然你也就不会远道而来了。对于你这小伙子呢，我们也还算满意，从你的相貌上我可看出你是个很实诚的人，我很欣赏你的衣着，不像有些年青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确是个实诚的小伙子，……”面无表情、两眼望天。
“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突然就要把她给嫁出去了，我这心里呀，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王八心里道：现在还没谈钱呢，你当然舍不得，一谈到钱，就巴不得了。在农村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一种说法，“养儿如养狗，养女如养猪”。生儿子为的是传宗接代、看家护院的；生女儿不是为了捞俩钱，但也只能是捞俩钱。
王八担心他一会儿把彩礼要得过高，先发制人道：“我们老早就听说，伯父家乃书香世家，一向淡薄名利。我大哥虽说没读多少书，但很是景仰您的高风亮节，以前相过很多家都没碰上合适的，唯独对您的女儿情有独衷。还望您成全，多多成全。”王八听陈变强说过，这老头子的爷爷似乎是中过秀才什么的，可到他这里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可他却自命不凡，偏好舞文弄墨。
果然，王八的一个马屁拍得正中十环，老头子飘飘然到不知自己姓什名谁。说他祖上如何如何，他又如何如何，他女儿又如何如何。唾沫星子四溅，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王八自以为找到了他的要害之处，强行截断道：“素闻伯父通情达理，能与您这样的人家联姻，我们也是三生有幸。我们家在村里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旺族，但也是叫得出名的。”
“这一点我们知道，你们家是出了名的一穷二白。”这老头子说话倒绝，一步台阶都不给人留，“房子嘛，我也去看过，破旧是破旧了些。但俗话说得好，家有万贯不如一技在身嘛。我可听说，我这未过门的女婿可是把盖房子的好手呢。”
这老头子总算是点头应允了，王八和陈变强不由相视一笑。接下来就该谈彩礼了。陈变强抛砖引玉道：“谢谢伯父的成全，我家会尽快备足彩礼送来的……”
那老头的脸色攸地又变了回去，咂了口茶说：“虽说是两家人即将成为一家人了，但亲兄弟还明算账。你也知道，我家确实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嫁给你，我就没有了，不像别的人家，有一群女儿……所以这个彩礼应该……”
王八早听出这老不死的话风有点儿不大对头，妈的，这无异于趁火打劫啊！脸皮也太厚了点儿吧，张口就要钱，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老伯，拜托，毕竟是嫁女儿而不是卖女儿对不对？彩礼也只是意思意思，谁都不指着发财、致富对不对？这也不是生离死别对不对？干什么要说，嫁出去了自己就没有了呢，都是一家人了嘛，什么时候想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见面嘛。”
这话险些把老头子给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小兄弟，这说的叫什么话……我本来看你挺面善的……多要些彩礼也是应该的嘛，怎么能说是卖女儿呢。”
“应该的、应该的……”陈变强赶紧救火，“，小孩子不懂事，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伯父您放心，彩礼我们一定会多给的。
退出来后，王八大骂那个老头子不仁义，见钱眼开、唯钱是亲。骂完之后，才想起身边的陈变强应该是叫他岳父了。还好，陈变强并不生气，还谢他。说他刚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那个老头子心里嫌他家穷本想敷衍他完事的。多亏王八的一通马屁将关系拉近了，彩金多些就多些吧。王八的心情也是大爽，想不到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还能成就了这桩美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有这能耐呢，看来以后适合往娱乐圈发展。王八坚决不肯在陈变强家用餐，绝不是客气。只是那菜实在是叫他难以下咽，说要重谢也不一定非要吃饭。最后是揣起100元钱就走，这也算是有功而受禄吧。他现在只希望，他摩托车里的油能够支撑到家。
王八偷偷摸摸摸回家的时候，已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了。赚了钱就要消费，王八是从不等钱下崽的。他先是饱餐了一顿，之后又溜进网吧泡了几个钟。在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惋惜何刚今天没跟来，要不就凭他那一身匪气定能唬得那老头子连彩礼都不要，只求保命。当然这桩美事也就彻底告吹了。在网吧里又将他的非凡表现夸大了N倍告知了他的一个名叫“出水芙蓉”的网友。这是个在网上特红的家伙，不过依照王八的逻辑，但凡名字叫得好听的，长相必然难看。再说了，你再出水芙蓉出得过谢颖颖吗？而这位更绝，根本就不是个女性，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王八的网名就叫“潘金莲”历史上的潘大美女。够变态了吧，其实王八也并非真的是心理有问题，他以前用一些正儿八经的名字上网，根本就没人理他，时势所逼，没办法的事。
“这一天死哪里去了？”王八车还没停稳，王六就骂道。他也没打算这么晚回来的，只是摩托车不配合，快到家时突然就一滴油都没有了，他真是推回来的。“没干什么，几个同学约在一起温习功课，过几天就要期中考了。”王八轻描淡写的说。
“温习功课？你拿老子当猪了！你妈都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们班主任今天来过了，你在学校里读的这叫什么书？”他这个时候还没东窗事发，所以骂起儿子来还是理直气壮的。
“哪能呢。你要是猪，我不也是……”
“龟儿子，还敢顶嘴！”王八立刻就默不作声了。“骑老子的摩托去耍威风！”王六边说边走向摩托车察看起来，“好小子，老子昨天才加满的油，被你今天一天就跑个精光了，还骗老子说，是去温习功课了。老实交待，到底上哪里鬼混去了！否则打断你的狗腿。”棍棒之下出孝子嘛，虽说王八已不小了，但王六还是坚持非武力不能解决问题。这时王八他妈发话了：“他爸，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哪里还能动不动就打呢。
王八他妈这无异于引火烧身。王八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现在已经安全脱险了，偷偷溜回了房。果然，听到他爸吼道：“还说，都是叫你给惯的！惯到以后成了郝大爷家的那几个一路货色，你再哭去吧。”
王大爷家的几个儿子不孝，他以村长的身份前去调解。结果是，在郝大爷生活尚能自理时，让他在茅草屋住，每个儿子每月给他100元的生活费。等到老人生活不能自理时，再由各家轮流照顾。他最后还恫吓道：“要是老人生病了，一定要及时送去医治。如果老人是非自然死亡的话，叫你们一个个都去坐牢！”
这次是他村长权威的集中体现，同时他也不无担心的想，自己的儿子以后要是控制不住他了，谁来给他主持公道呢？他一直是异想天开的以为自己是要将村长当到棺材里去的，这也就难怪他要对王八严加管教了。
期中考试第五考场，正在进行的是语文考试。何刚却已不在这里，他凭借月考时的优异表现已一跃蹿到第一考场去了，王八却还在这里。他现在正苦恼的是一篇以“我的家乡”为题的作文。这个作文题本不难，只是他的家乡实在没什么可写之处，那就写别人的吧。主意打定，一挥而就：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阿玛拉说，牛羊满山坡，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美丽河水泛清波。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留下那段动人的歌。哦……妈你妈你百百红……哦……妈你妈你百百红……哦……妈你妈你百百红……哦……妈你妈你百百红……
看看，写得多好！多押韵！只是字数明显不够，没关系，多唱几遍就够了，边唱还边打着拍子。几曲终了，就可以交卷了。
期中考的成绩要等到为期三天的运动会结束之后才予以公布。据说这样做是为了照顾绝大多数运动员的情绪，以确保他们放下心理包袱、全身心的投入比赛。上天真是有好生之德，如果一个人在一方面有缺陷的话，在另一方面就一定会有所补尝。比如说，某人大脑简单，四肢就有可能很发达。这场运动会基本上就是为那些头脑简单的学生准备的，这段时间他们确实是可以扬眉吐气了。几个练体育的更是走路看天，还没比呢就好像金牌已经拿了似的。可以理解，毕竟是不得志太久了。
何刚报了三项：100m跑、5000m跑、三级跳远。他的运动天赋本来远不止这些，只是这学校规定，每个学生只能报三个单项。对于所报的这三项，他是有信心夺冠的，平时上体育课的常规测验，能与他匹敌的也就那么几个考体校的。体育老师一贯说，他要是报考体校的话，一定会比现在要有出息得多。
何刚吃过晚餐便来到寝室，寝室里闲闲散散的躺着几个人，正在鬼话连篇。
“今晚可以玩个通宵了，趁着大家兜里都有钱。今晚赢钱，明天拿奖，操，双喜临门。”赌棍说。
王八接道：“你小子真不是一般的狡诈，今晚玩通宵，明天拿梦游奖啊！自己没参加项目也不要拉别人下水啊。”
“哎，刚子，你来得正好，今晚你可一定要上阵，上个月赢我那么多。”赌棍说。
上个月财神爷就像是在何刚家坐庄似的，逢赌必赢。搞得这个月他都不用从家里拿生活费了。全寝室30几个人个个都抱着发财的美梦上阵，可下阵时，那脸上的表情真就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真正的发财毕竟是少数几个人的事。
“赌棍，我劝你还是算了。别到时候又输得跟叫花子似的四处讨饭吃。”
“放心，这个月我银子大大的，财神爷也该照顾照顾我了。”
“今晚我没兴趣，改天吧。”
“扫兴！王八，你呢？”
“Ok，我随时奉陪。”
“死鱼……”
“当然，我他妈也急着翻本呢。”
上次被打的那条死鱼闻言，突然就从床底下抽出把明晃晃的砍刀来，挥舞着道：“看到没有？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等着他来呢！”
赌棍笑道：“你这招吓吓三岁的小孩子倒还可以，对狮子头那帮人，劝你还是趁早收起来吧，否则会死得更难看。”
“笑话，狮子头他身上长的也是肉，我就不信，他不怕砍！”
“不是他怕不怕砍的问题，而是你敢不敢砍的问题。”赌棍一针风血，“像你这种情况，还是把‘双手抱头，蹲在角落’，这套动作练标准了比较实际。搞得好，他们一高兴兴许就不打你了。”
全场暴笑，那条死鱼无地自容得翻起那对死鱼眼，恶狠狠道：“有种，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笑声更甚。铃声响了，一群人跌跌撞撞的去上晚自习。
狮子头似是知道今晚有人要拿刀砍他，当杂毛犬问他今晚要不要再来捞一笔时，他斩钉截铁的说：“那地方不能再去第二次了，搞不好今年的春节就要在号子里过了。”
“那以后这条财路就堵了？”杂毛犬心有不甘。
“走着瞧吧，妈的，这日子过得真他妈的没劲！”
“就是啊，‘野浪’都好一阵子浪了！”
狮子头瞪他一眼：“妈的，鸡巴又硬了？” 杂毛犬傻笑。
“笑个鸟！找他妈块冰来敷一下就好。”
“嫌寒碜？泼瓢凉水也凑合！妈的，一分钱没有，想那没边的事干铞？”杂毛犬闭口不言。
说实话，这些小混混也实在是够可悲的。他们实在是混得太不成气候了，除了学校里的一些低级混混还把他们当个人物之外，其他人根本不拿他们当人看。他们得千方百计的和出道较早的“前辈们”搞好关系，以便能跟在后头在街边的小吃店混顿饱饭。而为之付出的代价是，平时的小打小闹，闹大了得替大哥背着。自己光荣负了伤，能否有治病钱，还得看大哥的心情。
他们的家人不想管也管不了他们，他们也不想被家人管。时常是饥一顿、饱一顿、饿昏了头回家蹭一顿。别看他们整天吆五喝六、称兄道弟的，一有私利就立刻作鸟兽散。貌似耀武扬威、风光无限，实则垃圾、废品！五毛钱一斤都没人回收。
最为不可忍的是对这个社会造成的厌恶感，就像绿头苍蝇似的。混又混不出个名堂，又整天在耳边、眼前“嗡嗡”的叫唤。抓进去几天又放，放出来几天再抓，倘若消失得彻底，这世界倒也清净；若存在得真实，这世界也并非容不下他们。却偏就亦真亦幻，叫人烦不胜烦。
这时狮子头突然问道：“What the time please？”
杂毛犬一楞：“啥玩艺？”
狮子头赏他一掌：“问你几点了。他妈笨猪一头，以后叫我马子也好好教教你。”
杂毛犬掏出几天前抢来的手机，看了看：“6点整。”
“走，上‘牛哥酒楼’找我马子去。”
“牛哥酒楼”座落于镇中心的繁华路段，是小镇比较上档次的一家洒楼。老板姓牛，以前在道上混时，人称牛哥，金盆洗手后，开了这家‘牛哥酒楼’。不过由这名字就可以看出，牛哥的手还是没洗干净的。狮子头口称的马子就是牛哥的千金，牛琴。
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勾搭上了。那时，牛琴还在读初中，狮子头也还在学校里鬼混。他特别烦她那千金大小姐的作派，几次三番地对她出言不逊。口出狂言：“这个女人，难看到做鸡都没人要，日后必将沦为女强奸犯！”这种思想止于被牛哥找人修理过一顿之后。洗脑过后的他霍然开窍，辍学后便开始对她摆尾献媚，而牛大小姐也是太可怜没人爱了，欣然与之勾搭。
牛琴一从酒楼出来，狮子头等人便急忙从角落里围出来。
“走，跟我们玩去。” 狮子头道。
“不行，我还得上晚自习。”牛琴口气冰冷。
“上个铞！玩去呗。”
“说不行就不行，闪开！”说罢跨上自行车就走。
“嘿，马子，没银子了，给支点！” 狮子头冲着她的背影大叫。
头也不回！当着兄弟们的面，连马子都搞不定，狮子头份外没面子，不由轻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
经过这一番折腾，牛琴赶到学校时已经是迟到多时了，门卫老头要她登记，她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径直往里冲。她心平气和的来到班上时，碰巧同班的林丹也气喘吁吁的往班上赶，便故意放慢了脚步。这样，班主任数落她的话就不会再对自己重复一遍了。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交待着明天运动会的各项准备工作及注意事项。她作为班长，工作不可谓不重，她自己也报了一项3000m。但她是班长，安排几个人把工作吩咐下去就行了，处理这类事，她是很有技巧的。比如说，运动员跑下场之后，要安排一个送水、一个送毛巾的人。这种事，男生做就不合适，她自己做更加不恰当，谢颖颖做就十分吻合。对于这位同学，她已由原来的羡慕转为妒忌。有她的地方就总有男生关注的目光，有自己的地方，男生却唯恐避之不及。看她活得爽就不爽，她要不爽，才爽！怎么才能让她不爽？是她不爽的事。
由于明天就是运动会，所以今晚提前下了晚自习，说是要让大家好好休息。教室里只有几个人，班长牛琴在分配着任务，谢颖颖也没在做习题。何刚被迫让位，几个女生围着她在闲聊。余下的几个手舞足蹈，疯言疯语。一疯子高呼道：
啊！Sport！
啊！Play！
啊！My dear，My love！
啊……
“啊你妈个头！吃错药了？叫春也没见你这样叫的！”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王八更是吃惊加难堪——他就是那个疯子。而语惊四座的是我们的牛大班长！
“请问班长大人，那叫春应该是怎样叫的？”众男生由吃惊转为哄笑。
“回家问你妈去！”这个女人实在是不讨人喜欢，长得不讨人喜欢，为人更加的不讨人喜欢。王八在女生面前一向是以斯文示众的，尽管是假斯文。如果不是谢颖颖等一些他心仪已久的女生在场，他一定会破口大骂，但此刻他还不想自毁形象，于是便很有风度的说：“少儿不宜的东西，咱还是不要打听的好。”本以为这个女人会见好就收，谁知她却来了劲，“告诉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我烦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王八好几次见她和狮子头等人走在一起，知道她不好惹，所以平时也没敢惹她。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对自己积怨如此之深。于是便转身跟穷转富聊了起来，懒得理她。本来事情是可以就此完结的，偏偏何刚又卷了进来，“你以为就你不招人烦？”何刚的确是特烦她，甚至连看到她都觉得不舒服。她那头发、脑袋、脸、高高的胸部还有被牛仔裤绷得同样高高的臀部……妈妈的，没一样是让人看着顺眼的。然而这毕竟也只是个人的感官，不搭理她就完了，本没必要表露出来，她今天也太他妈叫人难以忍受了。
牛琴闻言，一张本就难看的脸阴沉得更加难看：“姓何的，你算老几？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以为你是谁？该怎样跟你说话？”
“啪”，牛琴抓起一本书就掷了过来，何刚遂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他是彻底的被激怒了，抬手就要打人……
“刚子，你不能打她！”一直默不作声的谢颖颖制止了他。何刚的手停留在半空……
“刚子，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王八道。
另几个男生也说，“刚子，算了吧……”语气中夹杂着一出好戏即将告罄的遗憾。
何刚的手还是慢慢的垂了下来，说实话，他也不屑于打女生。“你要是个男的，你今天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这女的还不肯罢休：“哼，不对吧，狮子头可不是个女的，他上次大闹你们寝室，怎么就没死得很难看？”
何刚笑道：“难怪你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原来是跟那个小流氓混在一起了。你现在就可以告诉他，别人怕他，我何刚可不怕他，叫他尽管来找我，随时奉陪！”
“现在不用急着逞英雄，会有那么一天的。”
谢颖颖在一旁听着，渐渐地不安起来。狮子头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小混混，这她早就知道。只是她不知道牛琴怎么会认识这帮人的，而且听起来关系还非同一般。现在何刚惹恼了她岂不相当于惹恼了他们？她知道何刚从小就好打架，可现在毕竟不同于小时候，何况何刚还在校读书，而他们却早已步入社会了。这万一真要打起来……她不敢再设想下去了。同时她也不禁感到奇怪，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何刚了？最近班上盛传她和他是青梅竹马，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搞得和他在一起都有些不大自在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嘛，打小就是在他的保护下长大的，一直都拿他当大哥哥看待，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呀，怎么又突然大惊小怪起来了呢？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哎呀，谢颖颖，你可千万不能往那方面想啊！她使劲的提醒自己。
带着纷乱的思绪，回到了寝室。临睡前，三个女生又聊了起来。林丹突然钻到了她的床上，拧她一把说：“丫头，今晚跟你睡，有好多悄悄话要跟你说呢。”
谢颖颖也拧她一把：“要死啊，这么小的床怎么睡两个人嘛。”
“好了啦，悄悄话说完就走，可不准赶我哦。今天怎么不高兴啊？还在为刚子的事？来，先笑一个！”说罢伸手挠她的胳肢窝。
谢颖颖果然被她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哎呀，不要闹了好不好，要睡觉了啦。”
“好了，饶了你了。刚子今天真是酷毙了，哎，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呀？不抓紧点儿，我可要追了。”
“好哇，你一直骗我说，你不喜欢本班男生的。”现在换谢颖颖挠她了。
“不过，说真的，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你那么了解他，快跟我说说”
“他呀，成绩又差，人又懒，还爱打架生事，反正哪儿哪儿不好。”
“哎，丫头，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真怕我跟你抢，才故意把他说成这样坏的？”林丹嘟起了小嘴，“不过他有一点真是挺好的——他不打女生。牛琴那么该打的人他都不打。”
谢颖颖拿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小丫头，真掉到爱河里去了，淋感冒了吧。”
“讨厌，要你管，告诉你啊，我可追定他了！就算是你要跟我翻脸也再所不惜了。”
“随你的便吧，提醒你一句，这世上可没后悔药卖的。”
拉灯睡觉。
北京时间6点整。天气已有了冬意，雾气霭霭的校园百米之外难得辨人。各个寝室及教室都陆续亮起了灯光，从男生寝室传出伍佰的嘶吼。谢颖颖醒来时，林丹正往脸上抹什么粉来着。睡在她上铺的一个女生尖叫道：“哎呀，林家大小姐，大清早的化那么好的妆给谁看呀？”
林丹头发一甩，道：“要你管！我劝你呀，还是多多的做做保养为妙，不然你可就要变成我们的班长第二了。看到没有，美国进口的，我老爸买给我老妈的，被我要过来一瓶。”
一听说有进口的化妆品用，两个女生连忙起床。“颖颖，你今天也抹点儿。”
谢颖颖摇摇头，她非但不撒香水，就连一些润肤霜都很少用。她戏称：爱化妆的女人是极度不自信的女人。
可林丹却不放过她，不抹不行！于是就亲自动手替她抹了。几个女生又闹作一团。
男生寝室却又是另一番景致，部分人还在酣睡，几个大瞪两眼仰望天花板，一副垂死状——输了钱就是这个样子。这群人很少有说话如此算数的时候——说玩通宵还真是玩通宵！战果是：王八输了200多，陈转富输了100多，大赢家是赌棍。这小子几乎是全场扫，一个晚上赢的钱比上个月一个月输的钱的两倍还要多！这不禁让人起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输的，意为引鱼上钩再放长线钓大鱼来的。
一个输得精光的男生敲他竹杠，诈他的早餐吃。
“请客？妈的，老子输钱的时候怎么没人说请客？门都没有，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操，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吧，赢那么多钱……”
“找死鱼去，那小子也赢了不少，他请了我才请……”
“操，姓赌的，你还是不是人射出来的？你赢多少，我才赢多少？还不够100块呀，老兄……”不等他嫁祸完毕，死鱼便打断道。
“姓死的，叫那么大声干铞！叫你请客又不是要你的鱼头。”
“妈的，脑袋值几个钱，掉了也不过6斤4两肉！”
“妈的，做人要厚道！我可是输得内裤都没得穿了。”
“少夸张，白送都没人要的东西，哪个变态的要它干铞？”死鱼道。
“开玩笑！我那内裤可是‘ 角’牌的，50多块一条，不是钱哪？！”
“还好意思说，都穿了几年了！”
“哪里，才半年不到！”
这是实话，他今天真是没穿内裤！仅有的一条被他以5元的赌资抵给了赌棍。赌棍要他的内裤当然不是用来穿的，再给他5块钱直接往厕所扔——成心叫这孙子没内裤穿。
王八输了200多，却一点儿也不心疼，倒床不到三分钟，便和周公赌上了。穷转富才输100多块却没这样豁达，试想一下，他一个月才几个100块？两个啊，大哥！这就意味着半个月的伙食没着落的大问题！叫他怎能睡得着？
何刚在操场上热身，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绕着跑道跑了个5000m之后，就在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林丹化完妆也在操场上转悠，远远的便看见何刚在练单杠，她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
“何刚。”她羞羞答答的叫。
“什么事？”何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来，手臂上的青筋暴张。
“我想向你借样东西。”她鼓足勇气说。
“借什么？”“一只水桶。”
“水桶？班上不是有吗？”
“有是有，不过太脏了。我是要用来领水果的，你也不想吃坏肚子吧。”说罢，调皮一笑。
何刚想起，她被班主任任命为后勤部的部长。可是，班上的水桶脏，难道女生寝室就没有水桶吗？干嘛要向我借呢？自己跟她也不是很熟。不想这么多了，同学第一次向自己借东西，有，就爽快一点吧。于是从单杠上跳了下来道：“行，跟我去取吧。”
一到男生寝室的门口，林丹便止住了脚步，一方面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叫她无法忍受；另一方面是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哟，刚子，这是你马子吧，够靓啊，要不要兄弟们给你腾地方啊。”说这话的小子还只穿着条三角内裤呢。怎不叫她害羞到脸红耳发烧？
“再胡说，当心我揍你！她是来借东西的。”何刚的桶子里还塞着几件没洗的衣服，抓出来，随手丢到另一个桶子里，道：“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正常，你别听他们胡说。”
太阳升起来时，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少不了的又是众领导的长篇大论，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谢颖颖作为学生代表也上台发了言。有她就有好心情！
首先进行的是广播体操团体赛。何刚以前在 台上觉得自己班的体操水平还算可以，即使不夺冠，也不至于丢人现眼。可这次偏偏就丢人丢大了——拿了个高中组的倒数第一名！李老师气得不行，恨不得当场骂人，（这是什么班哪，考试考倒数第一也就不说了，搞体育还搞不过人家。）但想想还是算了，接下来还有众多项目得靠他们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细心的李老师一早便发现，牛琴今天的状态不佳，心不在焉、面无表情。这也是他从教多年来首次碰到如此不合群的学生。在班上好像没有学生喜欢她，她好像也不喜欢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他也曾多次找她谈话，试图与之沟通，毫无起色，反而招致了她的反感。渐渐的他也便开始懂得，学生的事如果管得过宽过严，是毫无好处的。只要不出大乱子，也就随她去了。
牛琴不高兴的原因是，就在昨晚，她得知，狮子头又被抓进去了。事情是这样的，昨晚与她分手后，郁闷难解的狮子头流蹿到了一发廊，喝高了，就把发廊妹给打了。理由是，那娘们问他要钱。理由是正当的，狮子头也不是不想给，只是真的没钱。他也知道这种事是不带赊账的，也是歹话好说。谁知那些女人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不给钱就别想走人。狮子头也真是喝高了，不就是要钱吗？把嘴巴给封住不就要不成了？遂然就拿胶布把她们的嘴巴给封了。这些女人也真他妈是要钱不要命，还在呜呜的叫唤，于是就动起手来了。也只打算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可在酒精的刺激下就把握不准轻重直接就把她们打去急救了。
狮子头思前想后便主动去自首了，他是个老手了，跑是跑不掉的，为这点事就跑也太不值。不进去，那发廊的老板一定会找人砍他，索赔医药费。而牛琴难过，并不是因为他进去了，而是因为他进去得不是时候，收拾了何刚那小子再进去就十分令人开心。
广播站的人今天终于是换了首歌了，不知名的、很雄壮的进行曲不间断的响。正在进行的是初中组的100m跑，不多一会儿就到高中组了。何刚正在活动腿脚，等下要比的将是速度和暴发力。林丹从看台上走过来对他说，加油。吓他一跳，想，自己跟她没多少交情啊，她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着？那眼神飘忽得叫他浑身不自在。
随着发令枪响，何刚如捕食的猎豹般窜了出去。100m，还来不及感觉便撞带了。高一（1）班的“加油”和“come On”，也变成了欢呼。接着就是从各个看台上走出两男两女，男的是担心运动员支撑不住，赶来护驾的；女的是端茶送水的。何刚对赶过来的大蛇和黑鬼摆摆手，叫他们回去。大蛇吓道：“你小子现在嫌我们多余，等到跑5000m时，可别到处找我们。”
“那好，不嫌你们多余，过来背我过去啊。”何刚接过谢颖颖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却没接林丹手里的毛巾。他没这习惯，直接用衣袖抹了一把了事。惹得林丹痴痴的笑。谢颖颖鼓励道：“恭喜你勇夺第一名，但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何刚今天就这一个项目，5000m在明天，三级跳在后天。现在他也坐在看台上当起了啦啦队。林丹不知什么时候削好了一个苹果，送到他面前。又吓他一跳，众目睽睽之下，关键是班主任也在座呢。他不无遗憾的想，站在他面前的要是谢颖颖，那该多好！正僵持着，谢颖颖说话了：“刚子，人家好心好意的给你削个苹果，你怎么都不谢谢人家？”
苹果刚一接到手，王八却又怪叫道：“哇，林丹同学，你也太不把班主任放在眼里了吧，他可正眼睁睁地看着呢！”
林丹却曲解了他的本意：“要你多事！早就给李老师削过了。王八，你也别眼红，有本事你也跑个第一来，我也给你削。”
“你说话可得算数，等下我跑个倒数第一来，你可别不认账。”
何刚却是如坐针毡，通过她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他已明显的感觉到，她是爱恋上自己了。这不奇怪，在这以前，他也收到过其他女生写来的情书。大多是仰慕他男子汉的阳刚之美，愿做个朋友之类的。他也是一直乐于此道，无聊时也写几封不俗不雅的回信，消遣消遣。且不论喜不喜欢她们，知道自己被人喜欢总比不被人喜欢要爽。他当然是不喜欢她们的，却也算不得是玩弄她们的感情，大家逢场作戏耳。王八就整日的梦想着有女生给他写情书，这无疑是种奢望，就连他主动发出去的情书都难见回音。他虽然长得是标准的奶油小生，但是在男生眼中他不是男生，在女生眼中他不是女生，仅供消遣。
林丹，一个漂亮、温柔而又多情的女生。她不及谢颖颖的美貌，却比她痴情；不及她的才气，却率真过她；当然也没有她的好性情，却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想想他何刚何德何能，竟能赢得她的芳心，还爱理不理。他是真的不为所动！他并不是个花心大少，有一个谢颖颖就将他的整个身心给占满了。别说兄妹之情什么的，那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难保不起二心。实际上跟谢颖颖这样的女生朝夕相处，是人，都会起二心的，当然女人除外。
然而，现在出状况了。直觉告诉他，林丹这个女生消遣不得，拿她消遣，是会出问题的。这时，女子100m也结束了，谢颖颖和林丹又一个端水、一个拿毛巾，迎了上去。何刚拉上王八也同时开溜。对于比赛，他们是不感兴趣的。王八昨晚输了钱，今天要去翻老本。地点就选在校外的“好又来”餐馆。为了给这次运动会增加人气，校方规定，不到放学铃响学生不得出校门。无形中就把何刚他们往绝路上逼，只有“越狱”了。
靠近家属楼后面有段矮墙，杂草丛生。不知何时，被某位“愚公”辟出一“狗洞”，卑躬屈膝刚好可以钻过一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那是因为有堆废料在挡着，把废料一移开就来去自如了。
何刚和王八赶到时，没见人打扑克，却听见两桌麻将搓得稀里哗啦响。在寝室里条件不允许就只能玩扑克，条件一旦允许了，还是搓麻将来劲。两个没轮上阵的在一旁观战，一见何刚和王八驾到，惊喜得那两排黄牙险些掉下两颗来，跳起来道：“老板娘，上麻将，快，再开一桌！”
何刚先买了一包烟，见人就散了一支，意为交个朋友。两桌人大部分都是校内的，有初中的也有高中的。初中的虽然人小了点儿，可心却丝毫不小，一个比一个有魄力，一个比一个玩得大。何刚和王八的对手是死鱼和高二的一个外号高佬。他们的理想对手本是赌棍，因为这小子昨晚赢太多了，资金雄厚，不怕他输不起。可是机会不等人，他早已跟别人干上了，只得作罢。
各自坐定，议定赔率后，便正式开场。老板娘微笑着站在一旁，她在等第一轮开和的人给她10元的场地费。王八理好牌，只扫了一眼，便抽出10块钱道：“忙你的去吧，这局我和定了。”
老板娘眉开眼笑的接过钱，恭祝大家都多多发财。
“听说了没，狮子头又蹲号子去了。”死鱼道。
“进去了也还有出来的时候，别得意得忘了形！”
进入了运动会的第二天，何刚在跑5000m，还有最后一圈的时候，现场的助威声雷动。一直处于领先地位的他渐渐的被（2）班的一个练体育的给赶了上来。起跑的时候，拿这当100m跑了，所以一直遥遥领先，慢慢的便有些体力不支了。那小子却是蓄势待发，使出吃奶的劲玩命的追他。何刚自然不甘心就此将金牌恭手相送，满脑子的想谢颖颖，想她那如水的目光，想老师和同学们鼓励的掌声。希望以此汲取能量，然而精神上的东西毕竟是空虚的，比不上多吃两个肉包子来得实惠。那家伙将距离越拉越近，看来只有使出绝招了。就在那家伙即将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何刚以无比沉痛的心情和和满怀同情的表情提醒他说：“哥们，你大门没关……”
于是众看客便欣赏到一奇异现象，那家伙呆立在跑道中央，曲颈向裤裆。等到他醒悟过来，冲过终点时，突然就双腿跪地，口吐白沫，被人给抬走了。大概是丢了金牌，急火攻心所致吧。相对于他的祸不单行，何刚可谓是双喜临门。拿了金牌，更有美人入怀！林丹居然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何刚注意到谢颖颖的神情有些异样，这让他不知所措。他可以不在乎旁边的同学，也可以不在乎旁边的老师，但是不可以不在乎她。他却很矛盾：一个女生都可以如此放得开，他一个大男生自然没理由扭扭捏捏，更不至于假惺惺的把她推开。只是他不喜欢，真他妈不喜欢！
“那女的乳房特挺吧？压在身上是不是特爽？”王八不耻下问。他昨天打麻将赢了钱，昨晚在寝室里又捞回不少，所以今天兴致颇高。
“你他妈那脑子整天除了琢磨这事，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一个个都他妈有病！”何刚正烦着呢。
“我知道你喜欢谢颖颖，对这女的不感兴趣，哥们讲义气。你有难我支援，把她介绍给我，我搞定她。”
“你不是一直暗恋谢颖颖的吗？怎么说变就变？”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顶屁用？”
“那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次注定也是单相思。”何刚不禁想，谢颖颖喜欢谁呢？
何刚烦，穷转富更烦。他已是输得只剩内裤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光何刚一人就欠了100多。现在是靠在“好又来”记账维持生计。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餐就省了，记账也总有要还的时候啊。他几乎是姓输的，平时倒也没输得这么快，正巧赶上这几天运动会，力度加大了，他输钱的速度也就飞快了。看来上天有时也是不公平的，他穷得叮铛响却还是输，别人富得流油却还是赢。
他本不是个好赌之人，成绩也还算可以。上次月考他是仅次于谢颖颖和林丹之后，名列第三。他更是从不与校外的一些小混混搭界，在这个学校，他虽称不上是个好学生但绝对是个老实人。他之所以会参与赌博，只是觉得自己从家里拿的钱太少了点儿，而这钱也确实是“好赚！”现在好了，白天发呆，晚上做梦，梦中发笑，笑醒了继续发呆。
他现在就两眼发直的坐在看台上。谢颖颖发觉他不对劲，关心地问道：“陈转富同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啊？”
“没什么。”
王八笑道：“他当然没什么，他现在是什么都没了……”突然不说了，因为穷转富向他射来两道如炬的目光。
一恋爱狂接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失恋了，我以前有阵子也是这样子的。”
王八跟他过不去：“你哪天不是这样？”
临散场前，桶里还剩几只苹果，自然是烂的。穷转富顶着异样的目光抓起来就往兜里塞。如今为了充饥也就顾不得颜面了。
李老师在公布期中考试的成绩。谢颖颖还是第一名，林丹也还是第二名，陈转富却已不再是第三名而是第三十三名。对于这个学生的退步如此之快，李老师丝毫也不感到奇怪。因为就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高二的一个运动员报了比赛项目，到了该上场时却不见人影。他的班主任便四处寻找，无意中撞开了高三的一间小寝室的门。那小子正在里面赌得暗无天日呢！这还了得！于是迅速向校方作了汇报。虽然并没有高一的学生在场，但是老师们对这类事是很善于举一反三的。
刚忙完运动会，李老师也顾不得本班男生给他脸上贴金的情面，立马就兴师问罪。然而并没有何刚意料当中的如临大敌的场景。李老师几乎是很轻松的就把这事给化解了，总体给人的感觉是，他宁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处理这种事基本上没什么好方法，何刚等人一人写了一篇下不为例的保证书。
自此之后，大体上有所收敛，不是被震慑住了，而是不得不收敛。经过连续几日的奋战，真正还具备冲锋上阵的实力的已为数不多。输了钱的没钱，赢了钱的也不想再把钱给吐出来。何刚这次真是发了，所以他慷慨到连穷转富欠他的100多块都给飞了。穷转富却并没有感激涕零，实际上他对于赌博所欠下的债，是一分也没打算还的，何刚给他飞了自然是好事，要是真碰上来逼债的，他也学会了耍死狗。倒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这是堂数学课。数学老师曾说过，在期中考试时，如果能考得全年级第一的话，300块的奖金他将拿出来请客。不幸得很，又是个倒数第一！数学老师也渐渐的学会了沉默，已不像当初那样，隔三差五的便发表长篇大论，读书如何如何好，不读书如何如何不好。他也渐渐明白，自己的职责仅仅是传道授业解惑而已，只要是教学大纲上规定的内容自己讲到了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至于学生学得怎样，那就于己无干了。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学生成绩好。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以前的拜师学艺，做师傅的往往还留一手，现在的老师是倾其所有啊！他常挂在嘴边念叨的是一个叫方晖的学生，这是迄今为止经他手也是这所学校迄今为止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学生。可如今拿他跟谢颖颖一比较，他才发觉自己以前简直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他常想，自己这教的是什么书？又教的叫什么学生？直到碰到了谢颖颖这个女生，他才多少找回了些作为老师的自信心和虚荣心。不止是他，在普通中学的老师普遍都有这种压抑感。
神仙岛的诸神仙全在呼呼大睡。这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他想要的，他们睡着总比醒着要好。至少不会影响到课堂秩序和他上课的情绪。然而今天却是见鬼了，睡着了还不消停，居然鼾声大作、此起彼伏！这也不足为奇，运动会上诸神仙可是功臣，金牌是大把的拿，难免的就要庆祝庆祝，一不小心就喝高了。没发酒疯就够给面子了，还嫌人家打呼噜？这叫上的什么课？数学老师不禁苦笑。他在黑板上抄好几道题，说：“下面请几位同学上台来演板。”
每到这个时候，班上就会出现奇特的现象，会做的，昂首挺胸、搔首弄姿；不会的，要么是两手托腮，做认真思索状，要么低头俯身认真做习题状。这次有点儿不同，王八明明连题都看不懂，却偏偏是副跃跃欲试状。并不是他真的想上去丢人，只是他善于揣测老师的心理，反其道而行之。老师总是爱找不会的同学接受锻炼的嘛。相比而言，何刚就要老实得多，眉头深锁的望着草稿纸发呆。
“叫两个会做的。”数学老师说，“谢颖颖、林丹。再叫两个不会做的，何刚，王八。”
何刚和王八几乎同时在心里骂：这老师真是缺德缺到家了，知道我不会还叫我上去丢人，安的什么心哪！
“行，解完题立刻准你去。”
王八也知道这近乎是种奢望。他这也是缓兵之计，等谢颖颖做得差不多了，他再上去照葫芦画瓢。
“王八同学，别再耍心眼了，快点儿上去。”
何刚的旁边是林丹，她十分有心想帮他一把。偷偷的瞄了数学老师几眼，发现他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黑板，只得一次次的欲言又止。王八实在是无从下手，又不好意思交白卷，便abc、xyz的鬼画胡涂了半黑板，才潇洒的下台。
数学老师开始讲解。王八一直以为有何刚陪着丢人不会太孤单。孰料，四人中就他一个是笨蛋。王八的确是大笨，就拿这次的考试来说，他考的不是零蛋而是零下2分！运气背到澳大利亚去了，选择题是一个也没蒙对！交卷时又是把试卷揉成狮子头的发型飞上去的，连卷面清洁的两分也丢了。
何刚是什么时候变聪明的？这得感谢谢颖颖。她把正确答案抄在了草稿纸上，何刚瞪着对牛眼看了半天，只要脑子还没生锈，就能变聪明。
数学老师盯着王八的解题步骤，百思不得其解：“王八同学，为师建议你转学到外星球，你的智商已超越地球人的极限了。为师是教不了你了，不如你来教为师吧。”
第八章
离学校不远处的长江边上有座“望江亭”。学校里的有情人常躲到这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学校里的一些玩音乐的笨蛋也时常跑到这里来对着混浊的长江水鬼哭狼嚎。名副其实的笨蛋。有人大脑不发达就打体校的主意，再有人连四肢也不发达就找个借口考艺校，也不管艺术细胞够不够。反正玩的就是音乐，玩好了就是个三流歌星。
这是高三的一帮人，为首的是个外号“长毛”的家伙，组成了个“僵尸”乐队。平日里不被人关注，取这么个名字至少能叫人多看两眼。大为中学校规第六条、第七款明文规定：“在校男生不得染发、烫发、留长发，及配带金银饰品。”这小子却是个特例，头发长到可以拿去扎拖把。校方不是不管他，而是大管特管，甚至把他赶出了校门，出言恫吓：“什么时候理了发，什么时候再来上课！一天没理就一天不要来上课！”校方这次是下了狠心了，可这小子却也是铁了心的头可断发型不可乱。在家休了几天假后，还是校方妥协，总不能为了几根头发就让国家流失了一大好人才啊！
闻听校方的退让，长毛之流不禁得寸进尺。迫于压力，校方又出新规：只有报考艺术学院的才准留长发。对此，校方的解释是，留长发的不是艺术家就是小流氓，既然你不打算往艺术的道路上发展，就别居心不良了。对于校方的这一荒唐论断，立即就有学生回击道：“如此说来，我要报考国家跳水队，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穿三角内裤来上课？”当场把校领导给噎个半死。
长毛有一经典动作，就是将那条拖把辫子东一甩、西一甩、南一甩、北一甩，弹吉它到疯狂时，就东西南北也不顾了。他从初中起练习弹吉它，由于是自学成材，到如今也还算凑合。其间为了证明自己并不笨，也写过几首死气沉沉的歌，笨人是写不出快歌的。这几首歌，他也曾当众在学校演唱过，没有女生的尖叫、没有女生献花，恶评如潮。最伤自尊的是，有一次，他抱着吉它弹给他心仪已久的女生听。说这是特意为她写的歌，叫她一定要用心来听。她大为感动……
可是强撑着惺忪睡眼不等他抒完情，就尖叫道：“你唱这种催眠的歌给我听，是不是想乘机占我的便宜呀！”
打这以后，他便酝酿着着要写一首快歌，一首能一炮而红的歌。他想破脑袋，半年后，一首《不爱就死》横空问世。歌词是这样的：
不爱就死，活着干铞！活着是具僵尸，死了要做木乃伊。
活着没有钱，死了要卖门票。
不爱就死，活着也没有你！死了好拉你垫背。
你的一句话，我的脑袋雨打风吹去。
你的一个笑，老阎叫我拿命来。
我反反复复的问，你爱不爱我！
你真真切切的说，NO！
NO！NO！NO！这该死的NO！
我迟迟疑疑的问，你到底爱谁。
你含含糊糊的说，应该是他。
他妈是哪个孙子？我问你你不说，我不再问，因为他不是我！
我我我我
爱爱爱爱
你你你你
多么轻易就说出口，怎么知道不是胡说！
南无阿弥陀佛，哪里有我的阿弥陀佛？
不爱就死，早死早升天！
剥去重复就这么点东西。
这他妈写的叫什么东西？不过还好，曲风是正宗的周杰伦的盗版。演唱时，除了他自己再没第二个人能听懂。当他得意的将自视为成名曲的《不爱就死》交给“僵尸乐队”的其它成员排练时，贝司手小猪提议道：“歌词是不是有些欠妥？要不，咱干脆就唱别人的歌得了，什么伍佰的，咱以前不是也唱过？”其实在他看来歌词不是不妥而是根本就不是东西，曲子谱的更不是东西，这样说只不过是给长毛台阶下罢了。他实在是被骂怕了，长毛水平低、脸皮厚、又偏爱卖弄，连带着他也被骂得狗血喷头。
长毛坚决不同意他的改词之说，不悦道：“改了就不是艺术，就不是我长毛了！伍佰的歌再好，也是他伍佰的，靠唱别人的歌怎么能红？”
小猪无言以对，只是心里也阿弥陀佛的想，各位英雄好汉，要打要骂尽管冲他长毛去，别把我也算上。元旦在即，便也投入到紧张的排练当中。
学校的图书室是个清净之所，清净得都有显冷清。在谢颖颖的印象中，何刚和王八之类的男生似乎从未涉足过这块清净之地。不对，何刚好像来过一次。那次，她正在图书室看书，聚精会神。何刚突然闯了进来，把她吓了一跳，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的数学练习题不会做，要借她的参考一下（他口中所谓的参考便是照抄）。
唉，她是特爱惜练习本的，可是现在她的练习本是全班最脏最破的一个。被全班的男生传来传去能不破吗！有的时候，才刚交到组长那里便有男生抢着抄，还有的时候，她还没做完便有男生在等着。全班当然不只有她一人会做习题，可有些男生却是非她的不抄！有她成绩好、准确率高的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她也知道，是因为她的美貌，他们大多是暗恋自己。被别人暗恋是件……怎么说呢，应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吧。她也是女生，也是多少会有些虚荣心的。她也不想像牛琴那样，人见人烦。可是她又时常在为自己之所以讨人喜欢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美貌而感到悲哀。在那些男生的眼里是看不到一个女生的内在美的，喜欢不喜欢全凭一眼望去。也正因如此，她这方面的心思才淡了些，也才有优异的成绩。上大学，走出这片狭窄的天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是她的理想。
在刚开学的那阵子，一下子收到那么多男生的情书着实把她吓坏了！那阵子她简直没法静下心来读书，甚至无法安然入睡。一想到清晨醒来就有这么一堆肉麻的东西等着她处理，就莫名的心慌。而这事又是对老师和父母都说不得的，说了也只会是弄巧成拙。有一次，她实在是承受不住压力，便跟林丹说了，还找出一封情书给她看。她却丝毫不以为然，说：“这种东西，我见得多了，无聊时，看了扔掉就是了。”
“不是，你看看这上面都写的是些什么呀！”
“知道，他不就是在上面耍流氓嘛，你也可以回信骂他呀，骂他不解恨就骂他妈！”
谢颖颖听得直摇头。幸好，后来何刚替她解决了这一难题，毕竟是眼不见心不烦了。一想起何刚就不能不想起那段天真无瑕的时光，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亲密无间了。她也知道，彼此都在成长、变化着，自己不可能一直是他保护下的小妹妹。那应该是什么？她没想过，也不敢想。何刚给她的感觉，正像林丹所说的那样，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这一点是其它男生所不具有的。
这一晚的晚自习，她几乎什么也没做，胡思乱想了三节课。然后便将所想的一古脑儿全记到了日记本上。下了晚自习后，她便开始洗衣服。下午吃过晚饭，再冲个凉，是没时间再洗衣服的。幸好，现在晚上洗衣服也方便，再有一个多月，这个学期便告结束。天气已是很凉了，再爱美的女生也不敢一天洗次澡。
公元2005年11月12日14:13，大为中学传出爆炸性新闻——女生浴室传出爆炸声。
正在沐浴的女生尖叫着往外冲，胆儿大的还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胆儿小的，双手捂着下身就跑了出来……一大批人迅速围拢……这场面是开不得玩笑的！谢颖颖当时也在冲凉，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进去还不到五分钟就出了事，头发才刚打湿，自然更谈不上脱衣服。等到校领导赶过来，惊魂甫定的女生们也穿好了衣服，却还在抽泣着。几位目睹了全过程的男生，表情十分复杂。在排除了是爆炸之后，校领导简单的巡视了一番，就将几位女生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吓死了……我不要活了……”一女生双手掩面泪不止。根号2想从她身上询问出个所以然来，基本上是徒然。
她的情绪立刻带动了其它的几个女生：“我们当时正在冲凉呢，还有说有笑的，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啊！羞死人了！我们现在都没脸活了，那么多的男生全都看到了……”
根号2赶紧救命：“同学们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往开了想！千万不能做傻事，千万要珍爱生命！同学们请放心，对这类性质恶劣的事件，校方绝不姑息！我向同学们保证，一定尽快查出肇事者，严惩不怠，还同学们一个公道！”等到众女生的情绪稍缓和了些，他也就陷入了沉思。他在这所学校当校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久经磨练他已成为一个处事不惊的老手。他一从师范毕业就分配到这所学校教书，干了十几二十年，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老师与学生。和他同期分配来的老师大多干不长久，想尽千方百计往重点中学调，他干长久了便成了校长。他留了下来，自然不是出于对这所学校的留恋，也不是调不出去。只是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愿离乡背井罢了。虽说工作是烦琐了些，但闹中取静的本事也并非是不可练就的。本来就不是所好学校，出了什么事也很难找他背什么责任。
“这样吧。”他把教导主任叫进来吩咐道，“老赵，这件事你就多费些心，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抚慰这些可爱的女生受到创伤的心灵。”
教导主任满脸的义愤，不是出了这伤风败俗的事而义愤，而是根号2把这事踢给了他才义愤。也的确是难为他，平日里什么事难缠什么事找他，领奖的事却怎么轮都轮不上他。虽然凭良心说，他也知道的确是没什么领奖的事可轮，但心里的不平衡多少还是有点儿的。“要不要报警？”他半天迸出这么句傻话。
根号2正来回踱着步呢，闻言狠瞪他一眼，但考虑到有学生在场，还是装腔作势道：“报警就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所为，但肯定是在校学生没错的。报警是要毁掉他们一生的，还是学校内部批评、教育……”谢颖颖在一旁听着，大惑不解。刚才还如临大敌的校长，怎么几分钟后又说不是大事呢？难道女生被男生用如此下流的手段戏弄，竟还算不得大事？她更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一直向往的校园生活会是这等模样？虽说是所普通学校，但也不至于普通到这等地步吧。天空本不是蔚蓝的么，怎么突然又如此灰暗？
这实在算不得是件大不了的事，如果是跟之前的强奸犯、杀人犯相提并论的话。
“谢颖颖同学，你能将刚才发生的事再详细的说一下吗？”教导主任道。虽然他并没有代她的课，但几乎所有的老师都知道高一（1）班有个特别优秀的学生叫谢颖颖。
谢颖颖叹了口气道：“先是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从一个纸团里分裂出很多小块的圆球，快速的在水面旋转着并发出‘滋滋’的响声。这个纸团是从南面墙的第三个小通风窗扔进来的，可以肯定的是，里面包着的是金属钠。”
金属钠？这是个什么玩艺？教导主任险些脱口而出，还好，现在还沉浸在五脏六腑间。他昂头不语，在等人告诉他这是个什么玩艺。
“噢，那东西！”姓赵的狼嚎道：“不是学生上实验课时，才用到的吗，怎么跑到女生浴室去了？”这话问得——你问我，我问谁去！“能发生如此巨响的肯定不是少量的那什么玩艺能办到的，那个化学组的费老师是怎么监管的？怎么能让学生把如此重要的化学物品带出实验室呢？”
谢颖颖无以为答。
一女生没好气道：“我们还以为发生了爆炸呢，哪里还顾得上看别人啊！只要没人看我们……哪个缺德的，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穿好衣服再出来了……”
“南墙的第三扇窗，这应该是个很显眼的地方，如果有人从那往里扔东西，一定会有目击者的。”
“现在的学生对这类事早已麻木不仁了，就是真有人看到也没人会出来指认的。我看还不如从那张纸入手。”
“那张纸我看过了，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空白纸。查指纹吗？有那设备吗？有那心吗？”这自然是心里话。
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谢颖颖说：“想从实验室里偷金属钠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做实验的时候，四人一组，老师也才给橡皮擦那样大小的一块。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干的，参与的人多，查起来也便容易些。”
“好了，同学们先去上晚自习吧。”根号2又旧话重说，“同学们一定要坚强，穿上衣服是人体，脱了衣服就是艺术嘛。大家一定要看得开！这事我跟赵主任再斟酌一下，一定给你们个交待。还有就是，暂时不要跟家里人说，毕竟于己于学校都不是件光彩的事，闹大了也不利于追查肇事者。我马上招开紧急会议，强调各班主任尽量淡化这件事的影响范围。谢颖颖同学，你留一下。”
谢颖颖以为还是关于这件事的一些问题。她也的确是还有情况没有反映清楚，比如说，她们班今天早上就上过化学实验课，而下午就发生了这种事。这也许不能说明什么，但也许就能说明什么。还有，她从浴室跑出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了几个头发染了色的男生一闪而没！而在校学生是绝对不被允许染发的。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些情况如实的反映清楚。
谁知校长却说：“颖颖啊，这事就不要再想了。有件更重要的任务要落到你的肩上。明天你的班主任会在班会课上宣布的，但我想，还是我郑重的告诉你好些。”
谢颖颖不由得神经绷紧，校长说得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事啊。
“是有关于第十八届全省中学生知识竞赛的事。本来这类的大赛，我们这种学校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这是我多次上省城争取的结果。而我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胆量，主要是你给我的信心。”
谢颖颖对这种赛事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还没参加过呢。知道参加竞赛的都是全省的尖子生，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参赛、也能上电视。虽然她的成绩在全校乃至全市都是最好的，但省城毕竟是个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世界，总的来说，她还是乐于接受挑战的。
校长又说：“也跟你说实话吧，能收到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实在是我们这所学校的幸运。对于这次竞赛，我们学校是万分的重视，如果你能在大赛上取得好名次的话，等于是给我和这所学校都帮了大忙了。”
谢颖颖不禁偷偷地笑了笑，她知道这所学校是背了不少骂名的。很多学生家长都称之为误人子弟的学校，而老师也是混饭吃的老师。校长似乎也习惯了，并不反驳，是啊，学生考不出好成绩拿什么反驳？便也笑着说：“好啊，能为学校增光，我也很高兴，一定会努力的。”
“这就好。还有20多天的时间，你集中精力多看一些世界、地理方面的书。竞赛嘛，不会只考一些语、数、外这类的死东西，天文地理都要知道点儿。没有，就上图书室去借，我特许你想借多少就借多少，想借多久就借多久。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嘛！”
谢颖颖被逗乐了：“对呀，枪是磨光了，可还要记得装子弹呀！”
根号2突然冒出一句：“唉，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不像我那个兔崽子。”
谢颖颖也逗他：“原来校长是属兔子的啊！”
“做不成女儿做儿媳妇也不错嘛。”
“老赵，怎么能跟学生开这种玩笑？”
谢颖颖嘟了嘟嘴说：“校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好，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谢颖颖来到班上时正是下课时间，班上的同学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她。这让她不知所措，就好像，她正光着身子站在他们面前似的。林丹第一个扑到她身边：“丫头，你没事吧。”
谢颖颖面若冰霜，不说话。
林丹格格笑道：“怎么了？吓傻了？别装了，你衣服不是还没脱呢吗？”
谢颖颖打她：“什么叫没事？换你试试，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要是我啊，才不会像你们一样，光着身子就往外跑。本来嘛，又不是真发生了爆炸，几块金属钠就把你们吓成了那个样子，胆小鬼！”
“还说呢，你一贯冲凉是最积极的了，怎么偏偏今天就跑得没影了？快快从实招来！”
“眼红了吧，下午你要是陪我一起到超市去买沐浴露，不就没这事了吗，现在后悔也迟了。”
“得了吧，陪你一起逛超市，还不得逛到明天早上去啊！”
“那就逛呗，总比你现在贞洁不保要强吧。”林丹笑得邪乎。
“你要死了，谁贞洁不保了？” 谢颖颖打到林丹“求饶”不迭。
“不过那色狼真是够可恨的。”林丹突然正色道。
“是啊，等抓到他最好把他的两只眼睛都给挖出来，叫他还偷看！”仇恨是可以暂时让善良变作恶毒的。
“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变成太监才对，一辈子都省事了。”
谢颖颖笑骂：“女流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在替你解恨呢，你倒做起好人了。”
“说真的，告诉你个好消息。” 谢颖颖悄悄的说。
这时何刚走了过来，看到林丹在，扭头就想走，偏偏她也看到他了，还叫他过来。他已是被这个奔放的女生搞得神情恍惚了。自从运动会的那天被她当众拥抱过一次之后，她算是名正言顺的粘上了他。现在班上的同学都说她是他的马子。马子是什么概念？妈的骚货！何刚现在越看她越觉得烦。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问道：“颖颖，你没事吧？”
林丹抢道：“当然有事了，差一点就……”
谢颖颖打断她：“别乱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说完就想走。
“刚子别走啊，颖颖还有好消息要宣布呢。丫头，什么好消息快说啊。”
谢颖颖却突然又不想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明天的班会课上李老师会讲到的。”
“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刚子还在等着呢。”林丹催她。
谢颖颖无奈道：“就是下个月我要到省城去参加‘第十八届全省中学生知识竞赛’，刚才校长亲自告诉我的。”
林丹突然抱着她又蹦又跳：“行啊，丫头！就是省电视台现场直播的那场！你可得请客啊，对不对，刚子。”
何刚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便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也的确值得庆祝，但吃饭就免了吧。我知道家酒吧，那里的环境还不错，不如下了晚自习之后，我们到那里去庆祝一下。”
“好，那就我们三个一起去，其他的谁也不请。”
妈的，又来了！何刚想，这女生要是不老缠着自己倒也挺可爱的。“不行，我还得叫两个人。”
谢颖颖急了：“刚子……唉，我后悔死了，真不该告诉你们。唉，反正我不去……”
林丹狡黠道：“丫头，该不会是囊中羞涩吧，放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清贫的知识分子，不会狠下心来宰你的。”
谢颖颖也略显窘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是学生，去那种地方不合适。况且下了晚自习后，夜已经很深了，也不安全。”
“别罗嗦这么多啊，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何刚道：“忘了告诉你们，今晚我正好要招待几个朋友，你们都算是我请的客人。”他的确是跟王八、大蛇、黑鬼约好了今晚要在酒巴一聚。他们经常性的有这种聚会，今天你请客，明天他请客，请出去的是钱，请回来的是感情。
何刚叫了几瓶啤酒、两听可乐。“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当我们不会喝酒啊！”林丹叫道。
“小孩子，吹牛可不要不打草稿。”大蛇道。
“你才多大啊，敢不敢跟我拼酒？”
“好啊，Witer，上啤酒！”
谢颖颖是越来越后悔有此一行。闪烁不定的灯光下，一对对红男绿女在疯狂的做着各种动作；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快令她窒息；临桌的几个小青年目露淫光。
“谢颖颖同学，预祝你这次竞赛取得好成绩。”王八举起了酒杯。
“谢谢。” 谢颖颖与王八一碰后，抿了一小口。但随即就吐了出来，转身直打何刚：“讨厌，你不是给我叫的可乐嘛，怎么又变成啤酒了？”
众人大笑，林丹笑得甚是放肆：“刚子……心疼你，我……我可不心疼你，他……他给你叫可乐，我……偏要你喝酒……”她已被大蛇给灌得差不多了。但也着实不简单，三瓶啤酒已下肚，居然还叫着嚷着上酒。
这时，音乐变得轻缓起来，众人纷纷离桌跳起舞来。何刚也心里痒痒的想邀谢颖颖上前跳一支。正在他酝酿感情之际，临桌的一个小混混先他一步来到谢颖颖面前，做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道：“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何刚心里暗骂：妈的，明明是个流氓却要装成个绅士！老子还没跳呢，识相的赶快滚开。但此刻还不便明说什么，他在等着谢颖颖的回应。
果然，谢颖颖说：“对不起，我不会跳。”
那小子却十分不知趣：“没关系的，我可以教你。”
谢颖颖只得再说一次：“对不起，我不想跳。”并求助性的看了何刚一眼。
现在很少有谢颖颖这样讲礼貌的女生了，张口闭口“对不起”。何刚就不跟他客气：“嘿，哥们，我也不会，教教我怎么样？”
这小子原形毕露：“你算老几？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何刚早就认出，他就是常年跟在狮子头屁股后头转的杂毛犬。他妈的，怎么这么巧？他并不是怕，只是让他们给搅了兴致就不好了，但不见狮子头。何刚笑笑：“我算老几？我能算老几？”趁其不备，一个直拳，疾如闪电。随着杂毛犬的倒地，除了几声尖叫外，还迅速的围拢来几个小混混。何刚这才意识到，杂毛犬乃投鼠忌器之辈，如果没有帮凶，他是不敢如此嚣张的。而令他吃惊的是，狮子头居然也从人群中恍恍惚惚的踱了过来，还一路鼓着掌。
大蛇和黑鬼迅速起立，悄悄的抓了个啤酒瓶在手中。何刚也知道眼下这事难了，衡量了下双方势力后，更是悲从心来。把狮子头算在一起，他们有6个人，而自己这边虽然也有6个，但有两个是女生，一个像女生，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只有3个。妈的，这家伙放出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早知道，就多找几个人来了。
狮子头道：“你小子行啊，早就听说，你挺能打的，今天才算见识了。”杂毛犬更是见识了，他正捧着从地上找回的两颗板牙，给狮子头看。“放心，兄弟，你这两颗牙是不会白掉的，我叫他双倍还给你。”
看来，一场肉搏战是在所难免的了。何刚最担心的是谢颖颖的安全，一会儿混战起来，他都没把握保护好她。能拖一时是一时吧，遂挑拨离间道：“你他妈的超级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兄弟挨了打，你还看戏似的鼓掌助兴。”
“你他妈的懂个屁！老子不鼓掌，他怎么敢爬起来？再送你揍一拳？”这话在理，杂毛犬若是当即就爬起来，何刚真不介意再补他一拳。狮子头接道：“其实，你要不是得罪了我马子，我们倒还可以做个朋友。”
何刚知道，他口中的马子就是姓牛的那娘们，便改为攻击他马子道：“你他妈眼睛是不是长屁股后头了？怎么找头猪做马子？只要你甩了他，咱们还不是没有做朋友的可能。放心，我一定介绍一个比她漂亮一百倍的给你。”
狮子头拿眼瞄了瞄他身后的谢颖颖，道：“说说看。”
“我跟你老妈比较熟，发现她尚有三分姿色，不如……”
这倒令何刚吃惊不小，不是他妈已下地狱了，而是他竟跟他妈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我知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怕我伤害你身后的那个漂亮mm对不对？放宽心，我狮子头是绝不会动她一根汗毛的。知道今儿下午，女生浴室的事，谁干的吗？”拿大拇指冲自己翘翘，“我！知道为什么别的女的都光着身子，而她却好好的？天底下哪来他妈这么巧的事？也是我！老子是冲她去的，老子是看着她进去的，老子爱她，见她第一眼就他妈爱她，绝不允许别的男人分享她的身体。”这孙子说得青筋暴起，真他妈一疯子。何刚更是震惊，才后悔不该带谢颖颖来这种地方。今晚给她带来的伤害简直是太大了！他真真切切的听到她哭了，尽管现场的音乐声还是那么大。
谢颖颖抹着眼泪往外冲，却被狮子头的人给拦住了。“放她走！” 狮子头道。
“林丹，快跟上，一定要照顾好她。”何刚说。连叫了三声，没有回应。回头一看，妈的，喝得烂醉如泥，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王八，你去追她。她要出了什么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很好，还有要走的，现在就可以走。我狮子头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今天就只找姓何的。”
“少他妈废话，跟刚子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过不去，尽管放马过来。”大蛇道。
“狮子头，你要还是个男人咱们就单挑，别他妈龟孙子的似的，仗着人多。”虽然兄弟愿意两肋插刀，何刚还是不想连累他们。
狮子头阴阳怪气道：“你小子挺聪明的呀，知道我不是男人。”双手一挥，“兄弟们，上！”
混战即将开始了。狮子头突然又大喊：“慢！把家伙都收起来。为这么点事就背上人命案子太他妈不值当。在他头上栽几个包，叫他长点儿记性。” 狮子头是放下了凶器，但不等于缴械投降，他怕出人命，何刚等人可不怕。大蛇和黑鬼还是抓起啤酒瓶就砸，何刚也是抡起椅子就打。奇怪的是，狮子头却并不动手，而是把手机拿在手里掐时间：“兄弟们，手脚都麻利点儿，照准那姓何的给我打。5分钟之后，撤退！”这小子真挺油的，知道警察赶到这儿，最快也得10分钟。而这一类的酒巴不到正式开仗，是不会提前报警的，不然，警察来了，他们又解散了，路费谁掏？
现在的局面是：大蛇和黑鬼一人咬住一个在单挑，何刚就惨了，以一敌二。杂毛犬也没参战，在一旁伺机而动。他现在算是汲取了教训，不敢再靠何刚太近，以免再掉两颗牙来。
腹背受敌的何刚处境异常艰难，不由暗骂道：“妈的，什么鸟酒巴，一个保安也没舍得请，也敢开门营业！”四周倒是围了一大圈人，却个个是坐山观人斗。偶尔抱以几声尖叫，而这尖叫也似是从世界杯看台上传来的——充满了亢奋！他此刻心里想的是：妈的，这孙子怎么说话不算数，5分钟不是早到了？
5分钟是早过了，但由于战绩不显著，狮子头被迫将战斗延时。何刚真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刚挥拳将前面的一个家伙击倒，屁股却被狠狠的踹了一脚！杂毛犬手里握着个啤酒瓶，伺机给他头上栽包。跟大蛇单挑的那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啤酒瓶将他抡晕了过去，就赶忙过来支援何刚；黑鬼也几乎同时将对手放倒。何刚虽说是交了一堆的狐朋狗友，但这两个朋友确实没交错，都够义气、会打架。
形势直转急下，狮子头再也不能隔岸观火，不停的催三个已被放倒的快爬起来，只差没喊One、Two、Three、Four ……没救了，倒下去就起不来了。只有亲自出手了，他直奔何刚而去，而且攻击的部位非面部不下手。这是他马子早就交待好的，她要检验明显的被“修理”过的痕迹。
狮子头也是真窝囊，找那么一难看的马子不说，还得对她言听计从！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大部分的活动经费都是由她提供的，这女的有的是钱。有一次随手甩给他1000块连眼都不带眨的。这女的十成是有病，这次叫他搞“女生浴室事件”，完全是因为心理变态。她说那个姓谢的女生太讨人爱了，叫他想办法，让她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当她第一次将她指给他看，以找准目标时，他就震住了。或许是跟牛琴这个丑八怪打交道太久了，的确是惊叹于谢颖颖的美丽。等到真正要下手时，就真的不忍心让她赤身裸体的暴露在众目葵葵之下。于是就故意下手下早了。倒不是良心发现、弃恶从善，男人的爱都是自私的，尽管这不是什么正当的爱。
牛琴下晚自习后，打他手机，通知他，姓何的今晚会在某某酒巴，叫他前去修理。他十分不快，妈的，老子早上才被放出来，晚上就让我替你卖命，不说接风洗尘，连口气都不让人喘啊。真把老子当奴才了！
“当不当奴才随你的便！”口气如同千年寒冰。狮子头权衡利弊后，还是觉得当奴才划算。于是来也！
狮子头不愧为老大，出手果然不凡。靠偷袭将何刚踹翻在地，同时也吃了大蛇一脚。一着奏效，重新分工。狮子头和杂毛犬对付何刚，其余人等缠住大蛇和黑鬼。狮子头跨上何刚的身体，“妈的，你不是能打吗？怎么不打了？”正打算拿他的面部当沙包练，突然就噎住了，啤酒瓶碰碎，鲜血顺着他那一头红发直往下滴落到何刚脸上。狮子头徐徐回望，一女生手拿半截啤酒瓶瑟瑟发抖。
狮子头拿舌将血水卷进嘴里，尝了尝，呸道：“妈的，第一次打人吧，下手这么狠。”
警察终于是来了。
没进警察局之前，何刚一直将它想象成一个很神圣的地方。实际上，这座距校园仅百米之遥的豪华型建筑，几乎和这所学校同样的肮脏！门口挂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某省某市某分局的牌子稍许掩盖了些它所不为人知的一面。曾有家电视台采访这分局的局长，他如是说：……我们要大力推行人性化执法，何为人性化执法呢？举个简单的例子，在抓捕嫌疑犯时，如果是在公共场合要给他带上面罩，保护他的隐私权；再比如，在给嫌疑犯戴上手铐时，要先给他带上护腕，减轻他肉体上的痛苦。对于少年犯，我们更要予以特殊的关爱，绝不严刑逼供。他们是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虽然现在步入了歧途，但是我们有信心通过我们无微不至的爱心，将他们指引到鲜花铺地的阳光大道……
这一段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的话，让何刚感动得要掉泪。心想，以后要是混到坐牢的话，一定要回来坐这家分局的牢。把牢底坐穿也是幸福！今天有幸得以一见，像前辈们说的诸如胆寒、心惊之类的感觉，他是一样也没有。还天真的幻想，夜深了，警察叔叔会准备什么样的夜宵呢？他见狮子头一副面如土色的样子，再也没了往日的雄威，不禁费解：妈的，这孙子不是将“进宫”比作“渡假”的吗？怎么又做出这等熊样？
何刚被带进了一间小房子里，狮子头被带进了他隔壁的另一间。招待他的是一个瘦警察，挺慈眉善目的，何刚对他颇有好感。
“蹲下！”瘦警察喝道。
何刚听话的蹲下，“警察叔叔，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双手抱头！” 瘦警察再喝。何刚听话的双手抱头。
“转过身去！”
“啊……”何刚痛苦得大叫。瘦警察狠踹了他一脚。何刚愤怒的从地上爬起来，瞪着他：“你他妈是不是警察？”
“你们这些小流氓不是爱打架吗？叫你们打！”说罢又找出条棍子朝何刚身上抽去。
一击下去，何刚很难站稳，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我操你……”
“哟嗬，竟敢辱骂人民警察！背过身去，双手趴到墙上！”何刚这次再不听话，倔强的昂着头。
“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双手趴到墙上！”
何刚宁死不从，反正都要挨打，干嘛要装得跟孙子似的。
警察打人也是有选择的，像上身，五脏六腑所在的要害之处，他也不敢随便拿棍子乱抽。抽成了内伤他们还得垫付医药费，这瘦警察就是在瞄准何刚的大腿、屁股等肉多之处。可是何刚不趴到墙上，他就无法瞄得准确。
“小刘，进来配合一下。”话音落下，进来一个稍胖些的警察，把何刚压到墙上，双手反扭到背后，用右大腿顶着他的屁股。这家伙力大如牛，任何刚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接下来就是两声惨叫。
胖子松开了他，瘦子也藏起了棍子。“我要告你们虐待未成年人！”何刚恶狠狠道。
“小子，出去后，学点儿好，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也别再自找苦吃。看你是个生脸，这算轻的。” 瘦警察说。这是算轻的，因为从隔壁传来狮子头更为痛苦、更为凄惨的哀嚎，半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瘦警察递过来一张表格叫他坐起来填表。
“你也不用这样瞪我。” 瘦警察说，“对你们这种人不动用武力怎么行？真靠说服教育？在学校接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不也没教育过来嘛。”硬的来完了，理所当然的要来些软的。
何刚暗暗道：“老子出去了，非宰了你不可！”
瘦警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也别动什么打击报复的邪念。以前也有不少人说要杀了我之类的狠话，可到如今我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这滋味谁还想尝第二次？所以奉劝你，出去以后，真心悔过才是正事。别整天跟在社会上瞎混，趁年轻多读点儿书，实在读不下去就找点正经事做，总之我不想在这里第二次见到你。” 瘦警察说这番话就跟背书一样，显然是无数次的重复了。
何刚等人一人交了不知名的50块钱被放了出来，这钱自然是何刚一个人掏的。他迈出大门的时候，隐约还可以听到狮子头的嚎叫声，瘦警察没有骗他，是因为他面生而从轻了，对狮子头这类常客真是下得去狠手的。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感激，这是个王八蛋地方！对于瘦警察的那番话，他更是不屑，怕挨揍就说怕挨揍，干嘛扯那么一大堆冠冕堂皇而又虚伪至极的话。不过他是不打算宰瘦警察了，实话说，他没那胆。
他关心的问，林丹在里面挨打了没有。林丹说，没有。她自然是没有挨打的，就她那身子骨，警察也怕打出人命来。
“才不是呢！”林丹说，“我爸是他们局长，谁敢打我！”之后又向何刚道歉说，她是向她爸替他们求过情的，不过她爸很生气，非但不答应，还要严惩，叫她离他们远点儿。王八蛋地方！何刚再骂。因为他，大蛇和黑鬼也无端遭了这份罪，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还被留了案底，学校也将记他们大过。这一点，他们都不在乎。
来接他们的校长满脸的不高兴。是啊，这时光，他正搂着老婆睡大觉呢，是人被插了这么一杠子都会不高兴。当林丹告诉他，“女生浴室事件”的肇事者时，他也没变高兴，他大概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只是喔了一声，就跟狗叫唤似的。只是林丹不知道指使者是谁；何刚知道，却不说。
狮子头等人要15天后才能出来，理由是，私藏管制刀具。何刚替他们鸣冤不已，哪怕他们当初拿出来挥那么几下子也比现在面子上要好看些。何刚现在是由衷的佩服狮子头一帮人，常年把这分局当家似的出出进进。不了解内幕时不觉得他们了不得，今天见识了一趟，真是五体投地。同样是血肉之躯，自己一次性的就怕了这地方，他们怎么就还没怕呢？早上放出来晚上又睡了进去。
第九章
这件事校方没有全校通报予以批评、教育，依旧是内部处理了一下。校宣传栏的那张关于女生浴室的悬赏通告还没撕除，又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没有再宣传的道理。当何刚鼻青脸肿的出现在班上时，普遍反应平淡。牛琴笑得一张大嘴可以塞下两个馒头，这也把她衬托得更加难看。何刚不跟她一般见识，把王八叫到一旁问道：“谢颖颖没事吧。”
王八昨晚把何刚他们撇下，自己跑出来后，一直心虚得很，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虽然自己留下来屁事不顶，还碍手碍脚。他后悔的是，不该在何刚第一次叫他走时，他便撒腿就跑。至少也要等他多叫两次，最好是带着哀求的口吻；然后自己再表明心迹：兄弟一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最后，迫不得已、万分无奈、考虑到谢颖颖的安危，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但他还是做了件值得一提的事的，“狮子头一定死得很惨吧，昨晚我追谢颖颖到学校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巡逻的警察。我毫不犹豫的就报了警！”
何刚气不打一处来：“搞半天，原来这警察是你招来的！你吃饱了撑的？上厕所去啊！妈的，找警察干铞！”
王八十分委屈，在他的心目中，警察叔叔的形象也是无比光辉的。不是亲身体验，他是不可能想象到何刚昨晚所吃的苦头的。他还以为这样做是救何刚呢！
中午放学后，何刚赖着没走，因为谢颖颖也没走。她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女孩子长大了总喜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折腾一晚上。狮子头是可恶了点，但还好，没真正做什么叫她肝肠寸断的事，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也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当班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何刚正式向她道歉。他注意到，她在上课时，精神一直都不能集中，好几位老师都点名提醒她。
“你应该尽早将昨晚的事忘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影响了学习。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让狮子头再靠近你半步。”
两滴清泪溢出她的眼眶，滑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似是想阻断已强忍不住的泪水。却越是想阻断，泪越是止不住。晶莹剔透的泪珠接二连三的从她那忽闪明亮的大眼睛里溢出，沿着第一滴泪痕滑落。在阳光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闪闪发光！而她并不轻拭一下，任由它们沁入何刚的心！
谢颖颖别过头道：“你拿什么保证？再去跟他打架吗？何刚，你是不是觉得，头上缠着绷带、浑身是伤的样子特酷？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知道你心疼我，不忍心我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浑身是伤的坐在我身边，我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等你有事时，我们就不会是在这里谈话了。”
“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专心学习吧。那次竞赛是场大赛，光奖学金就有好几万呢，祝你取得好成绩。”何刚说完便想走，他是不擅长于儿女情长的。跟谢颖颖说话既不能大声，更不能说脏话，倍感压抑。
“你知道叫我好好学习，怎么自己就不知道好好学习呢？”
“咱俩不一样，我天生……”
“没人天生是读书的料，也没人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只有不求上进的人才拿着当借口。”
何刚是真的走了，谢颖颖也是真的哭出了声。
刚走到操场，迎头撞上了他爸和谢颖颖她爸。何父脸色铁青，见了儿子二话没有，抬腿便踹。他是被班主任电话通知到校的，在校长的办公室座谈了一上午。在校长和班主任面前陪一上午的笑脸、说了一上午的好话。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找的就是儿子来发泄。
谢父做好人，拉开道：“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他已经伤成这样了，哪还能这样打呢。再说，何刚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嘛，就是淘气了点儿，接受了教训、认识到了错误就不要太责怪了。”
“我没这种儿子，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心过，妈的，怎么不让人干脆把他打死算了。”
何刚呆立在一旁不说话。父亲每次发怒时，他都不说话，要打要骂都随他的便。父亲大老远的为他的事从家里赶来挨校长的训，而谢伯伯却是座上宾。是人都有气要 r> “好了，有话跟儿子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就骂！我也上去瞧瞧我那女儿，她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在班上吧？”何刚点了点头。
“你小子怎么就不给老子争口气呢？老子整天在家里累死累活的干，你倒好，拿着老子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你想气死我啊！”其实何父这话不对，就他给的那点儿钱是不够何刚花天酒地的，他还得会赢钱。他读书不行，可赌起博却近乎是个天才，逢赌必赢。他依旧不说话。
“我对你小子现在是不报任何指望了，干脆给老子回家种地算了。那帮社会上的人咱惹得起吗？听说你还混了个老大当当？你小子别横尸街头我就上高香了。你自己没出息不要紧，可谢家那女儿是有大出息的人，你老是缠着她不撒手干什么？还带着她去那种地方。毁了她的前程，你小子就是咱整个村的罪人。”
何刚一听这话就受不了：“我咋个毁她前程了？是那帮小流氓老是骚扰她。我不帮她，谁帮她？”
“那丫头长那么显眼，难免有人打她的主意，你帮她也没错。可就你一个人有能耐啊，这学校那么金贵她，能看着她受人欺负不管？”
“这狗屁学校拿那帮小流氓有什么办法？打又不能打，抓又不能抓。我帮他打了，还找我的麻烦。”
“你对她的事，那么上心干什么？你可别想歪了，你对她再好，她也不可能是你的媳妇。为她打再多的架，只要你不成器，谢老头子还不照样拿你当流氓看？”
何刚真是无话可说了，他跟他爸现在是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了。
教室里。“女儿，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何家那小子？”
谢颖颖擦干泪痕：“没有……”
“我都看到了，还说没有，快告诉爸，谁敢欺负我女儿，我绝不轻饶他。”
谢颖颖说：“哎呀，爸，真的没有。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问问你自己！你们老师说你最近上课老是走神，是怎么回事？”
谢颖颖真是哭笑不得，班上有人整天趴在桌上睡觉都没事，自己就是上课走了走神就把老爸请来了。“没事儿，就是有些不舒服。”
“蒙你爸呢！不舒服昨晚还上那种地方去。”
“那是几个朋友得知我要上电视台参加竞赛，给我庆祝一下。”
“朋友？一帮流氓，小混混！”
“爸，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何刚和王八你又不是不认识，怎么能说他们是流氓呢？”
“那应该怎样说他们？就那俩小子还算是好东西？吃喝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嫖上了。”
“爸，你太过分了！” 谢颖颖有些生气了。
“女儿啊，虽说你是个女儿家，迟早是人家的人，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啊！你知道，你那个弟弟是没指望了，刚才我又揍了他一顿，他居然吓唬我说，不读了。爸只有靠你了。”
“哎呀，爸，你胡说些什么啊，你怎么又打弟弟呀，你这样是会弄巧成拙的。”
“你老爸用不着你来教训！总之你给我好好的读书就行了，听爸的话，少跟何家那小子来往，他天生是个蹲大狱的主！”
谢颖颖也无话可说了。
这天的班会课上，全校的班主任集体造谣说，学校周围的那些小餐馆，家家都患有肝炎。之后又从何为肝炎，一直讲到肝炎的严重危害。最后才说，出于对同学们身体健康的考虑校方不得不出台强制性措施：从今以后，住读生一律得在校食堂内用餐，平时一律不得出校门（星期天除外）。如有特殊情况必须得向班主任提出申请，获准后，方可离校。学生一律得佩戴学生证，遗失者，立即补办，收取工本费5元。
此措施一出，全校哗然。这是他妈哪个穷疯了的，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穷疯了的是校长他小舅了，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的自然是校长大人。以前承包校食堂的奸商本是奔着发财致富来的。刚开学那阵势也的确是喜人，无奈此奸商求财心切，偷工减料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把上帝都给吓跑了。任他一介平民是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的，惨淡经营数月，血本几乎赔光，合同还没到期便寻求转手。校长大人明察秋毫、体恤下情、欣然同意！于是他的小舅子接手，于是也便有了整顿校风校纪之举。
何刚等人现在真是成了瓮中之鳖。大门是绝对出不去的，那条暗道也在赌博事件中被一个没得骨气的家伙为求从宽处理给坦白了。食堂的饭菜味道依旧，仅供充饥。
这天下午，何刚充饥完毕，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经过学校大门时，被吸引住了。原来是他们常光顾的“好又来”餐馆的老板娘挺着个大肚子在与门卫张老头理论。自从学校关紧大门之后，她的日子也是没法过了。把餐馆开在学校旁边明摆着是赚学生的钱，可现在学生都出不来了，她吃谁去？她正在将张老头好一顿臭骂呢。虽然张老头一遍又一遍的说：“这是校领导的决定，我只是奉命行事，要骂骂领导去，不要骂我骂我也没用。”可老板娘不管这些，还是一个劲的骂他。张老头显然不是敌手。老板娘是唾沫横飞、满面红光，而他是面色惨白、半天吐不出个唾沫星子。
赶巧的是，他的老伴，人称王婆的来看他。见他被一泼妇欺负得不成样子，这还了得！赶紧助阵。于是一出难得一见的好戏即将拉开帷幕，看客也各就各位，事态继续延着大家期望的局面发展。
老板娘：“哟，他姘头来了！听说又怀上了？哪儿配的种啊？”
王婆：“哎哟，无蛋鸡呀！抱窝好几年了，咋个还不下蛋呢？”
老板娘的肚子胜似十月怀胎可并非是真的十月怀胎，而是吃饱了撑的。但她的的确确是常年不孕，这也是她最为忌讳的一点，如今听人当众骂出来，自然是暴跳如雷。做了如下一系列动作：猛击双掌，再双击大腿，最后，一蹦半米高，跺道：“会下蛋很了不起啊？骚货！野种！生儿子没屁眼！”
王婆将上述动作重复一遍，外加食指直逼她鼻尖：“老娘生儿子没屁眼，你生儿子浑身都是屁眼！”虽说她还没生儿子，但预咒一下也未尝不可。
老板娘：“好狗不挡道，挡道非好狗！你们挡老娘的财路，不得好死！”
王婆：“你们昧着良心赚黑心钱才不得好死！”
老板娘骂技略逊一筹，转而攻击张老头道：“他，狗娘养的看门狗！”
王婆：“你，狐狸娘养的狐狸精！”
在这之后，两位泼妇又施展了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悉数骂尽，再倒过来骂一遍的看家本领。到实在是没得骂时，又扭打在一起。女人打架也是很有看头的，泼妇打架更是精彩！你甩我一个耳光，我也反抽你一个；都是头发长的女人，你拉我一把，我扯你一把；都是乳房大的女人，你抓我一把，我当然也要抓你一把……到这时，这出好戏才算达到高潮，可惜这高潮来得太慢去得太快。两个女人被各自的男人拉开，这两个男人也就此时才有所作为，在此之前他们也是以看客的身份出现的。奇怪，这两个男人是以何等心态静观媳妇的精彩演出的？他们怎么就没打起来呢？
众看客意犹未尽的离去。
回到寝室，何刚倒头便睡，离上晚自习还有一阵儿呢，到时王八会叫他。其实他是挺珍惜时间的，在他的床头和课桌上都贴有“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的警示标语。不过，现在已被他撕掉了，“生时不久睡，妈的死得快！”
“刚子，说说你那晚是怎样对付狮子头的。”死鱼说。
“想知道，哪天我带你当场见识见识。”何刚眼也不睁地说。
“他哪有那个胆。”赌棍接道，“女生浴室的事是那小子干的吧！”
没人理他，又自顾自道：“妈的，那小子真他妈够变态的，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便宜谢颖颖那妞了，我当时就在那搓衣服呢。你说他妈的赶着上吊啊，多等一会儿会死人啊！光着身子的那几个，不是长得难看就是还没发育成熟。”
何刚“腾”地坐了起来：“你他妈的胆敢再说谢颖颖的一句坏话，我要你到厕所去吃屎！不信你现在就试试。”
他自然不敢试，也没人敢试。何刚“老大”的地位可不是吹来的。
“开个玩笑嘛，干嘛发那么大火。”
“谁他妈的以后再拿谢颖颖开玩笑，别怪我何刚翻脸不认人。”
自从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之后，一部分学生明显的过不下去了。穷转富，穷大帮主，就十分过不下去。（他最近又新得一美誉，被推举为丐帮的帮主）。以前他一天还可以吃两顿，现在是一顿都没得吃了。回家是拿不到钱的，前一阵子输红了眼，他曾数次中途请假回家取钱。什么要交资料费、补课费、管理费、班费之类的能编的都已编尽，再编就要露馅了。况且家里也真是穷，这阵子又赶上要张罗大哥的婚事。父亲每次把钱交到他手里都要万分不舍的叮嘱复叮嘱。他也知道手里的钱来之不易，可自己不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想乘机捞点儿外块花花嘛，可谁知，最后竟落得个如此收场。
赌博行为被学校发现后，班主任找他谈话，他以家里没装电话，及相隔几十里地为由搪塞了老爸来校的危机。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悔过悔过一定悔过！”最近寝室里的赌博又死灰复燃，他再一次的萌发了再捞一把的念头。只是苦于兜里没钱，才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大把的钱往兜里揣。可以理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都改不了吃屎，何谈人？
他已在“好又来”记了300多元的账。一提起这茬，他就直冒冷汗，他以前可是从不记一分钱的账的。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够这个数啊，叫他怎么还？最难熬的是眼下，现在出不去了，只能在学校的饭堂吃。可已是身无分文了，继续记账吗？不可能的，饭堂可没开通这项服务。只有借了，找谁借呢？在他生活的圈子里有钱可借的已不多了，肯借的更是少之又少。朋友到用时方恨少！想来想去还是找王八去了，他的钱大多输给这小子了。他是一天早晨向王八伸手的，也许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早晨，他想。
“王八借10块钱给我吃早餐。”他伸出手。
“哟，你小子胃口不错啊，吃顿早餐要10块钱！知道我拿什么当早餐吗？自来水！对于一个拿自来水当早餐的人，你忍心向他借钱么？就算你忍心，用大腿想想，借得到么？”王八表情夸张，语气玩世不恭。
他当王八是开玩笑，便极认真的说：“不跟你开玩笑，兄弟我才是真拿自来水当早餐呢！现在已饿得肚皮贴肚皮了，求你行行好，借10块钱垫垫底。”他说的话，尽量诙谐些，以减少自己的难堪。
“谁跟你开玩笑？自己还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钱借给你！”说完便甩手而去。
可是他的手却还一直伸在外面！前后有5分钟的！那一刻他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他深深的记住了这5分钟，封为人生第一大耻辱。之后向班主任借了100块——他借50，班主任给了100，他当时就热泪盈眶。
他突然就觉得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开始用功读书，不为志向高大的理想，只为对得起自己的名字——穷转富！可就在他刚静下心来时，“好又来”的老板娘却又追到班上来讨债。那时正值课间，所有的同学都望向他，老板娘一条一条的数着、一项一项的加着，他尴尬到了极点！压低声音卑躬的说：“对不起，老板娘，还没到放月假呢，等月假回来后再还给你行吗？”
“行，我也没打算现在就让你还，只是很久没见你去，怕你忘了。”
这些琐事解决了以后，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之中。一段时日之后却沮丧的发现，努力近乎白废。学业荒废起来是很容易的，想再拾起来却很不容易。而这期间他是得到过老师和同学的莫大帮助的，同学主要是指谢颖颖。谢颖颖实在是位讨人喜欢的女同学，不只是她的外表，她的内心比外表更具吸引力。她无一般女生的矜持，更是从不嫌弃自己，她能不厌其烦的将一道题给他讲三遍。真他妈的猪脑子！别人这样骂他，他也这样骂自己。
带着这样的一种沉重而又压抑的心情，于月假回到了家里。他细细的算了笔账：吃差一点，节约一点，每天至少也要5块钱，30天就是150。再加上欠老板娘的325块，班主任的100块，车费20。也就是说，这个月他至少得向老爸要5.5块钱，就要600了。而这些钱本是够他吃上三个月的！唉，悔之晚矣！
“牛哥酒楼”一纸醉金迷的地方，以前单纯的只是一个吃饭的地方，现在是全方位的发展，吃喝嫖赌一样不缺。牛哥野心勃勃的想要吃了“野浪”，成为真正的牛哥。很难想象，在这个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小镇，开这么家高档的酒楼，居然还能财源滚滚。这主要得益于牛哥这个人的神鬼都通。公款和大款都一个样，比不得水往低处流。更为难得的是，牛哥提供的是一条龙服务。进了他的门就跟下了地狱一样，地狱发生的事，凡间的人是绝不会知晓的。
牛琴在地狱长大，如今如此的人不人鬼不鬼也就不难理解了。她还有个姐姐，长得比她强不了多少却要懦弱很多。大她两岁呢，每次打架，到老爸面前去告状的却总是她。她老爸没生儿子，从小就把她当儿子养，现在是不必了。他突然就给她生造出了个弟弟，这事却没她妈什么事。她妈生下她，就死了。不久，就有了个后妈。后妈的概念就毋庸多言了，值得一提的是，牛哥造出的这个儿子也没她什么事。
她老爸是做梦都想要个儿子的，她却是做梦都不想要这个弟弟。本来嘛，自己的亲生姐姐都常打架，更不必说这个来分家产的野种了。可是她再横也横不过她老爸，别忘了，他可是当年叱咤江湖的牛哥！什么事做不出来？不过摊上这么个老爸也还算不错，别人一听说她是牛哥的女儿根本不敢惹她。牛哥日理万机，只知道给她钱，连她今年多大了都搞不清楚。
这时，她正跟一帮人在吃麦当劳。狮子头等人是进去了，可她是个这类朋友特多的人。她只是不屑于跟班上的那群人交往，她认为，她跟他们不在一个档次上，那是群乡巴佬、穷鬼，俗，俗不可耐！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叫阿军的，刚放出来。他混得可比狮子头要强多了，有十几号人，已收上了保护费。不像狮子头，今天这个敲一点，明天那个讨一点，跟叫花子似的。严格来说，阿军才算得她的朋友，狮子头是冲着她的钱和她爸的地位才认识她的。所以她拿他当狗使唤，有事没事都把他放出去咬人——蹲班房蹲死他！在她旁边坐着个涂红抹绿的女生，不，是女人。以前跟她是同学，现在开了间发廊，由阿军罩着。
她早打过招呼，叫他们搞清楚她那个野种弟弟的来历。她从小就没了妈，是被后妈带大的，虐待谈不上，但毕竟不是纯母爱。想想，那个女人比她还要可怜。牛哥一直想要个儿子，她一共怀过三次孕，三次都不是儿子，她就堕了三次胎。她曾苦苦哀求，留下个自己亲生的骨肉。牛哥立即横眉怒对：“老子不想再养女儿了，你把那两个当亲生的养。要是再让我听到亲生的、不亲生的话，别怪我心狠手辣。”
牛哥的确是说到做到也的确是心狠手辣。一次她在训他的小女儿，那时牛琴才6岁多，却成熟得可怕。“你当你真是我妈啊，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婊子养的吧！”牛琴冒出这么一句。
她当时就震惊了，嫁给牛哥时，牛琴还没满周岁。再怎么着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到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可她竟敢骂自己是婊子！于是顺手给了她一巴掌，于是更令人震惊的事就接踵而至了。牛哥抓着她的头发，跟老鹰抓小鸡似的提到了房里，扒了衣服就拿皮带抽！姓牛的不是人，她已不是他拿皮带抽的第一个女人。
这以后，她便学乖了。就拿这次他抱回一个儿子来说，叫她喂奶粉，就喂奶粉；叫她换尿布就换尿布。从不多问一句，在她看来，只要没把那女的也给抱回来，就是给她脸了，人哪能给脸不要脸？
牛琴就做不到她后妈的宽宏大量。她年龄不大，心眼不小，她所做的一些事已完全背离了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应该做的。正因如此，她老爸才对她特别偏爱，偏爱到她骄横。在老爸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做生意的沟沟道道早就了然于心。她打算混完高中亦或混完大学后，便接手酒楼。可现在凭空冒出个弟弟来，那还有她什么事？所有的遗产，还得分他一份（老爸还活着，就想到了他死）。
她死不甘心，至少要把那个臭婊子找出来，让她从此丧失生育能力。但她显然是高看了自己而低估了她爸。除非是他想让她知道的，否则她永远也别想知道。所以阿军和小红也不可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牛哥的想法很简单。他是个传统观念很重的人。想要个儿子是正常的，有钱人想要儿子就更是正常。他姓牛，他的女儿姓牛，他女儿的儿子可不姓牛，他的香火岂非就断了？他的家财不是便宜了外人？做起来更简单。找人物色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当然要绝对的处女！大学生则考虑的是优生优育。事先讲好条件：生儿子，归他，给20万；生女儿，自便，给5万。就这么简单！但这个儿子却是来之不易，先后花了他40万，自然就糟蹋了5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这好事，是绝对不愁没人干的。
风流快活了还去了多年的心病，他是不怕对任何人不好交待的，包括女儿牛琴。慢慢的她就会接受的，他想。怎样才能让这野种消失！牛琴想。半夜踱回家，那野种在那女人怀里又哭又叫。那女人满脸不耐烦的嘀咕着什么，就像小时候，她在她怀里一样。只是她已不敢再拿手抽他屁股，让他哭得更大声。这实在是个可怜的女人，怀里搂着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孩子，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她若天生是个保姆的命倒也无话可说，偏不是。她跟牛哥早没了什么情什么爱，却不离婚。
牛琴每次看到这情景都恨不得将那野种一把夺过丢到抽水马桶去再盖上盖子！这是所豪华的家，连林丹的家都比不上这豪华。还有豪华的酒楼……一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是这个不知是哪个婊子所生的野种时，她真是杀他的心都有。
第十章
气温骤降，起了雾、凝了霜、结了冰，唯独没下雪。20多里路还敢骑单车上学者唯有何刚一人。年终将至，什么都在疯涨，车票也由平时的5块涨到了现在的10块，大家都想乘机多捞点儿过个好年。价钱是双倍了，可服务却是二分之一。这是些跑起来“吭哧”响的报废车，由村里游手好闲的人操控着。这倒应了那句老话：好马配好鞍，破人开破车，当仁不让的事。限载20人的公交车，挤上了40人。那个赚钱不顾命的还在大叫：“快上快上！别耽误我跑下一趟！”实在有舍不得命的，劝那小子别只顾两眼朝钱看，弄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小子是这样解释的：“放心，就咱这技术，绝对给您开得四平八稳。寒冬腊月的全当给大家装空调了！”也对，塞那么多人，想翻车是不可能了，车门开着也不会觉得冷。
开车开出了名的是一个外号“四眼”的家伙，不戴近千度的眼镜不敢出门。说来，他还是何刚的一个八杆子刚打得着的亲戚。他出名不是车技好，也不是车技不好。因为他开的车从未出过“血”。跑宁树村 大为镇的有3辆车，自然不隶属于任何的公交公司。村里的几个无业青年或合伙或单干，从市里的汽车报废厂低价回收来跑起了客运。报废车只是在城里报废，稍改下头换下面在乡下还是可以潇洒上路的。问题是这类车一般都很难证照齐全，这类人也很难证照齐全。于是交警便有得忙了，隔三差五的抓那么一两辆扣十天半个月再放出去。交警自然不是抓着好玩的，每被抓一次意味着的就是几百元的损失。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出血，而躲交警也就成了必备的功课，四眼便是佼佼者。
交警们抓车是没规律可寻的，他们更懂得搞突然袭击的神效。而交警同志也不像其它的公职人员可以买通，都买通了他们也就快混到头了。可四眼偏就如有诸葛亮相助，总能赶在交警到来之前开溜。旁人向他取经，他把封建迷信搬出来吓唬人，自称“神汉”。自然是鬼话连篇，天机不可泄漏才是真。鉴于眼前的大好形势，他宣称，将再买辆车给他老婆开。问他老婆会不会开车。“废话！就凭俺这手艺，别说我老婆还念过小学四年级，就是文盲，也能保证在一个月内教会她。”
此刻，谢颖颖和王八就坐在四眼他老婆的车上。谢颖颖是抢不到座位的，能挤上来就已是奇迹了。这得多谢王八，他一挤上车便一屁股坐两个位，不够就把两腿伸直，遇到有人叫他把腿拿开，他就十分客气的说：“请坐吧，就当给您安沙发了！反正我这条腿已经崴了，正要到医院去上药呢。”再“哎哟”几声就更招人同情。等到谢颖颖挤上来自然就好了。
“唉，要不是逆风而行，我倒真情愿跟刚子一起骑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闷得透不过气来不说还胆颤心惊的。” 谢颖颖说。
王八有意往她身旁挪了挪，道：“你能跟刚子比吗？他有病知道不？大冬天的就敢往水里钻，换你不早高烧38.5℃了？”
“倒也是，何刚就身体好。”
“小谢，做人要厚道！刚子对你也挺好的吧。”转念一想又道，“刚子这人只要是女生，都会对她好。不像我……唉……”
“不跟你说了，油腔滑调的。”
“嘿，颖颖，知道吧。开这辆车的女司机可是位新手，零件刚摸熟就上路了。一不小心把油门当刹车踩，该左转弯时她右转弯，那我们可都得玩完了。”
“别想吓唬我，车里这么多人就你最胆小。”
“谁吓唬你了，长长的20多里路，左边是长江大坝，水泥石的；右边是庄稼地，垂直高度总得20米吧。”
“那么夸张！哪有20米？”
“就算没有20米，那位大姐，万一要真像电影里表演特技似的翻下去，我说万一，你可一定要给我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你有什么用，我死了你不照样是个垫背的。”
“瞎说，有我在，哪能让你有事呢？等到车子翻下去的那一刹那，我用宽阔的胸膛呵护娇小的你。车毁了，我亡了，而你还活着。如果再加上慢放和你的眼泪，便是一部经典的罗曼蒂克电影了。”
“真不跟你说了，无聊死了！” 谢颖颖有些生气。
王八却还在说，“要是那位把车飞得再高些，配上解说，效果就会更好……”
谢颖颖从未像现在这样烦王八。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那时特别和他谈得来。虽说他也经常开玩笑，但都把握得住分寸，不像现在这样没边没谱。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自己难道还是以前的自己么？然而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王八又在抢着为她买票，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为她买票了。一次两次还情有可原，老是这样就叫人费解了。
何刚到达学校时，还当自己是英雄。他骑车来，当然不是为了省那10块的车票，有锻炼身体、磨练意志的意思，更多的还是逞英雄。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如此艰难的事情就我何刚一人能做到，不是英雄是什么？可没想到有个人比他还英雄！
她叫陈海燕，是和陈转富一个村的。她居然是骑摩托车来的，这没什么，要说的是她的穿着：上衣一件白色高领衫、一条粉红的围巾；下身一件浅蓝色长裙，似乎还套了双长筒棉袜吧；脚蹬一双高筒靴。还穿了什么就看不到了。乍一看来的确是酷，摩登女郎！只是那脸冻得没了血色，骑车的样子尤为滑稽。
这个女人是穷吗？这一身行头分明是富婆级的。也是出风头吗？大概是了。真他妈要疯度不要温度。何刚逞能有本钱——满头大汗就是本钱。她呢？鸡皮疙瘩垒鸡皮疙瘩，都快赶上十只鸡了。何刚跟她打招呼：“Hello，靓妹！”
“Hello，刚子，你也认为我今天漂亮啊！”脸上的紫色稍退地些。她本不是个脸皮薄的人，此刻却故作娇羞，人不吐死不休。
这是个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主，不像有的女生，装淑女装到屁都不能好好放。她特能跟男生打成一片，什么荤的、素的玩笑开起来是从不知脸红、心跳的。她头大、脸大、嘴巴大，长得不是难看而是很有特点。两颊外凸，凸得奇特；眼睛、鼻子、嘴巴内凹，凹得厉害。男生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扁嘴婆”。她并不介意，她以前是从不扎辫子的，她也知道，这样会使脑袋更为突出。今天却是把头发剪了又烫。何刚突然就觉得她的脑袋比嘴巴要有意思多了。
“靓妹，知道男生们都在背后叫你什么吗？”何刚问。
“知道，不就是‘扁嘴婆’吗？他们当着我的面也这样叫。没事，哥们嘛！你是不是到今天才发现给我取这么个绰号是你们瞎了眼呐？”
何刚苦笑：“不是，又新取了一个？”
“什么啊？是不是原先的那个艺术包装了？快告诉我吧。”
“还是不说了吧，惹得你不高兴就不好了。”
“说嘛，人家保证不生气嘛。”她扭捏得浑身乱颤、嗲声嗲气。
何刚强忍恶心：“那就告诉你，事先声明，可不准找我麻烦。”
“姐们特想得开，什么时候生气过！”
“猪头！”
三分钟的沉默之后，黄河决堤的泪水伴着黄河怒吼的哭声。
何刚立即就傻了——女人的话不能轻信啊！不只他，侧目的众人，也被这非人的声音弄得目瞪口呆。她倒是个性十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何刚却慌了神，这可是在校门口，不明就里的人指不定会咋想呢。“别嚎了，你知不知道，这种哭法是极不淑女的。再哭，你那一脸的浓装就没法见人了。”
她似是哭上瘾了，越哭越大声，“我不管了啦……何刚你坏死了啦……不理你了啦 ……”
“拜托，不要嚎了好不好。我家那头老母猪难产死时就是这样嚎的，一听到这种声音就让我十分怀念……”
“那头猪怀的是不是你的种啊，你这么伤心！”她终于是破涕为笑了。
那就Byebye吧，何刚趁机开溜。“刚子，我跟你没完！你必须得告诉我是谁取的，我非扁死他……”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她慢慢熔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狂风中一狂人在吼。时值元旦，大为中学元旦晚会的现场。这所神经质的学校每年不干出几件神经质的事是绝不罢休的。像开学典礼，选在烈日炎炎之下；像今晚，又置上千学生于凛凛寒风中。现场丝毫没有节日的气氛，这学校是办不出有水平的晚会的，但请相信，定会富有趣味。不办还不行，说是为了丰富学生的业余生活。然而绝大部分学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都情愿做名看客，上台献丑都发扬谦让精神。搞得校方不得不拿重奖来激发学生的献丑精神！
特等奖：1名，彩电一台。
一等奖：2名，电动自行车一辆。
二等奖：3名，手机一部。
三等奖：5名，复读机一部。
四等奖：10名，随身听一部。
校方这次的确是下了血本了，想想考试考个第一名才奖个笔记本、一支钢笔的，造成了谢颖颖家可以开个文具专卖店的有趣局面。谁叫如今就这世道呢，文化明显干不过娱乐。此招果然奏效，很多人本已心如止水，冲着大奖又厚着脸皮上。
何刚在后台做着准备。他可不是冲着大奖去的，能捞部手机回来就知足了，之前的一部在教室充电时被某牧羊人给顺走了。他的歌喉比他的成绩强不到哪儿去，之所以有胆量上，是因为他把评委的关系给理顺了。更壮胆的是，大家都是鬼哭狼嚎，就看谁哭得更像鬼嚎得更像狼了。
一曲毕了，嘘声连天。评委们左顾右盼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给了个不至于让他产生自杀或杀人邪念的分数。何刚更是错愕：这本是他要唱的一首歌，现在被这小子给抢了先。伍佰是他的偶像，眼见偶像的歌被他给糟蹋得不成样子倒是恨不得将他的心儿摘下，慢慢熔化……这小子还不舍得下台，说：“唱得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是包涵得够多了，否则，照狮子头的话说就是，早在他头上栽包了。
接下来是王八。这小子不分季节的玩酷，披了件白色的绸子就上场。像是叫卖胸前的两排排骨——6块5毛一斤。寒夜里唱着寒死人的歌，如果这时有人做手术的话，定能省下麻药钱！运气好的话，连医药费都有能省下——直接就给麻上西天了！
一女生捧着束鲜花就上来了，慢镜头似的举至半空、缓缓落下、深深拥抱……就跟清明扫墓时，献花圈一个样式。王八立刻就得意忘形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了，学着三流歌星的样子，挥舞了几下后，抛到了台下。本以为是众女生尖叫，众人哄抢的场面，可他毕竟连三流歌星都不是。也巧得很，那束玫瑰像是精确制导导弹似的，直奔牛琴的脑门而去。这还了得！牛琴暴跳如雷，将那束鲜花彻底肢解，再狠踩几脚！对头，鲜花正好插牛粪。同时，献花的女生也狗急跳墙道：“死没良心的，一束花10块钱呢，你说扔就扔啊！”
王八也大感意外却故作不知，继续唱他的歌。“下面，我唱一句，大家唱下一句，好不好？”没人搭理他。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One Two three Go……”
声如蚊叫。王八显然不满意：“大声一点，再来一次……”
声如蝇叫。这小子真不懂见好就收，还不满意：“都要唱哦，不唱我会不高兴的哦！”
“啊！”一声惨叫，出自王八之口。某处角落飞出一易拉灌，正中他面部，口乐四溅，鼻血横流。这一击显然是蓄谋已久了，劲道十足，可乐都没舍得喝！太过分了总会招人烦的。
晚会被迫暂停，校领导扶下挂彩的王八，惊呼：“哪个干的？自动站到台上来！”这话说得相当幼稚，这年头还有做好事留名的么？真是好事！他唱得太辛苦了嘛，送瓶可乐他喝，只是送的方式有待商榷。
“敢做就要敢当嘛，做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这话还说得有点意思，只是这不是武侠小说，自然不会出现一呼百应的局面。
“校方的政策一贯是‘担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承认错误还不是不可挽回，等到被查出来……”这话又说的没意思了，当我们都是被吓大的？等你查出来，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有必要吃这亏吗？
虚惊一场，晚会继续。可怜的王八，他这一灌子十有八九得白挨了。
何刚换了首《浪人情歌》上去唱，引起轰动！是男人都唱伍佰的歌。林丹是第一个给她献花的女生，当然不是最后一个。王八的教训给了他经验，他本质上也不是个哗众取宠的人，众哥们在台下欢声雷动，人气直往上蹿。
在他之后是个不知名的家伙，他好像不是上台唱歌而耍杂技的，把麦克风玩得团团转。从左手甩到右手，从右手再甩到左手，在空中翻几个跟头再接住。着实精彩！台下的呼声节节攀高。受到追捧，这小子也是忘乎所以，觉得非看家本领无以回报大家——以麦克风为笔，脑袋为圆心，左手为起始点，右手为终止点画个半圆。够厉害吧，这动作杨老前辈也是不敢问津的吧。问题是，这家他也没看严实，彩排十次，八次砸了脑袋。正犹豫呢……
“来一个……来一个……”
好了，大家如此看得起我，砸了脑袋又何干？双手抱拳道：“献丑了……”
“好，十分好，非常好，一万分好！”不是他表演得成功，恰是不成功，果真就砸了脑袋。这哥们，赔学校个麦克风吧！
轮到“僵尸乐队”了。长毛一脸沉痛道：“黄家驹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张国荣也永不能再回来，小虎队也……解散了（这小子险些把小虎队也给说死了）。但幸运的是，我长毛还活着，我们‘僵尸乐队’还好好的活着！‘僵尸乐队’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对不对！OK，为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下面带来我们的一首原创歌曲送给大家，这首歌叫什么……”等着台下的狂答。
可惜，没人知道。
“叫《不爱就死》，送给大家，谢谢！”长毛自己道。话音未落，一帮身穿清廷官服的活死人幽灵般飘上场。真是名副其实的僵尸乐队，居然找了帮“僵尸”来大秀“僵尸舞”。
“不爱就死，活着干铞！活着是具僵尸，死了要做木乃伊……”长毛开唱，他们就开跳，自己跳倒也罢了，还教别人跳：双脚并拢，双手平伸，神情肃穆……真就把一师母怀里的三岁小儿吓得哇哇大哭啊！
“滚下去，滚下去……”台下起哄。长毛没滚下去，牛琴却滚了上来。她说要跟“僵尸乐队”合作把一首儿歌“做”成摇滚的。
这倒还有些看头，热歌劲舞！真看不出来牛琴竟还是位“舞林高手”，臀部摇摇欲坠到险些掉下二两肉来！也好，人肉炖汤，大补啊！只是一甩手，那腋毛厚似牛毛，长比猪毛，有碍观瞻，真他妈恶心！
一孙姓评委的评语：哇噻，弹吉它的靓仔好好酷，好好帅噢！吉它弹得好好噢！指的是“僵尸乐队”的贝司手小猪。
古有对牛弹琴，今有对她孙某人弹贝司！什么玩艺，连吉它跟贝司都搞不清楚，是怎么混上评委的？
这就是这学校的元旦晚会，说什么好呢？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吧。
